雨季
逗小姑娘也有個度, 知道她這會兒不好意思了,陳一舟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
聲音里有寵溺,“好了,不逗你了。”
“害羞的小姑娘。”
本來還好, 陳一舟這么說之后反倒臉頰滾燙。
后退了一小步, 蘇晨夏抬手捧住臉頰, 企圖用手心的冰涼降溫。
陳一舟卻在這時候說:“這么久沒見了, 要跟我去逛逛嗎?”
蘇晨夏點點頭, 走在他身側,但卻說:“其實也沒多久吧。”
陳一舟跟她持不同觀點, 他雙手都插進了褲兜里, 他們迎著風散步,額前的發被吹得亂。陽光落在他的眉宇間。
他側頭看一眼身旁的人,從容的說:“對我來說,一天見不到你,就算很久了。”
這句話盛著滿滿心動撞上她。
剛褪下去的緋紅又悄無聲息的爬上耳根,嘴角不受控制要向上彎的弧度硬生生被她壓下來,蘇晨夏有些手無足措, 用抬手撓頭的動作掩蓋自己的緊張。
“我又不會跑……”
“知道你不會跑,但心里總想著要看你一眼。”
好像無論他說什么話都能成為她動心的原因, 心情舒暢的像是剛吹過耳畔的和煦的風, 她在風里寄了個秘密。
一眼就看見不遠處的小賣部門口那束插滿糖葫蘆的糖葫蘆草棍,蘇晨夏眼睛一亮,伸出手揪著他的衣角。
那張臉明亮又生動,扭頭對他說:“既然這樣, 我請你吃糖葫蘆吧。”
不知道是為什么而請,但看著蘇晨夏臉上明媚如陽光的笑容, 他也懶得去細掰,懶洋洋的點了個頭。
蘇晨夏跑過去買,付了錢往回走,她一手一串的回到了陳一舟身邊,然后問他,“你想要哪串?”
陽光的金色跳躍在她發絲間,柔和的暖意襯得她大氣明媚。
陳一舟極其配合的選了她左手的那串。
蘇晨夏遞給他,然后就著右手的那串咬了一口,紅紅的山楂被糖絲包裹,酸與甜浸入舌尖味蕾,她很喜歡這個味道。
但陳一舟并不愛吃甜,蘇晨夏都吃完一半,也才見他咬掉一顆山楂。
“你不喜歡吃糖葫蘆嗎?”
“嗯。”陳一舟忍受著口腔里那股發膩的甜味,說道:“你們女孩兒好像喜歡得更多一點。”
這樣說就是不喜歡了。
反應過來后的第一瞬間,蘇晨夏感受到別樣的掙扎。剛剛只顧著分享自己喜歡的,卻忘記了陳一舟的喜好。
意識到這樣有些許不妥,蘇晨夏忙跟他抱歉,“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喜歡吃這個。”
沒考慮到他,是她的失職。
“干嘛突然跟我道歉?”
蘇晨夏認真的說道:“我好像對你了解挺少的,不知道你喜歡什么討厭什么。”
“看來反省得挺到位。”身旁的人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又俯身湊近,聲音很輕,從頭頂落下來時帶著溫熱的氣息,“女朋友,知道以后該怎么做了嗎?”
有淺淺的引誘,蘇晨夏抬眼對上他的目光,愣愣的點了點頭。
不過,他后來又咬下一顆糖葫蘆,鮮紅的果被他送進嘴里,微擰著眉嚼了兩嚼,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不過也可以試試。”
“什么?”
“試試你喜歡的,讓它也變成我喜歡的。”
……
有了愛情光臨,蘇晨夏整個人都容光煥發,眉目溫秀,皮膚也吹彈可破。同宿舍的三個女生都表示羨慕不已。
苗黎甚至開始在她耳朵旁吹耳邊風,“這有了男朋友就是不一樣了啊,人都變好看了。”
鏡子里的小臉白皙,一雙漂亮的杏眼看向里面倒映出來的人,嗔怪的瞪了她一眼。這話被對面正化妝的陸冬靈接過去,“我們夏夏哪天不好看,苗黎,你這存心故意的吧。”
“是是是,我們夏夏每天都好看。”坐到蘇晨夏旁邊的空板凳上,手肘一搭,掌心托著臉,跟故意似的,嬉皮笑臉的說道:“不過……跟陳一舟談戀愛的夏夏最好看。”
“……”
被她話撩著又被她人盯著,蘇晨夏沒出息的紅了臉,吹彈可破的白皙肌膚泛起蜜桃色的薄紅。
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忽略了她這稍顯復雜的情緒,苗黎存心想要逗她,“害羞了?”
“跟陳一舟談戀愛是不是感覺特別好啊夏夏……”
薛巧曼剛從衛生間里出來,就看見蘇晨夏宛如良家小婦女般的被苗黎調戲,她走過去插話打斷苗黎,“好了,你就別再逗她了。”
“咱們宿舍,就她臉皮最薄。”
“這不是咱們宿舍里好不容易成功脫單一個,我問問情況嘛。”
薛巧曼護著蘇晨夏,“你要那么想知道,就趕緊找個帥哥談唄,紙上談兵哪比得過親自實踐。”
“咱們老祖宗流傳下來的道理,實踐才能出真理。”
“……”
苗黎瞬間閉嘴,經薛巧曼這大道理一說,頓時悟了。
她就不該好奇多嘴。
不過她總還想著再說最后一句,一雙眼看著蘇晨夏時,那眼神里有肯定與滿意,“相信我夏夏,陳一舟是你的良配。”
“……”
是有些招架不住苗黎的,蘇晨夏整理好自己就拿著包出了宿舍,她今天并沒有打算去圖書館,一個人背著包在路上閑逛著。
今天的溫度挺高的,蘇晨夏穿著淺紫色的娃娃領半袖和高腰牛仔褲,迎著兜頭而來的熱意,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手機顯示的溫度是26度,在這不知覺的恍然中,她才發現又一個夏天來了。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多媒體教學樓。
之前陳一舟準備競賽的時候,就是在這棟樓里訓練,她曾經來過,也偷偷站在窗邊看他認真的側臉害怕被發現。
以前他看過來的每一眼都足夠讓她心驚膽跳,現在也如此,即便他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但有的時候看向他的灼灼目光時,也還是會忍不住心跳悸動。
像重游故地般的,蘇晨夏重新進了那棟樓,走樓梯爬了三層,來到了陳一舟以前競賽訓練的地方。
學校的多媒體教學樓一共有六層高,每一層的走廊都十分的寬闊,明凈的玻璃窗并沒有關緊,有陽光落進教室里,照亮了某個課桌的桌角。
蘇晨夏輕車熟路的走到了走廊的最后一間教室,教室門沒有關嚴實,里面有說話聲透出來。正打算悄悄扒著門縫看一眼里面,那扇門就豁然被人從里面拉開了。
陳一舟從里面出來,一眼就抓住了欲偷看不成趁機溜走的蘇晨夏。
沒想過她會來這兒。
陳一舟眼里有驚訝,“你怎么來了?”
剛想開口解釋,教室里面就傳來了周熠的聲音,伴隨著一串腳步聲,“一舟,誰來了?”
“過來看看”四個字被突然出現在陳一舟身旁的周熠堵在了喉嚨口,那雙明亮的杏眼里有閃過猝不及防的慌張。
周熠的視線落在她臉上時,那些慌張表現的更明顯。下意識蜷了蜷手指,蘇晨夏微笑著跟他打了招呼。
“原來是你啊,你怎么來這兒了?”周熠也笑著跟她打招呼。
蘇晨夏生硬的解釋,“我無聊隨便逛逛,沒想到你們在這兒。”
這話聽著一點也沒有真實性,她自己說得就格外心虛,特別是當陳一舟那漫不經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心里的那份心虛以數十倍放大。
蘇晨夏是一點都不敢看他,連余光都不敢。
直到周熠又出聲:“那正好,你進來跟我們一起玩兒啊。”
“會不會打攪你們,要不我……”
“哎呀,沒事兒。”
周熠熱情好客的拉著蘇晨夏進去,“你呆在外面多曬啊,進來吹吹空調多好……”
“我……可是……”
來不及拒絕,蘇晨夏就被周熠拉了進去。
這是一間很簡單的機房,里面只有四臺電腦,一臺主控機,三臺分機,上面并沒有代碼滾動的痕跡,漆黑的屏幕模模糊糊的映照著她的身影。
不止周熠和陳一舟在的,里面還有一個男生。
蘇晨夏見過,那個男生氣質儒雅,鼻梁上戴著一副金框眼鏡,身上干凈的白襯衫讓他整個人都看起來溫和,像是一縷清風,給人眼緣很好。
是和陳一舟同組參賽的選手,許蔚銘。
因為這邊的動靜,他也好奇的扭頭看來,鏡片之后的一雙眼睛里柔波縱生。
蘇晨夏也對他笑了笑,算作跟他打招呼。
許蔚銘頷首也禮貌點頭。
卻在下一秒,聽見周熠說:“你倆是第一次見面,那就由我來跟你們做個介紹吧。”
氣勢都準備好了,話也準備脫口而出了。
這活卻被站在蘇晨夏旁邊的陳一舟搶過去,他說話的同時,手臂往蘇晨夏的肩膀上一攬,蘇晨夏整個人猝不及防的就被攬進了他懷里。
聲音有些雀躍,“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蘇晨夏。”
驚訝的是周熠。
他看著他們兩個,視線在他們倆身上來來回回的打量,最后落到陳一舟親昵攬著蘇晨夏肩膀的那只手上。
“你倆什么時候在一起的啊?”
這表情跟之前宿舍里那三個知道時的反應一模一樣。
這話陳一舟沒接,周熠又直直的看著她,蘇晨夏只好接住這個問題。
很小聲的說:“剛剛。”
“明明都兩周多了。”身旁的人似乎不滿意她的那個回答,慢條斯理的語氣懶洋洋的,有一點嗔怪的意思,“你怎么睜眼說瞎話?”
“……”
是她還不適應。
那邊的許蔚銘也看過來,視線落在他們中央,在看清陳一舟微勾起的狡黠笑容后,他也輕笑了聲。突然跟蘇晨夏說:“那就不是隨便逛逛了,應該是來看陳一舟的吧。”
這個解釋比她剛剛那個生硬的解釋要合理的多,明明事先并不知道他會在這里,但許蔚銘的話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也算是一種默認了。
有點被她默認的反應取悅到,陳一舟輕笑了聲,氣息朗朗。
話是對著他們說的。
“沒辦法,女朋友太黏人了。”
雨季
薄熱的聲音就落在耳旁, 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起伏,蘇晨夏臉頰有些泛紅,抬手捋了下耳邊的碎發。
陳一舟拉著她到一旁坐下,一抬眼就看見她半熟微醺的臉頰。修長的手指伸過來輕輕碰了兩下, 聲音平緩, “臉怎么這么紅?”
“啊?”
蘇晨夏有點六神無主, 也下意識抬手碰了下臉頰, 滾燙漫至手心時, 她才想著要解釋,“可能太熱了吧……”
陳一舟起身朝墻角的立式空調機看了一眼, 二十六度的恒溫。他回過頭來看向蘇晨夏, 關心的問一句:“要不要把空調調低一點?”
“不用了。”蘇晨夏搖了搖頭,乖乖的坐著,“我緩一陣兒就好。”
“嗯。”
“有需要要告訴我。”
“好。”
乖巧的樣子又讓陳一舟的手忍不住泛癢,那只手掌才剛觸碰到她的頭頂,就被許蔚銘的聲音打斷。
“一舟,你快過來幫我看看這是怎么回事?”
手掌在空中停頓了一下,但他還是輕揉了一下蘇晨夏的腦袋, 然后才轉身朝那邊走去。在這個動作之前,他很聽話的跟她報備, “我先過去看看, 你等等我。”
等到蘇晨夏點了頭,他才邁動了腳步往那邊走,到許蔚銘的身邊。
距離遠了些,但她還是聽見他的聲音傳來, 帶著淡淡的沉磁,“怎么了?”
從他朝那邊走的那一刻, 蘇晨夏的眼睛就再沒有從他身上挪開過,窗外的陽光輕盈的落進來,勾勒著他高挑的身影。
她看著他走到許蔚銘的跟前,微側俯身,看向他面前的電腦屏幕。
領口的襯衫扣子松了一顆,他俯下身去時空了一點,修長的脖頸下,鎖骨隱隱顯露。與許蔚銘交談間,喉結滾動。
漆黑的視線落在前方,專注又認真。
大片的陽光落在他身后,燦爛到極致。
蘇晨夏覺得這個畫面很美,偷偷從包里摸出了手機,對著陳一舟的方向拍了一張。放下手機時,她發現他在看她,漆黑的眼瞳被陽光暈灼,明亮又溫柔。
眼尾勾了點笑意,是那種明晃晃的意思。
蘇晨夏雙手攥緊了手機,視線與他的錯開,好像比剛剛更熱了點,輕緩著氣讓自己平靜,蘇晨夏視線垂落著,也不敢再看他。
不過,她卻因為拍了照片而欣喜。
因為這是她拍的陳一舟的第一張照片。
許蔚銘遇到的是一個小問題,陳一舟稍微指點了一下,界面原本的警告指令瞬間消失,密密麻麻的代碼持續滾動,一直到最后一位。
“叮——”
電腦里彈出成功的指令。
許蔚銘頓時松了口氣,扭過頭來看向陳一舟,“謝了兄弟。”
“小事兒。”
陳一舟就站在他身旁,手掌撐著桌面,歪著腦袋笑,嘴角的弧度勾著,是一種恰到好處的意氣風發。
“對了,周熠呢?”
解決完手頭上的事,許蔚銘環顧著四周,沒見到周熠的身影。
這個教室里的東西并不多,幾張桌子幾臺電腦,剩下的都是公共空間。
陳一舟也抬眼朝四周望了下,最后落到蘇晨夏的身上。
蘇晨夏微怔,手指了下門口,下意識說道:“他剛剛好像出去了來著。”
“嗯。”陳一舟回答了她,直起身,朝她那邊走去。
許蔚銘也朝這邊看過來了眼。
這一刻的所有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蘇晨夏稍顯局促的站起了身,好像是要迎接陳一舟朝她的到來。
他走到她面前,明亮的光被遮擋了大半,視線所及之處都暗了下來,他的眉眼浸在稍暗的光里,有一種深邃的沉靜。
安靜時像一片汪洋大海。
心弦被輕撥了一下,蘇晨夏緊張的咽了咽嗓。
但她聽見他說:“覺得無聊嗎?”
這是為她考慮的話。
蘇晨夏細聲回答:“還好。”
“要是覺得無聊,可以跟我說,我帶你去別的地方。”
正要問別的地方是哪兒時,門口就傳來周熠的聲音,“哎喲真的累死我了……”
他的聲音里有種氣喘吁吁的灼熱氣息,聲線不平穩。
三個人朝那邊看去。
周熠抱著一堆零食走了進來,臉頰通紅,還喘著氣。
許蔚銘見狀,趕緊上前幫忙,還問:“你剛剛跑哪兒去了,買這么多零食干什么?”
周熠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回答:“小賣部啊。”
“嫂子今天第一次來,我不得好好招待招待。”
“……”
嫂子……
這個昵稱能出現在這個房間里,也只能是代表她了。
有一種異常喜悅的情緒在心里翻涌,她感受到了多巴胺正瘋狂的在她神經末梢跳動著,刺激著大腦。小碎步往旁邊挪了兩下,她悄悄的躲在了陳一舟身后,通紅的臉頰暴露在空氣里,她死死地抿住不受控制要上揚的嘴唇。
嫂子。
好怪的稱呼,也是她喜歡的稱呼。
不僅僅是蘇晨夏,房間里的其他兩人也捕捉到這個稱呼。
許蔚銘驚訝的看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別亂叫。周熠卻不以為然,勾著壞笑朝蘇晨夏所在的方向看去,卻對上了陳一舟的那雙眼。
視線灼灼,里面有幾分打量與刻意的窺視。
心虛的梗了梗脖子,周熠抱著零食往一旁的空桌去,招呼著蘇晨夏不要客氣。
蘇晨夏第一次以陳一舟女朋友的身份見他們,到底還是有些緊張的。她整個人都縮進了陳一舟的陰影里,只悶聲回答了個嗯。
察覺到她的害羞與緊張,陳一舟一點也沒看她,就對著那邊的周熠說道:“注意分寸。”
許蔚銘笑著接下去,“就是,人家一女孩子,跟你這樣的比不得。”
他走到周熠的身邊,一手勾住他肩膀,一手從桌上拿了包薯片,繼續給他施壓,“況且這是別人的女朋友,嚇跑了你負責。”
“……”
大概是真覺得過了火,周熠轉身不好意思的對蘇晨夏道歉,“那個……不好意思啊,第一次看你們談戀愛,我太激動了……”
蘇晨夏往旁邊挪了一小步,從陳一舟身后的陰影里出來,笑著寬容他,“沒事。”
“嘿嘿嘿,”周熠是真的很不好意思,手撓了撓頭,“那……祝你倆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
在那兒沒有待很久,蘇晨夏就跟著陳一舟離開了,兩人走的時候沒有說要去什么地方,也沒有人問。
就這樣漫無目的的散步在學校里的林蔭道上。
兩旁的梧桐樹高大筆直,綠油油的樹葉寬大肥碩,風一吹,那些葉片就跟著輕晃,地面的灰色斑跡也微微拂動。
蘇晨夏跟陳一舟肩并肩走著,路上也有稀稀落落路過的學生。
陽光透過那些樹葉的縫隙一絲一絲的撒下來,他們的身影從那些光影之間路過。
鳥雀在枝頭叫個不停,卻是一幅安靜而美好的畫面。
也不知道他們即將要去往何處,蘇晨夏也不問,視線垂落著看地面上灰色的斑駁,光落在她身上,是那種溫淡的柔和,像水一樣。
陳一舟一直關注著蘇晨夏的一舉一動,卻發現她安安靜靜,即便是跟他一直漫無目的的走下去,臉上也沒有一絲不耐煩的情緒。
那張臉溫潤白凈,纖長的眼睫輕顫,撲落眼底的灰影。
越是那么乖巧,他就越想從她臉上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情緒。
于是他忽然停下腳步,身旁的人有察覺,也跟著停了下來。
扭過頭看來時,她的眼睛里捎帶著遲疑。
“怎么不走了?”
微風輕拂著陽光,空氣里的溫度是溫熱的,燦爛的明亮將眼前的一切都調亮了一個色度,蔥蘢的綠葉,清脆的鳥叫。
都比不上面前的少年奪目。
他的聲音是一種清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很想問問你。”
“什么事啊?”
光亮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后的下一秒失去了本來的顏色,換而來之是帶著一股股熱氣的暗與朦朧。
蘇晨夏反應不及,眼睜睜看著他的臉緩緩朝自己逼近。
還有那薄薄的溫熱氣息,在他每一次靠近時,都在無時無刻挑逗她的神經。
她差點呼吸停滯。
他彎著腰,她僵直著身,從另外的旁邊角度看,就像是在接吻。
這種想法在腦子里產生的時候,蘇晨夏緊張得像是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
連目光都小心翼翼的,她的視線認真的掃過他臉上每一個地方,光潔的額頭,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菲薄的嘴唇,每一部分都好看到了極致。
心臟溫熱,她有點想用手捧住這張臉。
攥著衣裙的手指動了動,她終究還是沒這樣做。
只是輕聲問:“你…這么盯著我干什么?”
他的視線很深邃,看著別人的時候,會讓人不受控制的緊張。
蘇晨夏就是這種容易緊張的人。
陳一舟并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問:“剛剛在教室里,你偷拍我?”
聲音輕緩,有種磨人的酥麻,又有點勾人的意味。
她一下就想到了在教室里突然涌上來的心血來潮。
確實是偷拍了,還被他抓了個正著。
但不知道為什么,被他這么問的時候,她又莫名有幾分心虛,那會兒偷偷的大膽在陳一舟眼皮子底下無處遁形。
“為什么要偷拍我?”
樹葉晃動,一些落在他臉上的灰色斑駁也晃了幾下。
蘇晨夏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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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愣愣的看著面前這張意氣風發又偉大的臉。
微微張唇,她像是被引誘,每個字都說的很慢,“覺得…你好看。”
被她的回答取悅到,陳一舟低低的輕笑一聲。
抬起手,他很珍視的雙手捧住了她的臉,眉眼彎得很溫柔。
也很緩慢的跟她說:“那你知道我為什么要盯著你看嗎?”
當那雙溫熱的手掌捧住自己的臉時,蘇晨夏整個人早已呆滯。
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她怔怔開口問為什么。
陳一舟說的很清楚,她也聽得很清楚。
“因為你也很好看。”
“如果不是怕你覺得太快,我現在很想親你。”
雨季
好像就是在這樣的每個瞬間被他吸引, 蘇晨夏的呼吸變得遲鈍緩慢,灼灼日頭落在他的眉眼間,深邃的眼睛里被陽光填滿,是明亮燦爛的耀眼。
她差一點就想答應了, 若不是陳一舟先輕笑出聲來。
舒展的眉眼在陽光下變得溫潤柔和, 他唇角的笑寵溺又珍惜, 蘇晨夏顫了下眼皮, 目光不受控制的就落在了那張唇上, 笑起來漂亮又薄薄的唇,她心里軟成亂麻。
“不逗你了, 先送你回宿舍。”
捧著她的臉先松了下來, 然后牽住了她的手。
那是他們第一次意義上的牽手。
蘇晨夏心臟跳個不停,像是被一縷春風撞酥了骨頭,她從此就陷進這場溫柔里,再也看不見其他。
臉頰被他的話燙到發紅,綠樹盛蔭下,有光線從他們牽著的手間晃過。
蘇晨夏怔怔看著,心跳飛快。
不止她一個人有這種感覺, 陳一舟亦如此。那只素白小巧的手就這樣沒有任何懸念的被他握進了自己的手心里。
他感受著她皮膚的細膩,肌膚相親之時, 他不敢用力握緊, 只是溫柔輕盈的握著。
在她看不見的視線范圍內,他偷偷的有些害羞的笑了。
和陳一舟戀愛速度并不快,幾個月的時間下來,他們始終還停留在牽手和擁抱上。蘇晨夏覺得這樣挺好的, 水到渠成的慢慢來,頗有種“人間煙火, 你我慢渡”的感覺,但偶爾她也羨慕別的情侶,他們可以在任何地方肆無忌憚的接吻,那是一種熱烈的愛情,羨慕歸羨慕,蘇晨夏卻覺得這樣的不適合自己,也不適合陳一舟。
比起熱烈,她更喜歡緩慢慵懶的狀態。
今年的冬天又下雪了,大雪紛紛揚揚的從天空中飄落,溫柔的白色一點一點裝點著這個世界,蘇晨夏抬手去接,幾片雪花落在她手心里,又瞬間融化成水。
“好美啊,這是初雪誒……”
寒風吹得她鼻子都泛起了紅,但她似乎完全沒顧忌那片冷,眼睛晶亮的看著那些簌簌而落的雪花,忍不住感嘆。
陳一舟心疼她冷,側過身幫她整理了帽子和圍巾,然后雙手捂住了她凍得通紅的手指,用嘴哈氣為她取暖。
那雙眼里的心疼勁兒蘇晨夏以前很少看,但他們在一起之后就經常能見到。她就跟平時那樣,唇角彎著松軟的弧度,輕聲說道:“我沒事的,一點都不冷。”
“手這么冰,我不信。”
一定要給她捂得那泛紅的痕跡消下去之后,陳一舟才舍得放開。
他抬起眼看她,“手套呢?”
蘇晨夏朝他吐了吐舌頭,“忘了。”
“……”
免不了又要被他說一頓,蘇晨夏早已做好了心里準備,但那份嘮叨遲遲沒來,倒是那雙手被人牽著,然后被拉進,放進了某人的口袋里。
暖意融融,屬于他身上的氣息染上她的手指。那陣溫熱纏上她的指尖,不斷蔓延進皮膚里。
他們離得好近好近。
四周的雪花還在紛紛揚揚的飄落,一些落到他們頭上,肩膀上,眼睛里,皮膚上,冰涼的觸感是他們在這燃燒著愛意的煙火里唯一的清醒。
“蘇晨夏?”
是比這紛紛揚揚的雪還要溫柔的親昵聲音。
蘇晨夏微怔,渙散的目光在頃刻間匯聚,微抬眼睫,目光落到他臉上,“嗯?”
“你怎么走神了?”
這句話好似提醒,蘇晨夏感覺到那陣振聾發聵的心跳聲,才想起來,她是因為他的淺薄氣息,他們之間又好近好近的距離忘記了思考。
冰冰涼涼的雪粒落至她臉頰,滾燙將它融化成水。
目光躲閃了一下,她撇開落向別處。
聲音細喃:“沒事。”
陳一舟抬手拂開遮擋她臉頰的發,手指輕輕的理了理,那張小臉干凈溫潤,在這冰冷的雪天里,似乎又多了幾分動人。
圍巾擋住的喉結上下滾動,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你在看什么?”
“雪。”蘇晨夏望著漫天飛雪,忽然說:“這是今年的初雪,我們看的第一場雪。”
那雙眼睛里有柔和的光。
陳一舟說:“你很喜歡?”
“嗯。”蘇晨夏回答:“我好喜歡。”
他緊緊地貼著她,明亮柔軟的目光延伸到他的心里,陳一舟伸手環住她的腰。
身子向她俯低,直到鼻尖快要貼上鼻尖。
他聲音很輕的問她,“為什么會喜歡?”
蘇晨夏被他完全的圈在了懷里,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是冷冬的清香味,也是枯松木的苦澀。
也從他的口袋里伸出手來環住他。
她說道:“因為你,所以很喜歡。”
“他們說和喜歡的人一起看過初雪,以后就會永遠在一起,我希望我們能永遠在一起。”
心底驀地發軟。
陳一舟的一雙眼睛里滿是寵溺愛慕的溫柔,額頭抵上她額頭,閉著眼,他輕聲回應她,“那我以后每年都陪你看初雪好不好?”
“然后……我們永遠在一起。”
蘇晨夏也閉著眼睛笑,“好。”
今年的冬天雪來的很早,溫度也比往年低,蘇晨夏很早就換上了棉襖,可盡管這樣,還是會被這極寒天氣冷到瑟瑟發抖。手指經常通紅,這讓陳一舟心疼了好久。
于是給她買暖寶寶,保暖手套,煲紅棗姜茶,每天都送。
這讓同宿舍的幾個人看著羨慕死了。
“陳一舟當真這么好的耐心,每天都給你送姜茶來?”苗黎看著剛送外面回來的蘇晨夏,她手里提著的又是一桶茶,忍不住的那種羨慕,“他對你還真好,夏夏,你真的好福氣呢!”
蘇晨夏抱著姜茶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她把保溫桶放到桌上,然后轉身對苗黎說:“他一直都對我很好。”
苗黎“嘖嘖”了兩聲,問她,“你知道你現在像什么嗎?”
蘇晨夏眨了下眼:“像什么?”
“墜入愛河的小姑娘。”
“……”
沒反駁這個說法,她甚至還有點喜歡,理所當然的說:“智者不入愛河,但是遇見陳一舟,我希望我是一個愚蠢的人。”
這話是真的讓人酸不溜秋,苗黎甚至也沒想到蘇晨夏也有這般不清醒的時候。
但她出奇般的并沒有制止,只是對她說:“你開心就好,但是不要被他欺負了。”
蘇晨夏一邊揭開保溫桶的蓋子,飄渺霧氣向上蒸騰,她湊近吹了吹,也一邊跟她說:“你就放心吧,陳一舟才不會欺負我,他對我好著呢。”
“是是是,對你好對你好。”
“……”
這是陳一舟特意給她買的,店里的人說女孩子在冬天喝這種茶能活血通氣,對身體有好處,當時他想也沒想就付錢買了一次,蘇晨夏嘗過之后說很喜歡,于是這個冬天他就一直給她買這種茶喝了。
喝完整個身體都是暖暖的,剛將保溫桶洗干凈,陳一舟就來了信息。
【陳一舟:喝完了嗎?】
蘇晨夏一看,嘴角彎彎的輕笑,打字回復:【蘇晨夏:已經喝完啦。】
【陳一舟:明天還喝嗎?】
蘇晨夏看了眼桌上的空桶,【蘇晨夏:不想喝了…】
就知道她會這么說,陳一舟沒給她說以后類似的茶我都不想喝了這句話的機會,直接打字。
【陳一舟:那明天給你換個品種,先不喝這個了。】
換個品種她也不想喝,但又不想糟蹋陳一舟的一番心意,她只能說好。她乖乖的接受著陳一舟給予她的所有,不過也挺有效果的,長期喝了一段時間之后,她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手腳沒有往常那樣冰了,身體也暖暖的,就連氣色都好了許多。
那天下午沒課,她窩在宿舍里跟鄭意眠視頻通話,鄭意眠一眼就看出來她臉上紅潤的氣色,說道:“你現在看起來氣色好多了,以前高中的時候一到冬天你臉色就白得跟雪人一樣,看著老脆弱了,夏夏,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喝什么美容養顏的補品了?”
“沒有什么美容養顏的,也就普普通通的紅棗啊姜茶啊這些。”
“你現在都這么養生了啊,”鄭意眠驚訝,“看來談戀愛的人就是和我們不一樣啊,還能讓人學會成長。”
“……”
蘇晨夏害羞的紅了臉。
磨蹭了半天,她又忽然開口,“其實這些都是陳一舟讓我喝的,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堅持不了這么久,氣色也還是不會好。”
“陳一舟?”因為太過驚訝,電話那頭的聲音足足提高了兩個分貝,“他讓你喝的?”
蘇晨夏點頭,“他說我手太冰了,要多喝點這些補一補,”
聲音里有一種雀躍,讓鄭意眠忍不住打趣道:“喲喲喲,陳一舟還會干這事兒?”
蘇晨夏淡淡一笑,臉上是藏不住的幸福笑容,她五官本來就生得好看,上大學之后被苗黎和陸冬靈他們三個一搗鼓,放大了她好看的那些優勢。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溫婉生動,那雙眼睛很亮,像璀璨的鉆石。
“夏夏,陳一舟這么貼心,對你可真好。”
聽出了好友的揶揄,蘇晨夏沒反駁,“他本來就對我好。”
這么多些天來,她能感受到陳一舟對她的心意對她的好,這些都是無可厚非的。
“誒,你說,陳一舟是不是也偷摸暗戀你啊?”
這個想法可不敢想,蘇晨夏搖頭,“應該不可能吧。”
“這有什么不可能的啊,你不要老這樣把自己想的很差,或許你也是別人心中的一道光。”鄭意眠在電話那頭娓娓道來,“你學習成績又不差,之前陳一舟還沒轉到我們學校來的時候,你不也跟他一樣次次年級第一嗎?我記得以前嘉和一中的那些領導都老夸你來著,每個班都夸了一遍!”
提到以前,總是會讓人懷念。
蘇晨夏笑了笑,也打趣她,“這些事情都過去多久了,你還記得啊?”
“當然了。”鄭意眠的聲音里有幾分驕傲,“我還記得以前在嘉和的時候,一下課,咱班門口老是有好多女生過來,你還記得那個叫許佳樂的女孩兒嗎,平安夜的時候,她花了好多心思給陳一舟送禮物。”
這件事蘇晨夏當然記得,不過她當時并沒有在教室里,出去了一趟回來就聽見班上的人好多都在說許佳樂和陳一舟的事,從別人的嘴里,她知道了許佳樂給他送了蘋果,但他沒要。
當時她既失落又開心。
開心陳一舟拒絕了許佳樂的蘋果,失落自己不能做得像許佳樂那樣大方的給自己喜歡的人送蘋果。
整整一天,她都活在這種極其復雜的情緒里。
直到傍晚一起結伴回家,他在一盞路燈下,向她伸手,找她要今天平安夜的蘋果。
那個畫面,蘇晨夏一直都記得。
“我現在說這些,你不會生氣吧夏夏?”
電話里又傳來了鄭意眠的聲音,蘇晨夏搖搖頭,“不會。”
“你就不吃醋?”
蘇晨夏認真的想了下,“當時會覺得挺難過的,現在回想,倒沒什么感覺。”
“也對,你倆現在可是情侶,都在一起了。”鄭意眠說:“不過……你想好你們今年要怎么過平安夜了嗎?”
如果不是鄭意眠提醒,蘇晨夏完全沒反應過來,再過兩天就是平安夜。將視頻界面縮小,她點進了日歷看一眼,這周六就是平安夜,還剩三天。
蘇晨夏退出去,對鄭意眠說:“還沒想好。”
“那要不我們四個人一起過吧?”鄭意眠在那頭建議,“那天剛好是星期六,我們到時候可以去泡溫泉,冬天泡溫泉太舒服了。”
“好呀。”
聽起來挺有趣的,想著是周末,陳一舟也應該有空。況且他們四個人已經很久沒聚在一起了,這次平安夜倒是個聚餐的好機會。
“那就這么說定了,到時候我們學校門口見。”
“嗯。”
“那先就這樣了啊,我老師給我發信息了,我先掛啦。”
蘇晨夏:“好,你有事就先去忙吧,等你忙完我們再聊。”
“拜拜。”
“拜拜…”
鄭意眠掛斷了視頻。
蘇晨夏將手機放到了桌上,雙手托著臉,有那么一點開始期待三天后的平安夜。
可期待總叫人落空。
平安夜當天,教授臨時發了她一份文獻要她幫忙做翻譯歸納總結,她推脫不了只能答應,陳一舟那邊也臨時出了事兒需要待在學校里,四人聚會落空。
蘇晨夏將這件事情告訴了鄭意眠,鄭意眠感到可惜,“那好吧,事兒比較重要,你們先去忙吧,我跟周揚一起去也可以的。”
“真不好意思啊眠眠,我沒想到臨時會有事。”
“沒事啦,這次去不了我們就下次再一起去嘛,反正我們以后還有很多機會,也不在乎這一點兩點啦。”
“嗯嗯,那你們記得玩兒開心點。”
蘇晨夏掛點了電話,將手邊的資料理了理,然后隨意的拿了本翻了兩頁。圖書館里人跡寥寥,只有偶爾的一道身影,因此,圖書館里就顯得空曠了幾分。
但這并沒有影響蘇晨夏,她認真的看著面前的工具書,旁邊的電腦里顯示著一份全英文的稿件,她偶爾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又或者是刪刪改改,眉眼認真到了極致。
一個下午加晚上,她才把那份文獻整理出來,打包發給了教授的郵箱里,她在微信告訴他已經完成。然后整理東西起身,將桌上的那些工具書一一放回了書架的原位置后,才背著包離開圖書館。
那時已經八點,冬天黑得早,校園里早已亮起了路燈。
蘇晨夏往宿舍樓的方向趕,一路上都能遇見拿著蘋果的同學,又或者是互相送蘋果的,他們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容,看起來都很開心。
只有蘇晨夏孤單影只,但她卻并不感到落寞。
“送你的蘋果,希望你以后都能平平安安,萬事順遂。”
“謝謝男朋友,我愛你……”
“……”
“……”
路邊的情侶相互擁抱著對方,蘇晨夏在他們身后的不遠處停下腳步,怔怔的看著他們的背影。
這一瞬間,她忽然就想到了陳一舟。
高中時期,她因為膽怯而不敢開口告訴他自己的心意,聽著旁人講有多少女孩兒圍著給他送禮物,難過有,自責有,她甚至也有過卑微,覺得他太遙遠,即便她努力朝他伸手去,也不過是一片徒勞。她的心意,她沒有說給他聽。
但一切都還來得及,她想在今天重新告訴他。
正要轉身向附近的小超市里走,忽然,從天空中飄灑一抹白色,她仰頭看去,簌簌的雪粒正往下落,一些落到她臉上,化作濕潤的冰涼。
下雪了。
她伸手去接,耳畔有簌簌的風聲吹來,閉眼,有一粒沾到她眼睫上。蘇晨夏沒有用手將它拂開,而是感受著它的融化,從她的眼睛滑落。
直到耳畔出現陳一舟的聲音。
“蘇晨夏。”
她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不遠處的薄薄微光里,一身黑色大衣的他朝她走來,步履堅定,每一步都是她的方向。
周圍有不少人也被這道聲音吸引,也扭頭看過來。
少年身影清雋,黑色大衣襯得他整個人都清寂了幾分,天空還飄著簌簌雪花,一些落到他頭上,肩膀上,更顯幾分冬天的清冷。
他很高,幾乎一靠近就擋住了許多光,她被包圍進他的陰影里,像是掉落進他的世界。
蘇晨夏怔怔的看著他,直到他說話。
“你怎么在這兒?”
之前有告訴過她去圖書館給學院的教授幫忙的事,她這會兒說:“剛從圖書館里出來,正要回宿舍。”
陳一舟今天也有事,看樣子也才剛忙完。
但蘇晨夏還是很客氣的問了他一句:“你忙完啦?”
“嗯嗯。”
他雙手插進兜里,脖子上圍了一條黑色的圍巾,說話的時候呵出來的白色氣體在空中迅速消散,“我忙完了就去了你宿舍找你,碰見你舍友了,他們說你還沒回去。”
原來如此。
蘇晨夏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雪花洋洋灑灑的往下落,這附近有好幾對情侶都牽手跑開,陳一舟也伸出手到蘇晨夏的面前,輕笑著出聲對她說:“還有幾個小時的平安夜,蘇晨夏,你要跟我一起度過嗎?”
當然想。
蘇晨夏笑著把手遞了出去,放到他暖暖的手心里,聲音清甜,“好啊。”
跟其他的小情侶一樣,他也牽著她跑開了。
考慮到這是晚上,陳一舟沒帶蘇晨夏去很遠的地方,距離女生宿舍樓不遠有一泊淺湖,岸邊有一座小亭子。
他帶她去了那里。
兩人跑到亭子里躲雪,漆黑里的夜里,有風吹來,冷氣拂面時,蘇晨夏沒忍住打了個哆嗦。她出門的時候沒戴圍巾,這會兒冷得直縮脖子。
陳一舟見狀,將自己的圍巾取下,總是那么耐心的幫她圍好。黑色的圍巾上還有他的溫度與氣味,蘇晨夏鼻子和嘴都埋了進去,輕輕的呼吸。
還是那樣耐心又有一絲責備的聲音。
“怎么又沒戴圍巾?”
蘇晨夏也總是笑著回答:“我又忘了。”
幫她整理好,陳一舟就收回了手,然后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她,那雙漆黑的眼睛里很安靜,亭子里那一盞并不明亮的燈以微弱的光照亮了他的瞳孔,照著他眼睛的漆黑變淺,是那種柔和的深邃,更能讓她深陷其中。
一呼一吸之間都是他的氣息和味道,心臟溫熱,心跳滾燙,蘇晨夏忙不迭瞥開視線。
小心翼翼的問他,“你帶我來這兒干什么啊?”
“有東西要給你。”
“什么?”蘇晨夏回過視線來,靜靜的凝視著他,那雙眼睛在朦朧燈光的照耀下,被無限放大了溫柔。
陳一舟彎了彎唇角,從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
蘇晨夏反應慢半拍的接過,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這是什么?”
“打開看看。”
蘇晨夏乖乖照做。
那像是潘多拉的盒子那樣具有魔力,豁口被慢慢打開,她看見了里面的東西,是蘋果。
心尖的熱發燙,好似灼浪在盡情翻涌。
手指一頓,她驀然回想起從前。
抬眼,她看向他,有幾分不太明白,“你干嘛給我這個?”
“今天平安夜,他們都在說給喜歡的人送蘋果可以保佑她來年順順利利,平安順遂。”陳一舟輕握著她肩膀,眼里柔波四溢,“蘇晨夏,我想讓你以后都好好的,一直陪在我身邊。”
他看向她手里的那個蘋果,聲音很低,“高二的時候,學校有很多女生送我蘋果,但是我沒要。”
“你知道我為什么沒要嗎?”
心跳一聲一聲響在耳邊,她快要聽不見自己的聲音。目光怔怔的,她嘴唇一張一合,在問他為什么。
四下皆靜,或許是連神都不忍心打破這一刻。
外面的雪還在下,卻是緩慢。
他們就這樣靜靜的凝望著彼此,一直到忘了時間。
陳一舟抬手,捧住她的臉,溫聲細語的幾個字,融化了堆積在她心里,長達十幾年的雪。
“因為我只想要你。”
雨季
這句話幾乎快要讓她哭出來, 眼睛里起了一層濕霧,婆娑朦朧的片刻,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
好像已經料到她會是這個表情,陳一舟手指輕撫著她的臉, 那看向她的目光里依舊溫柔, “被嚇到了嗎?”
蘇晨夏怔怔的點頭, 聲音里有些哽咽, “你為什么……”
這句話還沒說完, 蘇晨夏就看見陳一舟的視線向下瞥去,她也跟著往下落, 最后停在手里的盒子上。盒子里的蘋果鮮紅, 下面鋪著一層拉菲草,若是認真看,還能看見下面有一張小紙條。
她騰出一只手將那張紙條拿出來。
展開。
薄薄的紙條上,少年的字跡透過光,干凈遒利。
只有五個字。
“你不是別人。”
是在回應她剛剛問的那個為什么,也是在回應多年前,那個她錯過的答案。
眼淚在這一瞬間不受控制的從眼眶里涌出, 就好像那些年的心酸暗戀終于等到了那份獨一無二的回應。
她好開心。
是真的好開心。
而陳一舟卻在她掉眼淚的那一刻,完全慌了神, 眉眼里有好多好多的心疼, 他慌張的用手指給她擦眼淚。
“你怎么哭了?”
安慰最容易放大的就是委屈,蘇晨夏因為他的這句話哭得更歇斯底里,眼淚啪嗒啪嗒的往外掉。
陳一舟更慌了,他有點手無足措, 一雙手十分珍惜的捧著她的臉頰。
像哄小孩兒那樣輕聲的哄:“夏夏,不哭了好不好……”
可是在下一秒, 蘇晨夏直接伸手抱住了他,無聲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腦袋埋在他胸口的位置,緊緊閉眼。
陳一舟也抬手環住她,手掌輕撫在她腦后,輕聲細語的安慰,“好了,不哭了。”
“你要是再這么哭下去,我會心疼的。”
靠著他懷里,她側耳傾聽著那陣安穩的心跳聲。
吸了吸快要被堵住的鼻子,她聲音有一點甕聲甕氣的發啞,嬌氣的跟他討價還價,“那你先讓我緩緩。”
被她這句話逗笑,陳一舟彎著嘴唇,落在她頭頂的目光溫柔又心疼。
環住她腰的手收緊了幾分,微低了低頭,跟她靠著腦袋。
“好。”
懷里的女孩兒細聲抽噎,陳一舟輕輕的拍著她的背,一直到她緩慢的平復好心情。
臉上還有淚水劃過的痕跡,陳一舟指腹輕抹過,他一雙眼睛里,是溫柔的心情,眉宇淺皺,他低聲的跟她說:“下一次,我一定不能讓你哭了。”
蘇晨夏笑著回應他,“下次我不會哭了。”
“好。”
“下次不哭了。”
他聲音好輕柔好輕柔,像是羽毛那樣的輕盈,云朵那樣的柔軟。像雨滴一樣砸進她的心田,填滿那些年她支離破碎的暗戀。
蘇晨夏抬手,將他的手握住。
淚眼盈潤,透過薄薄的光線,如同瀲滟水色般明亮。
她看著他。
“陳一舟,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她的手被他反握住,溫熱的手心暖暖的。
“什么事?”
“我們以前見過。”
那是快要破碎的聲音,握著她的手一頓,那種酸澀的感覺蔓延進了他的胸口。
他看著她那雙幾乎又快要落出眼淚的眼睛,瑩瑩燦燦的光在里面閃爍。那一刻,他的心臟仿佛被人揪住,讓人喘不過氣。
“就在嘉和市的希望福利院里,你給了我糖果,帶我玩跳房子,還給我畫了月亮。”聲音里的哽咽難忍,蘇晨夏仰頭看著他,目光里晶瑩剔透,破碎的淚珠像是下一秒就要輕盈掉落。
她彎唇朝他笑,鼻尖通紅的告訴他自己埋藏了好多年的心思。
“然后,我就一直記得那個月亮。”
淚珠還是不受控制的滾落,她笑著看他,聲音里卻是那么多的酸楚。
“陳一舟,我記得你好多好多年。”
“你有沒有記得……”
“我”字還沒說出口,面前的人就突然俯身前來,歪頭,以吻封緘了所有。
唇畔一片冰涼。
一直到過了好久,蘇晨夏才反應過來,陳一舟吻了她。
只是輕輕的碰在一起,卻繾綣親昵,又青澀無比。
溫熱的呼吸交織,薄薄的屬于他的氣息正無限蔓延滲透,蘇晨夏沒有抗拒,乖乖的閉眼與他沉溺這片刻的美好。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開她,閉眼,與她鼻尖對鼻尖。
聲音輕柔,是在回答蘇晨夏那句沒說完整的話。
“記得,一直都記得。”
陳一舟將距離與她拉開一寸,抬手幫她擦眼淚,一邊說:“高二那年我轉學去嘉和,不只是想換個環境學習的。”
他聲音好輕好輕,輕到快是像跟她說著悄悄話。
“另外那部分的原因,是你。”
“蘇晨夏,我一直在找你,高二高三那兩年,我經常會去那個福利院,可惜我們一次都沒遇見彼此。”
回憶起來挺窘的,他逗笑了自己,也逗笑了她。
見她笑起來,陳一舟的心里也舒心了不少,伸手將她攬進了自己的懷里,手掌托著她后腦勺,“好啦,不哭了好不好?”
蘇晨夏在他懷里哽咽著點頭,也伸手,將他抱得很緊。
閉著眼,她整個人都很安心。
沙啞的聲音在喃喃細語,“陳一舟,我真的好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你。”
“嗯。”
“我也是。”
“以后我們永遠在一起,不要開分開了好不好?”
“好。”
“我們永遠在一起。”
那年冬天,少女的暗戀終于結束,原來,那些自以為無望的等待里,也有人在無聲奔赴。春回大地,萬物復蘇,她終于能光明正大的牽著喜歡的少年的手,和他肩并肩漫步在陽光下。
……
又一年學期末,校園里雪壓霜枝,到處都是提著行李箱準備回家的學生。
今年的蘇晨夏在陳一舟這里還了愿,也終于能夠跟他一起回家。
好像幾乎每次都是這樣,只要一出宿舍樓,她就總能看見他的身影。蘇晨夏托著行李箱就要朝他走,有幾步小階梯,她收縮了行李箱的拉桿準備往上提,另外一只手卻搶先在她前面,輕而易舉就將行李箱提了起來。
蘇晨夏仰頭看去,見到了陳一舟。
他今天穿著黑色的棉襖,帽檐一圈的絨毛正隨風晃動,幫她提行李箱的時候,好像一點都不重。明明她剛剛下樓的時候,還吃力的咬著牙。
“你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
“想早點過來。”說話間,他已經幫她把行李箱從階梯上提到了地面。
微側著身,他朝她伸出手去。
蘇晨夏眉眼彎彎的將自己的手放上去,然后被他輕握住。
她也走下階梯,順勢就直接攬上了他手臂,沖他燦爛一笑。
很喜歡她的這個笑容,陳一舟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眉眼舒展,“見到我就這么開心?”
蘇晨夏點點頭,還刻意強調,“非常開心。”
“對了,你怎么沒帶行李箱回家啊?”
陳一舟一手拉著她的行李箱,一只手牽著她,側頭看來,笑著說:“東西拿多了就不能牽著你了。”
好爛的理由。
但蘇晨夏還是不爭氣的紅了臉,挽著他手臂催促道:“趕緊走吧,再晚就趕不上了。”
回了嘉和,陳一舟堅持將蘇晨夏送到了家門口才離開,望著他的背影跟他說再見,蘇晨夏讓他到家之后發信息給她。
陳一舟沒有回頭,只是手抬高,在空中揮了兩下。
一直到看不見他身影,蘇晨夏才拉著行李箱,上了樓。
梁冰瑩燉了豬腳湯,蘇晨夏到家的時候,她剛好把湯從廚房里端出來。一抬眼就瞧見門口站著的人,蘇晨夏彎著眉眼對她笑了笑,“媽媽。”
“夏夏回來啦?”梁冰瑩將那碗湯放到桌上,又慌里慌張的往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才走過去到她身邊,“怎么快到了也不給我打電話?”
“忘了。”蘇晨夏笑。
“快進屋,別站門口了。”梁冰瑩幫她拉箱子,從旁邊的鞋柜里給她找拖鞋,忙上忙下的身影就落在蘇晨夏的視線里。
蘇晨夏趕緊進屋換鞋,想著自己推行李,“還是我自己來吧媽媽,行李箱有些重。”
“沒事,你先去洗手,馬上就可以吃飯了,我幫你放行李箱。”
沒等她答應,梁冰瑩就幫忙推著她的行李箱進了她臥室,放好之后就又走了出來,重新回到廚房里,將她剛炒好的青菜端了出來。
家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但梁冰瑩做的飯卻很豐盛,一桌子全是她愛吃的。
吃飯的中途,梁冰瑩給她夾菜,“快嘗嘗。”
“好,謝謝媽媽。”
蘇晨夏乖巧的吃著飯,聽著梁冰瑩的嘮叨:“你這一走又是半年,好不容易才回來一次,看著都瘦了。”
“哪有,我們學校搞了體檢,我明明還胖了。”
梁冰瑩硬堅持自己的道理,“我看著就挺瘦,一定是你們學校稱重的儀器不準確。”
“在那邊,你肯定又沒有好好吃飯吧?”
并不是。
以前還沒跟陳一舟在一起的時候,她的飲食確實挺不規律的,有時候一天一頓,有時候一天兩頓,甚至有時候忙起來她干脆忽略。
有一陣兒腸胃犯了病,她足足請假了兩個周。
那兩個周也累壞了陳一舟,每天都為她跑上跑下,不光是吃飯會照顧她,就連上課也關照,他害怕蘇晨夏會因此拉下很多功課,會偷偷去他們教室蹭課,然后幫她做筆記。
蘇晨夏也問了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他當時說自己什么也沒想,只是想讓她好起來之后,學習的更輕松。
后來跟陳一舟在一起,他會每天都拉著她去食堂里吃飯,慢慢的,飲食習慣就這樣調整了過來,體重也在不知不覺間重了許多。
這一切都來自于陳一舟。
蘇晨夏對梁冰瑩露了個安心的笑容,她也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她的碗里,說道:“你就放心吧媽媽,我在那邊真的有乖乖聽你的話,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好好學習,你就不要再擔心我啦。”
話是這么說,可梁冰瑩還是忍不住一嘆,“做媽媽的哪能不擔心自己的女兒,你去離家那么遠的地方讀書,要是被別人欺負了,媽媽忙都幫不上。”
“我哪有你說的這么脆弱,你多心了媽媽。”
“……”
“……”
母女倆一起吃過午飯,蘇晨夏幫著梁冰瑩洗了碗,收拾好廚房后才回了臥室。
行李箱就靠在墻角,她走過去將其倒在地上,拉開拉鏈,然后把里面的東西有條不紊的拿了出來。她帶的大多都是衣服,除了這些,還有一些必要的洗漱用品,都收拾好后才徹底閑下來。
床單是梁冰瑩昨晚鋪的,她向后躺在上面,心情舒懶。
從兜里摸出手機想看時間,手機亮屏的那一刻,她看見了陳一舟早在二十分鐘前發來的安全到家的信息。
精神的翻了個身,她趴在床上給手機解鎖。
立馬給陳一舟回信:【蘇晨夏:不好意思啊剛剛在吃飯,沒看手機,你安全到家就好。】
他回的很快,【陳一舟:嗯。】
心下一陣遲疑,她又發了信息過去,【蘇晨夏:你吃飯了嗎?】
【陳一舟:沒有。】
【陳一舟:家里一直都沒人,冰箱里也是空的,等會兒要去趟超市。】
聽起來這么可憐,蘇晨夏對他心軟,【蘇晨夏:那你等我一下好不好?】
【陳一舟:?】
【蘇晨夏:我想跟你一起去逛超市,順便……給你帶點吃的過來。】
【陳一舟:好。】
蘇晨夏急匆匆的就要出去,梁冰瑩見狀問了一句去哪兒,她含糊的說是去找很久沒相聚的同學,硬是沒提陳一舟一個字。
他們年輕人的生活梁冰瑩管不著,只讓她路上別毛毛躁躁的,要注意安全。
蘇晨夏嗯一聲就出門了。
她先去了自己家的蛋糕店拿了些蛋糕面包和牛奶,隨后才在路口攔了輛出租車往陳一舟家的方向去。
十分鐘后。
她到了陳一舟家門口。
付了錢,蘇晨夏下車,然后走上前,輕按門鈴。
她只在門口等了兩分鐘,就見一抹身影插著兜向她走來。他們家院子已經有很久都沒有人打理了,地上到處都是枯枝爛葉,花圃里的花枯敗糜爛,看起來一點也不想人住的地方。
門是鎖著的,蘇晨夏的視線受阻,只能看見眼前。
陳一舟信步朝她走來,與她一門之隔。
幫她開了門,蘇晨夏提著東西走進去,到陳一舟面前。
她手里提了好多吃的,笑眼彎彎的對陳一舟說:“我給你帶了好多好吃的,面包,蛋糕,牛奶,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說不出來是什么情緒。
陳一舟順眼看去,他認得這個袋子,“從你家蛋糕店拿的?”
蘇晨夏點頭,“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樣的,所以就都拿了一點。”
心底泛起一陣暖意,陳一舟接過她手里的東西,另一只手牽著她,說道:“先進屋吧。”
“嗯嗯。”蘇晨夏點頭。
他們家是真的沒什么人打理,大多的家具都還用白色的薄布蒙著,陳一舟回來又是一個人,看到眼前毫無人間煙火氣的房間,她會有點心疼。
她以前就知道,陳一舟的父母很少會自己家,就連過年回家也很少。他這些年來,大多數都是自己一個人跨年,又或者去親戚家。
一想到這個,其實就覺得挺心酸的。
蘇晨夏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手指勾了勾陳一舟的手心。
感受到她的動作,陳一舟將東西都放到桌子上后,扭頭看向她。見她一副不開心的樣子,手指捏了捏她的臉,輕聲問道:“怎么不高興了?”
蘇晨夏抬手抓住他的手,輕輕的用臉蛋蹭了幾下,有幾分貪戀的依偎。
“陳一舟,我突然有點心疼你。”
雨季
“心疼我沒飯吃啊?”
聽見她的話, 他忽的低笑一聲還跟她開玩笑。牽她坐到沙發上,陳一舟跟沒事兒人一樣揚著眉梢,撥弄著她細若蔥白的指尖。
語氣輕松:“你這不是來給我送吃的了嗎?”
蘇晨夏臉上凝重的表情并沒有因為他這句話而舒緩下來,清秀的眉蹙著, 那雙原本很漂亮的眼睛里也裝了很難看的情緒。
陳一舟直接上手將她臉掰過來面朝向自己, 輕柔的聲音讓她感覺自己才是委屈的那一方, “你到底怎么了?”
靜謐的午后, 陽光淺淺的穿透窗戶照射進客廳里, 也照在他身上。回了家他就換了件衣服,這會兒在屋里, 他身上只穿了件帶絨的白色衛衣, 衛衣是連帽款式,白色的細繩一邊長一邊短。
他好像還是和幾年前那樣的意氣風發。
蘇晨夏盯著他看了幾秒,目光最后落到他臉上,搖了搖頭。
她抓著他的手,沉默不語。
陳一舟有感覺到她情緒變化的快慢,抬眼皮掃過,但并沒有拆穿。俯身越過她, 將桌上的塑料袋拿到自己面前。
稀稀拉拉的一陣輕微聲響,陳一舟將里面的所有東西全都拿了出來。有好多好多, 牛奶, 面包,蛋糕,餅干,好像是把所有的種類都拿了一遍。
都放在桌上, 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陳一舟不由得失笑。
他發自內心笑起來的時候特別的好看,眉眼彎著, 眼睛里的碎光比窗外的陽光還燦爛,嘴角也肆無忌憚的上揚著,滿臉都是鮮活的少年氣息。
蘇晨夏看著他臉上恣肆又鮮活的笑容,有片刻的失神。
也還是怔怔的開口:“你笑什么……”
有手掌貼到她腦后,很輕的揉了兩下。
面前的少年眉眼還是那樣的鮮活,故意逗她,“笑你還真是這么實在。”
看了眼桌上那么多的面包蛋糕,他說:“我就一個人,吃不了這么多。”
“那你留著以后吃。”
還真為他著想。
陳一舟眉間舒懶,手指又去捏了捏蘇晨夏的臉,有幾分寵溺,“行吧,我聽女朋友的。”
陳一舟吃了蛋糕吃了面包還吃了餅干,最后還喝了一杯牛奶,飽腹感讓他心情愉悅,他懶散的靠在沙發上,瞥眼看著旁邊的姑娘收拾著桌上的殘穢和垃圾。
側后方的視角只能讓他看見她很小一塊兒的側臉,耳邊有輕薄的碎發。她今天扎了頭發,是高高的馬尾,露出了小巧的耳朵。
大概是覺得那些碎發有些妨礙,她騰了一只手出來將那些發絲別在耳后,然后又繼續清理著桌面。
瘦削的肩膀,纖瘦的身影。
陳一舟眉眼散漫的看著她,無聲的勾了勾唇角。
那些垃圾,蘇晨夏都用塑料袋裝好,跟陳一舟去外面的超市采購的時候,她順手將那些垃圾也帶了出去。
這一個片區都比較繁華,兩人走了沒多久,就到了一個地下超市。
蘇晨夏跟陳一舟手牽手走了進去。
下午逛超市的人不多,蘇晨夏在進超市的門口用硬幣換了一輛小推車,然后和陳一舟往里面走去。
超市里空間很大,各個貨架之間的過道都很寬敞,蘇晨夏和陳一舟推著小推車肩并肩穿梭在那些放滿琳瑯滿足的商品貨架之間。
他們從生活用品區一直逛到了蔬菜區。
然后蘇晨夏就看著陳一舟從面前放番茄的小框里拿了兩個番茄,用袋子裝好,不緊不慢的放進了小推車里。
不僅如此,之后蘇晨夏又看著他拿了好多的蔬菜,有大白菜,土豆,青椒,以及一些其他的蔬菜。
遇到相同類似的,他會認真思考的比對價格,好像在斟酌買哪一種比較劃算。
但在買白蘿卜的時候,陳一舟想也沒想就拿了左邊的長蘿卜,明明右邊的圓蘿卜價格更低。
蘇晨夏好奇的問:“陳一舟,你為什么要買長蘿卜呀?圓蘿卜的價格不是更低嗎?”
“但長蘿卜要比圓蘿卜更劃算。”
“嗯?”
陳一舟拿著一根長蘿卜掂量了兩下,對她說:“這兩種蘿卜其實沒差,不過長蘿卜要比圓蘿卜口味更佳,白蘿卜生長在土里,水分會比圓蘿卜更多,而且,也會很少遇到空心蘿卜的情況,這兩種蘿卜價格沒差多少,但從品質上看,長蘿卜要比圓蘿卜更勝一籌。”
他的這一番解釋讓蘇晨夏愣了愣,她完全沒有想到這里面還有這么多說法。而且這些東西,好像不該是陳一舟這種身份的人知道的。
她有點驚訝,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慢吞吞的說:“你好像懂很多這方面的。”
陳一舟對她笑了笑,將手里的蘿卜也裝進透明的塑料袋里,一邊說道:“我父母從小就經常不在我身邊,為了能好好照顧自己,慢慢學的。”
蘇晨夏忍不住驚嘆:“你好厲害。”
她話音才剛落,就站在他們旁邊的某個中年婦女忽然插嘴進來。
“小伙子,你可真會過日子。”
“……”
蘇晨夏跟陳一舟一同看去,一位挎著籃子的大娘也站在旁邊選長蘿卜。她臉上露出來的,是一種為別人驕傲的喜悅笑容。
陳一舟有禮貌的跟她說了謝謝。
那大娘越說越有勁,最后將目光放到蘇晨夏的身上,跟她說道:“姑娘,你男朋友一看就是個會做飯的好苗子,你享福著嘞。”
這話說得蘇晨夏有些害羞,她溫和的朝那個大娘淺淺微笑。
大娘又說:“現在的年輕人好多都不會做飯,遇到一個會做飯的,你可要抓緊了,你男朋友又長的這么帥,外面好多小姑娘盯著呢。”
本來蘇晨夏沒多不好意思的,直到身旁的人低笑一聲,她耳根泛紅了些,不敢去看他,硬著頭皮跟那位好心又熱情的大娘點頭說話,“好。”
那大娘又跟她說了一些其他的,一直到她挑選好了自己需要的蘿卜,她才離開那里。
她離開,蘇晨夏松了一口氣。
卻又在下一秒,身旁的人拖著慵懶的嗓音慢條斯理的傳來,“男朋友長的這么帥,好多小姑娘都盯著呢…”
“蘇晨夏,你可要抓緊點…”
剛松的一口氣又被緊張的提起來,蘇晨夏羞得紅了臉,垂眼低頭,蔥白的手指捏了捏陳一舟的衣角。
她害羞。
陳一舟很喜歡看她這樣一副難為情的模樣,勾唇輕笑了笑,依舊不著調的說:“我這是在提醒你。”
“你提醒我有什么用,難道你不應該管好你自己嗎?”
能言善辯,巧舌如簧。
陳一舟被光照耀得格外淺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忽而,挪動了腳步,他走到他身后,俯身靠近,雙手撐在貨架的兩邊,將她困在了自己的懷里。
少年薄薄的氣息逼近,溫熱拂耳,蘇晨夏慌張失措的怔住。
她感受到耳邊的熱氣,下意識想回頭。
這會兒超市里雖然沒什么人,但在一個寬闊的空間里跟陳一舟有這么親昵的動作,她還是感覺到很難為情。耳朵充血般的紅,她聲音里有緊張和怯懦的顫抖,“陳一舟……”
那股氣息到最后溫熱難忍,他唇畔靠近她的耳朵,低沉的聲音就響在耳邊,清晰得無法讓人忽視,“怎么辦啊夏夏,我比較喜歡被女朋友管。”
“……”
跟逗趣似的,他用輕佻的語氣跟她撒嬌,“你管管我?”
“嗯?”
緋紅的臉頰被燈光照到清晰可見,蘇晨夏怔怔點頭,像是沒有了思考,“好…”
她最后是被陳一舟牽著走出超市的,刺骨的寒風吹過,蘇晨夏才稍稍緩過一些神思來。身旁是陳一舟,她只到他肩膀的位置,微抬著眼看過去,能看到他凌厲的側臉,還有修長脖頸間那滾動的喉結。
視線只停留了一兩秒,她就撇開眼,然后跟他回了他家。
回到家后,蘇晨夏幫他把袋子里的食材拿出來歸類放進冰箱里,看著空蕩蕩的冰箱被填滿,蘇晨夏才感覺到這是有家的味道。她家雖然只有她和母親,但是自家的冰箱里從來都沒有空過,梁冰瑩總是會提前買好要用的食材,將冰箱里填的滿滿的,溫馨又有煙火氣。
填到最后,蘇晨夏從塑料袋里拿出了一盒草莓,視線下意識往身旁的陳一舟身上放去。
他在水池里洗手,水龍頭汩汩向下的水流沖刷著他的手,骨節修長,掌心寬大,牽著她的時候總能讓她感覺到特別溫暖。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陳一舟看過來,無聲的目光是在問她怎么了。
蘇晨夏手里拿著那盒草莓,問他,“你喜歡吃草莓嗎?”
他視線有輕飄飄的掃過,關了水龍頭,在空中甩了幾下手,有水漬落到地面上去,他沒有回答喜不喜歡,而是說:“這是給你買的。”
看著他的視線里閃過片刻的驚訝,蘇晨夏聽見他解釋,“鄭意眠有跟我說過。”
心底泛起一陣暖意。
她垂眸看著那盒草莓,溫吞細語,“你什么時候拿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陳一舟走到她面前來,“你拿著菜去稱重的時候。”
他說著,拿過了那盒草莓,打開,將其洗凈裝進玻璃碗里,然后從里面拿了一顆放到蘇晨夏的嘴邊。
是鮮紅的草莓尖尖。
蘇晨夏抬眼看他,心跳砰砰。
那顆草莓就像是惡毒皇后送給白雪公主的毒蘋果,有劇毒,卻格外誘惑。
下意識咽了咽嗓。
他輕柔的聲音就響在她耳邊,一聲一聲的誘惑她,“要吃嗎?”
手指攥緊。
她到最后也還是沒能堅持住,張唇,輕咬住那顆草莓。鮮紅的汁水溢出來,沾染到舌尖,香甜的味道灌滿她整個口腔。
好甜啊。
明明以前吃的,沒有這么甜。
她就只咬了一口。
陳一舟問:“好吃嗎?”
蘇晨夏怔怔點頭,“你要吃嗎?”
“嗯。”
他說著,就把手里的那顆半截草莓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沒有半分猶豫。
雨季
蘇晨夏眼睜睜的看著他將自己只吃了一小口的草莓不動聲色的塞進嘴里, 很粗略的嚼了兩下,然后咽進了肚子里。
喉結輕滾,像是上膛的槍。
耳根熱乎乎的。
蘇晨夏張了張嘴,好久之后才說話, 聲音輕得好像是快要飄起來:“這是我吃過的。”
“我知道。”那一雙眼睛里目光淡淡, 像冬日里的一汪清潭, 眼尾輕彎, 不動聲色里藏了幾分欣然, “很甜。”
他不可置否的評價讓蘇晨夏的臉頰燒了起來。
心里像有只雀躍的鳥撲騰著翅膀,羽毛扇過她心臟的時候, 癢癢的。
蘇晨夏別開臉, 有些手無足措,手掌扶著冰箱門朝里面看了兩眼,說:“那些東西我都給你放好了。”
剛剛的那半截草莓總能讓她臉紅,她感覺這會兒的溫度都上升了不少。手指摳著冰箱門,她將它關上,然后跟他說:“我……先出去啦。”
說著就要繞過他朝客廳那邊走,不料卻被陳一舟抓住手臂。
蘇晨夏腳步一頓, 整片脊背都僵直起來。慢半拍的扭頭看向他,陳一舟卻端起了放在大理石廚臺上的那碗草莓, 遞給她。
她接過, 抱在懷里,跟他扯了個笑容,“謝謝……”
陳一舟勾唇,“去吧。”
蘇晨夏幾乎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那里, 她抱著那碗草莓坐到沙發上,心臟猛跳, 就快要敲碎她最后那道防線。她塞了顆草莓進嘴里,視線忍不住的看向那邊的陳一舟。
看過了他好多次的背影,每一幀都很好看,有燈光晃在他身上,溫暖又柔和。
草莓是挺甜的。
沒待很久,蘇晨夏就回了家。陳一舟本打算送她回去,被她拒絕,但他還是送她去了附近的車站,看她安全上了車之后才揮手離開。
二十分鐘后,蘇晨夏到了家,剛回到臥室就收到陳一舟發來的消息。
【陳一舟:到家了嗎?】
蘇晨夏彎了彎嘴唇,坐到松軟的床上回信息。
【蘇晨夏:我剛到。】
【蘇晨夏:你怎么掐得這么準?】
【陳一舟:有算過你家到我家的距離,也親自坐了公交車試驗,二十分鐘,不堵車的話剛剛好。】
驚訝他的這一整句話,但她感覺到了他的喜歡和在乎,那種感覺會令心情舒暢,就好像掉進了蜂蜜罐子里,香甜的味道圍滿了全身。
向后仰躺在床上,她將手機埋在胸口的地方,然后閉著眼。
唇角不受控制的上揚。
有好一會兒了,她才重新看向手機,給他發信息。
【蘇晨夏:你什么時候算的?】
【陳一舟:以前。】
【蘇晨夏:以前是什么時候?】
【陳一舟:高二。】
蘇晨夏目光一頓,緩慢的手撐著床坐了起來,眼睫顫了一下,她看清了陳一舟發來的那兩個字確實是以前。
大概是好久沒收到她信息,陳一舟又發來了一條。
【陳一舟:怎么了?】
消息“叮咚”的聲音正好與她的心跳合上一拍。
【蘇晨夏:沒事。】
她沒有問為什么,但他主動解釋。
【陳一舟:本來是閑得無聊隨便打發打發時間,后來發現挺有用的,從我家到你家只需要二十分鐘,也就是,二十分鐘后,我就能見到你。】
心尖被一點點浸軟,漫開的水跡緩緩堆積。她沒有再回陳一舟的信息,抬眼,蘇晨夏看向窗戶外面那棵茂盛的梧桐樹。
蒼翠的葉片被風輕輕吹拂,有陽光跟著緩慢搖晃。
……
第二天睡到了自然醒才起床,梁冰瑩已經早早去了蛋糕店,家里只有她一個人,但梁冰瑩還是和以前一樣,給她準備好了早餐。
她打開冰箱從里面拿了面包片和酸奶,用面包機熱了五分鐘,就一邊走一邊吃了起來。
剛走出廚房,蘇晨夏就接到了鄭意眠的電話,她跟周揚今天才回來,飛機一落地就跟她打電話,問她要不要出來聚一下。
反正閑著也沒事,蘇晨夏就答應了。
她跟陳一舟到鄭意眠說的地方時,發現他倆已經坐在那兒都快聊半小時的天了,走過去才發現,他們連行李都沒往家里房,是直接來跟他們聚餐的。
陳一舟跟蘇晨夏手牽手出現在他們的視線里時,兩人拖著嗓音起哄。
“你倆……哎喲這談起戀愛來就是不一樣,氣色都變好了。”鄭意眠一邊起哄一邊看向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含淚盈眶的鼓著掌,“你倆這戀愛史終于到大結局了,我這種劇迷真的等這一刻等的很辛苦。”
“……”
蘇晨夏有些不好意思,反觀陳一舟卻格外的坦然,他甚至輕松愉悅的勾唇輕笑,一手為蘇晨夏拉開椅子,一邊跟她說:“那為了補償你,這頓我請。”
鄭意眠眼睛頓時一亮,有種被巨大驚喜砸中的感覺,跟陳一舟開玩笑,“真不愧是你啊陳一舟,現在混這么好,動不動就請客。”
“以前也沒見你對我這么好好過。”
周揚在旁邊煽風點火的插話,“那是因為人家以前只關心蘇晨夏,哪有時間對你好?”
“……”
周揚大大咧咧的拆臺瞬間引來了鄭意眠的不滿,還是跟以前那樣朝他翻了個白眼,然后一手拍到他手臂上,惡狠狠的罵一句:“不說話會死啊。”
盡管這句惡狠狠的話,完全沒有惡狠狠的意思。
周揚也早已習慣,對她聳了聳肩膀,臉上的無辜表情就好像是在說“難道不是嗎”
鄭意眠也懶得理他,扭過頭去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蘇晨夏。
正好對上她的視線。
還沒來得及問,蘇晨夏就率先開了口,聲音里也有開玩笑的語氣:“你倆都在一起了怎么還是這樣,跟以前沒有變化。”
“那是他欠唄。”
“是我不跟她一般見識。”
兩個人異口同聲,非常有默契。
蘇晨夏就快忍不住要差點笑出聲來,忍俊不禁的樣子讓鄭意眠感到了羞恥,她氣呼呼的轉過頭對周揚說:“總是跟我對著干,讓讓我你會死嗎,信不信我們回去就分手!”
“……”
這句話快嚇懵了蘇晨夏和陳一舟,不料周揚卻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又拆她臺,“我記得你昨天也是這么說的。”
“……”
“我今天說的可是真的!”
“哦,你前天也這么說過。”
“你……”
鄭意眠氣得臉頰都漲得紅彤彤的。
見她跟個小辣椒似的,蘇晨夏趕緊安慰道:“好啦眠眠,你倆還真是從高中一直斗到現在,都成男女朋友了還一直斗。”
“那是他每次都惹我不開心。”咬牙切齒道:“大直男。”
“……”
四個人歡歡喜喜的吃了一頓午飯,鄭意眠就跟周揚告別了蘇晨夏跟陳一舟,買完單,陳一舟走出餐廳牽住等在一旁的蘇晨夏的手。
今天天氣不算太熱,薄薄的陽光照落下來,也照得人昏昏欲睡。
“要散散步嗎?”
陳一舟看著面前身影單薄的女孩兒,陽光里,她柔和得像是一幅畫,緩緩的微風吹起她耳邊的發,那一刻,連風都是溫柔的。
蘇晨夏點點頭。
然后就被陳一舟牽著走。
寬闊的人行道上,枝繁葉茂的梧桐被風吹起搖晃樹葉,有淺淺的光從縫隙里漏下來。他們就從那些碎光里穿過去,手牽著手。
望著對方相視一笑,那兩雙眼睛里充滿的,是對彼此滿滿的愛意。
本來也就是隨便走走的,但他們卻走到了希望福利院的門口。
距離上次來這兒,也算有一段時間了。他們的手十指交叉的緊握著,陳一舟扭頭問她,“要進去看看嗎?”
蘇晨夏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這是他們知道彼此后,第一次一起來這個地方,這個時間里那些小孩子在午睡室,蘇晨夏跟陳一舟沒去打擾他們,就在福利院外面的小院子逛了逛。
他們來到了當初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地方,雖然這么多年過去,那個地方早就被拆毀重建,但他們仍記得那里。
蘇晨夏跟陳一舟指:“你還記得那里嗎?”
她們坐在樹蔭下的一張休息椅上,蘇晨夏腦袋靠著他肩膀,輕聲說:“以前那里還是階梯,我就坐在那兒,當時看著這些福利院和我一樣大的小孩子因為沒有人照顧,有些很小就沒了父母,有些卻是被父母拋棄,我很難過,一個人坐在那兒的時候,你就來了。”
陳一舟歪了歪頭,也跟她靠上,視線遠遠的落在蘇晨夏手指的那個地方,說:“記得。”
“白裙子的小姑娘,當時一眼就看見了。”
他記得那個時候和母親來這里做慈善,大人們的談話總是膩煩的,于是他就抱著他那顆小小的籃球去了外面的小院子玩兒,那里同樣有和他一樣大的小孩子,他跑過去想和他們一起玩兒,卻被疏離。
那些小孩兒不愿意跟不認識的小朋友玩兒。陳一舟當時是有些喪氣的,他抱著自己的籃球百無聊賴的隨意亂走,也想著要怎么跟這群小朋友親近,就這樣走啊走,他一抬眼就看見了坐在階梯上抱著膝蓋的蘇晨夏。
那天陽光很是燦爛,照著她身上的白裙子,很漂亮。
于是他走過去,鼓起勇氣跟她說了第一句話。
那大概是陳一舟最開心的時刻了,他把自己的快樂分享給她,讓她也跟著一起快樂。
“不過,你是怎么認出我來的?”
當時要告訴她名字時正好被謝晚凝打斷,他沒有寫完名字,只寫了陳一一。
蘇晨夏跟他解釋說:“你還記得高三打疫苗的那次嗎?”
“周揚說你肩膀上有個月亮胎記。”蘇晨夏直起身來,微側著身,一雙眼都放在他身上,認真的說:“我靠這個認出你的。”
“你以前在我手背上畫的那個月亮,雖然一回家就被媽媽拉著用水洗掉了,但是我永遠都記得,也記得你叫陳一一。”
“之后我每次都會來這里,想再見到你,因為那一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
陳一舟俯身,輕柔的將蘇晨夏摟進自己的懷里,手指輕盈的拂過那一縷縷發絲。
綠蔭搖晃著淺淺的光,沙沙作響的聲音落在頭頂,他忽然喊她,“蘇晨夏。”
“嗯?”
“你還記得高二那年,我說我不會懷念過去,只會看向未來嗎?”
她記得。
關于他的事情,她每個都記得。
點點頭,她說嗯。
看向他的那束目光里,逐漸緩慢的,開始有他的燦爛笑眼,比過去哪一天都明媚耀眼。
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抓住了那束光。
因為她聽見他說:“蘇晨夏,這就是未來,好久不見。”
雨季
新年的氣氛濃烈, 梧桐巷里的家家戶戶門前都掛了喜慶的燈籠,門口都貼了對聯,毛筆字揮斥方遒,蕩氣回腸的道賀著新年的祝福。
三四個小孩兒簇擁著跑過, 手里有紅彤彤的糖葫蘆, 臉上有欣喜的笑顏。
今天除夕夜, 時不時還有幾聲鞭炮響。
蘇晨夏推開窗向外看去, 空氣里彌漫著炮仗燃燒過后的味道, 有點嗆鼻,咳了一聲, 她又將窗戶關上。
正好這時鄭意眠給她發來了信息。
【鄭意眠:今天晚上市中心那邊有煙火晚會, 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蘇晨夏:好啊。】
蘇晨夏很樂意去,不過又想了想,【蘇晨夏:就我們兩個人嗎?】
【鄭意眠:本來打算就我們兩個人去的。】
【鄭意眠:被周揚知道了,硬要跟我去,你可以叫上陳一舟。】
沒給陳一舟發信息,她直接打了電話。
只響了三秒就被人接了起來。
那頭的聲音有點惺忪的沙啞,“喂?”
聽見這個聲音, 蘇晨夏怔了一下,聲音輕緩, “陳一舟?”
“嗯……”
慵慵懶懶的音調穿過電流落進她的耳朵里, 有些醉人。
直覺告訴她陳一舟現在才醒。
蘇晨夏下意識扭頭看放在桌上的小鬧鐘,上面顯示著時間為九點四十二。
“你才剛醒嗎?”
陳一舟回:“嗯。”
一同傳來的,還有他窸窸窣窣的掀被子的聲音,然后是腳步聲和擰動門把手的聲音, 她猜想他現在應該走出了臥室去了客廳。
并不知道他早上也會有賴床的習慣,畢竟他在自己眼里, 一向都是那種自律的好學生。
蘇晨夏輕聲笑了下,語氣驚人的感嘆:“你竟然也會賴床。”
對面的人含糊不清的“嗯”了聲,“做了個夢,不想醒來。”
“什么夢啊?”
“關于你。”
跟受寵若驚似的,心尖繃緊的琴弦好似被人用手輕撥了一下。
但她也好奇。
“你夢到我什么了?”
“想知道?”
“嗯。”
“不能告訴你。”
還是第一次被他拒絕,蘇晨夏不禁問:“為什么呀?”
“秘密。”
陳一舟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拿著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腦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現昨晚的那個夢。
夢里的她大膽放肆,做好了拋下一切的準備。
畫面沖擊著他的神經,陳一舟滾了滾喉結,手邊的水被他仰頭一飲而盡,卻也降不下那團充滿燥意的火焰。
他第一次做那樣的夢,夢到他們在雨中肆無忌憚的接吻,她纖長蔥白的手指一點一點爬上他的衣領,不乖的將扣子一顆一顆的解開。
有雨水落到他的肌膚上,還有那陣溫熱的觸感,是她的唇。
她像一只蝴蝶,蹁躚著薄如蟬翼的翅膀,吻上了他的鎖骨。
那股溫熱至他從夢里醒過來時都好像還未完全降下去,讓他也覺得像是真實的一樣,手指碰了碰她昨晚在夢里吻過的位置,他很想念那種感覺。
他及時停止了這個話題,害怕她再繼續問下去后,他會忍不住想入非非更多。
“打電話給我,是有什么事嗎?”
蘇晨夏也慢了幾拍,從他剛剛的那兩個字里抽出神思來。
“噢……就是想問你一下,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煙火晚會。”
沒說自己去不去,陳一舟問她,“你想去嗎?”
“嗯,挺想去的。”蘇晨夏大大方方的跟他說,“一周前我看見微信公眾號里也在宣傳這個,海報很好看。”
“嗯,那就去。”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做了決定。
他好像總是這樣愛遷就她。
蘇晨夏坐在床邊,唇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剛剛好。
和陳一舟約定好了時間,蘇晨夏就掛斷了電話,然后起身,走出了臥室。
晚上的年夜飯就他們母女兩個人,吃完飯,蘇晨夏幫著梁冰瑩在廚房里洗碗,這期間鄭意眠不停的發來信息,手機叮咚的聲音一直響個不停。
在旁邊用手帕擦干凈了水,蘇晨夏從口袋里摸出手機來,摁亮屏幕才發現,鄭意眠一口氣給她發了十幾條消息。
【鄭意眠:夏夏,你弄好了嗎?我們要準備出發啦。】
【鄭意眠:我們得趕緊過去,不然等會兒人多了占不到好位置了!】
【鄭意眠:夏夏,你在嗎?】
【鄭意眠:看到消息記得回我一下,我剛剛已經給陳一舟發信息了,他說會過去接你。】
【鄭意眠:……】
一長串的信息占滿了她的整個手機屏幕,蘇晨夏趕緊給她回信息,在這期間,梁冰瑩抬起視線向她這邊拋過來,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她被手機微弱的光芒映照的臉蛋上。
【蘇晨夏:我快啦,你們先去吧,我跟陳一舟稍后就來。】
鄭意眠幾乎秒回:【鄭意眠:ok。】
關掉手機,蘇晨夏舒了口氣,抬起眼,猝不及防的與梁冰瑩對上了視線。
心臟“咯噔”一跳。
蘇晨夏淺淺的跟她扯了個笑容。
“同學的信息?”
梁冰瑩沒問,卻篤定的猜。
蘇晨夏點了點頭,跟她說:“嗯,鄭意眠的,我以前高中時的同桌,你見過的。”
手指緊捏著手機邊緣,蘇晨夏抿了抿唇,試探的告訴她,“她剛剛發來信息是想約我出去看煙花,市中心的煙火大會,聽說會很好看。”
“就你們兩個人?”
“還有別的同學。”
薄薄的燈光下,梁冰瑩臉上的神情始終淡淡的,自然又恰到好處。收拾好大理石砌成的島臺,梁冰瑩將抹布掛在墻壁上的掛鉤處,然后扭過頭看向她。
“你想去嗎?夏夏。”
蘇晨夏說:“有點。”
她是真的有點想去,畢竟這么些年,她也沒看過那種大型的煙火晚會,剛開始她看見微信公眾號里的宣傳海報時,還挺期待的。
梁冰瑩輕輕一笑,溫暖的燈光下,她的笑容柔和。
聲音也一樣。
“要是想去的話,那就去吧。”
“那你一個人在家……”
“一個人在家怎么了,這幾年你讀大學,每晚都媽媽一個人在家,不礙事的。”梁冰瑩拉著她的手走出廚房,對她說:“不過媽媽還是要提醒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好。”蘇晨夏高興的跟她擁抱了一下。
“提前跟您說新年快樂。”
得到了梁冰瑩的允許,蘇晨夏回房間套了件大衣就往外面走去,恰好這個時候陳一舟給她打來電話。
只響鈴了一秒,就被她按了接聽,聲音里有掩不住的欣喜,“喂……”
“接這么快?”
“嗯。”雀躍的聲音語調都上揚了好多。
她一邊接著電話一邊下樓,樓梯間的燈光有點暗,蘇晨夏小心翼翼的扶著欄桿往下走,連著聲音也輕了好多,落在安靜的夜晚里,無比輕盈。
她問陳一舟:“你到了嗎?”
“嗯,到了。”
“在你家樓下。”
“好。”蘇晨夏輕輕的說:“我馬上也到了。”
兩分鐘后,蘇晨夏在樓梯口見到了陳一舟。
少年身姿峻拔高挺,一身長過膝的黑大衣襯得他落拓有致,門口的燈光稍暗,落在他側臉輪廓,勾勒得分明,一雙漆黑的眼睛在暗處,卻格外的亮。他身后是萬家燈火,融融薄色的暖黃燈光都在她身后。
蘇晨夏腳步輕盈的跑過去,陳一舟也正好朝她張開雙臂,她就這樣撞進了他的懷里。
很溫暖,有淺淺的薄荷香氣。
閉上眼,蘇晨夏輕輕的吮吸著,纏在他腰上的手收緊了些,喃喃囈語的跟他撒嬌,“陳一舟……你身上好香……”
第一次見她這么依賴自己,陳一舟雙手將她環住,箍在懷里很深。
落在她耳邊的聲音也輕輕的,但又有一種莫名的勾人心魄。
“蘇晨夏,你這是在跟我撒嬌?”
她沒管,只緊緊的抱住他。
好緊好緊。
少年時從來都不敢的奢想在近段時間里如數向她撲來,狠狠抓住過后,她就再也不想放開。
這邊的筒子樓里有很多戶人家,這會兒每家每戶都吃著年夜飯,其樂融融的笑聲穿透窗戶都落進他們的耳朵里,嘈雜的聲音里,裝填著滿滿幸福感。
乒里乓啷的響聲混雜著人聲,蘇晨夏往陳一舟的懷里縮了縮,顫了幾下眼皮才松開他,仰頭朝他看去。
燈光將他的臉廓照出陰影,利落的線條弧度漂亮又流暢,那雙漆黑的眼睛里,映了燈光里的些許溫柔。
蘇晨夏嘴唇彎著去捉他的手,然后食指交叉,牽住。
他的手很暖和,特別是手心的位置,像是自帶的暖寶寶。
十指交叉的牽手更為親昵,蘇晨夏仰頭看著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忽然提議的對他說:“陳一舟,以后我們就這樣牽手好不好?”
那笑容實在明亮,陳一舟彎著眼睛,一點也不忍心拒絕的回答,“好。”
“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