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在個人名譽和向賀星苒道歉之間, 祁頌年哪怕再猶豫,也會選擇后者。
賀星苒約她在咖啡館見面,許久不見祁頌年,她褪去風光之后, 明明還是那張d妝容精致的臉, 但總感覺眼底有著灰敗, 肩膀也不那么放松。
她雙手捏著咖啡杯,胸口不停地起伏著:“賀星苒, 對不起!
賀星苒淡定地喝咖啡,沒有說話。
祁頌年繼續說:“我不是故意針對你,只是不想靳嶼過得太幸!
這種感情太扭曲,她自己都有些說不上來。
聽她說完, 賀星苒扯出紙巾擦了擦嘴角,輕聲道:“嗯,我知道了!
是知道了,而不是原諒。
真的原諒嗎?賀星苒不清楚,只是感覺算了,和解了。
不只是和祁頌年和解, 其實是和自己和解。
人生會遇到很多人、很多事,痛恨一個人的怨氣,最先損害的是自己。
把那個小小的U盤還給她,賀星苒本來想囑咐一句好好處理,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不用多嘴, 對于這個東西的處置, 她自然會比自己更了解。
于是,賀星苒走出咖啡廳。
又是一年梅雨時節。
天氣陰孱孱的, 仿佛正在生悶氣的少女,憋著一泡眼淚不知道什么時候“哇”一聲哭出來。
可空氣仍舊悶熱的,走出空調房兩秒鐘,身上就泛起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
今天是大家約好回臨航的日子,賀星苒拿起手機要給靳嶼打電話,屏幕上卻忽然顯示一串陌生的號碼。
賀星苒詫異,但怕錯過合作伙伴,還是接起電話。
“苒苒,我是爸爸,”賀澤剛的聲音里透露著癲狂,“你要救救爸爸,你不可以不管爸爸!
云匯服飾賣給靳嶼后,他并沒有立馬拿這筆錢去賭地產上的窟窿,賀澤剛聽信大師的話,將這筆錢投資了其他產業,血本無歸。
他始終不承認,自己當年的成功有踩著時代風口的運氣,太自命不凡,所以失敗得徹底。
“你冷靜一點,”賀星苒皺著眉頭,“有話慢慢說!
賀澤剛一聽女兒這么說,心想這件事有門兒,連忙換上笑臉說:“爸爸手頭資金不夠,你借我一點?一千萬……不!兩千萬就夠!
“我沒有這么多流動資金,”賀星苒不等他開口,繼續道,“但是我這里有個人能幫你。”
賀澤剛:“那你快安排我們見面!”
賀星苒:“嗯,他會去家里見你!
掛了電話,賀星苒點進其他軟件。
一輛七座商務奔馳停在面前,靳嶼按下車窗,朝她招手。
賀星苒上了車,靳嶼捏了捏她的手背,關切道:“怎么還在外面站著了?”
賀星苒努努嘴:“在里面感覺祁頌年心理壓力很大。”
靳嶼:“……”
后排姜子格噗嗤笑了一聲:“我們苒苒還成氣場型美女了!
季航淡淡補充道:“有些人虧心事做多了,看誰都像閻王索命!
空氣里沉默兩秒。
賀星苒忽然回頭看他:“季航,你罵我?”
她這么一說,靳嶼也反應過來,跟她沆瀣一氣質問季航:“罵誰老婆呢?”
季航趕緊舉雙手投降:“哎呦瞧你們倆,我是閻王爺,我是,成了嗎?”
靳嶼笑他:“狗腿子!
季航無所謂地聳聳肩。
賀星苒看著兩人插科打諢,心里很是平靜,跟姜子格也聊了兩句,最后又把目光對準靳嶼,緩聲道:“剛才賀澤剛打電話給我。”
靳嶼放松的眉毛立馬蹙起:“他干嘛?”
賀星苒慫了慫肩膀:“要錢唄。”
靳嶼抿著嘴唇,冷聲道:“下次再來騷擾你,我們就報警!
賀星苒點了點頭:“嗯。”
車子駛上高速公路,千篇一律的路上風景無聊且單一,四人都昏昏欲睡,合眼小憩。
抵達臨江時,恰好是中午的時間,太陽在和陰云的掙扎下,逐漸露出面孔。
空氣里火辣辣的熱。
四人在臨江航空航天大學正門下車。
百年校慶,臨航裝點得氣派熱鬧,熱氣球和彩帶在空中飄蕩,學子們身上都氤氳著陽光的氣息。
賀星苒看著這座讓她和靳嶼相識的校園,內心一陣澎湃。
與此同時,臨宜市。
賀澤剛千等萬等,終于等到賀星苒口中的“貴人”。
三位搬運工人一起努力,將一座財神爺像搬進客廳,端正放在茶幾上。
賀澤剛臉色灰白,最后一絲精氣神也被抽走,瞬間蒼老頹然。
—不是迷信么?那就一直迷信下去。
財神爺會救你-
百年校慶,校內也是熱鬧的。
雖不至于人潮熙攘,走到哪里都是不缺人的。
有小情侶撐著一把傘在仲夏中午壓馬路,也有背著雙肩包的學霸默默垂頭疾行去實驗室。
因為靳嶼的緣故,校方接待大家,在行政樓待了一會兒,又自行參觀。
四個人閑來無事,在校園里閑逛,走著走著就走到3號宿舍樓下。
姜子格拍了拍賀星苒手臂:“我們宿舍樓!”
宿舍樓外觀重新漆了一遍,此時新鮮的發亮,并且已經從女生宿舍變成了留學生宿舍。
回憶和現實在此時交織在一起,賀星苒遲緩地點了點頭,往宿舍樓陰面的林蔭小徑指了指:“我們就是在這兒軍訓的!
靳嶼握著她的手,淡淡道:“我們也是在這里見到的!
他們一起想到十八歲的兵荒馬亂,身體孱弱的少女,和不服管教的少年,一個中暑暈倒一個,因為沒在隊伍里所以第一時間上前,將人接住。
本是大千世界、人生海海。
兩個本不相關的人,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相遇。
賀星苒努努嘴,道:“你還說我穿婚紗時跟第一次見我一樣漂亮,油嘴滑舌。”
靳嶼失笑:“我怎么了又?”
“分明第一次見我時我中暑暈倒,生病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多好看!
靳嶼嘖了一聲:“大小姐,您能不能質疑一下自己呢。”
賀星苒不理解:“?”
“你中暑暈倒我抱你,這是咱倆相遇,”靳嶼無賴似的雙手一攤,“誰說這是我第一次見你!
“……”
巨大的震驚后,賀星苒逐漸恢復理智,嘴巴動了動,發出一個音節:“?”
她十年前就認定的開篇,怎么居然是假的!
“到底什么情況?”
姜子格格和季航面面相覷,還以為對方有什么信息沒跟自己同步。
靳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直到被賀星苒威逼利誘,才勉為其難地回答。
軍訓第一天,大家還不知道每個方隊的具體位置,林蔭小路上吵鬧一團。
靳嶼那會兒還有著因為雙目短暫失明沒有讀上軍校的不耐煩,給自己找了一塊僻靜地方,雙手插在口袋里,帽檐壓得很低。
“賀星苒!
“賀星苒?”
“賀星苒你在哪兒?”
一道尖銳且聲音超大的女聲劈開所有喧囂聲,勢不可擋地鉆進耳朵,靳嶼無奈地往上抬了抬帽檐,掀開惺忪的眼皮。
恰好就是這個時間,余暉透過樹葉灑在地面上,九月傍晚的余熱強烈。
那位叫賀星苒的少女穿著寬大且并不合身的軍訓服,一手攥著過于寬松的褲子,另外一只手里緊緊握著軍訓帽,小跑著分開人群,朝聲源跑去。
也一步步的,愈發清晰地出現在靳嶼的漆黑雙眸。
搖晃的馬尾,光潔的臉上光斑時隱時現,離得那么遠,靳嶼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覺,能看到她顴骨處嬰兒般的細小汗毛。
周圍的聲音都不見了。
宛若置身一個真空的世界。
靳嶼的腦海里只剩下這個名字:賀星苒。
聽他說完,季航恨不得沖上來打靳嶼:“你這是一見鐘情?”
從來也沒和大家說過啊!
姜子格也感慨:“我居然還成媒人了。”
靳嶼笑笑。
當天晚上,黃鈞澤也抵達臨宜。
明天有校慶活動和優秀校友發言。
晚上大家在校外小聚一下,各自回到酒店睡覺,賀星苒不睡覺,拉著靳嶼的手轉了兩圈。
她喝了一些酒,狀態微醺,臉頰泛紅。
靳嶼怕她摔倒,給她圈在懷里,賀星苒手指點了點他的下巴,眉毛一挑,戲謔道:“大少爺還是對我一見鐘情呢!
她的動作很輕,搔得他有些癢。
靳嶼偏過頭,抓住她的手,湊近了些,在她耳邊問:“不行?”
“你很大膽嘛,”賀星苒說,“很多男生都不敢追我。”
她細膩敏感,自然能看得出很多人對她的喜歡,可神秘的大美女,又是讓人望而卻步。
“我又不是一般男生。”靳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
確實帥到令人發指。
賀星苒頭抵著他的肩頭,撲哧一笑。
靳嶼說:“看來我清湯寡水的前十八年,都是為了你做準備的!
賀星苒“嗯”了一聲:“就很湊巧,一進大學就遇到了。”
恰逢其時-
隔日,校友講座。
作為青年才俊,靳嶼的演講位置被安排在中間。
賀星苒和姜子格還有季航、黃鈞澤早早就在下面坐好。
賀星苒還拿了相機,隨時預備給靳嶼拍照,哪怕活動現場有攝影師。
靳嶼今天的服裝是賀星苒按照自己的美神搭配的。
仲夏天氣,即便是會場里有空調,還是要以舒適為主。
黑色戧駁領襯衫搭配千鳥格下擺緊收的飛行員夾克,腰線拉得很高,略微有些喇叭的拖地褲顯得人比例更加優越。
別了一個飛行員胸針,頭發是他隨便抓過的,但恰好消解了這身衣服的隆重。
將意氣風發的飛行員和桀驁不羈公子哥的氣質完美呈現。
臨出發前,靳嶼照照鏡子,半開玩笑地跟賀星苒說:“我現在可以立馬跟你走進婚禮宴會廳了!
賀星苒今天穿了一身煙灰色長裙,頭發挽著,大氣利落,兩人站在一起就很般配。
引來很多打量、艷羨的目光。
落座之后,他們聽前輩的經驗分享。
后面也有很多飛行學院的學子們,等待這位有些傳奇的學長登場。
靳嶼松弛而自在地分享大學時的學習經驗,如何走過人生困境,和多年執飛的經驗。
歲月在他身上流過,打磨掉那些脆弱,轉而給予一份平和,卻仁慈地保留著少年意氣。
少年裘馬事清狂,但有一夢付蒼穹。
隔著刺目的鎂光燈,賀星苒和靳嶼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互相頷首。
靳嶼的發言結束,會場里響起一片掌聲。
今天是靳嶼班級的同學聚會,在路上,大家看到靳嶼和賀星苒手拉著手,還打趣:“呦,這不嫂子么?”
和學生時代,大家在路上遇到時的反應一致。
好像他們也從來沒有分別過,如今的一切都是那個九月的續集。
去酒店的路上,走到一半,靳嶼忽然發現自己的胸針不見,大抵是掉在會場里,要回去找。
賀星苒陪他,季航一行人也想過來,便一起了。
分享會結束,會場里的早已沒了什么人,跟工作人員打過招呼后,大家就被放了進去。
會場并不小,靳嶼去過后臺,也待過臺上。
大家分頭行動,一人負責一片地方尋找,賀星苒負責臺上。
會場里的光線并不暗,賀星苒并沒打開手電筒,只是稍稍曲著膝蓋,低頭。
她找得認真,完全注意到大家逐漸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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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黑,四周都是黑的。
會場似乎斷電了。
賀星苒心里一驚,連忙喚道:“阿嶼?”
“靳嶼?”
沒有人回答,她又分別喊了姜子格季航的名字,靜默的黑暗里仍舊沒有聲息,不遠處好像交錯著嘈雜的腳步聲。
短暫的震驚過去,賀星苒摸出手機,準備打開手電筒去旁邊看一看。
下一刻,忽然有一束鎂光燈打在舞臺上。
身后LED大屏幕忽然亮了起來,賀星苒下意識回頭,就在播放的視頻里,捕捉到自己的身影。
下面一行字:這是我們相遇的臨航。
她仍舊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
直到臺上傳來腳步聲,賀星苒看過去,靳嶼長身鶴,手捧著鮮花,踩著光束一步步朝兩人走來。
就像互相靠近的每一天,都是光芒萬丈,都是黎明。
賀星苒并不木訥,立刻明白了這是靳嶼給她的巧思和求婚。
直到靳嶼把鮮花塞到自己手里,不用開腔,賀星苒就已經熱淚盈眶。
少女時代,總是愛做夢,幻想過要一段驚天動地的戀愛,然后有最浪漫的求婚和婚禮。
后來世事無常,和靳嶼之前沒有求婚這件事,她遺憾,但一想到共度一生的人是靳嶼,便原諒了這份遺憾。
“我的公主不能有半分不圓滿,”靳嶼說話時稍稍揚著眉,有幾分堅決的傲氣,“所以我要補充這場求婚!
他在她面前單膝跪下。
“苒苒,”靳嶼抬起下巴看她,語調柔和,“領結婚證是權宜之策,我有幾句話忘了說!
“我愛你,從十八歲開始的,我想娶你,你愿意嫁給我嗎?”
在臨江,在臨航,在兩人開始的地方,一起進入人生的下半場。
賀星苒頓時淚流滿面:“好!
靳嶼拿出一枚看似樸素的戒指,戴在她無名指。
越推越深,嚴絲合縫地貼著她的皮肉,終于收攏住貫穿整個青春的珍愛。
要后來她才知道,這戒指是一對的。
靳嶼花了大半月的功夫打磨,刻字,再設計成莫比烏斯環形狀。
她隨便一句想要對戒的話,靳嶼就能記很久。
故事從臨航開始。
那場兵荒馬亂的軍訓,人群中有人喊了賀星苒的名字。
薄于紙張的青春兜不住滿腔炙熱,愛情二字不足以概括一切。
那就,如果生活不如你意,我如你意;
好運不在你身邊,我在你身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