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蕭放大婚, 靖國公府設宴三日,款待一眾親朋世交。
除了西院蕭敦一家,整個府邸里, 仍然洋溢著喜慶熱鬧的氣氛。
蕭放表面上整日忙著宴客, 暗中卻指派了心腹的管事和幕僚,徹查陳氏放高利貸和虧空府銀一事。
他手下人辦事十分得力, 不過兩三日, 就查得清清楚楚。
傍晚時分,蕭放帶著賬冊去見蕭老夫人。
蕭老夫人靠在榻上,顯得有幾分疲憊之色。她只留了秦嬤嬤在屋里伺候, 其他人等都打發(fā)出去了。
蕭放遞上賬冊, 蕭老夫人翻了一下,就合上了。
“眼睛花了, 看不清楚, 你說與我聽聽便是!
蕭放點頭:“嗯,陳氏管家這幾年,從公中虧空的銀兩,能查清楚的,有七千余兩, 還有一千多兩,賬上看不出!
蕭老夫人臉色沒什么變化。她早就知道陳氏手腳不干凈,讓陳氏管家, 也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
陳氏虧空的數(shù)額, 跟蕭老夫人料想的差不多,她并沒有過于吃驚。
“外面那些呢?”蕭老夫人問。
“她放的高利貸, 本金加起來有四千多兩!
蕭老夫人目光一凜,罵道:“不知深淺的東西!
“年前, 我讓趙管家把欠錢的人都找來,重新打借條,不收利息,只還本金!笔挿耪f。
蕭老夫人嘆口氣,道:“是我老了,由著她胡作非為。咱們蕭家世代忠良,如今靖國公府的名聲,都被她糟蹋壞了!
“母親千萬不要自責,是兒子沒有管好府里的事,害得母親跟著操心!笔挿耪f。
蕭老夫人擺擺手:“你常年在外征戰(zhàn),哪管得了那么多。罷了,不說這些了。還錢的事,你叮囑趙管家他們,萬萬不可強逼,實在還不上的,就當咱們做善事了。”
秦嬤嬤端起參茶,讓蕭老夫人喝了一口。
蕭老夫人接著道:“新皇登基,景王攝政。咱們蕭家雖然有擁立之功,可這些年,你握著兵權,又有戰(zhàn)功,所謂樹大招風,朝廷上不知多少人等著尋你的把柄!
蕭放恭敬地聽著:“母親說得是!
蕭老夫人停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說道:“陳氏啊,當年定親的時候,我就沒看上,蕭敦那個沒見識的親娘,非說他兒子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定要娶一房潑辣能干的媳婦。那時候你爹還活著,我也不好多說,這才給蕭家娶進來一個禍害。”
蕭放默默聽著,沒有多話。依他對母親的了解,蕭老夫人定然已經有了處理蕭敦一家的法子。
蕭老夫人接著說道:“這幾年,陳氏上不得臺面,我又不好親自出去走動,咱們跟京里這些世家大族的交情,都淡了不少。如今,你已續(xù)弦,何氏雖然出身不好,可到底是圣上封的二品誥命,你讓她多出去走動走動!
“是,兒子明白!
秦嬤嬤給蕭老夫人端起參茶,讓她又喝了一口,把蕭放案上的茶水也換上熱的。
有丫鬟在門外請示,秦嬤嬤過去聽了,回來問:“國公爺在老夫人這里用膳嗎?”
蕭老夫人擺擺手:“不必,讓他回去吧,剛娶了親,別冷落了人家!
“母親,我在這里陪您用膳吧!笔挿畔氡肀硇⑿。
蕭老夫人假裝嗔怪地白他一眼:“知子莫若母,我還不知道你嗎?”
“母親,我……”蕭放還想再爭取一下,他可不想被蕭老夫人說,娶了媳婦忘了娘。
“算了吧,”蕭老夫人打斷他,“我一個老人家的飯菜,哪里夠你吃得飽?”
她這么一說,蕭放就不好再說什么了。
“接著說正事吧,”蕭老夫人看著蕭放,“蕭敦那一家子,你有什么打算?”
蕭放反問:“母親有什么主意,兒子照辦便是!
蕭老夫人思索了一會兒,似乎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這些年,我總擔心外人說我容不下庶子,虧待了他?扇缃,陳氏如此囂張跋扈,冥頑不靈,若繼續(xù)留他們一家在京中,怕是終究有一日,拖累了咱們蕭家!
“母親的意思,讓他們回儋州老家?”蕭放試探著問。
蕭老夫人合了一下眼睛,微微點頭。
她嘆了口氣,道:“儋州有祖宅,還有些田地,他們一家子回去,不至于沒有生計。心萍心蕊那兩個丫頭,都到了婚配的年紀,若都是明事理的,在京中結兩門好親家,自然對家里有助益,偏偏那兩個丫頭心比天高,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留在京中有弊無利。就讓她們都跟著回去,在鄉(xiāng)里找兩戶本分的人家嫁了吧!
蕭放說:“母親明鑒。”
他與蕭敦雖是兄弟,可是一個嫡出,一個庶出,自小性情也不相投,兩人之間沒什么感情。
至于陳氏和她的兩個女兒,一再欺辱何玉漱和蕭惜惜,蕭放早就看她們不順眼了。
所以,蕭放對蕭老夫人的決定,倒是沒什么意見。
他想了想,說道:“陳氏從公中占用的那些錢,就不向他們討要了,權當給他們盤纏了。”
蕭老夫人點頭:“這件事,盡快辦吧,免得夜長夢多。對外面,就說要趕在年前,回老家祖墳祭祖!
“是,兒子盡快安排。”蕭放應道。
從蕭老夫人房里出來,天已經全黑了。蕭放先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走了幾步,又惦記起蕭惜惜,于是折返腳步,去看蕭惜惜。
蕭惜惜正趴在榻上,把玩蕭子規(guī)送給她的白玉九連環(huán)。
聽丫鬟通報說國公爺來了,她一骨碌爬起身,朝門口跑去。
在一旁伺候的芊兒,見她沒穿鞋就往外跑,趕緊撿起地上的繡鞋,追了上去。
“姑娘,穿鞋,小心著涼!
蕭放見蕭惜惜裙裾飄飄地跑出來,他下意識地張開雙臂,就想把她抱在懷里。
蕭惜惜跑到近前,他才意識到,女兒已經快十六歲了,身量比她娘還高出半個頭。
這么大的女兒,不能再抱在懷里了。他垂下手臂,有些失落傷感。
蕭惜惜跑到蕭放跟前,滿臉驚喜,大眼睛閃著興奮的光彩:“爹爹,這么晚,你怎么來了,外面冷不冷,你有沒有凍著?”
蕭放一臉慈愛的笑容,女兒雖然是大姑娘了,可那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還像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兒。
“爹不冷,你怎么沒穿鞋?這孩子,急什么?”他雖然語氣有幾分責備的意思,心里卻高興得很。
芊兒和紫竹彎下腰,幫蕭惜惜穿上繡鞋。
蕭惜惜挽著蕭放,坐到案邊。丫鬟們捧上茶果。
蕭放詢問了幾句蕭惜惜的起居飲食,紫竹一一答了。蕭放見她們都盡心伺候蕭惜惜,很是高興。
惦記著跟何玉漱一起用晚膳,蕭放坐了片刻便走了。
院里的丫鬟婆子們有的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國公爺幾次,今日見國公爺親自來看姑娘,越發(fā)覺得姑娘身份尊貴,不敢怠慢了。
蕭放回到房中,何玉漱親自服侍他換了衣服,又命廚房熱了一遍飯菜。
夫妻倆吃著飯,蕭放說起了蕭敦一家的何去何從。
何玉漱仔細地問了一遍蕭放和蕭老夫人談話的經過。
聽完之后,她沉默了一會兒。
蕭放是個有謀略的人,可在猜測女人的心思上,他就是個愣頭青。
蕭老夫人那些話,蕭放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可何玉漱聽來,卻處處都是機心。
陳氏這個人,自私跋扈,卻又沒什么心眼兒,根本就沒有管家的能力。蕭老夫人卻讓她管家,這就是捧殺啊!
這幾年,陳氏做的那些事,蕭老夫人不會不知道,可她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攢足了陳氏的錯處,一舉把蕭敦一家掃地出門。
何玉漱看得出,蕭老夫人一生要強。蕭敦這個庶子和他的生母,肯定是她一輩子的刺。不把這根刺連根拔了,她死都閉不上眼。
如今,錯處在陳氏,蕭老夫人既拔了刺,又沒傷了自己和兒子的名聲,真真是好手段。
何玉漱心里提醒自己,日后與蕭老夫人打交道,要多多留心才是。
不過,她看得出,蕭老夫人對蕭惜惜是真心疼愛,這讓她感到寬心許多。只要女兒不受委屈,她怎么著都行。
兩人吃過飯,丫鬟婆子們進來收拾了碗筷。蕭放回來得晚,又耽誤這許多功夫,兩人就寢時,夜已深了。
“二房一家走了之后,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要辛苦你了!笔挿艙е何玉漱說。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然嫁了你,就甘心受這份辛苦!焙斡袷f。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笔挿判χ翻到何玉漱身上,“你喜歡雞還是喜歡狗?”
何玉漱推他:“干什么,挺大個人,沒正經。”
“我跟你,要什么正經。”蕭放嘿嘿笑道,手腳不老實起來。
他是習武之人,年過四十仍然血氣方剛,雖然何玉漱沒過門的時候,兩人也時常睡在一起,可那時住在小院,多有顧忌,總覺得放不開,不能盡興。
如今兩人是光明正大的夫妻,又住在寬敞舒適的大床上,蕭放總算能徹底放開手腳了。
何玉漱柔弱無骨,推不動他,只能由著他擺布。被他弄得受不了,就用指節(jié)掐他:“哎呀,你輕點兒……”
蕭放不但不收斂,反而更加生猛,何玉漱控制不住地叫了出來,一邊叫一邊繼續(xù)使勁兒掐他。
折騰了半夜,蕭放終于盡興。何玉漱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哼哼著說:“你年輕的時候都沒這樣!
蕭放親吻著她的臉頰:“我想了你這些年,勁兒都攢一塊兒了。”
何玉漱擰他的腰:“瞎說,這還能攢著?”
蕭放抱著何玉漱,笑作一團。
何玉漱想到剛才叫得聲音那么大,外面守夜的丫鬟婆子們肯定能聽到,自己年紀也不小了,真是沒臉見人。
她把臉深深地埋進蕭放胸口。
第 42 章
蕭敦一家在一個飄雪的清晨啟程了。
蕭放對這個庶弟雖然沒什么感情, 卻不是薄情之人,準許他們裝了幾車的家當,還帶了十來個下人。
臨行前, 蕭放叮囑蕭敦, 回鄉(xiāng)后,要本分克己的過日子, 切不可仗著哥哥在京城, 為非作歹,橫行鄉(xiāng)里。
蕭敦說不出什么,只一味地答是是是。
一行車馬離開靖國公府, 沿著街道出城。
陳氏和蕭家姐妹坐在車里, 想想以后京城的熱鬧繁華,與她們再也沒有關系, 有無數(shù)不甘和氣憤, 卻毫無辦法。
蕭心蕊在得知要被送去儋州后,自己偷偷地去求蕭老夫人,表達孝心,要留在蕭老夫人身邊盡孝。
蕭老夫人豈會看不出她的居心。起初見了她一面,回絕了她。后來連面也不見了, 只派婆子出來打發(fā)她走。
車里,蕭心蕊邊落淚邊埋怨她娘:“都怪你,為了幾個臭錢, 害了我們一輩子!
陳氏不忿:“你個白眼兒狼, 我那么做,還不是為了你們, 整天吃好的,穿好的, 端著國公府大小姐的架子,沒我那幾個臭錢,你裝得起嗎?”
蕭心萍哭唧唧地道:“爹說,到儋州老家,就讓我們都在那嫁人,那個鄉(xiāng)下地方,有什么好人家啊嗚嗚嗚……”
蕭心蕊想到自己原本該是進宮當貴妃的人,日后說不定只能嫁個種田的,更是傷心欲絕。
陳氏心里本來就憋屈,兩個女兒又都責怪她,她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們兩個,就是丫鬟的身子丫鬟的命,還真以為自己多高貴呢!人家院里那個,才是正牌的國公府小姐,誰把你們放在眼里過?趁早斷了當娘娘當夫人的那些心思,自己什么貨色,都撒泡尿照照!
她這么一說,蕭心蕊和蕭心萍哭得更大聲了。
蕭敦聽得心煩,沖著車里吼:“都別吵了,要死就死。”
他平日話少,這一嗓子吼出來,車里的女人都不敢出聲了。
送走蕭敦一家,何玉漱接手了家中事務。她是個精明人,又自己做過藥鋪生意,接管家業(yè)時沒覺得太難。
可畢竟靖國公府百年基業(yè),家大業(yè)大,人財物多到數(shù)不清。一連數(shù)日,何玉漱都跟府里的管家管事們忙碌著。
蕭惜惜沒有她娘管著,常常被子規(guī)子矩兩兄弟帶出去玩耍。很快,京城的官宦世家里就傳開了,靖國公府有一位絕代風華傾國傾城的小姐。
這話也傳到了慕容燁耳中。
慕容燁覺得很驕傲,蕭惜惜是他的人,被別人稱贊艷羨,他自然高興?伤嗟男木w,卻是擔憂。
過了年,蕭惜惜就十六歲了。十六七歲的姑娘,正是談婚論嫁的年紀。以蕭惜惜的樣貌和家世,恐怕靖國公府的門檻都能被踩平。
蕭惜惜和他的關系,只是他們倆人私下里的。只要他們倆人的關系一日沒有公開定下來,恐怕就會有無數(shù)人惦記著蕭惜惜。
慕容燁想,得趕緊把蕭惜惜娶回景王府,絕了那些人的念想。
這一日,慕容燁帶領幾位朝臣,在御書房與小皇帝商議朝政。蕭放也在場。
小皇帝慕容止行年僅十歲,尚未親政,朝中事務都由慕容燁做主。
慕容燁并不想長期把持朝政,他想早日把慕容止行教育成一代明君,造福百姓。
每次朝臣提出朝政上的問題,慕容燁都先考考慕容止行,問他有什么意見。
慕容止行對慕容燁既依賴,又懼怕。他很擔心自己說得不好,慕容燁不高興。
慕容燁喜怒不形于色,慕容止行猜不透他的心思,時常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朝臣們雖然對小皇帝行君臣之禮,可他們眼里只有景王殿下,朝中事務都以慕容燁馬首是瞻。
將近晌午時分,議政告一段落。朝臣們告退,慕容燁和蕭放走在最后。
正值隆冬,兩人都披著狐皮大氅,走在御書房通往宮外的甬道上。
蕭放唉聲嘆氣:“咱們這位小皇帝啊,一點兒帝王的氣概都沒有,畏畏縮縮的,話都說不利索!
慕容燁心里對小皇帝也不甚滿意。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年紀還小,小時候又受過驚嚇,再長大些看看吧。”
宮變那一年,慕容止行的父親,也就是當時的太子,被亂箭射死,當時年僅六歲的慕容止行親眼目睹了那一幕。
后來,他被慕容燁救出來,藏在涼州,不能見人。直到慕容燁起事成功,擁立他登基稱帝,他才重見天日。
蕭放看了慕容燁一眼,見他眉頭微鎖,目光深沉,滿臉的憂國憂民之色。
論氣度,論城府,普天之下,都找不出第二個慕容燁。蕭放不懂,為何慕容燁不自己稱帝呢?
慕容燁發(fā)覺蕭放在看他,他側頭,與蕭放對視一眼,便看出了蕭放的心思。
“本王對皇位沒興趣,你們也不要動擁立本王的心思!彼淅涞卣f。
他看向遠處,目光穿過層層疊疊的宮殿:“咱們在這爭權奪利,打打殺殺,百姓不知道要遭多少罪,我們慕容家有愧于天下蒼生。就讓百姓過幾年太平日子吧!
蕭放動容,躬身道:“殿下心系蒼生,臣自愧不如!
慕容燁擺擺手,繼續(xù)向前走。
“我平日太忙,沒功夫親自教導皇上。子規(guī)子矩兄弟倆,都是常年在外征戰(zhàn)的武將,有膽識有魄力,你安排一下,讓他們常進宮陪皇上練練武,講講戰(zhàn)場上的事,讓皇上長長膽量!
蕭放:“是!
兩人又并排走了一段路,眼見快到宮門了。
慕容燁突然問:“惜惜最近還好吧?”
蕭放一怔。除了自家人,外人不會這么叫蕭惜惜,聽慕容燁這么一叫,他覺得挺別扭。
轉念一想,惜惜和慕容燁算是老相識。那時候,慕容燁還是鄰居葉公子。蕭惜惜與所謂的葉公子,頗為親近。
慕容燁這么叫,倒也說得過去。
“她很好,整日里吃喝玩樂,別提多開心了!币惶岬脚畠,蕭放的眉眼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過了年,惜惜就十六歲了,也該談婚論嫁了!蹦饺轃钫f。
他這么一說,蕭放馬上警惕起來。
讓他兩個兒子陪皇上練武沒問題,要是主意打到他女兒身上,那可不行。
慕容燁還是葉公子的時候,蕭放曾一度以為,惜惜對那位神秘兮兮的葉公子有了私情。
后來,得知葉公子就是慕容燁,他便打消了那個念頭。
在他看來,慕容燁有城府有手段,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又一心撲在大事上,不會顧念兒女私情,即便需要女人,也不會喜歡惜惜這般單純天真的小女孩兒。
至于蕭惜惜,在他這個當?shù)难劾,就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兒。
這兩人,湊不到一塊兒去。
今日,慕容燁突然提到蕭惜惜的婚事,蕭放一下子冒出來的念頭是,該不會讓蕭惜惜嫁給小皇帝吧?
為了讓小皇帝坐穩(wěn)皇位,娶他靖國公最疼愛的女兒為皇后,似乎是個不錯的辦法。
想到這里,蕭放忙說:“惜惜還小,不著急。再說,她和她娘在外流落多年,如今才和我團聚不過幾日,我不會讓她嫁人的。”
慕容燁停了腳步,看向蕭放:“可是,姑娘大了,總歸要嫁人,你這當?shù)模瑧摮迷缃o她尋個好歸宿!
話說到這里,蕭放越發(fā)堅信,慕容燁想勸他把蕭惜惜嫁給小皇帝。
他急得想跺腳:“我們蕭家已經有一個女兒毀在皇家了,還要讓我們再搭進去一個女兒嗎?”
“你這是什么意思?”慕容燁不解,“惜惜跟蕭敏怎么會一樣呢?”
提到蕭敏,蕭放更是難以釋懷。
隆冬臘月,別人家兒女團聚,蕭敏卻只能獨自住在荒山古廟,一世不能見人。
如果將來惜惜也落得這般下場,他怕是要心疼死。
“惜惜不嫁人,誰也不嫁,我這個當?shù),養(yǎng)她一輩子!笔挿艛蒯斀罔F地說。
慕容燁見他如此固執(zhí),不好再說下去,只好說:“此事從長計議。”
遠處,一個太監(jiān)急匆匆地跑過來,邊跑邊喊:“景王殿下,請留步!”
此人是楊太后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名叫崔順。
慕容燁停住腳步,等崔順跑到近前。
崔順氣喘吁吁地行了禮,說:“殿下,太后娘娘說,您若不忙,請您到安壽宮一趟,有事相商!
蕭放朝慕容燁拱拱手:“既然太后娘娘找殿下,屬下先行告退了!
慕容燁意味深長地看了蕭放一眼,沒有多說。
蕭放走后,慕容燁跟著崔順,前往安壽宮,去見楊太后。
楊太后是慕容止行的生母,原本是太子妃。當年,慕容燁把他們母子一并從宮里救出,后來,又一并迎回宮中。
楊太后沒當過皇后,從太子妃直接變成皇太后。
聽到太監(jiān)通傳的聲音,楊太后迎出來,在她身邊,跟著她的妹妹楊凌霄。
楊太后不過二十七八歲年紀,生得端莊秀麗,她妹妹楊凌霄比她瘦小些,眉眼清秀單薄,看起來一副弱不禁風,我見猶憐的模樣。
宮變那年,楊太后和兒子慕容止行被慕容燁所救,此后幾年雖然藏匿著不能見人,卻衣食無憂,沒吃過什么苦頭。
楊凌霄卻遭了不少罪。慕容衍以謀反之罪,將楊家老少都流放到嶺南之地。
直到慕容止行即位,慕容燁整頓朝綱,楊家才得以平反昭雪,回到京城。
聽到慕容燁的腳步聲,楊太后急忙回頭,看看楊凌霄的衣衫,又看看她的發(fā)飾妝容,確認過沒有任何紕漏。
“你不必害怕,他那樣的人,肯定不喜歡膽小怯懦的女子。”楊太后低聲說。
“嗯!睏盍柘鲆Я艘幌嘴唇,目光中透出志在必得的堅定。
第 43 章
楊太后很清楚, 他們母子就是慕容燁的傀儡。朝中大事都是慕容燁說了算,百官眼里只有景王,沒有皇帝。
或許哪天慕容燁一時心血來潮, 就廢了小皇帝, 自己坐上龍椅。
經歷過四年前那場宮變,親眼看到她的太子丈夫被亂箭射死, 楊太后怕悲劇再一次發(fā)生在她唯一的兒子身上。
為了穩(wěn)住慕容燁, 她想到了聯(lián)姻這條路。讓楊凌霄嫁給慕容燁,慕容燁就成了楊家的女婿。既是一家人了,總會有所顧忌。
聽到慕容燁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楊太后迎出來。楊凌霄緊跟在她身后。
慕容燁在殿門口停住腳步。他并不喜歡與楊太后打交道, 可楊太后雖然貴為后宮之主,卻常常沒有主見, 宮里的大小事務都要問過慕容燁才拿主意。
慕容燁以為, 楊太后今日找他,大概又是宮里有什么事,她不敢定奪。
慕容燁的眼神在眼前這對姐妹身上掃過,沒有停留,徑直問:“太后找臣何事?”
楊太后早已想好理由, 說:“皇帝近日讀書習武,十分刻苦,他年紀還小, 本宮擔心他過于勞累, 壞了身子骨,想問問景王殿下, 能否跟兩位太傅說說,功課安排的少一些!
慕容燁臉色不變:“皇上的功課, 臣都看過,不算過于繁多,若是皇上覺得勞累,休息一兩日便可。”
楊太后笑笑,溫聲道:“既然景王覺得無礙,那自然是無礙,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這些!
她說慕容止行的功課繁重,本來就是隨便想到的理由,慕容燁不同意,她也不計較。
楊太后與慕容燁說話的時候,楊凌霄站在楊太后身側,微垂著頭,心跳得厲害。
剛才慕容燁走過來的時候,她只抬頭看了一眼,就喘不過氣來了。
雖然早就聽說景王殿下是人中龍鳳,生得極為俊朗英武。她自己也想象過景王殿下的模樣,可今日一見,她方才覺得,景王之玉樹瓊枝,氣度不凡,都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這世間的男子,怕是再也找不出一個像景王這般完美的了。如果能嫁給景王,這輩子才不算白活一場。
楊太后回身,拉著楊凌霄上前一步:“這是我妹妹,小字凌霄!
楊凌霄抑制住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款款下拜:“臣女凌霄見過王爺!
慕容燁微點了一下頭,道:“太后沒別的事,臣先告退了!
楊太后見慕容燁絲毫沒有多看楊凌霄一眼,不由有些慌亂,忙說:“本宮與凌霄親厚,日后想讓凌霄多到宮里走動!
慕容燁神色平淡:“太后做主便是。”
他說完,便躬身一禮,轉身走了。
楊太后愣怔了一會兒,嘆口氣:“景王的心思,太難猜了!
她看看楊凌霄:“也不知道他對你,是不是中意?”
楊凌霄愣了一會兒神,心情漸漸恢復平靜。她看了一眼慕容燁消失的方向,緩緩說道:“就算現(xiàn)在不中意,以后也會中意的!
楊太后聽她這么說,眼神亮了亮,微笑道:“看來,你對景王倒是很中意。”
楊凌霄沒有表現(xiàn)出少女被猜中心事的嬌羞,而是開始琢磨起計策來。
“姐姐,你讓宮里的人多打聽打聽,景王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平日都去哪里?”
楊太后點頭:“這事好辦,我命人去打聽便是。平日里,他常到宮中與皇上議事,你在宮里住著,找機會多與他相見,說不定就能日久生情!
楊凌霄輕咬了一下嘴唇,點點頭。她心想,她身為大家閨秀,卻因為家族被流放,吃了好幾年的苦頭。如今,也該苦盡甘來了吧。
景王不但身份尊貴,而且有勇有謀,嫁給景王,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吃苦了。
她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景王的模樣。
慕容燁一到安壽宮,看到楊太后姐妹倆,就明白了她們的心思。
他不想與楊家聯(lián)姻,對楊凌霄也沒興趣。楊太后這個女人,懦弱無能,掀不起什么風浪,慕容燁沒把她放在眼里。
他心里想的還是剛才蕭放的態(tài)度。有蕭敏的前車之鑒,讓蕭放同意把蕭惜惜嫁給他,怕是不容易。
此事也不能強求,畢竟將來要叫他一聲岳父,不能撕破臉。
回到府里,他吩咐心腹,查一查蕭敏的過往。要想娶蕭惜惜,得先讓蕭放解開蕭敏這個心結。
傍晚時分,蕭惜惜去給蕭老夫人請安。
一進院門,便有嬤嬤告訴她,國公爺和夫人都在老夫人屋里說話。
蕭惜惜一聽她爹娘都在,很是高興,提著裙子一路小跑著進屋,身后的丫鬟們緊緊跟著。
到了蕭老夫人房門口,只有紫竹跟她進了堂屋。蕭老夫人屋里的丫鬟進去通稟,紫竹幫蕭惜惜脫下斗篷,又給她的手爐里重新裝了炭。
蕭老夫人的聲音從里間傳出來:“快讓她進來,外面涼。”
門簾挑起,蕭惜惜進了屋。
屋里暖意融融,香氣裊裊,幾株臘梅插在瓷瓶中,含苞待放。
“祖母,爹爹,娘!”蕭惜惜興沖沖地喊著人。
一進屋,她卻發(fā)覺,屋里的氣氛有些不對。
蕭放和何玉漱的臉上都沒有笑容,蕭老夫人正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淚痕。
看到這副景象,蕭惜惜臉上的笑容瞬間褪去了,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大眼睛里滿是驚慌失措。
“娘,你們怎么了?”蕭惜惜怯生生地問。
蕭老夫人放下帕子,招手喚蕭惜惜:“看把孩子嚇得,惜惜不怕,沒事,沒事!
蕭惜惜看看她爹,又看看她娘,朝蕭老夫人走去,坐到蕭老夫人身邊。
“祖母,您怎么哭了?”蕭惜惜關切地看著蕭老夫人。
蕭放在一旁說道:“快過年了,天氣又冷,你祖母惦記著你姑母!
“她不能回京,我想去山里看看她,陪她住幾日,你爹娘不讓我去!笔捓戏蛉苏f,帶著幾分賭氣。
何玉漱說:“三九隆冬,正是冷得時候,山里怕是更冷,母親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啊!
蕭老夫人嘆口氣,眼睛又濕了。她何嘗不知道,何玉漱說得有道理,可是一想到蕭敏獨自住在深山的廟里,她就心疼得不行。
蕭惜惜乖乖地坐在一旁,眨巴了幾下眼睛,說:“祖母身體吃不消,我身體很好,我去山里看望姑母吧。”
她話一出口,屋里眾人齊齊看向她。
蕭惜惜接著說:“我上次見了姑母一面,回來后一直都很想她!
蕭放看了何玉漱一眼,見她神情雖有幾分猶豫,卻不是決絕地反對。
“這樣也好,”蕭放說,“敏兒獨自在山里住了多日,孤苦伶仃,惜惜這般討人喜歡,去了敏兒一定高興!
蕭老夫人猶豫了一下,點頭說:“倒是一個不錯的法子,敏兒跟惜惜很是投緣,惜惜大了,也該出門歷練歷練!
何玉漱還有幾分猶豫之色,她恨不得女兒日日都在她身旁。
“娘,你就讓我去吧!笔捪С娘撒嬌。
蕭放朝何玉漱笑道:“你放心,我讓子矩送她過去,再多派些護衛(wèi)隨從,不會有事的!
何玉漱看看蕭惜惜,見女兒一臉企盼,只好說:“那惜惜就去陪姑母住幾日吧!
蕭惜惜小臉兒笑開了花:“謝謝娘。”
何玉漱道:“你去了之后,不要調皮,不要惹姑母生氣!
“我不會的,我可乖呢!”蕭惜惜笑道。
蕭老夫人面色有幾分不悅,但是很快遮掩過去,對何玉漱說:“惜惜這次過去,給敏兒多帶些吃穿用度的東西,再拉兩車炭過去,你準備好了,抄個單子給我過目!
何玉漱點頭:“是,母親!
蕭老夫人又對紫竹說:“你主子頭一次自己出門,你把出門帶的衣裳用品都備好,也抄個單子給我過目。”
“是,老夫人!弊现窆Ь创鸬。
說了一會兒話,蕭老夫人看著有些乏了,蕭放一家便告退出來,各自去準備蕭惜惜出門的一應事務。
人都走了,蕭老夫人的臉色又陰沉下來。
秦嬤嬤帶著兩個大丫鬟端來茶點,擺在案上,溫聲問:“老夫人心里不痛快了?”
蕭老夫人哼了一聲,道:“何氏這個人,養(yǎng)不熟啊,虧著放兒對她一片真心。”
秦嬤嬤不解:“老夫人,這話怎么說起來的,您前幾日不是還夸贊夫人,說夫人腦子好使,管家管得周到呢!”
蕭老夫人垂著眼,喝了一口參茶,道:“你沒看見剛剛,我都說了,讓惜惜去廟里陪敏兒住幾日,她還在那里百般作態(tài),一臉的不情愿。哼,終歸是小家子氣,沒有大家閨秀的教養(yǎng),惜惜日后可不能像她這樣!
秦嬤嬤笑道:“孩子是娘的心頭肉,依老奴看,咱們夫人也是疼愛惜惜姑娘,一時舍不得,沒領會老夫人的心思!
蕭老夫人臉色緩和了些,輕嘆口氣,道:“過了年,惜惜就十六歲了,我十六歲那年,就嫁進蕭家,當一大家子的主母了。惜惜啊,什么都好,就是被她娘養(yǎng)得太過單純,像是長不大似的!
秦嬤嬤側坐在榻邊,給蕭老夫人揉著腿,說道:“咱們惜惜姑娘,是仙子下凡,不食人間煙火,日后,尋一個疼她愛她的夫婿,興許一輩子都不被世間這些俗事所累呢!
提到蕭惜惜,蕭老夫人眼角露出笑意:“真得給我這乖孫女尋一戶好人家,萬不能讓她受一點兒委屈!
主仆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天便黑下來了。
主院里,下人們剛剛撤下晚飯,何玉漱便又拿起賬本,就著燭火看起來。
蕭放坐在一旁,見燭火不甚明亮,便走到內室,將床榻旁的九枝銅燈拿出來,一一點上,廳堂里一下子亮如白晝。
何玉漱看著蕭放一笑,說:“我這幾日梳攏了一下田產和商鋪碼頭,發(fā)覺今后每年至少還能增收萬兩。陳氏管家這些年,你們少賺了不少銀子。”
蕭放自小錦衣玉食,對錢財不甚在意,可聽何玉漱這么一說,還是十分高興:“我不光娶了個好媳婦兒,還娶了一個財神爺啊!
何玉漱面露得色:“你命好,才能娶到我!
蕭放連連點頭:“那是自然!
他又向前湊了湊,陪著小心說:“母親讓你把給敏兒的東西給她過目,不是對你不放心的意思,你不要計較!
何玉漱斜撇了他一眼:“你當我是那些小肚雞腸的婦人嗎?”
蕭放忙說:“你當然不是!
何玉漱合上賬本,道:“我看出來了,母親最疼愛的孩子,一個是小姑,一個是惜惜,凡是關乎她們二人的事,她必是要親自過問的,我不會計較那些!
蕭放笑得合不攏嘴,也不顧在廳堂里,當著下人們的面,一嘴巴親在何玉漱臉頰上:“娶妻如此,夫復何求!”
何玉漱又氣又羞,在他身上一頓亂捶。
第 44 章
蕭惜惜出門這一日, 天空飄起雪花,靖國公府的朱檐碧瓦、亭臺樓閣都鋪上一層皚皚的白雪。
蕭子矩從衙門告了假,一早帶著隨從等在大門口。
蕭惜惜裹著大紅鑲毛領的斗篷, 戴著兜帽, 被人群簇擁著,從府門出來。
蕭放和何玉漱親自到門口來送她。何玉漱還是不放心, 怕她凍著餓著, 拉著她的手,一直叮嚀。
蕭放聽了一會兒,覺得何玉漱說來說去都是一樣的話, 便走到蕭子矩身邊。
“爹!”蕭子矩聲音歡快。他是貪玩兒愛鬧的性子, 平日里最不喜歡去衙門對著咨文案卷,今日得了送妹妹出門這個差事, 高興得合不攏嘴。
“路上一切小心, 不要節(jié)外生枝,見了你姑母,不要亂說話惹她傷心!笔挿哦谒。
“是,爹。”蕭子矩恭恭敬敬地答道。
蕭放點點頭。他對蕭子矩還是很放心的,畢竟跟著他征戰(zhàn)多年, 見過很多大陣仗。
蕭放回頭,催促道:“惜惜,快上車吧, 晚了怕是路上天就黑了!
何玉漱一聽, 也不敢再耽擱,拉著蕭惜惜來到車前。
兩名車夫上前扶著馬頭, 蕭子矩放下腳凳,紫竹和芊兒攙著蕭惜惜, 上了馬車。
蕭惜惜這次出門,只帶了紫竹和芊兒兩個貼身丫鬟,對外只說去薦福寺上香。
蕭敏還活著這件事,府里只有主子身邊的心腹下人知道。
蕭惜惜推開馬車的窗簾,跟她爹娘擺手:“爹爹,娘,快回去吧,天氣冷,別著涼了!”
何玉漱和蕭放又送出去幾步,馬車走遠了才折返回來。
何玉漱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蕭放搭著她的肩膀,溫聲勸慰道:“不過三五日,惜惜就回來了,你不必掛心!
何玉漱鼻子發(fā)酸:“惜惜長這么大,還沒離開過我!
蕭放道:“我也舍不得咱閨女,等惜惜這趟回來,咱們就把她留在身邊,哪里也不去了。前兩日我還跟景王說,咱們惜惜以后不嫁人,我養(yǎng)她一輩子!
何玉漱錯愕:“?不嫁人?這……這話怎么說的呢?”
要知道,何玉漱當初給蕭惜惜進京尋父,就是為了蕭惜惜將來能嫁一戶好人家,F(xiàn)在蕭放突然說,不讓蕭惜惜嫁人了,何玉漱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
蕭放微皺了皺眉,道:“那天在宮里,景王突然問起惜惜的婚事,我猜測,他為了小皇帝坐穩(wěn)皇位,想給小皇帝訂一門有勢力的姻親,所以眼光瞄上了咱們家!
何玉漱變了臉色:“那可不行,惜惜決不能參與到那些皇權的爭斗中!
“你放心,我當然不會同意。我已經有一個妹妹被他們慕容家害慘了,萬萬不能再把我的女兒搭進去!
何玉漱若有所思:“所以,你跟景王說,不讓惜惜嫁人?”
蕭放點頭:“我當時那么說,是為了打消景王的念頭,可回過頭來一想,我還真舍不得讓惜惜嫁出去。你們才回到我身邊,又要讓惜惜跟我分開,我怎么舍得!”
何玉漱面色緩和下來,忍不住笑道:“你這個當?shù)模钩闪伺畠号!?br />
兩人說著話,已經走到了內院。蕭放見沒有外人,便摟住何玉漱:“我不但是女兒奴,還是老婆奴呢!”
何玉漱嫌棄地推他:“說女兒的終身大事呢,你正經些!”
蕭放手還摟在何玉漱腰間,笑道:“你說,你說!
何玉漱白了他一眼,說:“女兒大了,總歸要嫁人的,只是嫁個什么人,咱們做爹娘的,要多花些心思,最重要的,不能讓女兒吃虧受欺負。”
“干脆選個上門女婿吧,有我看著,誰也不能欺負咱們閨女!笔挿耪f。
何玉漱想了想,點頭道:“這倒也是個辦法!
蕭惜惜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國公府,向城門進發(fā)。
新帝登基后,靖國公有擁立之功,在京城的地位越發(fā)顯赫。沿路的百姓聽說靖國公府的公子小姐出門,紛紛在路邊駐足圍觀。
“那是大公子還是二公子啊,咋生得如此白凈,像個大姑娘似的?”
“你小聲些,那位是二公子,聽說天生神力,武功蓋世,殺敵無數(shù)呢!”
“嘖嘖,真看不出!”
“那車里的是靖國公府的小姐吧?我聽說是外室生的?”
“哎喲,人家那可是大戶人家,外室生的也尊貴的很呢!”
百姓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蕭惜惜在車里,隔著厚厚的門簾和車簾,聽不到外面的聲音。
她早晨起得早,這會兒在車上一晃悠,眼皮就打起架來。
紫竹在長榻上鋪好厚厚的皮褥,說:“姑娘,您躺著歇會兒吧,還得走上大半天呢!
蕭惜惜真的困了,嗯了一聲,便躺下睡了。芊兒和紫竹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守著她。
紫竹隔著車簾叮囑車夫:“走得穩(wěn)些,姑娘歇下了!
兩個車夫在外答應一聲,勒著馬韁繩,穩(wěn)住步伐。
靖國公府的車隊護從本就人多,再加上看熱鬧的百姓,道路顯得十分擁擠。
蕭子矩吩咐小廝:“讓看熱鬧的百姓散散,小心咱們的馬,別踩了人!
迎面過來一輛馬車,車邊跟了兩個仆從。馬車裝飾雖不華麗,卻也看得出是官宦人家。
因為道路被靖國
銥驊
公府的人占了,那馬車不得不靠邊讓路,等靖國公府的人過去,才重新走上正路。
蕭子矩見馬車車門關得嚴實,料想是哪家的女眷,自己上前說話多有不便,于是沒有停步,只對那家的車夫揚了一下馬鞭,算是致謝。
那輛馬車里,坐得是楊凌霄和她的貼身丫鬟曉荷。
楊凌霄拉緊車簾的縫隙,車里瞬間陰暗下來。
剛才,她通過這點縫隙,把外面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曉荷不忿道:“姑娘,您可是太后娘娘的親妹妹,竟然主動給他們讓路?”
楊凌霄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沒有說話。丫鬟見她臉色不好,也不敢出聲了。
過了半晌,楊凌霄吐了一口長氣,冷冰冰說道:“你一個小丫鬟,不論到什么時候,都不能口不擇言地亂說話。你死不死的不要緊,連累了我們楊家,你的罪過可就大了。”
曉荷嚇得大氣不敢出,低聲囁喏道:“奴婢錯了,二姑娘!
她從小就在楊凌霄身邊伺候,又跟著她來去嶺南之地,同過甘,共過苦,可是她一直都摸不清楊凌霄的脾性,不知她什么時候高興,什么時候不高興。
其實,曉荷說中了楊凌霄的心事,可她不喜歡被一個丫鬟看穿心思。
靖國公府的車馬通過之后,看熱鬧的百姓散去。楊凌霄催著車夫趕路,一路趕往宮城。
楊太后給她傳了消息,景王今日進宮與皇帝議事。
楊凌霄要抓緊一切機會與景王相見,讓景王對她產生好感。
自從上次在安壽宮見過一次慕容燁,楊凌霄的腦海,就被慕容燁的身影占據(jù)。
她勸自己,不要時時都想著他,可卻控制不住心緒?到一花一樹,一茶一碗,她都會想到如果慕容燁在這里,會不會喜歡,會說些什么。
想到一會兒就要見到景王,楊凌霄手心出汗,指尖兒發(fā)涼。
剛才她的馬車被靖國公府的人擠到路邊,她覺得很晦氣,心里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她強壓下心里的不快,告誡自己要端莊得體,萬萬不能露出小家子氣。
到了宮里,楊凌霄先去了安壽宮,見到楊太后。姐妹倆躲進寢殿,屏退宮人,小聲計議著。
楊太后說,南方遭了旱災,百姓流離失所,日子過不下去了,景王一早進宮,就是跟皇上商議如何應對旱災的事。
“我派了小太監(jiān)去守著,他們那邊議完事,就回來知會我!
楊太后打量了一番楊凌霄的妝容鬢發(fā),說,“景王出宮,一般都從御花園西苑那邊橫穿過去,你一會兒就在他必經之路處等著!
楊凌霄抿著嘴唇點點頭。
楊太后與楊凌霄是嫡親姐妹,從小看著她長大。楊凌霄雖然經常喜怒不形于色,可她卻瞞不過楊太后。
今日楊凌霄一進她的安壽宮,楊太后就覺察出她似乎不太高興。
“是不是有什么人,惹你不痛快了?”楊太后問。
楊凌霄勉強一笑:“沒有,哪有什么人惹我!
楊太后嗔怪地白她一眼:“我還不知道你嗎,有什么心事,都憋著不說,自己生悶氣!
見楊凌霄垂著頭,只管撥弄衣裙上的飄帶,楊太后向前湊了湊,靠近她,道:“你還信不過我這個親姐姐嗎?”
楊凌霄抬頭,對上楊太后的眼神:“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日來的路上,遇見靖國公府的公子和小姐出行,排場大得很,我被擠到路邊,等了好久。”
楊太后眼神暗了暗,沒有說話。
楊凌霄接著說道:“也不是什么忍不得的事,只是再怎么說,咱們家是皇親國戚,他們理應謙讓,真不知道,他們眼里還有沒有皇家了?”
楊太后沉默了一會兒,拉過楊凌霄的手:“是我無能,讓你受委屈了。”
楊凌霄忙搖頭:“不是,姐姐,您說什么呢,這明明是靖國公自認為功高震主,目中無人。”
楊太后起身,踱步到窗前,又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你說的沒錯,靖國公的確是有擁立之功,可是身為臣子,扶保圣主,本就是應當應分的事,他眼里沒有咱們楊家,就是沒有皇上,這樣的臣子,留不得!
楊凌霄眼中光芒一閃,可隨即又暗了下去,小聲道:“可是,父親和兄長在朝堂都說不上話,靖國公根基深厚,咱們如何能扳倒他呢?”
楊太后轉身,看向楊凌霄:“你嫁給景王之后,我們楊家就不會是現(xiàn)在的局面了,再過兩年,皇上親政,朝堂之上,哪里還有他靖國公的位置!
楊凌霄在姐姐的注視下,心里的信念更加堅定。為了自己,為了家族,她只能成功。
第 45 章
蕭惜惜的車隊出城后, 轉入官道。
蕭子矩看看天色,不見放晴。他擔心雪越下越大,便一馬當先, 帶領車隊加快了速度。
剛走出不遠, 就遙遙看見官道前方,有兩人騎馬擋住去路。那兩人身上落滿雪花, 看樣子已等了許久。
蕭子矩目力極佳, 一眼就看出前面騎著白馬,身穿錦裘的人是李濟,后面跟著他的小廝。
近些日子, 京城幾乎人人皆知, 淮陽候世子李濟癡迷蕭惜惜,常常想方設法打聽蕭惜惜的出行路線, 在必經之處守候, 只為了見佳人一面。
蕭子矩與李濟家世年齡相當,原本與他玩得不錯,可自從知道李濟覬覦自己的妹妹,他現(xiàn)在一看到李濟,就氣不打一處來。
蕭子矩縱馬疾馳, 激起一片雪霧。一直到李濟面前,他才猛勒韁繩,久經沙場的烈馬嘶鳴一聲, 前蹄高高抬起。李濟主仆嚇得調轉馬頭, 后退了幾步。
李濟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人人恭敬, 若是旁人這般嚇他,必定要理論一番的。只是自從他迷上蕭惜惜, 見了蕭家人,不自覺就矮了半頭。
“子矩,你別嚇我!崩顫Z帶哀求,“我聽聞惜惜出城,特來送送她!
天氣寒冷,他已等了快兩個時辰,說話時覺得嘴都凍僵了。
蕭子矩縱馬橫在他面前:“閃開,我們急著趕路,我妹妹不愿見你!
“子矩,我等了兩個時辰,都快凍成冰柱子了,你就讓我見惜惜一面吧,就一面,我跟她說兩句話就好。”李濟苦苦哀求。
蕭子矩揚起馬鞭:“你少廢話!快閃開!”
李濟卻不想白白挨凍,他迎著馬鞭上前,心想寧可挨蕭子矩一鞭,也要見到蕭惜惜。
兩人糾纏時,蕭惜惜的車隊已趕上來。
眼見蕭子矩的馬鞭就要落下,蕭惜惜在車內喊了一聲:“二哥哥!
蕭子矩的馬鞭堪堪收住。他白了李濟一眼,調轉馬頭,回到蕭惜惜車前:“惜惜別怕,哥哥幫你把他趕走!
蕭惜惜沉吟了一下,軟軟地說道:“二哥哥,你讓他過來吧,我與他說兩句話便是!
蕭子矩一愣:“你當真想跟他說話?有哥哥在,惜惜不必委屈自己。”
蕭惜惜掀開車簾,露出一張明媚的笑臉,陰雪天氣,似乎在這一刻都放晴了。
“二哥哥,你放心,我沒有委屈自己,我只是想跟他說說清楚。”
蕭子矩點頭:“那好,我讓他過來,他若言語冒犯你,你就喊哥哥過來,我打得他找不著牙!
蕭惜惜抿嘴笑著點頭。
李濟遠遠看著蕭惜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好像生怕一眨眼,蕭惜惜就憑空消失了。
蕭子矩沖他抬抬手,李濟趕緊打馬奔過來。蕭惜惜愿意見他,凍這兩個時辰,真值了。
等他趕到近前,蕭惜惜已放下車簾,明媚面孔隱入車內。李濟有一絲失望,加之凍了半日,又被蕭子矩一通驚嚇,他開口說話時,語氣不免帶了幾分委屈。
“惜惜,我在此處等了你半日,只為見你一面!
蕭惜惜躲在車中,沉默不語。
李濟又道:“你此去薦福寺,路上寒冷,我特地帶了一個紫銅手爐給你。”
“李世子!笔捪г谲噧乳_口。
“哎,我在。”李濟連忙答應。因隔著厚厚的車簾,蕭惜惜又是軟軟糯糯的聲音,李濟屏聲靜氣,生怕漏聽了一個字。
“我家中什么都有,你不必送東西給我。還有,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可是我心里已經有喜歡的人,你不要再等我,去找一個也喜歡你的姑娘吧!
蕭惜惜雖然生性天真,可自從進京以來,經歷過諸多事情,又與慕容燁有了肌膚之親,在男女之間的感情上,也有了自己的主張。
以前李濟追求她,她只想躲閃,現(xiàn)在她漸漸體會到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感受。若是求而不得,必定是十分難過的事。
她不討厭李濟,不想讓他因為喜歡自己而難過。所以,剛才見李濟等在那里,就想跟李濟說清楚,讓他不要再在自己身上浪費感情。
畢竟,除了慕容燁,她不可能喜歡別人。
李濟如墜冰窖。他凍了這半日,都不如蕭惜惜說的幾句話讓他徹骨寒冷。
“惜惜,你說什么,你有喜歡的人了?怎么可能?你才剛來京城半年多,怎么可能?那人是誰?”李濟急促地問。
蕭惜惜還沒有與靖國公相認時,李濟就已經見過她了。他自詡京中子弟翹楚,想不通蕭惜惜放著他這樣的大好青年不青睞,竟然喜歡別人。
蕭惜惜猶豫了一下。她想讓李濟死心,可又不愿說出慕容燁,于是道:“他是開染坊的生意人,說了你也不認識!
李濟更吃驚了,大聲道:“開染坊的生意人?惜惜,你是名門閨秀,怎么能與那些販夫走卒為伍?”
他這么一說,蕭惜惜不高興了。該說的話都說了,她不想再理李濟,提高聲音喊蕭子矩:“二哥哥,咱們走吧!
蕭子矩答應一聲,揚起馬鞭過來驅趕李濟:“走開走開,別擋著我們趕路!
李濟主仆被趕下官道。蕭惜惜的車隊壓著積雪,咕嚕嚕向前行去。
李濟立在風雪中,久久不能動彈。
紫竹和芊兒一直陪在蕭惜惜身邊,見那淮陽候世子到底還是把姑娘惹惱了,不由又是熱茶又是糖糕的,緊著哄蕭惜惜高興。
蕭惜惜到底小孩子心性,過了一會兒也就不氣了。只是剛剛提起慕容燁,她不免又泛起幾分相思之情。掰著指頭算算,確是已有數(shù)日沒有見到他了。
等從姑母那里回來,要去見一見他。想到慕容燁,她小臉兒泛起紅暈,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來。
紫竹不知道蕭惜惜與慕容燁的過往,方才聽蕭惜惜說有喜歡的人,還是個開染坊的,也不由得大吃一驚。富貴人家的姑娘,可從不敢張口閉口說自己有喜歡的男子,更何況還是個商販。
紫竹到底在蕭老夫人身邊多年,心里震驚,面上卻不顯,只在心里暗暗盤算,自家姑娘性情單純,萬萬不能被腌臜男人騙了。
芊兒倒是早已猜出,姑娘喜歡的人,就是以前住在鄰家小院的葉公子。只是此事事關蕭惜惜的名譽,她打死也不敢隨便亂說。
慕容燁與小皇帝和幾位臣工議完事,從御書房出來,與往常一樣,從御花園西苑一帶出宮。
有心腹侍衛(wèi)跟上來,向他報告蕭惜惜出城事宜。蕭惜惜如何出城,路上如何遇到李濟,一字不漏地落入慕容燁耳中。
當聽說蕭惜惜聲稱喜歡一個開染坊的生意人時,慕容燁因為南方旱災緊鎖的眉頭,難得地舒展開來。掩在大氅里的手緊了緊,太想她了,真想把她抱在懷里親一親。
他吩咐侍衛(wèi):“淮陽候世子李濟,雪天出行,不慎落馬,摔折了腿,需臥床靜養(yǎng)三月!
侍衛(wèi)領命而去。
慕容燁腳步匆匆,正穿過一道門廊,忽聽廊后有女子說話聲音。
“我從嶺南回京,一路上看到百姓疾苦,心中十分不忍,如今又趕上旱災,怕是百姓的日子更難過了!
女子說話時,語帶悲切,憂國憂民。
“姑娘,你菩薩心腸,日前已在府中籌集了不少銀兩,送往南地。”
“……”
兩人還在說著什么。慕容燁微皺了下眉頭,沒有駐足,徑直走了。
南地百姓水深火熱,此女卻借此由頭,意欲討他的歡心。這般技倆,當真令人生厭。
楊凌霄聽著慕容燁的腳步聲漸遠,轉過門廊,怔怔地看著慕容燁的背影消失。
她還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說給慕容燁聽。按照她的預想,剛才慕容燁聽到她說的話,應該會停下腳步,贊嘆她雖是閨閣女子,卻心念蒼生,與那些尋常女子不同。
可慕容燁卻像沒聽到似的,一步沒停的走了。
楊凌宵氣惱地責問丫鬟曉荷:“你剛才說話的聲音,是不是太小了?”
曉荷嚇得一驚:“奴婢按照姑娘教得說的,跟在太后娘娘宮中排演時說得一樣!
楊凌宵一跺腳,往楊太后宮中去了。
日暮時分,大雪漸停,蕭惜惜一行到了觀水禪院。蕭敏沒想到他們兄妹突然來了,一時間十分高興。
蕭子矩帶領護衛(wèi)們卸車,劉嬤嬤直嘆道:“月前送過來的碳還有一車沒燒完,米肉菜果也還積存著!
蕭敏對蕭子矩說:“回去告訴你父親和祖母,我在這里很好,讓他們不必記掛!
蕭子矩應下了。
蕭惜惜要留在觀水禪院住上幾日。翌日一早,蕭子矩便啟程回京了。
蕭敏曾經懷過一個女兒,尚未足月便小產了。后來,她沒再懷過自己的孩子。
蕭惜惜與她容貌有幾分相似,她自從見過蕭惜惜一面,就把蕭惜惜當成了自己的女兒看待。此番蕭惜惜前來看她,她倍感欣慰。
蕭惜惜與蕭敏亦是十分親近。她本是愛玩鬧的性子,可住在清幽的禪院里,每日與蕭敏讀書習字,彈琴作畫,竟過得有滋有味。
轉眼過了四五日,蕭敏雖然舍不得蕭惜惜,可也知道,不能一直把她留在禪院。算算時日,一半日的,蕭子矩就該來接蕭惜惜了。
這一日,蕭敏正教蕭惜惜撫琴,忽聽門外車馬喧嘩聲。
劉嬤嬤聞聲去開門:“是二爺?shù)搅税??br />
大門打開,卻沒聽到蕭子矩跳脫的聲音。良久,一道清冷持重的聲音響起:“慕容燁求見蕭姑娘!
“景王殿下?”
“葉公子?”
蕭惜惜與蕭敏都是一驚。
第 46 章
蕭惜惜聽到慕容燁的聲音, 從吃驚到喜悅,不過一瞬間。她轉身,提起裙子就奔了出去。
劉嬤嬤立在門口, 看著門外的貴客, 正不知如何應對,就見蕭惜惜一襲緋紅的衣裙, 從門廊里飛奔出來, 直奔景王。
景王竟然張開手臂,蕭惜惜直撲進他懷里,景王抱起她轉了兩個圈, 蕭惜惜發(fā)出銀鈴般的喜悅笑聲。
紫竹拿著蕭惜惜的披風追出來, 蕭敏也來到門外,眾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你怎么來了?”蕭惜惜摟著慕容燁的脖子, 抬頭看他。因為突然的喜悅, 她的眼睛明亮,如夜空最燦爛的星。
當著這么多人,慕容燁不能親吻她,只溫聲笑道:“我來接你回京!
紫竹最先反應過來,想上前給蕭惜惜披上大氅, 看仔細一看,蕭惜惜整個人都已經裹進那人的大氅里。她躑躅著沒有上前。
蕭敏也反應過來。她輕咳一聲,微微福身:“不知景王殿下駕到, 有失遠迎。”
隨后面色掛上幾分嚴厲, 看向蕭惜惜:“惜惜,過來!
再怎么說, 蕭惜惜還是沒定親沒出閣的姑娘,與男子那般親昵, 終歸不妥。
蕭惜惜剛才過于興奮,才一時忘乎所以。這時發(fā)覺自己被這么多人看著,也羞紅了臉。
她松開慕容燁。紫竹忙上前給她披上披風。
慕容燁被蕭敏迎進禪堂,隨從車馬都候在大門外。
蕭惜惜一直不知道慕容燁的身份,這時有幾分驚異:“姑母也認識葉公子嗎?您剛才叫他什么?”
蕭敏對于慕容燁曾經與蕭惜惜比鄰而居一事,略有耳聞,只是一沒想到蕭惜惜與慕容燁竟然有情,二沒想到蕭惜惜竟然不知道慕容燁的真實身份。
她雖然一向敬畏慕容燁,這時卻不免有幾分氣惱。
慕容燁見蕭敏臉色不好看,猜到她作為蕭惜惜的長輩,大概以為自己騙了蕭惜惜。
“惜惜,我與你姑母是舊識,今日過來,有幾句要緊的話跟你姑母說,你先出去,等我片刻!蹦饺轃钫f。
蕭惜惜滿眼驚疑,卻乖乖地“哦”了一聲,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劉嬤嬤奉了茶,也退出去了,禪堂里只剩下慕容燁與蕭敏。
剛才慕容燁抱著蕭惜惜的場景,在蕭敏腦海中揮之不去。她眉頭微皺,面色冰冷。
慕容燁卻不理會她:“我有兩件事問蕭姑娘。”
他這一開口,蕭敏不免又是一驚。
蕭敏曾是慕容燁的四嫂,只是慕容衍死后,這層關系就不存在了。他稱呼蕭敏為蕭姑娘,是把蕭敏當成未嫁女相待。
再看慕容燁,已全然不是剛才面對蕭惜惜那般如沐春風,溫言軟語,而是凜冽如出鞘利刃,周身散發(fā)寒冷的冰芒。
這才是蕭敏曾經認識的慕容燁。原來,他的溫柔寵溺,只對著蕭惜惜一個人。
“景王殿下但問無妨!笔捗舻。她在宮中日久,猜測慕容燁也許要問她宮中舊事。
“第一件事,你還想不想與呂昭楠再續(xù)前緣。”慕容燁平靜地問。
“啊?”乍然聽到呂昭楠的名字,蕭敏腦子一懵。這個人,她已經埋在心底十幾年,原本以為,此生再不會聽聞任何他的消息。
思緒翻涌,她脫口而出:“景王殿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當年,你被賜婚給慕容衍后,呂昭楠辭官避世,遠離京城。多年來,他一直行醫(yī)為生,至今未娶。宮里傳出你的死訊后,呂昭楠當場口吐鮮血,一夜白頭。”
慕容燁看一眼蕭敏的神色,繼續(xù)道:“我已經命人將呂昭楠接到京城,你如果想見他,明日便可送他過來!
蕭敏呼吸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俊逸脫俗的白衣秀士,手持折扇,在亭中向她淺淺一揖,她眼波流轉,心中泛起層層漣漪。
呂昭楠出身清貴世家,雖不如靖國公府門楣顯赫,卻也稱得上詩禮傳家。少女蕭敏與才子呂昭楠,郎才女貌,兩情相悅,海誓山盟。卻不想一道賜婚圣旨,棒打鴛鴦,從此一別無期。
自出宮那一日,蕭敏已經想好,此后余生便在荒山古剎中避世茍活。如今忽然聽聞呂昭楠至今未娶,還因為聽到她的死訊,急火攻心,一夜白頭,心里像有什么東西突然被擊碎,她那顆古井無波的心猛然跳動起來。
她是將門千金,是助兄謀反送走丈夫的一代皇后。嬌弱無助只是表象,她從來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思慮片刻,蕭敏便有了決定。她目光堅定:“好,我見他,謝景王殿下成全!
慕容燁微微點頭。
“第二件事,”慕容燁略微沉吟,“你在宮中這幾年,有沒有聽聞過我八弟的消息?”
八皇子慕容硅與慕容燁是一母所出,是他最親的弟弟。因是先帝幼子,倍受寵愛,一直跟生母沈貴妃住在宮里。
宮變那年,慕容硅只有十歲。慕容燁趕回來的時候,慕容硅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這些年,慕容燁一直在尋找他的消息,卻沒有任何收獲。
蕭敏搖搖頭:“這幾年,慕容衍擔心有人利用八皇子逼他退位,也派了很多人出去找,但是一直沒有消息。”
慕容燁似乎早已料到這個結果,他微微嘆了口氣,不再多說,舉步要走。
“景王殿下,”蕭敏叫住慕容燁,“你為何為我找到呂昭楠?”
在蕭敏的印象中,前些年的慕容燁縱橫朝堂,睥睨天下,蟄伏幾年后,越發(fā)城府深沉,說一不二。無論怎么看,都不像對幫人尋覓舊情有興趣的人。
慕容燁微微駐足,似有些不耐:“為了娶蕭惜惜!
蕭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兩件事之間有什么關系。不過,聽到這句話,她倒是心安了。慕容燁沒有騙惜惜。
慕容燁來到外間,沒有見到蕭惜惜的身影,詢問的目光看向劉嬤嬤。
劉嬤嬤忙道:“惜惜姑娘聽聞景王殿下來接她回京,已回房收拾衣物去了!
她引著慕容燁來到蕭惜惜住的禪房。慕容燁挑開門簾,穿過堂屋,看到里間幾個忙碌的女子身影。
“惜惜。”慕容燁喊了一聲。
蕭惜惜迎出來,笑盈盈地道:“你和姑母說完話了?”
她穿著一身桃紅錦緞夾棉裙衫,領口袖邊鑲著雪白的毛圈,襯得她越發(fā)嬌憨可人。數(shù)日未見,她身量似乎高了一點兒,體態(tài)更加婀娜有致。
慕容燁心里就像有寒冰被熱烈的火焰融化似的,嘴角不自覺就彎起來。
芊兒和紫竹告退,屋里只剩下他二人。慕容燁不再拘著自己,上前攬住蕭惜惜纖細的腰肢,親吻她的櫻唇,連日的思念盡情融在這一刻的纏綿之中。
蕭惜惜要背過氣去了,手腳并用地才把慕容燁推開。她微微喘息著,晶亮雙眸盈滿春水,紅唇嬌艷欲滴。
慕容燁刮了一下她的臉頰,含笑問她:“這些日子,可曾想我了?”
蕭惜惜眼波微蕩,長睫閃了閃,隨即腰肢一擺,轉身坐到榻邊,斜睨著慕容燁,嬌聲道:“我倒是不知道,我是該想葉公子呢,還是該想其他什么人?”
嘿,小丫頭有脾氣了。慕容燁坐到她身旁,攬住她,親吻她的臉頰和耳垂:“惜惜莫惱,我今日便向你交待。”
剛才慕容燁進門時,蕭惜惜已經聽到姑母喊他景王殿下,從禪房出來后,她又問過劉嬤嬤,劉嬤嬤默默點頭。
蕭惜惜倒是沒有過于驚訝。她喜歡的是那個人,至于他到底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還是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盜,于她而言,并沒有分別。
“騙了我這么久,我要罰你!笔捪е饺轃畹牟弊,騎到他腿上。
“怎么罰都行!蹦饺轃钣親上她的唇。
眼見日頭西斜,慕容燁知道不能再耽擱了。路上還有時間,他放下蕭惜惜,道:“我去外面等你,你收拾好衣物,咱們就返京!
今日,慕容燁給蕭家父子三人都安排了軍務,三五日都抽不開身,又對蕭放說,他到薦福寺一帶辦事,可以順道接蕭惜惜回京。
蕭放不疑有他,便答應了。
慕容燁走后,蕭敏帶著嬤嬤和丫鬟們來給蕭惜惜收拾衣物。
蕭惜惜粉面含情,眼若春水。蕭敏是過來人,什么都看得明白。她原本想囑咐蕭惜惜幾句,可是一看到蕭惜惜那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樣,她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她活了這把年歲,又經歷了那么多變故,可乍一聽聞呂昭楠的名字,仍然止不住心動。
時至今日,她看明白了,人活一世,不抓住當下的幸福,過后怕是要在無數(shù)個深夜,飲恨追悔。
慕容燁想娶惜惜,表明他是真心待惜惜。他那樣一個人,能得他的一份真心,頗為不易。惜惜既然愿意,就隨她吧。
慕容燁是騎馬來的,卻帶了兩輛空馬車。
蕭惜惜來到門外,見慕容燁挑起車簾,坐在一輛馬車上?吹绞捪В蚴捪д辛苏惺帧
蕭惜惜樂顛顛地就跑過去了。沒用腳凳,慕容燁伸手一拉,就把她拉上了馬車。
蕭敏帶著丫鬟嬤嬤們出門相送。紫竹和芊兒傻了眼,按照往日的規(guī)矩,她們應該和蕭惜惜共乘一輛車,在車上伺候。可眼下蕭惜惜上了景王殿下的馬車,她們兩人該不該跟過去?
蕭敏給她二人使了個眼色,讓她們上了后面一輛馬車。慕容燁與蕭敏一頷首,便放下車簾。
衛(wèi)隊在前開路,車隊浩浩蕩蕩向京城進發(fā)了。
厚重的車簾遮擋住嚴寒,車里還備了熱水和暖爐。蕭惜惜衣衫半解,盡管光線昏暗,卻仍顯出一片瑩白。
慕容燁的手掌干燥溫暖,有引弓握劍留下的薄繭,所過之處,給蕭惜惜留下一片紅暈。
車輪的嚕嚕聲,交錯的馬蹄聲,遮蓋住一片氤氳春啼。
蕭惜惜千回百轉,終究按捺不住。慕容燁用自己的汗襟幫她擦拭,蕭惜惜羞紅了臉,額頭抵在慕容燁胸口,吃吃地笑:“流口水了!
慕容燁擁著她,細碎的吻落下來:“惜惜饞了,想吃肉了。”
蕭惜惜柔嫩的小手不老實起來,仰頭壞笑著咬了一下慕容燁:“現(xiàn)在就要吃!
慕容燁被她撩撥得欲罷不能:“小丫頭,讓你吃個夠!
第 47 章
蕭惜惜回府后, 過了兩三日,蕭敏遣人回來給老夫人送信。信上說,她與呂昭楠破鏡重圓, 已決定過了年, 就與呂昭楠離京,前往江南之地隱居。
蕭老夫人又是高興, 又是難過。高興的是, 蕭敏終于覓得良人,不必在荒山古剎避世獨守,難過的是, 蕭敏不得不離開京城, 遠走江南,以后想再見一面, 怕是不容易。
蕭放免不得勸慰母親一番, 不管怎么說,蕭敏有了歸宿,都是可喜可賀之事。
蕭家在江南有田產,蕭老夫人做主,撥了百畝好田并幾個莊子給蕭敏, 算是女兒再嫁的嫁妝。蕭放也命人在江南的錢莊票號存了五千兩現(xiàn)銀,為的是蕭敏過去之后衣食無憂。
蕭敏在信中提及,此番她與呂昭楠相見, 多賴景王殿下從中幫忙。
蕭放有些不解。雖然蕭家有襄助新帝登基的功勞, 可蕭敏與呂昭楠的前塵往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若要查探出來,不是易事。況且朝堂新定, 皇帝年幼,景王每日為政事操勞,尋常見他一面都不易,怎么還有心思管這些閑事?
可景王不但查探出來,還找到呂昭楠,送到蕭敏跟前。他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
沒等他想明白,國公府迎來了一位期待已久的客人。
這一日,蕭惜惜穿戴齊整,披了斗篷,戴了兜帽,正準備去蕭老夫人院中請安。忽見墨菊一路小跑著回來。
“姑娘,姑娘!”墨菊咋咋呼呼的。天氣寒冷,她的鼻頭臉蛋兒都凍得通紅。
“說過你幾回了,還是這么冒冒失失的!弊现癜逯婵子柍馑
院子里的丫鬟們都怕紫竹,卻不怕蕭惜惜。墨菊吐吐舌頭,偷眼看蕭惜惜,見自家姑娘正躲在兜帽下沖她眨眼睛。
墨菊心里一暖,福身笑道:“國公爺總念叨的那位柯姑娘到了,正在主院呢,國公爺和夫人說,請咱們姑娘過去見見。”
蕭惜惜一聽,來了興致:“。克搅藛幔吭蹅兛烊タ纯。”
墨菊口中的柯姑娘,名叫柯守芳。柯守芳的父親柯勐,官任中郎將,曾經追隨蕭放征戰(zhàn)多年。去年,蕭家父子出征西北,柯勐在一場戰(zhàn)役中不幸殉國。
柯守芳與父親相依為命,柯將軍戰(zhàn)死后,她便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女。
蕭放與柯勐情同兄弟,在柯勐靈前,他做出許諾:“從今日起,柯家姑娘便是我蕭放的兒媳,我兩個兒子,任她挑選!
從西北撤軍后,蕭放率軍回京?率胤紕t帶著父親的骨灰,回冀州老家安葬。
蕭放一諾千金,兩月前派人去冀州接柯守芳來京。緊趕慢趕,總算在過年前趕過來了。
蕭惜惜雖沒見過柯守芳,卻早就對她耳熟能詳。每次她二哥蕭子矩無法無天的時候,大哥蕭子規(guī)就會說“看守芳來了怎么收拾你!笔捵泳乇闼查g沒了氣焰。
蕭惜惜聽哥哥們說,柯守芳會騎馬射箭,舞得一手好槍法,上陣殺敵絲毫不遜于蕭家兄弟。蕭惜惜聽得一愣一愣的,每天都盼著快點兒見到這個奇女子。
丫鬟婆子們簇擁著蕭惜惜,來到主院堂屋。迎面站著一個高挑的女子,正與蕭放和何玉漱說話。
聽到有人進來,那女子回過身來。因為尚在孝中,她穿一身青衣,膚色亦是微黑,雖脂粉未施,卻不掩俏麗,特別是一雙丹鳳眼,靈動有神,分外明亮。
蕭放笑道:“惜惜來了,快來見過你芳姐姐。”
蕭惜惜摘下兜帽,露出一張笑意盈盈的面孔?率胤贾挥X眼前一亮,呼吸都滯了一滯。她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美貌嫵媚的女子。
“芳姐姐。”蕭惜惜來到柯守芳跟前,福了一福。
柯守芳忙回禮:“惜惜小姐,民女不敢當!
蕭放道:“不要說什么小姐民女的,都是一家人!
何玉漱也說:“他們兄妹都盼著你來呢,子規(guī)和子矩今日在衙門有公務,等晚間他們回來,再跟你敘話,芳兒既然來了,就把這里當自己家。”
蕭惜惜上前挽了柯守芳的手臂:“爹,娘,你們放心,我一定照顧好芳姐姐!
蕭放和何玉漱相視一笑,蕭放打趣女兒:“哎呦,咱們惜惜還會照顧人了呢?”
柯守芳被蕭惜惜挽著,只覺身邊的小女子嬌嬌軟軟,偷著氤氳的香氣,似乎她動一動就能把人給碰壞了。
蕭惜惜白了她爹一眼,嬌嗔道:“不理爹爹,我?guī)Х冀憬闳ヒ娮婺!?br />
柯守芳向蕭放和何玉漱告退,隨著蕭惜惜去內院拜見蕭老夫人。
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走后,蕭放看向何玉漱:“夫人覺得,芳兒跟他們兄弟倆,哪個合適?”
何玉漱笑道:“哪個合適,輪不到咱們說話。你沒看到這幾日子矩神不守舍的樣子,早出晚歸,都要叮囑張管家去問,柯姑娘走到哪里了!
蕭放展顏:“哦?是嗎?這臭小子,原來早惦記上了。”
何玉漱又道:“給芳兒收拾的房間院落,都是子矩親自盯著的,原本我挑的幔帳床褥和衣服料子,都是尋常姑娘家喜歡的顏色,子矩卻說芳兒不喜歡那些,改成素淡的顏色了。”
蕭放笑意更盛,拉住何玉漱的手:“看來我兒子隨我,也是個情種!
“你少來!”何玉漱拍開他的手,“你比你兒子,差遠啦!
“哪里差?你說哪里差?”蕭放摟著嬌妻,不依不饒,“你的喜好,還有什么我不知曉的嗎?”
何玉漱推他:“說正事呢,你消停會兒!
“摟著也能說。”蕭放嘿嘿笑著,抱得更緊了。
何玉漱無奈,只好任由他摟著,繼續(xù)道:“回頭我再私下里問問芳兒,若她也中意子矩,這門親事就算定下來了,只不過,子規(guī)是兄長,又是世子,若子矩越過子規(guī)先訂親,似乎于理不合!
蕭放凝神思索了一會兒,看向何玉漱,見她似乎胸有成竹,一切盡在掌握。
蕭放嘆一口氣:“唉,自從與夫人重逢,我這腦子就像被掏空了,除了想夫人,什么都不會想了!
何玉漱撇嘴憋著笑,白他一眼:“你呀,天天就逼著孩子練武讀書,孩子們想什么,你一點兒都不關心!
蕭放乖乖點頭:“夫人教訓的是。”
雖然屋里沒有別人,何玉漱還是壓低了幾分聲音:“你可知,子規(guī)已有了相好的姑娘?”
“哦?哪家的姑娘?”
何玉漱搖搖頭:“這我還真不知道。前幾日,他院里的小廝和嬤嬤們說世子丟了個香囊,急得什么似的,滿府的找。偏偏那個香囊被李嬸兒撿到了,我看見香囊上面繡了個婉字!
“婉?”蕭放皺了皺眉。
何玉漱點頭:“嗯,我猜,該是那姑娘的閨名!
她其實很想問問子規(guī),那姑娘是誰。只是礙于繼母的身份,終究不好開口。
蕭放面色凝重了幾分,道:“夫人不必操心了,等我去查探查探!
蕭子規(guī)是國公府世子,他的婚事干系甚大。蕭放還是希望找一戶門當戶對,家風純正的親家。
蕭惜惜挽著柯守芳朝蕭老夫人院里走去,一路走一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一會兒說起府里有哪些好玩兒的去處,一會兒又說起哪個廚娘做的點心好吃,還從袖子里摸出一個精致的小琉璃盒子,拿出里面的蜜餞塞到柯守芳口中。
柯守芳自小跟隨在父親身邊,走南闖北,頗有見識。可自從父親去世后,她自覺孤苦,一直郁郁寡歡。此番前來投奔靖國公府,雖然有個沒說定的婚約,可到底還是寄人籬下,心中免不得有幾分忐忑。
此刻,與蕭惜惜走了一路,這個熱情明媚的小美人兒,倒是沖淡了不少她的愁緒。
蕭老夫人已得知柯守芳到了,早命人備好茶點果子。
因是要給自己當孫媳婦的姑娘,蕭老夫人刻意多留了她們一會兒,引著柯守芳多說了幾句話。見這姑娘雖不是世家大族出身,不像京城的高門貴女那般端莊持重,卻自有一番磊落坦蕩的將門風范。
蕭老夫人還算滿意,只是她覺得,柯守芳不適合嫁給蕭子規(guī)。將來的世子夫人,還應該從高門世家里選一個品貌更佳的女子。
“饞嘴丫頭,別都吃了,給你芳姐姐留兩口!笔捓戏蛉藵M面笑容,寵溺地看著蕭惜惜。
從進門開始,蕭惜惜的嘴就沒停過,桌上的點心和茶果都快見底了。
蕭惜惜嘴巴塞得滿滿的,憨態(tài)可掬,柯守芳忍不住笑了一下。
蕭惜惜噎了一下,一旁的秦嬤嬤趕緊給她遞上茶水。蕭惜惜咽下口中的點心,拍手笑道:“芳姐姐總算笑了!
第 48 章
柯守芳住的院子與蕭惜惜相鄰, 院里安排的丫鬟和嬤嬤數(shù)量,與蕭惜惜一般無二。只是柯守芳說,她不習慣身邊那么多人伺候, 找何玉漱把人都退回去了, 只留了一個小丫鬟和一個老嬤嬤。
何玉漱知她獨來獨往慣了,便由著她了。
晚間, 天氣越發(fā)寒涼。蕭惜惜聽著外面的風聲, 擔心柯守芳睡得不暖和,于是拎起自己的一個紫銅湯婆子,想給柯守芳送過去。
紫竹拗不過她, 只好給她披了斗篷, 讓芊兒陪著一路過去。
院子里靜悄悄的,窗里透出燭光?率胤甲屗藕蛩的嬤嬤和丫鬟都先歇下了, 蕭惜惜徑直穿過抱廈, 來到里間,卻不見柯守芳的身影。
“芳姐姐?”蕭惜惜輕輕喊了一聲,沒人應答。
芊兒小聲說:“后廊好像有人說話!
蕭惜惜朝后廊走過去,還沒看到人影,就聽到她二哥蕭子矩的聲音, 蕭惜惜趕緊停步,躲到柱子后面。
“我日日盼著你來,可晚間的接風宴上, 你一眼都沒有多看我。”蕭子矩的聲音透著委屈。
柯守芳不作聲。
蕭子矩又說:“去年在西北時, 我就問你,你始終也不肯給我個準話兒, 枉我一番心思都在你身上,也不知你心里有沒有我!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柯守芳才說道:“我雖是孤女,可我有朝廷的撫恤,家里有田產祖宅,沒有你蕭家,我也餓不死。若我心里沒有你,又何苦千里迢迢到你家寄人籬下。”
蕭子矩似乎喜極而泣,音量提高了不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你聲音小點兒,大晚上的,別引來人。”柯守芳輕聲喝斥。
蕭惜惜掩嘴偷笑,沖芊兒擺擺手,悄聲離開。
過年的前一天,蕭放宣布,子矩和柯守芳訂親了。明年正月就給兩人舉辦訂親禮,不過正式成親要等柯守芳過了孝期。
說這話的時候,蕭放意味深長地看了蕭子規(guī)一眼。何玉漱在一旁扯扯蕭放的袖子,蕭放便沒有多說。
蕭子規(guī)喜歡的那個姑娘,蕭放并不滿意。只是臨近過年,何玉漱勸他,別鬧得全家掃興,一切等過了年再說。
今年是何玉漱和蕭惜惜入府后過的第一個年,蕭放格外重視。府里各處都布置得喜氣洋洋,下人們得的賞錢也比往年多。
除夕夜,蕭府后園放了半夜的焰火,全京城的百姓都涌出來看熱鬧。
一家人都坐在暖閣中看焰火,蕭老夫人坐了片刻,覺得乏了,便由嬤嬤們伺候著先回屋了。
蕭惜惜見爹爹和娘親互相依偎著,神情甜蜜。二哥哥子矩與芳姐姐說說笑笑,眼睛粘在芳姐姐臉上移不開。
她忽然很想念慕容燁。如果慕容燁此刻能陪在自己身邊,一起過年,一起看焰火,該多好啊!
她仰頭,在一朵巨大的焰火綻開時許下心愿,愿與慕容燁此生不分離,歲歲常相守。
過了一會兒,蕭惜惜忽然意識到,沒看到大哥子規(guī)的身影。她向暖閣外張望了一下,見蕭子規(guī)獨自站在闌干旁,身影看上去頗有幾分落寞蕭索。
蕭惜惜緊緊斗篷,朝蕭子規(guī)走過去。
“大哥哥,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蕭子規(guī)回頭:“惜惜,你怎么過來了,小心著涼!
蕭惜惜甜甜一笑:“我不冷!
她來到蕭子矩身邊:“大哥哥好像不太開心呢,我陪你說說話吧。”
蕭子矩心頭一暖,他這個妹妹真是又懂事又貼心。
“大哥哥,你是想秦婉姐姐了嗎?”蕭惜惜問。
蕭子規(guī)常帶蕭惜惜出門游玩兒,每次與秦婉見面都不背著蕭惜惜。家里只有長輩們不知道他和秦婉的關系。
蕭子規(guī)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蕭放,壓低聲音說:“父親查到了我和婉兒的事,似乎不太高興!
“。俊笔捪С泽@地一捂嘴,“爹爹不喜歡婉兒姐姐嗎?”
蕭子規(guī)搖頭:“父親沒見過婉兒,只是對她的家世和出身不滿!
蕭惜惜若有所思。爹爹還不知道自己和慕容燁的關系,如果爹爹知道后不滿意,自己也會很難過吧。
“大哥哥,你別難過,咱們一起想想辦法,婉兒姐姐那么好,爹爹若是見過她,肯定會喜歡的!
“嗯,”蕭子規(guī)點頭,“婉兒吃過那么多苦,總歸我不能負了她!
有嬤嬤過來傳話:“世子爺,姑娘,夫人說外面天涼,讓你們回暖閣坐著!
兄妹倆便不再多說,回到暖閣。
正月十五,宮中設觀燈宴。
這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舉辦宮宴。凡三品以上官員和家眷都可進宮赴宴。
蕭惜惜想到宮宴上能見到慕容燁,心里便樂開了花。
她曾見秦婉給蕭子規(guī)送過親手繡的香囊,當時就打算給慕容燁繡一個。
只是她本就手懶,又不想被人瞧見,一個香囊斷斷續(xù)續(xù)的,繡了幾個月才算完工。
香囊是紫紅的底子,一面繡祥云紋與并蒂合歡花,另一面繡了一個惜字。
蕭惜惜梳妝打扮了一番,把香囊藏在袖中,由紫竹和芊兒陪著,到前院和她娘一起坐輦車進宮。
何玉漱嫁入靖國公府后,少不得與京中的世家命婦們有些來往。
她雖出身不高,卻向來端莊得體,又背靠靖國公府這樣顯赫的門第,那些世家命婦們就算心里有幾分鄙夷,也不敢露在面上,更不敢言語不敬。
不過,對于進宮赴宴,何玉漱還是有幾分忐忑。
蕭放對她說,新帝年幼,還沒有后宮嬪妃,宮里的主位只有一位楊太后,讓她不必憂心,按規(guī)矩行禮便是。
何玉漱雖沒見過楊太后,卻聽聞過楊太后當年宮變時的經歷,心想她一個弱女子,目睹丈夫慘死,又帶著幼子逃亡,不免對她生出幾分同情和欽佩。
傍晚時分,蕭家父子騎馬,何玉漱帶著蕭惜惜與柯守芳乘輦車,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宮。
宮宴在崇華殿舉行。因南方雪災,慕容燁叮囑過內務府,雖是新帝第一次舉辦宮宴,卻不可過于奢靡。
盡管如此,到底是帝王天家,所見之處,俱是富貴堂皇。五彩繽紛,造型各異的花燈,掛滿宮城大大小小的殿宇樓檐。
出門前,何玉漱叮囑過蕭惜惜,到了皇宮,要守人家的規(guī)矩,不可亂跑亂鬧。
此刻,蕭惜惜靜靜地走在何玉漱身側,只是看到有趣的花燈時,偶爾張望一下。
何玉漱不由得暗自感慨,女兒真的是長大了。若在從前,她怕是早就嘰嘰喳喳地跑來跑去了。
崇華殿分東西兩殿,文臣武將在東殿開宴,女眷們在西殿開宴。
鐘響九聲,皇帝與太后駕臨。小皇帝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到東殿與臣工同樂。
楊太后則到西殿接受命婦們的參拜。
何玉漱本就貌美,今日又穿了一身暗紅描金的誥命朝服,當真是雍容華貴,熠熠生輝。
蕭惜惜和柯守芳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側,一個如晨露中含苞待放的嬌艷牡丹,一個如空谷中自由灑脫的翠竹。這母女三人站在一處,滿場的世家命婦高門貴女,似乎都失了顏色。
何玉漱是一品誥命,位列長公主和幾位王妃之后。那幾位雖然位分高,卻都只是沒有實權的皇親。而靖國公府不但有擁立新帝之功,如今在朝中亦是中流砥柱。
眾人都以為,楊太后必然對靖國公夫人青眼有加。卻不想,在別的命婦參拜時,楊太后面色溫和,語笑晏晏,而輪到靖國公夫人母女三人,她卻端起太后的架子,晾了她們半晌,才淡淡說了句:“起來吧!
在場的世家命婦們雖然不言語,卻都看得出來,楊太后這是給靖國公夫人冷臉呢。
何玉漱是冰雪聰明的人,她馬上就覺察到楊太后對她不滿,可她自問今日進宮并沒有行差踏錯之處,猜不透楊太后為何如此。
她看看蕭惜惜與柯守芳,小姐妹倆也是一臉驚疑之色。何玉漱沖她二人微微搖頭,眼神示意她們不要輕舉妄動。
宮宴開始后,觥籌交錯,歌舞絲竹,一派喜慶祥和景象。
因為楊太后的態(tài)度,何玉漱存了幾分戒心,叮囑蕭惜惜和柯守芳,只管低頭吃菜,莫要多言多語,免得被楊太后借機生事。
只是她們雖不想出風頭,卻擋不住別人的熱情。
長公主率先與何玉漱攀談起來。
她的兒子李濟對蕭惜惜情根深種。起初,她介懷何玉漱的出身,又覺得蕭惜惜美貌有余,端莊不足,本不愿上趕著去求娶。
可李濟像著了魔似的,年前還因為冒雪去見蕭惜惜,摔斷了腿;貋砗,不吃不喝,日漸消瘦,再這樣下去,人怕是廢了。
長公主就這么一個寶貝兒子。她雖身份尊貴,可如今為了兒子,不得不低頭。
戶部尚書家的周夫人,今日帶著她的女兒周晴赴宴。一見長公主與何玉漱攀談,她也趕緊湊過去。
她的兒子周世杰,天天央著她去靖國公府提親。女兒周晴雖然沒有明說,可她看得出來,周晴喜歡國公府的世子蕭子規(guī)。
蕭子規(guī)家世顯赫,又生得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已立下無數(shù)戰(zhàn)功。放眼京城,再沒有比他更受矚目的青年才俊了。
有惦記蕭子規(guī)的,有惦記蕭惜惜的,還有自家男人在蕭家父子手下當差的,命婦們紛紛上前來與何玉漱敬酒攀談,一時間,竟有些應接不暇。
楊太后作為今日地位最尊貴的女人,反而沒人與她搭話。她獨自坐在高位,十分不自在。
楊凌霄坐在楊太后下首,與楊太后對視一眼,兩人一同朝何玉漱母女三人看過去,神情復雜。
第 49 章
酒過三巡, 在東殿伺候的大太監(jiān)過來傳話,說皇上吩咐,今日是喜慶日子, 命婦們不必拘著, 可以到宮中各處觀燈。
楊太后道:“皇上仁厚,惦記著諸位, 那咱們就先散了, 去各處觀燈吧!
眾命婦謝了圣恩,三三兩兩離開西殿。東殿那邊也散了,朝臣們都涌出來觀燈。
蕭子矩最先找過來。何玉漱被長公主和幾個世家夫人圍著攀談, 便讓蕭子矩帶蕭惜惜和柯守芳去觀燈。
蕭惜惜在人群中張望了一會兒, 沒看到慕容燁的身影。
“惜惜,咱們到御花園去, 那邊有燈謎會!笔捵泳卣f。
蕭惜惜答應一聲, 跟在蕭子矩和柯守芳身后。走了幾步后,有個小宮女悄悄來到蕭惜惜身邊,低聲說:“惜惜姑娘,七爺在絳云閣等您。您可隨奴婢前去!
蕭子矩和柯守芳相談正歡,沒注意到有人跟蕭惜惜說話。蕭惜惜想, 自己若是偷偷走了,等會兒二哥哥找不到她,怕是要驚動很多人。
她想了想, 有了注意。
“二哥哥, 芳姐姐,”蕭惜惜叫住兩人, “我看到大哥哥了,他一個人在那邊, 我去陪他觀燈吧!
蕭子矩順著蕭惜惜指的方向看了一下,果然看到遠處蕭子規(guī)頗有幾分落寞的身影。
家里人都知道了蕭子規(guī)和秦婉的事,也知道蕭放和老夫人都不滿意。蕭子規(guī)和秦婉的將來,可謂阻礙重重。
蕭子矩輕嘆了口氣,說:“惜惜去陪大哥說說話吧!
蕭惜惜點頭。待蕭子矩和柯守芳走遠后,便隨著方才那小宮女,穿過燈影人流,朝絳云閣走去。
新帝登基后,后宮人少,很多宮殿都空置著。絳云閣偏處一隅,地勢甚高,平日里人跡罕至。今日觀燈的人都在御花園和幾座大殿,宮女太監(jiān)們也都在那邊伺候,這一帶便更顯冷清。
走了一段夜路后,前方突然出現(xiàn)一座樓閣,拔地而起,從上到下,掛滿紅彤彤的燈籠,像一片燈籠簾幕,甚為壯觀。
“好美啊!”蕭惜惜驚嘆了一聲。
小宮女微微一笑:“七爺在樓上,姑娘過去吧。”
蕭惜惜提起裙子,快步朝絳云閣走去,走出幾步,不忘回頭對小宮女說:“有勞你。”
大紅燈籠簾幕下,明艷嬌媚的少女笑靨如花,小宮女不由呆了一呆,暗想:七爺那樣的人,只有惜惜姑娘能配得上吧。
慕容燁穿一身深青蟒紋王袍,站在階前。遙遙望見心愛的女子朝他跑來,他伸出雙臂,接了滿懷。
數(shù)日未見,蕭惜惜眉眼間又長開了幾分,褪去少女的嬌憨,多了幾分媚色。身后的滿墻紅燈光暈,映在她的面孔上,她的眼眸中。
“惜惜真美!蹦饺轃钶p撥她的額發(fā),手指從她的臉頰劃過,端起她的下頜。
她的小嘴本就紅潤,今日偏又涂了最艷的胭脂,慕容燁忍不住,也不想忍,低頭輕咬糾纏。
蕭惜惜喘不上氣了,掙脫了一下,喘了一口氣,仍覺得意猶未盡,踮起腳尖,主動親上去。
慕容燁橫抱起蕭惜惜,拾階而上,來到暖閣里。
窗外燈影綽綽,蕭惜惜躺在紅暈之中,迷醉不知歸路。
良久,她漸漸恢復一絲清明。
“我得回去了,一會兒我娘找不到我,該著急了!
慕容燁不舍:“惜惜,過幾日,我找你爹提親,你就嫁過來吧。”
蕭惜惜沒答話,慕容燁抱緊她:“怎么不說話,反悔了嗎?”
蕭惜惜欲言又止,慕容燁撓她的癢癢肉:“是不是本王伺候惜惜姑娘,伺候得不盡興啊?”
蕭惜惜咯咯地笑著推他,躲到一邊。
慕容燁也知道今日宮中人多眼雜,不能耽擱太久,于是不再與她胡鬧,從地上撿起她的裙衫。
“我大哥哥喜歡秦婉姐姐,可是我爹爹不滿意,我有點兒擔心,萬一你去提親,我爹爹不答應怎么辦?”蕭惜惜一邊穿衣服一邊說。
慕容燁幫蕭惜惜系好衣帶,微皺了皺眉頭:“原來你擔心這個!
他又幫蕭惜惜將歪掉的珠花戴好,才慢慢說道:“我跟你哥哥不一樣。再者,依我看,靖國公府與秦家結親,是好事一樁。”
蕭惜惜不解地看著他。慕容燁柔聲問她:“剛才在西殿,楊太后可有對你們不敬?”
“哦,你不說我都忘了,太后娘娘好像不喜歡我們,沒給我們好臉色!
蕭惜惜說的很輕松,她對別人的眼光向來不在意。楊太后只是在她們參拜的時候冷著臉,后來也沒說什么,她沒往心里去。
慕容燁給她裹好披風,牽著她的手下樓。
“楊家擺不正自己的位置,我會敲打他們,你哥哥的親事也不必擔心,我會提點你爹!蹦饺轃钫f。
蕭惜惜撲閃著眼睛,似懂非懂。慕容燁親親她的額頭,笑道:“這些事牽扯很多,你不明白,別想了。”
剛才那小宮女等在遠處。蕭惜惜正要走,忽然想起來:“差點兒忘了,我給你繡了個香囊……”
她在袖里摸了半天:“咦,怎么不見了?”
慕容燁與蕭惜惜相識以來,從未見過蕭惜惜做針線。今日突然聽說她給自己繡了香囊,不覺有幾分驚喜。
可蕭惜惜找了半天,還是沒找到。
慕容燁拉住她的手:“算了,別找了,可能掉在閣里了,你先回去,我上去找找!
沒能親手把香囊送給慕容燁,蕭惜惜有幾分懊惱。眼見時辰不早,不能再耽擱了,她只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蕭惜惜走后,慕容燁返回絳云閣,角角落落都看過,卻并沒有找到蕭惜惜說的香囊。
楊太后沒心思觀燈,在外面轉了幾步就回到崇華西殿,看似在殿里休息,心思卻一直在楊凌霄身上。
楊凌霄上回在宮中假裝與景王偶遇,沒有引起景王的注意,姐妹倆商議一番,覺得景王貴人事多,大概不會費心猜測女兒家的心事,不如表達的更直接一些。
今日,楊凌霄想直接去找景王,邀他一起觀燈。恰逢朝臣和女眷們都在宮里,就讓他們看看,楊家的女兒與景王殿下如此親近,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等了好一陣兒,也沒有消息。楊太后正打算讓身邊的宮女出去看看,就見楊凌霄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怎么了?景王不愿與你一起觀燈嗎?”楊太后關切地問。
楊凌霄坐在楊太后身邊,搖搖頭:“我沒找到景王,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問宮女太監(jiān)們,都說沒看見!
“哦!睏钐髳澣蝗羰,“大概他不喜歡熱鬧,回府了吧!
楊太后拍拍妹妹的手:“別灰心,只要他一日沒成親,就還有機會。”
楊凌霄抿著嘴,點點頭。近日,她聽聞京中的貴女們,搶著想嫁蕭子規(guī),沒人有膽量覬覦景王。
沒人跟她搶,省了不少心思。
“姐姐,你看我撿到什么了?”楊凌霄從袖中摸出一個紫紅的香囊。
楊太后看了一眼:“不就是個香囊嗎,有什么稀奇?”
“你看看!睏盍柘霭严隳疫f到楊太后手上。
“哎喲,這針線做的,太粗糙了!睏钐罂粗娴暮蠚g并蒂蓮,隨后反過來,看到背面繡的“惜”字。
“惜?”
楊凌霄壓低聲音:“蕭惜惜!
楊太后恍然大悟:“她丟的?”
她又把香囊前后左右地看了看。很明顯,這個香囊是蕭惜惜繡的,想送給相好的男子。
楊太后鄙夷地冷笑:“生得一副狐媚相,果然是個小娼貨!
蕭惜惜離開絳云閣后,直接去了御花園。燈謎會還沒有結束,她想找蕭子規(guī),找了一圈兒沒找到,正好看到她娘過來,便跟她娘一道觀燈猜燈謎了。
宮宴結束,已過了二更。
回府的路上,何玉漱便跟蕭放說起被楊太后冷待的事。她并不在乎楊太后的態(tài)度,只是想到有可能事關前朝,所以趕緊跟蕭放說了。
蕭放略一沉思,安慰她道:“不礙事,楊家一門子蠢貨,生不出什么事來。”
他這么一說,何玉漱也放心了。那楊太后看起來,確實不太聰明的樣子。
過了正月十五,天子臨朝,發(fā)布的第一道旨意,竟是將自己的舅舅楊敬革了職。
楊敬是楊太后和楊凌霄的親哥哥。自新帝登基以來,朝中大事都是慕容燁做主。可楊太后不敢求景王,她直接去找她的兒子皇帝。
在慕容燁的悉心教導下,慕容止行已不像剛回宮時那般膽小瑟瑟,漸漸有了幾分帝王風范。
“舅舅貪墨賑災的錢款,證據(jù)確鑿,如今只是革職,已是網開一面,母后不要再多說了!蹦饺葜剐猩袂橹帶著幾分冷漠。
“可他是皇上的親舅舅啊,與皇上血脈相連,是最忠于皇上的臣子。沒有楊家的扶保,皇上的龍椅怎么能坐得穩(wěn)呢?”楊太后不依不饒。
慕容止行眼中閃過一絲猶疑,隨后很快說道:“母后錯了,扶保朕登基的人,是七皇叔和靖國公,舅舅那會兒,還在嶺南呢!
楊太后難以置信:“你……你……竟然說,我錯了!
慕容止行沖宮女和太監(jiān)們擺擺手:“太傅要來給朕上晚課了,送太后回宮歇著吧。”
楊太后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像不認識了似的。
第 50 章
一道賜婚旨意, 如平地驚雷,震得京中世家貴女們眼前一黑。
鴻臚寺主簿秦由儉的庶女秦婉,被賜婚給靖國公世子蕭子規(guī)。
所有人都在問, 秦婉是何許人也?秦由儉為何能入靖國公的眼?秦家尚有三個未婚配的嫡女, 為何給一個庶女賜婚?
秦由儉跪在地上,半天回不過神來。
他出身寒門, 科舉入仕。因性格懦弱, 才干一般,朝中又沒有靠山,平日里唯唯諾諾, 膽小怕事, 見了上官話都說不清楚。
傳旨的太監(jiān)平日都不屑與他說話。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不知這窩囊廢突然走了什么大運, 竟然跟靖國公成了親家。
“秦大人接了旨, 就請起吧!眰髦继O(jiān)和顏悅色地說。
秦由儉才反映過來,忙答應一聲,起身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遞到太監(jiān)手上,陪笑道:“公公辛苦!
太監(jiān)假意推辭了一下, 便收了,回宮復命。
秦由儉轉到內堂,他的夫人和四個女兒都等在那里。
秦婉是他最小的女兒, 卻最不受他疼愛。那時, 他的夫人連著生了三個女兒,身子受了傷, 不能再生養(yǎng)。
他想要個兒子,便買了個丫頭做妾。沒成想, 那丫頭又生了個女兒,沒過幾年還病死了。
秦由儉郁悶至極,從秦婉出生,秦由儉就沒正眼看過她。
今日仔細一看,秦婉竟然出落得超凡脫俗,如世外仙姝一般。怎么看,這丫頭都不像他生的。
秦由儉雙手擎著圣旨,供在案桌上,又拜了一拜,才開口說道:“四丫頭有了好去處,日后多幫襯幫襯家里!
秦婉頷首:“女兒記下了!
秦由儉又看向他的夫人和三個嫡女,平日里她們常?链赝,他知道卻不想管,F(xiàn)在卻不能不管了。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們沒那富貴命,就安守自己的本分。日后,四丫頭若愿意提攜你們,是你們的福分,若你們造孽太多,招了記恨,也怪不得別人!
那幾人神情各異,垂頭不語。
蕭放也接到了圣旨。昨日,慕容燁曾召見他,與他一番詳談,所以此刻沒有絲毫意外。
蕭子規(guī)滿面喜色,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蕭放拍拍他的肩膀:“既是你心儀的女子,日后便好好待她!
“我會的,爹!笔捵規(guī)雀躍地說。
蕭放心頭卻悶悶的,高興不起來。
昨日,景王慕容燁召見他,說起子規(guī)的婚事。
慕容燁說,如今靖國公府在朝中如日中天,難免招人嫉恨,宮宴上,楊太后的舉動已能看出端倪。
物極必反,蕭家若再不收斂鋒芒,而是與世家大族聯(lián)姻,繼續(xù)擴大勢力,只怕前路兇險。
說這些話的時候,慕容燁語氣淡淡的,似乎不是什么要緊事。
蕭放卻后背發(fā)涼,出了一頭冷汗。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自古以來,多少功臣名將,因為功高震主,招來猜忌,不得善終。
慕容燁雖不是皇帝,卻是皇家真正的掌權者。
幾日前,他處置了楊敬,今日又來敲打自己,蕭放明白,慕容燁不能容忍皇權收到絲毫威脅。
蕭放躬身:“微臣明白,謝殿下提點!
慕容燁輕點一下頭,蕭放一點就通,他還算滿意。
慕容燁又道:“秦婉身世坎坷,許給你們蕭家,你們不吃虧!
蕭放覺得他話中有話,卻一時想不明白。
慕容燁沒容他深思,接著道:“你的女兒,有什么打算?”
蕭放一驚,回道:“惜惜年紀還小,沒有議親的打算!
“十六了,不小了!
慕容燁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靜靜觀察蕭放的神色。
剛才說起蕭子規(guī)的婚事,蕭放被他唬了一下,這會兒還有些驚魂未定。
慕容燁道:“你雖不急,卻攔不住別人惦記,年前有幾個世家子,為了惜惜爭風吃醋,打得不可開交。那幾個家主,也交惡了!
這件事蕭放也有所耳聞,當時聽說,只是一笑了之,沒想到慕容燁這時提出來。
“這怪不得我們。”蕭放不忿。
“惜惜的婚事一日定不下來,就一日有人惦記著跟你靖國公府結交,難免有傾軋結黨之舉!
慕容燁的語氣還是淡淡的,可蕭放剛剛落下去的冷汗,又冒上來了。
雖然蕭家如今勢大,可絲毫沒有能力與景王抗衡。
今日,慕容燁雖看似與他說的不是朝政,卻句句都在提點他,要收斂鋒芒,不能結黨。
蕭惜惜的婚事,蕭放還真的沒認真考慮過。那個什么李濟,周世杰之流,他一個也瞧不上。
說到底,他還是想把女兒在身邊多留幾年。
可今日聽慕容燁的意思,似乎惜惜不定親,竟會引發(fā)朝堂不穩(wěn)似的。
若是惜惜也嫁到秦家那樣的門第,蕭放是萬萬不能接受的?扇粽乙粦糸T第相當?shù),慕容燁怕是又要猜忌?br />
慕容燁見蕭放舉棋不定,惴惴不安的樣子,覺得鋪墊的話也說得差不多了。
他又喝了口茶,才道:“本王與惜惜是舊識,素來投緣,若靖國公不棄,本王愿迎娶惜惜為王妃!
蕭放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這……得問問惜惜,她自己愿不愿意!
慕容燁眼中笑意微不可察,一閃而逝:“你去問她便是!
蕭放安置了圣旨,朝內宅走去。
過去幾個月的事,一幕幕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
從一次次對何玉漱和惜惜出手相救,到蕭敏與呂昭楠重逢,慕容燁可謂處心積慮。
他早就看上惜惜了。
與那些紈绔子弟相比,慕容燁確是強上許多。只是一想到把花骨朵似的女兒,送到別的男人身邊,他就心疼的不行。
蕭放回到內宅,見蕭惜惜也在,正與何玉漱學著看賬本呢。
她以前只知道玩樂,對這些不感興趣,現(xiàn)在似乎不太一樣了。
蕭放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何玉漱和蕭惜惜。
“惜惜,爹爹問你,你可愿意嫁給景王殿下?”
他昨晚已與何玉漱商量過,兩人都覺得,這事要問過惜惜,若惜惜自己不愿意,拼著與皇室決裂,也不能讓女兒受委屈。
蕭惜惜見爹娘都看著她,一抹嬌羞飛上臉頰,她垂著眼睛點點頭:“我愿意的!
何玉漱濕了眼眶。她當初帶惜惜進京尋父,為的就是嫁一戶好人家,今日女兒即將嫁給景王,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卻又萬般不舍起來。
蕭放也是滿心的失落。
蕭惜惜一手拉著她爹,一手拉著她娘:“爹,娘,景王府離咱們家很近,我每天都能回來看你們啊。”
蕭放心里暗嘆,女大不中留啊。他鐵漢柔情,竟落下淚來:“乖女,爹爹舍不得你啊!”
蕭惜惜與景王訂親的消息,很快傳遍京城。
那些曾經惦記著蕭惜惜的世家子,聽聞最后抱得美人歸的是景王殿下,只能自嘆弗如,借酒澆愁。
跟誰搶他們也不敢跟景王搶啊。
一輛青布馬車穿街過巷,停在景王府門前。
車簾挑開,楊凌霄扶著丫鬟的手,踩著腳凳下車。
朱漆大門緊閉,楊凌霄上前扣門。
半晌,側門閃開一道縫隙。一個年老門房探出頭來。
雖只是個門房,楊凌霄也不敢怠慢,上前施了半禮,道:“有勞老伯,我是太后娘娘的妹妹,有重要的東西要交給景王殿下,煩勞老伯通稟一聲!
老門房點頭:“姑娘稍候!
楊凌霄站在門前,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凌亂的思緒平息下來。
她手里緊緊捏著宮宴那日撿到的香囊。等一會兒進去,她要親手把這個香囊交給景王殿下,讓景王殿下看清蕭惜惜的真實面目。
景王殿下是世間最卓爾不群的男子,蕭惜惜那樣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子,怎么能嫁給景王殿下呢。
過了好一會兒,老門房探出頭來:“姑娘,殿下不想見你,你有什么東西,交給老奴帶進去便可!
“。俊睏盍柘龌帕松,“你有沒有跟殿下說,我是楊太后的妹妹?”
老門房點頭:“說過了!
楊凌霄不死心:“麻煩老伯再通稟一聲,我要給殿下的東西,非常非常重要,一定要親手交給他!
老門房猶豫了一下,道:“好吧,你再等一會兒,我去問問。”
楊凌霄心里七上八下,等待的每一刻都覺得備受煎熬。
過了好一陣兒,老門房終于回來了。
他打開側門:“姑娘跟老奴進來吧。”
楊凌霄竊喜,趕緊跟著老門房進門。
穿堂過巷,到了一間正房門前,老門房躬了一下身,退下了。
楊凌霄站在院里,見屋門敞開著,卻看不見慕容燁的身影。
她抬腿,剛想邁進屋里,忽聽屋里屏風后傳出冷漠威嚴的聲音。
“楊姑娘,找本王何事?”
楊凌霄嚇了一跳。不過她此番前來,早有準備,盤算好了一肚子的話。
她又向來自恃聰慧冷靜,不愿在人前顯出慌亂的模樣,于是深吸一口氣,故作沉著道:“啟稟殿下,臣女聽聞殿下要納蕭氏女為妃,特來向殿下舉告,蕭氏女行為不檢,與男子私相授受……”
“住口!”一聲輕喝,楊凌霄嚇得一激靈,后面的話都忘了。
慕容燁從屏風后轉出來,渾身彌漫著肅殺的氣息。
楊凌霄抬頭看了一眼,只覺渾身發(fā)冷,腿都軟了。
慕容燁走近她,楊凌霄被他的氣場壓迫著,終于站不住,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你有何憑據(jù)?”慕容燁問。
他的語氣平淡,卻讓楊凌霄覺得,此事如果說不出個所以然,自己就會命喪當場。
她不敢抬頭,顫抖著舉起那枚香囊:“臣女在……宮宴上……撿,撿到這個。”
香囊被拿走。楊凌霄看見慕容燁的袍角從她眼前飄過。
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她錯了,錯的離譜,這個男人根本不是她能駕馭的,她就只配像現(xiàn)在這般,跪在他腳下。
“我府里要辦喜事,見不得血光。你離開這里,自行了斷吧!蹦饺轃罾淠穆曇魪钠溜L后傳出來。
楊凌霄猛然抬頭,難以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殿下,饒命,我是太后娘娘的妹妹,是皇上的姨母……殿下,饒命啊……”
沉羽從廊后轉出來,提著楊凌霄的衣領,一路拖著她,到了門口,像丟個破口袋似的,把她丟了出去。
楊家派人給楊太后送信,說楊凌霄去了一趟景王府,回來之后就瘋了。
楊太后仔細盤問送信的人,那人只說同去的丫鬟看見二姑娘被人扔了出來,臉和身上磕破了好幾處。
至于二姑娘在景王府里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就沒人說得上來了。
楊太后臉上像被打了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疼。
她是皇帝的親娘,她的親妹子卻被人如此對待,這不就是在打她的臉嗎?
“去請萬歲爺過來。”楊太后吩咐身邊的宮女。
左等右等,等了一個多時辰,皇帝還沒有來。楊太后坐不住了,起身往御書房去。
這個時候,皇帝一般在御書房讀書。
見楊太后氣勢洶洶地闖進來,慕容止行并不慌張,沒等楊太后開口,他便說道:“兒子近日讀史,有些感悟,想說與母后聽聽!
“哦?”楊太后一愣。
慕容止行繼續(xù)道:“自古以來,歷朝歷代,凡是有外戚勢大干政的,都落得慘淡收場,或是帝王身死,或是改朝換代!
楊太后不明所以:“皇兒,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慕容止行雖仍是少年,卻漸漸有了幾分帝王氣概。
“母后若不明白,就回宮好好想想。朕想提醒母后,七皇叔公忠體國,一心為了朝堂社稷和慕容家萬代江山,靖國公父子枕戈待旦,守疆拓土,有豐功偉業(yè)。朕不想寒了他們的心!
楊太后終于聽明白了,她的親兒子跟她不是一條心了。
“可是你姨母她……”
慕容止行搖頭嘆息:“母后還是不明白,您母儀天下,心里卻沒有江山社稷,只有您和外祖家的面子和風光。”
楊太后愣愣地看著眼前跟她一般高的兒子,不敢相信這些話出自他口中。
慕容止行背轉身,濕了眼眶:“母后,三日后啟程,去給皇考守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