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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  ☪ 第 71 章

    ◎你惡不惡心,用粉紅色的碗?◎

    兩天后, 宋阿伯提前幾分鐘到了蛋糕店。

    小怡看到他,立刻招呼道:“阿伯您稍等一會,我現在給你打包蛋糕。”

    阿伯點頭,然后視線在店里慢慢地掃了一圈, 蛋糕店面積不小, 一層是面包蛋糕陳列區, 二層是可以坐著聊天的用餐區, 可以看到來往的顧客不少。

    小怡也在這打工了一段時間, 很熟練地從冰箱里取出蛋糕打包完成, 遞給阿伯:“阿伯, 您的水蜜桃紅絲絨拿好,歡迎下次光臨。”

    阿伯抓過蛋糕包裝袋,面色猶豫了下, 然后開口:“小妹啊我想問一下, 你們老板是本地人嗎?”

    忽地被這么一問,小怡有些愣, 啊了一聲。

    阿伯以為她沒明白自己指的是誰,于是補充道:“就是那天我來訂蛋糕, 你和她打招呼的那個,我聽你叫她書音姐。”

    不知道他為什么關心這個, 小怡存了個心眼,沒有直接回答:“我也不太清楚, 不好意思啊阿伯, 我剛來打工。”

    沒得到答案,阿伯有些失望, 沒說什么就轉身離開了。

    過了一會, 見宋書音從裱花間出來, 小怡立刻走到她身邊,小聲說道:“書音姐我跟你說哦,剛才有一個阿伯來拿蛋糕,問我你是不是本地人,上次他來訂蛋糕就一直看著你,是不是認識你啊?”

    宋書音眉頭疑惑地一蹙,聯想不出來對方會是誰。

    小怡似又想起什么,驚訝地說:“對了,那個阿伯他也姓宋,會不會你的遠房親戚?”

    姓宋?

    宋書音呼吸一滯,神色沉重下去,然后走到收銀臺,讓小怡找出那個訂單信息,備注欄上,寫著宋寶朝三個字。

    甚至“寶”字還打錯了,是這個“保”。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這個名字了,對于那張臉,她更是沒有記憶,也難怪那天他站在離她只有幾米遠的地方,她都毫無察覺。

    而他還能認出她,她應該感到幸運嗎?

    宋書音無法在心里給出肯定的答案。

    小怡的細心備注,讓她還知道了,這個蛋糕是他給他女兒買的,準備一家人和女兒同學一起慶祝。

    原來他早就重新組建家庭,另有一兒一女。

    他應該一直生活在文市吧,只是從沒回過泉溪,他們各自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一角,過了二十幾年。

    見宋書音走神,臉色不大好的樣子,小怡擔心地晃晃她的手臂:“書音姐,你沒事吧?”

    宋書音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然后拿出便簽本,在上面寫道——「你和他說我是本地人了嗎?」

    小怡看到后,連忙擺手說:“沒有沒有,我什么都沒說。”

    聽她這么回答,宋書音的心里放松了些,只要她不承認,他其實也無法確定她就是她吧。

    讓小怡繼續忙自己的后,她找了小迪和副店長小雅開會。

    她打算在另一個區開一家分店,讓小雅當分店店長,分店開起來后,她也會更多地去到那邊幫忙,總店就交給小迪打理……

    開完會后,她準備回家,手握到門把手的那一刻,她的神情頓了下,然后返回收銀臺,在電腦上打開七點左右的監控。

    *

    周日傍晚,宋書音吃完晚飯后,到樓下散步消食。

    文市的夏季,要到七點才日落,現在天還是亮的。

    漫步走了一會,她坐在長椅上休息,對面就是露天的兒童游樂區,有幾個小朋友和家長在那玩著。

    突然其中一個家長走了出來,夕陽的余暉下,宋書音認出她是王晴。

    王晴像是專門為了她來的,禮貌又靦腆地詢問:“打擾了,你還記得我嗎,我們上次見過的,方便坐下來一起聊聊嗎?”

    宋書音有些怔,不知道她找自己是為了什么,但還是微笑地點了下頭。

    王晴落坐在她的旁邊,然后輕聲問:“你是祁醫生的女朋友吧?”

    宋書音稍稍一驚,然后輕輕擺手否認。

    王晴見她反應,難為情地說:“不好意思啊,那看來是我誤會了,我看祁醫生手機鎖屏的照片好像是你,所以就……應該是我看錯了。”

    她的照片?

    她不記得祁越給她拍過什么照片,他們也從未有過合照。

    宋書音的唇角不自覺地抿緊,然后就聽見王晴繼續說:“我這次找你是因為我老公,其實應該說是……前夫了,我們在打離婚官司。”

    王晴有些尷尬地繼續解釋道:“你應該也知道他,就是馮達,不同意讓我們的女兒在祁醫生那里治療口吃的事。”

    宋書音輕輕點了下頭,目光跟隨著她落到兒童游樂區正在搭積木的小女孩身上。

    王晴的語氣變得有些沉:“發現我女兒有口吃的時候,我很著急,可能就是慌不擇醫吧,聽一個同事的介紹帶她去了一家機構做治療,結果就遇到騙子,被騙了一些錢。”

    “馮達一直在外地工作,這次回來后就瘋了一樣不讓我帶苗苗去做治療,我一開始以為他就是擔心再被白白騙錢,所以一直和他解釋祁醫生是正規的,直到前幾天我才知道,他其實是在外地有家了,那個女人懷孕了,所以他才不愿意出錢給苗苗做治療,想直接放棄苗苗,把她給我一個人撫養。”

    聽到“放棄”的字眼,宋書音心里一陣鈍痛,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揪心。

    她的遭遇,好像在另一個小女孩身上重現了。

    一個身體不健全的小孩,是家長會被放棄的,就像扔掉一件物品一樣,然后再去制造出一個健康的嬰兒。

    還好苗苗有愛她的媽媽,不會放棄她的媽媽。

    “現在想想真是后悔,結婚后我就沒有繼續工作了,全都是靠馮達給生活費,我和苗苗倆人的生活費還有她的學費治療費加起來,一個月要不少錢,房子也在馮達名下,他現在就是打算讓法院判,一個月給最低的撫養費,其余的一份都不多出。”

    王晴自嘲地笑了一聲,然后嘆了口氣:“祁醫生聽說后,給我介紹了一個打離婚官司很厲害的律師,我最近在和律師溝通,就希望能多分一點財產給苗苗一份保障。”

    宋書音喉嚨像堵了一塊石頭似的,難受得不得了,然后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

    王晴反握住她的手,堅強地笑道:“我沒事,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讓你當心點,因為祁醫生幫我找了律師,馮達就一直在找他的麻煩,那天他也看見你了,我怕連累到你。”

    “你加一下我微信吧,如果說他去找你麻煩,你立刻聯系我,我馬上過去。”王晴打開手機,點開微信二維碼。

    宋書音拿出手機,加上她的微信,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稚嫩的童聲:“媽媽!”

    宋書音聞言一抬眼,視線里沖進苗苗天真爛漫的笑臉。

    王晴立刻蹲下去抱住她,保持和她平視的姿勢,溫柔地問道:“和小朋友一起搭積木開心嗎?”

    苗苗手里還拿著一塊積木,往天上舉了一下說:“開心,我、我和琳琳搭了一個大房、大房子!”

    久違的卡頓感在喉嚨里升起,似有什么要沖破她緊閉的嘴唇,宋書音眼眶一酸。

    *

    這兩天,宋書音忙著和設計師溝通分店裝修的事,沒遇見馮達,日子過得還算平靜。

    放在桌面的手機忽地震動了下,設計師停下來,示意她先看手機,她點開手機,是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發來的短信。

    「今晚有時間一起吃飯嗎?」

    宋書音眼睫動了一下,沒有回復,關掉手機后繼續聽設計師講解方案。

    聊完已經是下午五點,宋書音直接開車回了家,給自己做了晚飯吃,然后又下樓散步。

    她其實是想見一下苗苗。

    王晴在朋友的介紹下,找到一個清閑的工作,雖然工資不高,但能兼顧照顧孩子。

    和她聊了一會天后,見天暗了,宋書音準備上樓回家,等分店裝修好后,就需要入設備,她得先對比下在哪買比較劃算。

    走到電梯廳,就見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立在那,她驀地一頓,想要撇開視線當做沒看到,男人卻在這時偏過頭來,對她輕笑了下說:“回來啦。”

    語氣十分熟稔自然。

    宋書音無法視而不見,只能點了下頭回應,然后按下右邊電梯的按鍵,很明顯不打算和他坐同一部電梯上去。

    站在電梯前,宋書音十分不自在,因為左側男人的目光一直緊盯著她,落在她的側臉和脖頸上。

    好不容易等到電梯下來,意外的是,卻是右邊這部,她神色糾結地抿了下唇,然后還是走了進去。

    果不其然,祁越緊隨其后。

    還沒來得及思索其他,一股炸雞的味道就飄進她的鼻腔。

    他還沒吃飯嗎?現在已經快八點了。

    眼角余光在這時捕捉到一個動作,男人俊朗的眉眼皺了下,然后抬手捂了捂小腹,又很快地放下,像是擔心被發現似的。

    想到自己沒有回復的那條短信,宋書音心頭涌出一股內疚感。

    他不會一直在等自己回復,所以才沒有吃完飯的吧?

    其實她是可以直接拒絕的,沒必要用不回他消息來表達自己的態度。她知道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更別說是空等一場了。

    她的視線不禁落在男人骨節分明的手上,眉間困惑不解地蹙起。

    怎么有人胃痛還吃炸雞啊……

    電梯門一開,男人自然地按下延時關門的按鈕,讓她先出去。

    宋書音先行走了出去,回到家,她在沙發上坐了幾秒,然后往廚房走去。

    廚房里有她燉的排骨湯,本來打算晚上當宵夜的,現在只能給祁越了,不然她今晚肯定會良心不安到失眠。

    她將燉盅里的湯倒進鍋里,然后又拿出一把面條,幾分鐘后,一碗排骨面新鮮出爐。

    她拿了個新碗盛出來,然后端出去,放在他門口的柜子上,一按下門鈴就轉身回了自己家。

    聽到門鈴響了,祁越正疑惑著,打開門就看見一碗熱氣騰騰的排骨面,不由得扯著嘴角笑了下。

    他發誓他沒有賣慘的意思。

    將面端回家后,他拿起手機拍照,發了一條朋友圈。

    「晚飯吃排骨面。」

    評論區:

    「曹明晃:你惡不惡心,用粉紅色的碗?」

    「艾弗:兩個月沒見,你連排骨面這種高難度的東西都會煮了,厲害厲害!」

    「孔靖宇:有的人怕是餓漢之意不在面。」

    「曹明晃:???什么意思,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孔靖宇你竟然不跟你爺爺說?」

    「孔靖宇:我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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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  ☪ 第 72 章

    ◎出差,下周三回。——祁越◎

    大理石餐桌, 白色的骨碟上幾塊骨頭,粉色的湯碗里干干凈凈。

    祁越端著碗碟,起身進廚房,準備將碗洗干凈后還回去。

    男人的后背寬闊筆直, 修長的指尖挽起白襯衫的袖口, 抹布擦過粉色湯碗的每個角落, 動作笨拙又仔細。

    就在他將碗洗干凈時, 轉身的腳步卻一頓, 散漫自得的神色閃過一道精光, 然后做了一個不合常理的舉動, 將碗放進了自家消毒柜。

    這個碗是她用過的。

    祁越拿起手機,在地圖搜了碗上的logo后,前往最近的一家實體店。

    商場十點關門, 現在還來得及。

    開車來到商場, 祁越直奔目的地,一邊詢問店員一邊用手比劃大小:“你好, 麻煩幫我找一個這么大的,粉色的湯碗。”

    店員快速地找出他要的碗, 問:“您看是這款嗎?有兩種粉色,砂丁粉和石英粉您要哪個?”

    祁越指著左邊那個, 語氣干脆:“就要這個。”

    店員和他對視一眼,有點臉紅, 但還是很專業地說道:“好的, 請問還有別的需要嗎?沒有的話,我現在幫您打包。”

    男人眉眼凌厲深邃, 天生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 嗓音清冽:“不用, 就這個。”

    “好的,您稍等一會。”店員很快將碗打包好,遞給他,“先生您的碗拿好。”

    祁越付完款后,立刻開車回家。

    電梯門一開,他朝左邊看了一眼,樓道一切正常,她應該沒有發現自己出去了。

    提著東西進廚房,他將碗的包裝盒全部扔掉,然后又放在水龍頭下沖洗了一遍,裝作使用過的樣子。

    洗完又覺得不夠,往上面擠了點洗潔精,然后又沖洗了一遍。

    ……

    門鈴聲一響,宋書音纖長的眼睫動了下,想也不可能是別人,于是拿起手機,編輯短信發送。

    ——「碗放門口就可以。」

    祁越站在門口,看見這條短信,不由得挑了下眉,唇角勾起一抹痞氣的笑意,指尖在屏幕上動了兩下。

    ——「怕見到我啊?」

    宋書音抿著嘴唇,打字的力道都大了幾分——「我在忙。」

    她倒也沒說謊,電腦上是和一個本地烘焙超市老板的微信聊天。

    「好,你忙,別太辛苦了。」

    「排骨面很好吃。」

    「順便提前說聲晚安。」

    噔噔噔三聲提示音,手機里冒出來三條新信息,客氣又親昵的語氣讓宋書音回什么都不是。

    她起身走到門口,半信半疑地點開可視面板,正要看他是不是真的的走了的時候,手機又是噔的一響。

    手機還未息屏,她一拿起來就看見一張照片,男人骨感修長的右手比著耶,環境明顯是室內。

    緊接著一條文字進來,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蟲一樣,說——「在家了。」

    被他這么一說,倒像是她故意找借口躲著他,不好意思見他一樣,明明她剛才真的是在忙。

    宋書音氣得咬了下牙。

    畫面一轉,男人單手插兜站在門口玄關處,臉上的神色是一貫的散漫自若,漆黑的視線落在可視門鈴上。

    只見女孩小心翼翼地打開家門,掃視四周確認沒人后,將放在柜子上的碗拿了回去,側身的時候,能看得出來臉頰有些鼓。

    他無聲地笑了一下,眉眼放松又帶著一絲眷戀。

    *

    一星期后的下午,宋書音正在烘焙設備店看蛋糕柜,突然收到小怡的微信,她點開一看,眉頭不禁蹙起。

    「小怡:書音姐,那個阿伯又來了,他拿了雞湯過來給你。」

    宋書音示意店員稍等一下,深呼一口氣,回起微信。

    「ssy:你讓他拿回去,我不需要。」

    「小怡:他把雞湯放下后轉身就走了,小迪哥追出去沒追上。」

    宋書音低垂著眼睛,臉上的神色顯然不太好,帶著一股疲憊。

    最近這段時間,宋保朝已經來過找過她幾次了。

    上次蛋糕店來了一批包裝盒,她叫了兩個店員出來搬貨,這時宋保朝突然出現了,不由分說地就抱起一個紙箱,跟著往店里走。

    她攔住他,他就只是尬笑著說沒事沒事,然后繼續往里走,搬完小迪遞給他一瓶冰水,他擺擺手說不用,然后走出店里,大太陽底下拿出自己隨身帶的礦泉水,才喝了一口還想再喝就發現已經沒有了。

    還有上上次,上上上次,她已經沒心力去回憶了。

    他究竟是想干什么呢,修復他們之間的父女情嗎?

    看完設備后,宋書音回到蛋糕店。

    小怡立刻將雞湯拿出來給她:“書音姐,雞湯。”

    宋書音的眼神落在不銹鋼的保溫桶上,可以看得出有些老舊了,上面有幾道劃痕,但洗得很干凈。

    她擰開蓋子,雞湯還是熱的,香氣鉆進她的鼻腔里,烘得她鼻尖一酸。

    她重新將蓋子合上,然后掏出便簽本,在上面寫——「小怡,你去把雞湯倒了然后洗干凈,下次他要是過來,直接還給他,告訴他別再送了,我不會喝的。」

    小怡驚訝地重復道:“直接倒掉嗎?”

    宋書音點了下頭,然后不再去看那一桶雞湯,將注意力轉移到別處去。

    傍晚六點,宋書音回到小區,迎面遇上拉著行李箱的祁越,微微一愣。

    祁越看見她,加快腳上的步伐朝她走去。

    宋書音下意識往旁邊一躲,就被男人修長的胳膊攔下。

    他扯著嘴角笑了下,語氣散漫:“就說一句話,我要去一趟美國,下周回來,本來還以為沒辦法當面和你說,完了就這樣。”

    宋書音一直沒有和他對視,目光落在遠處大柱子上,然后淡淡地點了下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見女孩還是在疏遠自己,祁越漆黑的眼底閃過一抹黯色,很快又從容自然地開口:“那我就先走了。”

    宋書音沒回他,自己往旁邊一繞,繞開他手臂所及的地方,然后目不斜視地朝電梯廳走去。

    祁越訕訕地放下手臂,盯著她離去的背影,眼底的情緒更深了些。

    宋書音坐電梯上到七樓,然后就見到家門上貼著一張便簽紙,男人的筆跡比高中時期成熟了很多,內容很簡單,卻什么都沒少交代。

    「出差,下周三回。

    ——祁越」

    *

    沒了祁越住在對面的幾天,宋書音莫名地感到家里有些太過寂靜了,明明平時兩三天才會碰上一次。

    宋保朝又來找過她幾次,每次都來去匆匆的,放下東西后就走了。

    她能感到他有些不善言辭。

    凌晨兩點多,宋保朝卻突然給她發了短信,他說——

    「音音啊這些年讓你受苦了,是爸對不起你,當初和你媽有你的時候,我還太年輕了,二十的年紀,不懂什么叫責任,更沒有能力去承擔責任。」

    「發現你說話結巴后,我和你媽帶著你去四處找醫生治療,但是治療費真的太貴了,以我當時一個月掙的那點錢根本負擔不起,我想著出來打工,打著打著就生出了逃避的念頭,在工地搬磚很辛苦,太陽曬得我的手臂脫了一層皮,但我卻感到很輕松。」

    「因為在這里,沒有人知道我有一個說話結巴的女兒,沒有人會在背后指著我說,你知道嗎他女兒四歲了說話還啊啊呃呃的,說是結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看沒準是腦子有問題,估計是做了什么虧心事遭報應了。」

    「你媽到城里來打工后,很快就和她們車間主任搞在一起了,被我發現的時候,她已經懷孕了,就說要和我離婚,把你給我養,她的話說得太難聽了我現在都不想再想一遍。」

    「被她這么一刺激,我也就覺得你是我們倆的孩子,憑什么她不養就我來養,所以就把你放在你奶奶那里,你知道你阿爸我也沒什么本事,只能靠體力掙錢,遇上拖欠工款的時候,甚至連一口饅頭都舍不得吃。」

    「后面條件稍微好了一點,我有回泉溪找過你,但你已經不住在那里了,我突然不知道該去找你了,直到這次我去給梓彤買生日蛋糕,我覺得這是老天給我機會,讓我可以彌補你。」

    「音音啊,你恨我怨我都是我活該的,但請你給阿爸一個機會,讓我為你做點什么,我不敢說把之前欠你的全都補上,但只要你開口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梓銘和梓彤都很想見你,想和一起吃頓飯,但我總不好意思和你說,拖到現在,再過兩天梓彤就要去外地上大學了,鬧著要見你,我想問你愿不愿意明天來家里一起吃頓飯。」

    宋書音一字一句反復地看,一整夜盯著天花板,沒有合眼。

    她忍不住去想,如果她沒有口吃,那事情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他的爸媽不會離婚,他們或許依舊住在泉溪村里,不富裕但也很溫馨。

    那些因為她的結巴而帶來非議,不僅針對她本人,也像一把利刃刺向她的父母。

    沒有哪個父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一個結巴。

    早上,宋保朝應該是清醒過來了,連忙給她發消息解釋。

    「音音啊那個爸昨晚喝醉了胡說八道,你就當做什么都沒看到,別放在心上。梓彤那邊我會和她解釋的,她就是小孩子性格,你別擔心。」

    宋書音掩下眼睫,回了句——「晚上嗎?」

    「宋保朝:什么晚上?」

    「宋書音:吃飯。」

    「宋保朝:你愿意和我們一起吃頓飯嗎,爸真的太開心了,你想在家里還是在外面的飯店吃,你來定。」

    「宋書音:飯店吧。」

    「宋保朝:好好好,你找你想吃的地方,到時候爸來買單。」

    *

    晚上,宋書音來到了飯店,宋保朝提前到了,一直站在門口等她,一見到她就趕緊迎上來,帶著她進了包廂。

    包廂里坐著三個人,宋保朝一一為她介紹:“這個是你弟弟梓銘,慶理畢業兩年,現在在可游工作。”

    宋梓銘低頭和她打招呼:“書音姐好。”

    宋書音點了下頭回應,她知道可游,是一家游戲大廠,也難怪宋保朝說起的時候一臉自豪。

    宋保朝拉過旁邊一個小女生:“這個是梓彤,過兩天就要去曼市讀什么服裝設計,我也不懂這個,總之她喜歡就好,就是她一直嚷嚷要見你,梓彤還不快叫姐?”

    宋梓彤有點害羞:“姐姐好,你長得好漂亮啊。”

    宋書音淺笑了下,然后就聽見宋保朝有些尷尬的語氣:“咳這個是梓銘和梓彤的媽媽。”

    陳麗琴淡淡地用眼神回應了下,沒有從座位上站起。

    宋書音也理解,平白無故橫插進來她這么一個外人,陳麗琴不開心也是應該。

    宋保朝招呼著她坐下,然后又讓宋梓銘去催服務員上菜。

    宋書音一邊吃,一邊聽著宋保朝囑咐梓彤把行李收拾好,到曼市后要自己小心好好學習,又聽著他叮囑梓銘注意身體別老熬夜,然后囑咐她多吃點飯現在太瘦了。

    從未如此近距離接觸的家庭溫情,讓她有些恍惚。

    突然,一直對她視而不見的陳麗琴開了口:“誒那個書音啊,我聽你爸說你現在開了一家蛋糕店。”

    宋書音輕點了下頭。

    陳麗琴眼露精光:“那一年應該能掙挺多的吧?”

    宋保朝立刻拍了下她的手,皺著眉說:“你問這個干什么,一家人吃飯別聊這些。”

    陳麗琴聽他有些呵斥的口吻,還是在宋書音面前,一下子覺得自己丟了臉,激動道:“就是一家人才什么都能談,你弟弟也快到結婚的年紀了——”

    “媽。”知道陳麗琴要說什么,宋梓銘立刻出聲阻止。

    可惜一點沒用,陳麗琴繼續道:“現在女方家長要求有婚房,你也知道這文市的房價有多高,到時候還得靠你這個姐姐幫忙。還有梓彤,她那個服裝設計一年的學費就要好幾萬,我和你爸都老了,你看能不能稍微負擔一點。”

    宋書音一臉沉靜地聽完,然后拿起手機和包包,沒有一絲猶豫。

    坐在她旁邊的宋保朝立刻攔住她,著急地解釋道:“音音你別聽你阿姨胡說,爸沒有那個意思……”

    這次一名服務員端著鴨湯來上菜,宋保朝只好松開了她的手去拿掉空餐盤,宋書音趁著這個機會離開。

    眼見攔不住她了,宋保朝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一臉埋怨。

    走出包廂門口的那一刻,宋書音聽見后面傳來兩道聲音。

    宋保朝訓斥道:“誰讓你這么著急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不知道啊?”

    陳麗琴啞口無言:“我……”

    來之前,她是真的相信了宋保朝的話,愿意給他一個機會,去重新建立他們之間的感情,但沒想到的是,宋保朝從未打算過給她父愛。

    她以為的溫情,其實到頭來不過一場泡沫,只是為了她手里的那點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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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 第 73 章

    ◎她在二十九歲這一年,擁有了第一個生日。◎

    宋書音沒想到在經過昨晚那樣的不歡而散后, 宋保朝今天還能厚著臉皮來到蛋糕店。

    抬起眼見到是宋保朝,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眼神中帶上警惕和防備。

    宋保朝熟練地扮出那副樸實憨厚的模樣,有點無所適從地和她道歉:“音音啊, 昨天的事是爸爸不好, 你阿姨那邊我已經說過她了, 你別放在心上。”

    “她也是最近太著急上火了, 梓彤的學費一年三萬塊, 在曼市生活一個月的花銷也多, 我倆又沒有什么積蓄, 她這才問你能不能幫忙,歸根結底也是把你當成一家人,才會那么說。當然你放心, 你要是不愿意出, 爸也不會勉強你的 ,我現在還沒太老, 再去找個夜間的活也可以,我一個工友給我介紹了一個晚上當保安的活, 我打算去試試。”

    他仗著宋書音說不出話無法反駁,越說聲音越大, 店里已經有客人看過來了。

    一個大媽顯然被他這副老實卑微的說辭騙了,忍不住開口勸道:“小姑娘為自己著想是好, 但不能太自私啊, 你爸這么大年紀了都要打兩份工,我一個外人看了都不忍心, 你看你開這家店一個月也能賺不少吧, 多少拿出一點幫襯家里。”

    宋保朝立刻深明大義地為她說話:“沒有沒有, 大家誤會了,我女兒自己開店也挺辛苦的,不是不愿意出力,再說了我一個當爸的,哪能要女兒的錢?”

    宋書音不明白他怎么能冠冕堂皇地說出這番話,看著面前那張黝黑蒼老、和她有幾分相似的臉,頓時有些惡心反胃。

    她抬起手,示意小迪將人請出去。

    小迪迅速走過來,隔開他們倆人間的距離,語氣帶著幾分憤憤不平:“阿伯,要是不買東西的話,請你離開,我們還要招呼顧客。”

    宋保朝沒想到她竟然敢趕自己出去,大家長的威嚴被她踩在腳下,一瞬間臉漲得通紅,指著她破口大罵:“宋書音你還知道自己姓什么嗎?我是你爸,沒有我哪來的你,你這樣對自己的生父是大不孝你知道嗎?”

    宋書音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麻木了,面無表情地看著小迪將他請出去,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手腕卻突然被抓住。

    宋保朝死死抓住她的手,兇巴巴地說:“只要你身上一天還留著我的血,你就是我女兒,你就要聽我的話。”

    是他的女兒,所以就要一輩子聽他的話,即便他幾乎沒有盡過養育的責任?

    一種強烈的惡心和恐懼籠罩住了宋書音,她用盡全身力氣掙脫手上的束縛,心里有一股力道不受控地沖破她的喉嚨:“我不是你女兒!”

    她所站的地方正好有一個臺階,腳一崴,整個身子向右.傾倒。

    小迪連忙扶住她,腳上的疼痛感瞬間襲來,蔓延至全身,細細密密地壓著她,但這一切都比不上喉嚨傳來的痛,她的喉嚨像是撕裂了那般,連呼吸都像是刀片刮過。

    蛋糕店里靜得不得了,所有人被驚得像是被按下暫停鍵那般,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她居然會說話,一個啞巴居然開口說話了!

    宋保朝也懵了,相遇后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從一個結巴變成啞巴,但卻從未深究過其中的原因,只以為是病情惡化之類的。

    他不在乎,也不關心。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她的嗓子沒有壞。

    忍著腳腕和喉嚨的雙重疼痛,宋書音一手扶著小迪的胳膊,一手指著門口,嗓音嘶啞得不得了,緩慢卻有力:“出去,當初我才四歲,你因為我說話結巴,拋下我不聞不問的時候,你就不是我爸了!”

    剛才那個替宋保朝說話的大媽聽到事情另有隱情,馬上嫌惡地瞪著他:“你這個人怎么一點良心沒有,孩子說話結巴你就不要她了,虧我剛才還替你說話,真晦氣!”

    旁邊的顧客也附和道:“是啊,當初不養,現在就知道來要錢了是吧!”

    一句又一句的指責聲像臭雞蛋一樣,往宋保朝的身上扔去,他反駁了一句不是她說的那樣,見局勢不妙,也只能先灰溜溜地離開。

    小迪扶著宋書音,擔憂地看著她的腳:“姐你的腳怎么樣,要不我送你去醫院看一下吧?”

    小怡也著急忙慌地過來:“對啊對啊,去醫院看看吧。”

    宋書音擺擺手表示不用,手伸進口袋里掏出便簽本,摸到邊緣的一瞬怔了下,以后可能再也用不上這本便簽本了,然后用嘴巴說道:“沒事,我回家冰敷一下就好了。”

    “那我現在送你回去吧。”小迪詢問。

    宋書音點點頭,將車鑰匙遞給他。

    小迪在人群中找到小雅,囑咐道:“小雅,我送書音姐回去,店里你多看著。”

    小雅應道:“好,你放心吧,書音姐你回去后好好休息。”

    宋書音看著圍成一圈擔憂她的店員,心里好受了一些,對他們微笑了下。

    *

    第二天早上,宋書音幾乎是被疼醒了,掀開被子一看,右腳腳踝腫了一大塊。

    昨天回到家,她拿冰袋按在踝關節上冰敷了會,覺得好多了后就沒再管了,去廚房給自己煮了碗青菜面條,吃完后洗漱,九點就躺上床休息。

    完全沒想到今天會變得這么嚴重,看來需要去醫院看一下了。

    她艱難地換好衣服出門,然后走到小區門口打了輛車。

    慶大附院。

    宋書音一瘸一拐地排隊掛號,腳踝的痛隨著走動越來越嚴重,到了就診室門口,她找了個空位坐下等叫號。

    旁邊都是和她一樣崴腳的人,但不一樣的是他們身邊都有家人,而她,卻是因為“家人”才扭傷的腳。

    想到昨天在蛋糕店的爭執,她不由得覺得可笑,低下眼睫,擋住他人溫馨和美的一幕,視線落在自己打結的兩只手上。

    今天,其實還是她的生日,只不過沒有人會去在意。

    宋保朝為了給宋梓彤過生日,會提前兩天去訂生日蛋糕,而即便在宋保朝演戲假裝要彌補她的前天,他也從未提過她的生日快到了。

    這就是她們在宋保朝心里的區別,他壓根就不知道她的生日在哪一天,也從未在意過。

    這些年來,雖然她已經有能力給自己一個生日蛋糕,甚至舉辦一場生日派對,但她始終沒有給自己過過生日。

    每一年的這一天,她都將它當做是普通的一天,中間心里也起過波瀾,期待有人能記住她的生日,但這一天終究還是平淡無奇地結束了。

    沒有人熱烈歡迎過她的出生,為她的存在感到特別高興,即便她現在有呂意柔這樣的朋友,和紀妤黎她們也偶有聯系,但她們各自都有更好更親密的朋友。

    她從未和任何人有過緊密的聯結,在任何人的心底都是那么可有可無。

    宋書音低著腦袋,眼前的視線慢慢模糊,直到醫生喊她的名字,才突然發現自己臉頰濕了。

    她忙不迭地抬起手背抹了兩下淚水,然后走進去就診,醫生觀察著她的腳部情況,一抬眼發現她眼眶紅著,還以為是疼的。

    “這樣吧,你去拍個片,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醫生說道。

    宋書音點頭,輕聲說:“好。”

    醫生開了單子,習慣性地說:“你先到外面等,等你家屬繳完費后,再扶你過去拍片。”

    說完他才發覺不對勁,宋書音的身邊沒人,門外好像也沒人等著,于是問道:“你家人呢,沒人陪你過來嗎?”

    宋書音心臟猛地一緊,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一股酸澀涌進鼻腔,讓她幾乎忍不住要落淚。

    她用盡全力咽下那股情緒,正要開口說她自己去時,身后突然伸出一只修長有力的胳膊。

    “給我吧。”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響起,緊接著接過醫生手中的繳費單。

    腦海中似乎有什么崩塌了。

    她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眼淚奔涌而出。

    祁越扶著女孩坐在走廊的座椅上,大拇指抹去她臉上的淚水,語氣放得很輕,卻又一種讓人安心的感覺:“在這等我,馬上回來。”

    宋書音直直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里的思緒繁雜萬千。

    祁越走了幾步,擔憂得忍不住回頭,女孩的身影坐在長廊上像一片落葉一樣,纖細又脆弱。

    今天他剛上班就接到孔靖宇的電話,說看見宋書音在醫院,一瘸一拐的應該是崴腳了,身邊也沒個人陪著,掛斷電話,他立刻來了骨科,一個個門診看過去,才終于找到她。

    ……

    宋書音發愣地盯著地板,視線里突然多出一只輪椅,抬起眼一看,就是男人凌厲分明的五官,一點不見平日里的漫不經心,眉頭深深皺起。

    “你,哪哪來的輪椅?”

    女孩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慢,還有點嘶啞,過了十年才再次聽見她的聲音,祁越卻高興不起來,心底的情緒復雜又沉重。

    他之前偷偷加過小迪的微信,剛才趁排隊繳費時問了他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小迪把宋保朝的事事無巨細地告訴了他,包括昨天宋書音開口說話的事情。

    他不愿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她,故作淡然地說:“租的,上來吧,我推你過去拍片。”

    “不用工作嗎?”宋書音又問,如水的杏眼一片平靜,但仔細一看,卻滿是不安全感。

    祁越往前邁出一步,扶住她瘦削的肩膀,輕聲解釋道:“我請假了。”

    宋書音有些遲緩地點點頭,然后扶著他的手臂坐上輪椅,男人的掌心寬大溫熱,不禁讓她記起,十年前這對掌心為她暖過多少次手。

    拍完片再次回來找醫生,醫生說是傷到韌帶了,需要戴護具靜養一個月。

    祁越一上午為她跑前跑后,送她回到家時,已經是中午。

    他不會做飯,看了眼手表后說:“我去外面買點吃回來。”

    宋書音輕輕抿唇,嗯了一聲。

    看出女孩心底的慌亂不安,祁越走近兩步,掌心撫上女孩的后腦勺,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小腹上,反復地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宋書音閉上眼睛,不去細想以倆人現在的關系,適不適合這么親密的姿勢,只想留住這僅有的溫暖。

    倆人就這樣在客廳里待了一下午,沒說什么話,單就看著電影。

    傍晚,祁越忽地起身,宋書音的眼睫顫了下,眼神緊跟著他,臉上帶著深深的忐忑。

    祁越解釋道:“我去一下隔壁拿點東西,過一會就回來。”

    她這才松了一口氣,小聲地說:“好,你去吧。”

    過了半小時,聽見玄關處再次傳來腳步聲,宋書音下意識地看過去,神色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急迫,然后就見男人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視線里,手上還捧著一個蛋糕。

    祁越將蛋糕放在茶幾上,插上蠟燭,拿出打火機點燃,看著女孩愣神的臉蛋,眼底含著笑意地說:“生日快樂。”

    宋書音盯著那個放在白瓷盤上的沙拉蛋糕,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久久地說不出來話。

    蛋糕最上面那一層牛油果,切得一塊大一塊小的,蝦仁也剝得奇形怪狀,唯一能看的是幾顆藍莓。

    男人左手的食指上貼了塊創可貼,這半個小時里,他就是去做了這個蛋糕嗎?

    祁越痞氣地挑了下眉:“許愿吧。”

    外面天色昏暗,客廳里沒有開燈,蛋糕上的那根蠟燭,顯得格外的亮。

    宋書音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許愿,吹滅蠟燭的一瞬間,她心里有一面墻,似乎倒塌了。

    她在二十九歲這一年,擁有了第一個生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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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  ☪ 第 74 章

    ◎她不想再繼續躲避口吃這件事了◎

    戴著護具靜養的一個月, 宋書音基本上都待在家里,晚上祁越會推著她到樓下散步,偶爾出門去蛋糕店或者其他地方,也是他接送。

    人受傷的時候, 心好像也會變得脆弱, 特別是她這種連基本的行動都要他人幫助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 雖然腳上的傷還沒有完全恢復, 但她已經能自己走路了。

    在家悶了太久, 這天傍晚, 她決定去小區附近的花店, 挑幾枝鮮花回來。

    下午剛下過雨,帶走了空氣中的燥熱,現在的天氣十分清新涼爽, 她慢悠悠地走在小區的林蔭道上。

    剛走出小區門口, 輕輕上揚的唇角卻一瞬凝滯,宋保朝就在前方站著, 她本能地轉身要避開,可惜扭傷的腳怎么也走不過健步如飛的宋保朝。

    宋書音甩開他的手, 眉頭緊緊蹙起:“讓開。”

    門口的保安見狀,立刻過來詢問情況, 宋保朝連忙憨笑道:“這是我女兒,我是他爸。”

    保安聽他這么說, 停下了靠近的腳步, 然后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宋書音深呼一口氣,冷著一雙眼睛說:“我不可能給你錢的, 你死了這條心吧。”

    宋保朝說:“我不是來跟你要錢的。”

    宋書音詫異地瞇了下眼, 然后就聽見他不要臉皮的話。

    他說:“我是你爸, 現在我老了,你就得給我養老,這是你的責任,我打算這兩天就搬過來和你一起住。”

    宋書音神情決絕:“不可能。”

    宋保朝毫不意外地提出下面的條件:“你不愿意,那打贍養費也行,我也不要多,一個月一萬塊,對你來說輕輕松松吧。”

    女孩瘦削的肩頸挺得筆直,晚風吹得她的發絲揚起,她卻絲毫不受影響,看著面前的人反問道:“你當初沒有撫養我長大,現在憑什么要求我給你養老?”

    她用上各種辦法不讓自己的口吃在這時暴露,不愿意因為結巴而在宋保朝面前失去氣勢,精神高度緊繃。

    宋保朝厚顏無恥地說:“這是兩回事,不管我有沒有養過你,你都得給我養老,不然我就上法院告你。”

    他讓宋梓彤幫她上網搜過了,說是即便父母不撫養孩子,孩子也得贍養父母。

    好不容易咬到一口肥肉,他不可能松口,宋書音拉黑了他的電話,他在這蹲點等了一個月,才等到她從小區門口出來。

    宋書音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見男人高瘦頎長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來,語氣慢條斯理卻帶著壓迫感:“那宋大伯又知不知道不撫養子女構成什么罪?”

    宋保朝正要轉頭看過去,年輕的男人已經站在他面前,一雙銳利駭人的三白眼掃了他一眼,讓他本能地發怵。

    祁越一手摟上女孩的肩膀,一手掏出手機,在上面輕點兩下,一個電話打了出去,微瞇起眼:“不知道的話讓律師為你解答一下吧。”

    手機的聽筒隨即響起一道穩重正經的聲音:“你好宋阿伯,我是宋小姐的代理律師,關于贍養費的事,你有什么意見都可以和我溝通。”

    宋保朝一聽宋書音還請了律師,一下子慫了,但還是梗著脖子說:“不就是個律師嘛,我也去請,你別以為我會怕!”

    宋保朝離開后,宋書音也沒了買花的興致,祁越扶著她在小區里的長椅上坐下。

    一瓶酸奶出現在她的視線里,她這才發現祁越右手提著的透明袋子,他剛剛應該是去超市買東西了。

    “謝謝。”她抬起手接過,蓋子已經擰開了,是她喜歡的黃桃酸奶。

    喝了一口,她輕聲問:“律師是?”

    “那個……”祁越頓了下,有些不知道如何稱呼宋保朝,盯著女孩沒什么血色的側臉,繼續說道,“他估計還會再來找你,我覺得還是交給律師處理比較方便,我幫你聯系了一個律師,本來準備晚上和你說的。”

    之前一個月宋書音沒怎么出門,但現在她能自己走路了,宋保朝找到她的機會也隨之變多,擔心他還會來找事,發生類似的情況,于是他聯系了一個律師,正打算和她說,就在門口碰上了那一幕。

    宋書音點點頭沒再說話,安靜地喝著酸奶,這幾次遇上宋保朝后,她總覺得很累,心臟像是被綁了一塊石頭一樣,一直往下沉,深不見底。

    她努力了這么多年才得到的寧靜生活,別人卻能輕而易舉地打破。

    *

    一個星期后,宋梓銘氣沖沖地回了家,入戶門被甩得震天響。

    宋保朝見他一進來就黑著張臉,沒好氣地訓斥道:“怎么,要拆家是吧?”

    陳麗琴連忙過來說好話:“梓銘,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問題了?”

    “你問他?”宋梓銘拉開椅子坐下,椅腳摩擦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宋保朝反問道:“我?我一天天為這個家忙來忙去,哪點對不起你了?”

    “你是不是去找我那個啞巴姐要錢了?”宋梓銘問。

    從上周開始,同事對他的態度就有些奇怪,像是在避著他,項目推進到一半突然不讓他參加,被領導安排去干些無關緊要的活。

    他慢慢地感到不對勁,今天大著膽子去問領導,才從他的口中琢磨出事情和宋書音有關。

    不知道她哪來的人脈,竟然認識他們公司大老板,那個意思就是如果他們一家再去找她麻煩,那下一個被優化掉可能就是他了。

    宋保朝最近在找宋書音要錢,不管能要到多少,對他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減輕養老負擔甚至是湊到房子首付,所以他一直假裝不知情。

    但現在找宋書音要錢竟然會影響到他的工作,孰輕孰重他也能分得清,他現在年薪40w+,完全沒必要堵上自己的前途去要她手里的一點補貼。

    聽他說完,宋保朝心有余悸,要是宋梓銘真的因此失業,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但嘴上依舊不饒人:“那我怎么知道事情會這樣,我也是為了你和梓彤……”

    *

    可游總裁辦公室。

    章啟游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面的周岐墨,緩緩開口:“事情我已經交代下去了,那小子應該不至于分不清輕重。”

    周岐墨淡淡道:“謝了。”

    章啟游好奇道:“那小子他姐是你弟……女朋友?”

    周岐墨薄唇輕啟:“算是吧。”

    章啟游無語地笑了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還能有商量的空間?”

    “他們在一起過,現在……不清楚。”周岐墨解釋道。

    章啟游恍然大悟地說:“那就是等復合唄,這杯喜酒我就等著喝了。”

    周岐墨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沒應,然后看著落地窗外的天空,沉默著。

    對付宋保朝這樣的人,和他講道德講法律都沒有用,祁越是做不出背地里威脅人這種事的,所以只能由他來做。

    *

    這天下午,宋書音來到慶大附院康復科,不過不是來找祁越的。

    腳受傷的這一個月以來,她一個人靜靜地待在家里,想了很多。

    她不想再繼續躲避口吃這件事了,不管是掩飾自己的結巴,還是將自己變成一個啞巴,歸根結底都是因為她無法完全地接納自己的口吃。

    連她自己都無法接納,怎么能要求別人不去介意呢?

    于是她在網上搜索了文市可以治療口吃的地方,發現確實治療機構魚龍混雜,有私立機構,個人工作室,民營醫院,公立醫院,最后她還是選擇省內最權威的慶大附院,在公眾號上掛了一個女性言語治療師的號。

    她的治療師叫何田,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說話很溫柔,態度也很包容,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放下心里的忐忑。

    何田問:“第一次口吃是什么時候,發生在什么樣的情況下,你還有印象嗎?”

    宋書音搖搖頭:“沒有,但根據周圍人說的,應該是三、三四歲的時候。”

    何田繼續問:“當你出現口吃的行為時,周圍人,比如你的父母朋友老師,他們的反應是什么樣的?”

    宋書音慢慢地回憶那些譏笑嘲諷,一件件地講出來……

    一個小時的治療很快就過去,何田問了她很多關于口吃的問題,包括基本情況,周圍人的態度,她對口吃的認識,口吃給她帶來的影響等等,然后給她的口吃情況做了一個評估,后面給她解釋了口吃的成因,以及治療分成哪幾個階段。

    讓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何田和她說,治療的目的是讓口吃者更流暢地口吃。

    不是改變口吃,消滅口吃,而是接受口吃的存在,她本人接受,社會上的其他人也接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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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 第 75 章

    ◎還會選擇和初戀認識嗎?◎

    又一次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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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吃治療。

    這天傍晚, 記著何田交給她的任務,宋書音走出了治療室。

    她接下來一周要做的事是,觀察并記錄自己在說哪些字的時候會口吃,和哪些人說話容易口吃, 以及口吃時的次生行為。

    腳上的傷還沒完全恢復,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好在也沒有什么需要她著急去辦的事, 走到電梯口時, 突然遇見祁越。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 男人頎長寬闊的背影轉了過來, 看見她時神情怔了下,但沒有問她來醫院干什么,只抬了抬下巴說:“一起吃個晚飯吧。”

    聽見他主動這么說, 宋書音心里糾結了下, 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自從她的腳傷好得差不多后,他們就沒什么聯系了, 除了偶爾在小區碰見,說不清是因為不再需要他的幫忙而自然地接觸減少, 還是她有意在避著他。

    她不想顯得自己太忘恩負義。

    倆人一起坐電梯到地下停車場,祁越站在平平無奇的灰色轎車面前, 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臉上的神色從容自若:“上車吧。”

    宋書音低下眼睫移開視線, 有些慌亂地上了車, 坐在副駕駛上,心頭縈繞著一股無法言語的內疚感。

    從王晴那里, 她了解到祁越換車是為了什么, 他是不希望再有人像馮達一樣, 因為他的吃穿用度和言語治療師的工資不符,所以認為他是騙子。

    為了不給這份工作添加不必要的麻煩,他將車換成普通的,身上的穿著也一應換成平價服飾,過了將近三十年的優渥生活就這樣一朝改變,不知道有多不習慣。

    不是因為她,但又好像也是因為她。

    她不想有誰因為自己,而過得不好。

    祁越坐上車,往旁邊一看,這才發現女孩不知為何抿著嘴,神色有些低落。

    “怎么了?”他低聲問道。

    宋書音回過神來,習慣性地撩了下頭發掩飾,搖搖頭說:“沒什么,開車吧。”

    祁越搭在方向盤上的右手頓了下,然后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故作輕松地問:“你想吃什么?”

    宋書音下意識地身子往前傾了下,躲開男人的觸碰:“都可以。”

    她知道那一個月的照顧越了界,現在想拉回各自原有的位置已經很難,但還是不想放任自己繼續沉溺下去。

    “吃火鍋可以嗎?”祁越佯做自然地收回手,下頜線微微收緊。

    宋書音淡淡地嗯了一聲。

    ……

    倆人來到一家火鍋店,祁越點了一個清湯和一個番茄鍋。

    還沒點完菜,耳邊就傳來一道爽朗的笑聲。

    宋書音抬眼望去,就見陳鳴和一群人朝他們走來。

    “祁越小宋,這么巧你們也來這吃火鍋。”陳鳴自來熟地說,然后指著一張大方桌,“我們一起吃啊,人多熱鬧!”

    祁越沒立刻回答,看向面前的女孩,用眼神詢問她的意見。

    宋書音瞥了陳鳴的方向一眼,他還在招手說快來,想到何田今天和她說的話,然后點了點頭。

    何田讓她記錄和不同對象說話時,她的口吃狀態和對方對此的反應。

    但她的生活中,除了和蛋糕店的店員交流,基本上就只剩下祁越了,她沒有什么親密家人和朋友,從小因為口吃被嘲笑的影響,也讓她變得話少內向,和他人的溝通十分少。

    她想嘗試著跨出這一步。

    倆人轉移到旁邊可容納八人的大桌,宋書音淺淺地彎了下嘴角,和桌上其他三人做自我介紹:“你們好,我叫宋書音,之前和陳鳴哥是鄰、鄰居。”

    見她主動打招呼,且不掩飾自己的口吃,祁越眼神動了下,嘴角小幅度上揚。

    陳鳴立刻熱情地接話:“對對對,小宋之前和我是鄰居,現在是祁越,他倆住對門。這些都是我同事,老胡,暢姐,夏珠。”

    宋書音一一和他們點頭打了招呼,老胡和暢姐坐在對面,夏珠一人坐在右邊,陳鳴也是一人坐在左邊。

    她緩緩坐在長凳的中間,以為祁越會和陳鳴坐在一起,卻不料下一秒身邊落下一道黑影。

    因為位置小,倆人的身子貼得很近,男人的體溫烘得她肌膚一燙,她只好主動往右挪了一些。

    其他人都在忙著點菜,只有夏珠注意到了這一幕,眼神稍稍一黯。

    沒想到蛋糕店的老板娘居然和祁越是鄰居,甚至能熟到約出來一起吃飯。

    宋書音重新拿出手機掃碼點餐,定睛一看卻發現剛才在另一桌點的東西每一樣都重新點上了,包括她不想喝飲料點的一杯冰水。

    她沒有看向身邊的男人,卻仍能確定是他做的。

    桌上,宋書音聽著陳鳴他們聊天,如果她能搭上話時,她也會嘗試著主動去加入話題。

    其他幾人都很健談,和熱氣騰騰的火鍋一樣,氣氛一片歡聲笑語。

    談到婚戀話題,一群人的關注點自動放到祁越身上,陳鳴好奇地問:“誒你小子第一次談戀愛是什么時候?”

    話音一落,宋書音的牙齒倏地被冰得一酸,然后輕輕地放下手中的玻璃杯。

    祁越正在涮肉,聽到這個問題手上的動作也沒停,將蝦滑撈到女孩碗里,然后才慢悠悠地開口:“高二認識,大一在一起的。”

    宋書音盯著碗里的蝦滑,眼底閃過幾分復雜的情緒。

    瞄了她一眼,夏珠問:“如果時間重來一次,還會選擇和初戀認識嗎?”

    會嗎?

    她腦海里出現這個問句的同時,聽見祁越說——

    會,他這么說。

    宋書音感到自己的心臟猛地重重跳了一下,像一面鼓,被某一個人敲響。

    *

    從火鍋店回來后,宋書音躺在床上一整晚沒睡著,第二天醒來,照計劃去了烘焙超市。

    這家烘焙超市很大東西也全,她每個月都會來逛一逛,蛋糕店的原料大部分都是從這里進貨的,如果有什么新品上架,老板也會通知她。

    看到一款新的紅薯醬,打算買回去試試看,她之前試過的兩款都不怎么滿意,所以一直沒有推出新品,希望這款不會令人失望。

    拿了不多不少的東西,她推著購物車去結賬。

    “書音你來啦。”老板陸樂天正好在收銀臺那,熱情地幫她將東西從購物車里拿出來。

    宋書音淺淺一笑,禮貌道:“謝謝。”

    陸樂天明顯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盯著她的嘴巴:“你能……說話了?”

    宋書音直視他的視線,主動解釋:“嗯,我之前因為口、口吃,所以不愿意講話,現在在、在做一些治療。”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有點驚訝。”反應過來后的陸樂天開始為自己的不尊重而道歉,認識宋書音好幾年了,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她開口說話。

    宋書音沒有介意,彎了彎唇角:“沒關系。”

    陸樂天看著她,輕聲說道:“你去做治療挺好的,感覺你的狀態比之前好了很多。”

    以前每次看到女孩,無論那天她笑或是不笑,他總覺得她身上籠罩著一股灰暗的色彩,將自己藏在一個保護罩里,保護了自己,同時也隔絕與外界的交流。

    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的眼底有一股支撐的力量,即便在剛才他表現出驚訝的時候,她也沒有為自己的口吃難為情。

    宋書音輕聲道:“謝謝。”

    “一共456.8,這邊掃碼。”收銀員將東西裝袋,說道。

    宋書音付了錢,然后和陸樂天道別:“我先走了。”

    陸樂天點頭:“好,下次見。”

    宋書音提著購物袋離開烘焙超市,往前走了兩步,因為她現在還不能自己開車,于是得打車回去。

    她抬起右手,正打算在手機上叫一輛車,沒想到一不小心沒拿住,手機脫手掉在地上。

    啪的一聲,也不知道摔沒摔壞,她正想蹲下去撿,一只帶著銀色腕表的手先她一步拿起手機。

    “謝——”宋書音一抬眼,看到面前西裝革履的男人,一句謝謝卡在喉嚨里。

    十年前的回憶如電影片段一般,在她眼前閃回。

    周岐墨一臉淡然,輕輕晃了下手里的手機,示意她拿。

    宋書音接過手機,仰頭看著他,盈盈杏眼充滿防備與恐懼。

    見她這副樣子,周岐墨有些后悔了,他正巧路過,見她腿腳不便才幫她撿手機,早知道十年前的事情對她影響還這么大,他就不應該出現。

    ……

    見宋書音折返回店里,陸樂天有些詫異,輕笑著問:“忘買什么東西了嗎?”

    宋書音臉色有幾分無奈和不好意思,搖搖頭道:“不是,我手機不小心摔壞了,你知道附近,附近哪有修手機的店嗎?”

    陸樂天看著她手里碎了屏的手機,想了下說道:“有是有,不過不算很近,我送你過去吧。”

    “不用,我打——”宋書音不想麻煩別人,正想說自己打車過去,然后才反應過來她手機都摔得黑屏了,改口道,“我走過去就行。”

    陸樂天熱心道:“沒事,反正我現在閑著也是閑著,最近手機也有點卡,正好過去看看是什么問題。”

    聽他這么說,宋書音不再拒絕,禮貌地一笑:“好,那麻煩你了。”

    陸樂天掏出車鑰匙往外走,站在自己的車旁幫她開了車門。

    宋書音再次道了聲謝,然后低著腦袋坐上去。

    來到手機店,因為手機摔得挺嚴重的,修的話價格不低,加上手機也用了挺久的一直沒換,宋書音還是決定換一個新手機。

    買完手機后,她請陸樂天喝了一杯咖啡作為感謝,然后才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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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  ☪ 第 76 章

    ◎“他是我男朋友。”◎

    半個月后, 宋書音意外地在蛋糕店見到陸樂天。

    陸樂天點了一杯咖啡和一塊蛋糕坐在二層,看見她時,臉上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她抿了下唇,然后主動地走過去, 眼神略帶疑惑地詢問:“來找我的嗎?”

    陸樂天點了下頭, 輕聲問道:“方便坐下來聊會嗎?”

    宋書音淺笑了下, 然后坐在他的對面, 目光放在他的臉上, 等著他開口。

    陸樂天端起手邊的咖啡, 喝了一口才艱難地說道:“是這樣的, 我奶奶有老年癡呆,前幾天突然從老家自己坐車過來了,說是我跟她說我有女朋友了, 讓她過來看孫媳婦, 我和她解釋她也聽不進去,非要見到我女朋友才肯回家, 所以……”

    “我想請你幫忙。”他越說越難為情。

    宋書音神色沉靜地問:“假扮你女朋友嗎?”

    “我知道這個請求很冒犯,你要是不愿意就當我沒說過, 真的抱歉。”陸樂天連忙補充道,下一秒卻聽見她說——

    “可以, 但我也有一個請求……”

    宋書音緩緩地說道,語氣愈來愈來沉。

    但凡陸樂天不是為了他奶奶, 但凡她前段時間沒有遇見周岐墨, 她都不會答應這么荒唐的事情。

    十年未見,讓她幾乎快要忘了, 她是為何離開京市的。

    當年她一無所有, 才敢去另一個城市重新開始, 但現在呢,她好不容易才在文市站穩腳跟,開了蛋糕店,有了屬于自己的房子,如果周鴻升再次出現,要求她離開文市,她舍得放下這里的一切去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嗎?

    答案當時否定的,比起她年少時一段的感情,她更珍惜她現在的生活。

    她知道自己從未放下過祁越,所以十年過去了依舊孤身一人,當他靠近時她還是會心動。

    但她也清楚,祁越對于她來說是一件奢侈品,像她這樣的普通人想要得到的話,是需要付出巨大代價的,她已經付出過一次了,無力再去承擔第二次。

    像一根浮萍一樣在這世上活了二十幾年,她現在想要只是平淡穩定的生活。

    為了感謝宋書音幫忙,陸樂天提出請她吃個晚飯。

    本就是互相幫忙,用不著對方專門請吃飯道謝,宋書音正想拒絕,手機上就多出一條微信,是祁越發來的。

    「Quinn:下班我去蛋糕店接你,一起吃個晚飯?」

    上次她崴腳后,倆人又重新加上微信。

    雖然沒見到是誰發來的微信,但看她突然沉默下去,陸樂天也能猜出大概率是她要他在他面前演戲的人,于是便說:“走吧,做戲做全套。”

    宋書音抬起眼看他,神色有幾分猶豫,然后點頭說:“好,那你等我一下。”

    她下到一樓,摘下身上的圍裙制服,然后重新拿出手機回復。

    「ssy:不了,我晚上有約。」

    不過兩秒,那邊便發來一條消息。

    「Quinn:好,那我等你回來。」

    這條微信,宋書音沒有回復。

    *

    晚上九點多,一直不見對門有動靜,祁越忍不住發了條微信過去。

    「Quinn:聚會還沒結束嗎?」

    「Quinn:我去接你吧。」

    車上,宋書音見手機屏幕亮起,卻沒有點開看。

    一直不見她回復,祁越漆黑的眉眼染上一絲煩躁,抬手撩了把頭發,然后起身下樓,準備走去便利店買點酸奶和冰淇淋。

    他知道她喜歡吃甜食。

    到小區樓下的便利店,祁越心不在焉地拿了些東西進筐里,時不時抬起手機看一眼。

    結完賬,他漫不經心地往小區門口走,不經意地一抬眼,視線一霎頓住。

    白色轎車上,一抹纖細又熟悉的身影走出來,女孩穿著柔軟的淺綠色連衣裙,長發側著扎在一邊,仰著頭看著對面的年輕男人,側臉柔和輕松。

    男人將手里的一束洋桔梗遞給她,伏在她耳邊不知道說了什么,女孩隨之輕輕笑了下。

    宋書音站在小區門口,和陸樂天招手道別,他剛才說的是——“他在看。”

    白色轎車剛駛出十米遠,她的身后立刻壓下一道漆黑的身影。

    “他是誰?”

    男人的聲線很沉。

    只要她身邊的位置空著,那些狂蜂浪蝶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撲上來,祁越沒想到才短短幾個月過去,他又再次問出這句話。

    但這次,他等來的不是女孩憤憤的一句——“和你無關。”

    宋書音佯做一驚轉過身去,看著男人深邃的眉眼,平靜地開口:“他是我男朋友。”

    祁越下意識地冷嗤一聲,壓下視線:“你說什么?”

    男朋友?開什么玩笑?

    他不禁將剛才見到的男人,在腦海里從頭到腳掃描了一遍,然后得出四個字——“平平無奇。”

    那樣普通的男人,她怎么可能會喜歡?

    女孩卻早有預料那般,語氣無奈又耐心:“他是我常去的,一家烘焙超市的老板,我和他認識四五年了,今晚他約我吃飯,和我表、表白,我答應了。”

    “不可能。”祁越別過臉笑了一下,心里卻突然沒了底。

    上次宋書音氣憤又防備的反應,讓他隨即確定她和那個mcn機構的老板沒有別的關系,但這次,他真的不確定了。

    心臟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塊,那種未知的恐懼籠罩住了他。

    他緊盯著她的眼睛,想從中找到她說謊的證據,卻沒有看到分毫異樣。

    她只是那樣,平靜又疲憊地看著他。

    ……

    回到家后,祁越沖了個冷水澡,擦著頭發出來時,放在客廳茶幾上的冰淇淋早已融化,甜筒黏黏糊糊的,甚至有一些流到了桌上。

    他一把提起袋子扔進垃圾桶,抽了幾張濕紙巾胡亂地擦了下桌面,然后癱坐在沙發上。

    客廳里只開了一盞臺燈,男人渾身散發著低氣壓,半張臉陷在黑暗里。

    忽地,一陣手機鈴聲打破寂靜。

    祁越掏出手機,瞥了屏幕上的名字一眼,然后接起電話,放在耳邊。

    “有事?”聲線帶著一股閑人勿擾的冷淡。

    可惜曹明晃半點沒聽出來,光顧著自己激動,興奮地說:“有事,當然有事,人追到你打算什么時候請吃飯?”

    祁越不明所以:“什么?”

    曹明晃笑道:“還跟我裝是吧?書音妹妹朋友圈都發了,兩個人的燭光晚餐,不是你還能是誰?”

    祁越的眼神一下子又冷了幾分,半句話沒說就將電話掛斷,然后點開宋書音的朋友圈。

    她發的很簡單,只有一張照片,文字甚至只有「晚餐」兩個字,但其中透露出的曖昧卻不容人忽視,也難怪曹明晃這樣的大老粗都能看出端倪。

    他放大照片,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照片里沒有人,但卻是明顯的兩副餐具,左上角還露出一束綠色的洋桔梗。

    想到在小區門口看見的那一幕,他的心臟又扯了一下,女孩接住鮮花的一雙手,一左一右地將他的心臟撕開一道口子。

    *

    第二天早上,宋書音剛一出門,就碰見站在電梯前的祁越。

    聽見她這邊的動靜,男人偏頭看過來,深邃的眉眼下一片鴉青。

    頂著他漆黑銳利的視線,宋書音故作鎮定地關上家門,然后走了過去,站在他旁邊。

    她不能露怯,不能讓他看出破綻。

    電梯門一開,她先一步走了進去,祁越跟在她身后,然后站在她左手邊。

    包包里的手機響了一下,她拿出來,然后回復小雅的信息。

    分店已經裝修好了,今天市場監督局的人要來驗收,她們以及設計師過去看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她回信息,祁越的注意力卻在她的手機殼上。

    前天他們在遇見的時候,他記得她的手機殼還是最簡單的透明殼,今天卻變成了粉色的殼子,看起來像是自己手工做的。

    現在還不到八點,總不可能是她大早上起來做的,想來想去也就只有昨天了。

    那個什么烘焙超市的老板……

    他深深地閉上眼睛,咬了下后槽牙問:“什么時候換的手機殼?”

    宋書音沒想到他會突然這么問,下意識將自己的手機殼翻過來看了眼,然后語調很淡地說:“昨天。”

    果然。

    祁越扯了下嘴角,語氣有幾分不屑:“和那個男的?”

    宋書音有些不滿意他這么說,矯正道:“他是我男朋友,不是那個男的,請你放尊重一點。”

    聽她這么護著別的男的,祁越的胸腔猛地積了一股氣,寒著一張臉問:“你和他用情侶殼?”

    他們戀愛的時候都沒有用過情侶殼,那個男的憑什么可以?

    為了讓他更相信這件事,宋書音仰起脖子,在他的注視下,平緩卻有力地反問:“我和我男朋友,用情侶款有什么問題嗎?”

    祁越忽地嗤笑一聲,后背靠著電梯廂,姿態散漫:“宋書音,你想拒絕我也用不著找人演這出戲,我根本就不會信。”

    宋書音聞言怔了一秒,難道被他看出來了?

    好在她已經沒有直視他,不至于被他看出眼底一瞬的慌亂,目光盯著不斷變小的數字,在電梯門打開時,第一時間走了出去。

    她的落荒而逃,此刻落在祁越眼里,卻變成疏離堅決。

    就這么著急和他撇開關系,擔心那個男的誤會嗎?

    *

    晚上下班,祁越來到手機殼diy店。

    他搜遍文市可以diy手機殼的地方,又根據他們昨晚去的那家餐廳的位置,以及宋書音手機殼上的細節,鎖定了這家店。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記憶力和繪畫能力有一天會用在這種地方。

    回憶著早上在電梯里看到的那一眼,他在上百種材料中找到宋書音用了的小玩意,然后坐在桌上,抹著奶油膠一筆一筆地模仿。

    不一會,手機殼完成,和女孩的那個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只不過她那個是粉的,他這個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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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 第 77 章

    ◎他們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兩日后的傍晚, 祁越下班回到家,一走出電梯,腳步立刻定在原地。

    女孩家門大開著,那天見到的男人站在門口, 緊接著宋書音扶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走出來。

    老人拍著女孩的手, 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看你們感情這么好, 奶奶就放心了。”

    “奶奶你小心點, 有臺階。”宋書音溫聲提醒。

    見她這么細心, 老人臉上的神情更滿意了。

    陸樂天看著她, 語氣自然地說道:“我們一起過去, 吃完飯我再送你回來吧?”

    宋書音正要點頭,一抬眼卻見到立在那的高瘦身影,神色驟然一凝。

    順著她的視線, 其他兩人也看到了他。

    老人走過去, 和藹地說道:“小伙子,你是我們家書音的鄰居吧?”

    老人顯然不可能是宋書音的親奶奶, 那就只能那個男人的奶奶了。

    我們家?誰和誰是一家?

    祁越猛地被這個字眼刺痛了下,沒來得及開口, 就見女孩著急忙慌地說道:“對,奶奶, 他、他是我的鄰居。”

    宋書音站在陸奶奶身后,臉上的擔憂不安十分明顯, 他沒想到祁越會正巧在這時回來, 害怕他會說出什么,讓陸奶奶發現了她和陸樂天之間的關系是假的。

    這出戲祁越不相信還不太要緊, 大不了她再找別的方法讓他死心就是了, 可是陸奶奶不同, 她蒼老衰弱的身體禁不起刺激。

    但她這樣緊張的神情,放在祁越眼里就是另一番模樣了。

    他以為女孩擔心的是給男方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畢竟誰分手后還和前任住對門,都會引人遐想。

    緊接著,女孩的舉動像一把尖利的手術刀,生生劃開他的胸膛,刺進他的心臟,佐證了他的猜測。

    他看見女孩用口型,無聲地說:“求你,別亂說。”

    她放下全部的自尊來求他,只因為她在乎男朋友奶奶的評價。

    之前他還能安慰自己說,他們之間是假的,只是宋書音為了拒絕他演的一出戲,但此刻,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原來他們是真在談戀愛,原來宋書音真的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

    他竟然自負到,認為宋書音除了他不會喜歡上任何人,不會和任何人在一起。

    他以為等他成長到可以脫離他爸控制時,他就可以和女孩重新在一起,但十年了,他花了十年。

    十年過去,沒有什么是不會變的。

    女孩眼底的在意讓覺得自己實在是可笑,在心底自嘲一聲后,他后槽牙緊咬,硬生生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嗯字。

    既然她要他這么做,那他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見他沒有亂說話,宋書音松了一口氣,然后連忙看著陸奶奶道:“奶奶,電梯到了,我們走吧。”

    陸奶奶絲毫沒有覺察出不對勁,只想著幫宋書音打好鄰里關系:“小伙子那我們就先去吃飯了,以后還請你多關照我們家書音。”

    祁越藏在身后的手臂青筋暴起,漆黑的瞳孔深不見底,然后勉強自己點了個頭,目送他們三人和和美美地進電梯。

    不知在樓道里站了多久,他才進了家門,聲控燈亮了又滅,滅了又亮。

    *

    吃完飯后,陸樂天先將奶奶送回他家,家里有請保姆幫忙照顧老人,然后再將宋書音送回小區。

    僅有兩個人的車上,宋書音不用再擔心被陸奶奶看出破綻,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沉默不語。

    察覺到她的低落,陸樂天問:“要是你……我可以陪你上去解釋。”

    他能看得出來,宋書音和那個氣質出眾的男人之間有很深的糾纏,否則也不需要和他演這出戲來拒絕。

    倆人明顯對彼此都還有很深的感情,不知宋書音為何會選擇結束,而非復合。

    聽見他這么提議,宋書音搖了搖頭,像下定決心一樣攥緊拳頭,深吸一口氣說:“麻煩你陪我上去一趟,但不是解釋。”

    陸樂天瞬間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再次坐實倆人的戀愛關系,好叫對方徹底死心。

    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過什么,他也不好多說,只能低聲答應道:“好。”

    “謝謝。”宋書音對著微笑了一下,但仔細一看,那笑容里全是勉強。

    車燈昏暗,掩下她的神情。

    *

    晚上,聽見外面有聲音,祁越從玄關處的凳子站起,握到門把的那一刻手頓了下,然后點開可視門鈴,見到里面的兩道身影后,又放下了手。

    宋書音已經有了男朋友,他不應該不合時宜地出現,叫人誤會,進而發生爭吵。

    等等等……

    等到陸樂天離開后,他才開門走出去,按下門鈴。

    聽見門鈴聲,宋書音不知為何心里有預感來人是祁越,而不是前腳剛離開的陸樂天。

    她走到玄關處,打開電子門鈴,上面果然是男人冷峻的五官,漆黑的睫毛在臉上落下一片陰影。

    他的情緒似乎很低。

    宋書音抿了抿唇,收回視線,不再去關注他,正當她想轉身時,男人低沉的嗓音忽地響起。

    他敲了下門板,說:“書音,我有話想和你說,你要是不想見我的話,我們這樣隔著門也行,我知道你在聽。”

    祁越隨意地坐在地上,后背靠著門,盯著天花板的燈緩緩開口:“我好像還沒有和你說過,我為什么現在在當言語治療師。”

    “高中的時候,因為我成績好,所以別人都喊我越神,以為我一定很有想法很有追求,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其實我對未來是沒有任何想法的,選計算機也不過是隨主流。”

    “我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但還是被你看出來了,你還記得嗎?當時在校內的咖啡廳,你問我是不是不喜歡計算機。”

    聽到他這么說,宋書音心里一驚,但又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難怪他當初高考結束那晚,唱的不是supper moment更廣為人知的《無盡》,而是《幸福之歌》。

    縱使他成績優秀到可以去最頂尖的大學學習,他也和其他為考試煩惱的同學一樣,心底是迷茫的。

    祁越繼續說:“你知道一個人沒有方向時,其實很恐懼的,我想要抓住點什么,但始終一手空,課上老師布置的那點作業我很快就完成,剩下的時間我也不知道該去干什么,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就那樣空耗著,然后又為這樣浪費時間而惶惶不安。”

    “我很慶幸當時身邊有你陪伴著,你的出現填滿了我那些空洞的時刻,我總想著為你做點什么,這樣我的時間至少有點意義,你住進來后我甚至有些依賴你了,但我不知道原來那就是喜歡。”

    “我在情感上太遲鈍了,在你離開后的很多年,我才反復琢磨出,什么叫喜歡。”

    祁越后腦勺抵在門上,扯著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我手機里有很多張你的照片,有的是你騎自行車的背影,有的是你吃飯時拿勺子的手,有的是你學累了趴在桌上睡著的側臉,這樣我都意識不到自己喜歡你,是不是很可笑?”

    宋書音突然想起那天王晴說的,看見他的手機壁紙是她,原來是這么回事,照片里是十年前的她。

    她心口一酸,一股情緒涌到鼻尖。

    男人低緩的聲音再度響起:“是你讓我擁有了夢想,后來我轉了專業,去讀言語病理,再不會像之前那樣有閑到發慌的時刻,一個人有了理想之后,只會覺得時間怎么都不夠用,畢竟,前方無終點。”

    “那天吃火鍋,夏珠問我,還會選擇和初戀認識嗎?我當時回答的是會,現在還是覺得不了,我是想的,但還是不了。”

    “你讓我擁有夢想,不再迷茫恐懼,但我卻給你帶去太多的痛苦,我爸我哥用言語那樣羞辱你,逼迫你去到一個陌生的城市,你精心為我準備生日禮物時,我卻說我沒有喜歡過你。”

    “我以為只要你還喜歡我,我就有機會可以去彌補,但或許是我太自負了,或許是我來得太遲了,你已經不愿意給我這個機會了。”

    “現在想想,如果高二那年你沒有認識我,你一定會過得比現在更好。你放心吧,我不會再自以為是地做什么事了,你有了新的生活……”

    既然宋書音已經邁入屬于她的新生活,那就讓他一個人困在原地,困在過去吧。

    他頓了下,喉嚨有些哽咽:“我祝你幸福,真的,祝你幸福。”

    宋書音不知何時已經癱坐在地板上,雙手捂著臉頰,無聲地落淚。

    他們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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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  ☪ 第 78 章

    ◎「生日?這條狗已經十年沒過過生日了……」◎

    深夜, 酒吧。

    男人半邊身子陷在沙發里,白襯衫領口松松垮垮的,倒三角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下,酒杯立刻見底。

    周圍女人的視線全被他吸引了去, 膽子大的過來搭訕, 還未走近就被侍應生攔下, 然后跺著腳離開。

    孔靖宇接到電話趕來, 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醉了沒傻, 還行。

    他在旁邊坐下, 帶著一貫的冷淡風格, 問:“喝多少了?”

    祁越緩緩撩起眼皮,看了來人一眼,嗓音帶著幾分嘶啞, 淡淡道:“沒多少。”

    他其實不愛喝酒, 但這是一刻,似乎只有酒精能壓下他心底翻涌的情緒, 讓他克制住不去找宋書音。

    他不能那么混蛋,去破壞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溫馨生活。

    孔靖宇掃了桌上的空酒瓶一眼, 這也叫沒多少,臉上的表情變化了下, 問:“既然她已經有男朋友了,你還要繼續干這行嗎?”

    從慶大讀完博畢業后, 他就進了附院工作, 祁越現在這工作,別說外人沒聽說過言語治療師這職業, 就連他們醫院的人都未必知道這工作是干什么的。

    工資低, 待遇差, 還不受尊重。

    當初知道祁越轉專業他就挺震驚的,沒想到他對宋書音的感情竟然這么深,能為了她去學言語病理,甚至當了言語治療師。

    “廢話。”祁越睨了他一眼,瞳孔不聚焦地看著前方,聲線低沉緩慢,“我干這行是因為她,但不是為了她,準確來說,是她讓我找到了理想。”

    因為她,他想當一名言語治療師。

    當初他的導師問他為什么要做口吃方向的研究,而不是吞咽障礙、認知障礙等等,他說因為他的女朋友。

    他想讓更多口吃的人,在兒童時期的黃金年齡得到干預治療,提高干預成功的可能性。

    他想更多地去做一些科普宣傳,減少社會對口吃人士的偏見。

    他所做的事情,其實是很少有能夠直接讓宋書音受益的。

    他不敢說,自己是為了她。

    他為她做過什么事嗎?其實也沒有。

    *

    第二天晚上,宋書音從分店回到小區,電梯門一開,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音震在她右耳上。

    她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只見兩個穿著某某搬家馬甲的中年男子,正抬著一張床墊從祁越家出來。

    為首的師傅開口:“不好意思啊姑娘,我們要下去,麻煩你讓個路。”

    宋書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堵在電梯口,難為情地點了個頭,然后往旁邊挪了挪。

    隨著床墊慢慢移動,男人頎長出眾的身影也露了出來,他今天似乎沒有去上班,穿著最簡單的白T黑褲,劉海有些長了,半遮住漆黑的眉眼,帶著幾分沉悶的氣息。

    看見她時,他似乎有些驚訝,神色頓了下然后朝她走過來,扯了下嘴角開口:“我今天就搬走了。”

    他盡量將語調放得輕松,自然地陳述這個事實。

    宋書音一對秀眉不自知地蹙起,下意識地重復道:“你要搬走?”

    祁越對著家門口挑了挑眉,裝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對,半年的租約也沒剩幾天了。”

    宋書音腦海里立刻浮現起他搬進來的那天,那時是六月初,如今已經是十二月中旬,想想自他們重逢了以來,其實已經過了將近半年的時光。

    他們重新認識彼此的現況,一起經歷過一些事情,然后又到了分開的這一天。

    明明是她自己求來的,但此刻竟然找不到一絲高興或是解脫的情緒,心臟很沉很沉。

    不知女孩在想什么,祁越的視線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她白皙飽滿的臉頰上,她柔軟的腰身上,想盡量記住她的模樣。

    或許過了今天以后,他就沒有這么近距離接觸她的機會了。

    他想趁此刻,多留住一點在他的眼睛里。

    叮的一聲,電梯再度停在7樓,兩位搬家師傅走出來,打破了倆人間的沉寂。

    “小伙子,你還差什么沒搬?”

    “里面還有兩個箱子。”祁越的視線終于舍得從她身上挪開,換上一副散漫不羈的模樣,帶著師傅進去搬行李。

    宋書音也回了神,抬起眼睫,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門后,喉嚨里似乎有一股酸澀要涌出來,然后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轉身進了自己的家門。

    按指紋的手,竟然有些抖。

    祁越再次出來的時候,已經不見女孩的身影了,凌厲的眉眼一瞬黯然,然后勉強地扯了扯唇角。

    他沒有跟著搬家師傅一起離開,將明湖悅府的地址給師傅后,他一個人站在樓下,穿著一身黑色長款風衣,仰起脖頸望著七樓的方向。

    一側的窗戶亮著,另一側暗著。

    蕭瑟的夜風吹過男人線條冷硬的側臉,像吹過一尊雕塑。

    *

    見他到家,保姆立刻上來說:“少爺,你的東西全都在臥室里了。”

    祁越淡淡地嗯了一聲,換好鞋,然后上樓進自己房間。

    他打開箱子,將里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清點檢查,梳子、圍巾、被子,每一件曾留下她氣息的物件。

    這次重逢,他也不能算是一無所獲,至少多了這個蛋糕打包盒,這束干芍藥,這個粉色的湯碗,這身曾擁抱過她的衣服,這架輪椅,這副拐杖……

    宋書音肯定想不到他會變態到搜集這些,但他只剩下這些了,變態一點又能怎樣?

    *

    對門一下子空了,宋書音覺得自己的生活都寂靜了許多,截止到今天,她已經有整整兩個星期沒有見過祁越了。

    這座城市,大到只要不刻意去制造相遇的機會,她可以和任何人完全失去聯系。

    臨近年底,商業街上一片張燈結彩,跨年的氣氛愈來愈濃。

    她漫無目的地走進一家手作店,視線隨意一瞥,就見里面幾個女孩子在涂石膏娃娃。

    下一秒,她的眼神滯了下,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其中一個女孩子手上拿的好像是一只粉色兔子,那只叫美樂蒂的粉色兔子。

    見她目光落在上面,老板隨即走過來詢問:“姐妹要試一下嗎?”

    宋書音怔了一下,看著老板甜甜的笑眼,鬼使神差地點了下頭。

    老板立刻熱情地介紹道:“有不同大小,不同樣式的可以選,你看你喜歡哪個?”

    宋書音看著一整面的展示柜,指著排排坐的美樂蒂,聲音很輕:“就要……那個兔子吧。”

    “嗯,好的。”老板笑著點頭,看了眼時間又建議道,“還有一個半小時我們店就要關門了,這個中號的要涂兩個多小時,我給你拿個小的吧,或者你明天繼續來上色也可以。”

    宋書音猶豫了下,然后說:“就要個小的吧。”

    她怕她明天就沒有勇氣過來了。

    老板給她拿了白色的石膏娃娃,讓她隨意用桌上的顏料,有需要的話就叫她,然后就到柜臺忙自己的了。

    ……

    落下最后一筆時,手作店也即將到關門的時間,宋書音拿著這只名為美樂蒂的兔子,回了家。

    將石膏兔子放在陽臺吹風散味后,她拿著睡衣進浴室洗澡,吹完頭發出來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她爬上床,躺在柔軟暖和的被窩里,習慣性地摸起床頭的手機,點開了朋友圈。

    臨近跨年,大家的活動好像都多了起來,小怡和高中室友聚了下午茶,小迪好像去相親了,紀妤黎在痛罵老板外加和尤娜約會,呂意柔領養了一只小貓……

    宋書音不禁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去領養一只小動物,互相陪伴著度過春夏秋冬。

    忽地,一條朋友圈闖進了她的視線。

    「曹明晃:醉狗一條,誰要直接送!」

    照片上是靠在沙發上的祁越,眼皮闔著,臉頰有幾分紅,俊朗的眉頭緊鎖,看起來像是夢見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久不見他,沒想到會見到他這副樣子,宋書音唇角抿起,心里滋味復雜。

    王智突然評論道:「祁越這是生日放開喝了,一看就喝了不少。」

    看到這條評論,她心里一驚,然后看了下日期。

    12月27日,今天是他的生日。

    沒想到十年后,她幾乎忘了他的生日,但他卻給自己親手了一個生日蛋糕。

    然后就見曹明晃回復道:「生日?這條狗已經十年沒過過生日了……」

    王智問:「為什么?」

    曹明晃回:「人緣不好聚不起來唄,還能是為什么。」

    人緣不好,祁越怎么可能人緣不好?

    宋書音蹙起眉頭,然后就見王智說:「行,我不跟你在這扯淡了,幫我跟祁越說聲生日快樂,他之前在美國一直沒機會見面,這次過年放假我說什么都把這個局給他聚上!」

    想和他聚的人多得是,他沒過生日顯然不是因為找不到人。

    是因為她嗎?

    他這十年來都不過生日,是因為她嗎?

    宋書音心里一酸。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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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  ☪ 第 79 章

    ◎那個嘴型分明是——melody.◎

    自從祁越搬走后, 宋書音又恢復了蛋糕店和家里兩點一線的生活,但心里總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一個人平淡生活了這么多年,突然一人闖進來又離開,便開始不習慣了, 明明這才是她原本的生活。

    真是奇怪。

    今天是周五, 是她做口吃治療的日子, 開車到達慶大附院時, 她忽地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遇上他?

    想到這里, 她開車門的手一頓, 在車上舒了一口氣才下去。

    宋書音提前五分鐘到治療1室門口, 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等待,旁邊2室門口坐著一對母子。

    她原本是沒有太關注的,拿起手機看看有沒有什么信息要回, 耳朵里卻突然鉆進來一個名字, 奪去了她的注意力。

    “待會就要見到祁越哥哥了,開不開心?”年輕媽媽握著小男孩的手問。

    小男孩有些靦腆, 但還是小小聲地說:“開心,和祁越哥哥玩, 唔玩游戲,開心。”

    原來他在2室, 就在一墻之隔的隔壁。

    上次她在何田那里看到一些水果蔬菜形狀的玩具,好奇問了句, 何田解答說那是給小孩子做治療時的道具, 這樣他們會比較好接受。

    何田還說她做的更多是成人的言語治療,兒童口吃的更多的交給另一位男治療師負責, 他比較有經驗。

    現在看來, 那位男治療師說的就是祁越了。

    1室的門打開, 一人走出來:“謝謝何醫生,那我就先走了。”

    宋書音見狀起身,然后走進治療室。

    就在這時,2室的門也打開了,祁越走出來和那對母子打招呼,眼角卻忽地捕捉到一抹柔軟的裙擺,剛想看過去,人已經消失了,關門聲隨即傳來。

    一小時的口吃治療結束,宋書音和何田道別后,一邊回電話一邊往外走。

    小雅說分店一位店員拖地時不小心滑倒了,現在疼得站不起來,她有些著急。

    祁越剛做完病歷記錄,從治療室里出來,不經意地一抬眼,女孩纖細帶風的背影就進入他的眼睛。

    她似乎很焦急,腳上的步伐十分快,想到她幾個月前剛崴到的腳,他不由得緊張起來,擔心她一不小心舊患復發。

    下一秒,女孩腳上一歪,整個人失去平衡地往旁邊倒去。

    他下意識地沖上去,卻看見女孩的身體被一個男人穩穩扶住,是她的男朋友。

    祁越腳上的動作一頓,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然后往旁邊跨了一步,遮掩自己的身影。

    看著不遠處親密無間的倆人,男人的眼底翻涌著濃重的情緒,一股沉悶無力的氣息籠罩住了他。

    她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男人,不再需要他自以為是的幫助。

    他已經沒有資格出現在她面前了……

    沒站穩的那一刻,宋書音嚇了一跳,沒等她摔個狼狽,一雙有力的胳膊扶住了她。

    下意識地以為是他,她的心一瞬間提到嗓子眼,很快又反應過來不是。

    她的鼻尖,沒聞到那股清冽又極具侵略性的氣息,不是他。

    宋書音在來人的幫助下站直,抬頭看過去,是陸樂天的臉,她連忙道謝:“謝謝你啊樂天,你怎么也在醫院?”

    見她站穩,陸樂天松開手,有分寸地保持距離,解釋道:“我胃炎,可能是昨晚燒烤吃多了。”

    視線落到他手里的藥上,宋書音點了點頭,然后說:“原來是這樣,你還是要多、多注意身體,我有急事,就先走了。”

    “好,那再見。”陸樂天.朝她擺擺手。

    隨意地一轉頭,視線里掠過一道頎長的男人身影,有點眼熟。

    宋書音開車趕到另一家醫院去看店員的情況,好在醫生拍了片說沒什么大問題,她給店員放了假,讓她回去休息幾天再回來工作。

    從醫院離開時,天已經完全暗了,她請小雅吃了煲仔飯后,倆人一起回分店。

    檢查了地板,她發現分店客座區用的地磚確實有些滑,如果地上有水,或者鞋子不太防滑,確實有摔倒的風險。

    她和設計師說了這個問題,設計師說應該新磚表面有蠟,給她介紹了個地面防滑公司。

    她立刻預約了師傅明早來弄,讓小雅通知員工明天休息半天,如果效果不明顯,那再找別的方法。

    宋書音忙活了半天,回到家時已經挺晚的了,她洗漱完就熄燈睡覺,原本以為會累得一閉眼就睡著,沒想到腦海里卻不斷回放下午的那一幕。

    男人和小朋友打招呼的聲音,好像還近在咫尺。

    *

    又過了兩天,周日。

    宋書音昨天做了一個番薯芝士蛋糕,剛才一直在剪視頻。

    晚上八點,視頻準時發送,她習慣性地刷起抖音首頁推薦的視頻。

    刷過幾個和烘焙和廚具有關的視頻后,她手指在屏幕上一劃,一道悠揚的樂聲倏地出現。

    是一個街頭樂隊的視頻,應該是圍觀的路人拿手機拍的,可以看到觀眾很多,在國外夜晚的街頭,唱的卻是一首中文歌。

    “Still lonely, still lonely,

    昨晚又再見到你你還是那么美麗,

    我緊張到話都不會說就傻傻看著你,

    渴望永遠這距離就是和你在一起,

    醒來發現這一切都只是我的夢境,”

    但令她驚訝地不是刷到一個音樂視頻,不是唱的中文,而是視頻中心唱歌的人。

    那張她熟悉到極點的臉。

    男人坐在高凳上,戴著一個黑色的鴨舌帽,裹在藍色牛仔褲里一雙腿直且長,骨節分明的手上抱著一個吉他,周身散發著一股低沉又散漫的痞勁。

    沙礫質感的嗓音通過立麥緩緩流出。

    “告訴自己要冷靜 卻又無法不想你,

    我的懦弱已經開始讓我討厭我自己,

    是你對我有戒心還是我沒有自信,

    可是誰也不能阻止我我要暗戀你。”

    視頻是從外網轉載的,還能看出原來的水印,上面的時間已經是三年前的夏天。

    三年前,他還沒回國的時候。

    音樂聲越來越激烈,男人的聲音也越來越充滿感情,冷白的脖頸上一條青筋暴起。

    “so here I am standing all alone,

    在某個街頭有個我在這里只為你等候,

    here I am waiting just for you,

    開放我所有我要為你怎么做你才接受我,

    才接受我我喜歡我喜歡你,

    我要你我要你我愛你。”

    歌曲到達尾聲,他的聲音低緩起來,像是輕聲訴說一般,給這首歌做了結尾。

    “故事就說到這里就算你們再好奇,

    我想說的都已說完了其余是秘密,

    在那某一個街頭會流傳某個旋律,

    那是我在輕輕唱著歌我多愛你。”

    一曲結束,宋書音習慣性地點開評論,這個視頻的點贊已經有70萬了,評論也有很多,還在不斷地上漲。

    熱評第一就是:「我靠,長得帥唱歌還好聽,這不就是為我量身定制的老公嗎!三秒內給我他的聯系方式,姐妹們別逼我求你!」

    回復里:

    「姐妹也給我一個(卑微求)」

    「別想了,這一看就是有主的,沒看他最后拿開話筒說了一個名字嗎?原曲是Janine,他那個口型一看就不是。」

    看到這條評論,宋書音不知為何心跳得有些快,然后返回視頻,將進度條拖到最后。

    男人磁性的嗓音唱出「那是我在輕輕唱著歌我多愛你」,然后放下麥克風,微微仰起脖頸,一雙漆黑的桃花眼看著夜空,薄唇輕輕動了下,那個嘴型分明是——

    melody.

    宋書音的心臟猛地漏跳一拍。

    她快速地關掉手機,像是躲避什么一樣,手肘撐著桌子輕輕喘氣。

    視頻也傳到了祁越那里。

    曹明晃翹著二郎腿坐在祁越旁邊,笑嘻嘻地看著評論區,還硬將評論給他看。

    「這不是我高中學長嗎?我還有他學校演出的視頻。」

    「臥槽姐妹你是我親姐妹,加個微信。」

    「姐姐要妹妹也要。」

    「姐妹們太熱情了,先說明我和他完全不熟,只是一個高中的,他當時在樂隊是主唱,我們學校有一個草坪音樂節,他就上去演出了,視頻我放主頁了,好奇的姐妹可以去看,微信就不加啦。」

    「姐妹破案了!我看完此帥哥的高中視頻回來了,他視頻最后唱的一定是melody,我放慢對比了好幾遍,絕對不會錯!」

    「同意!他女朋友絕對叫melody,從高中到現在也太長情了吧,果然帥哥就是不一樣。」

    「我怎么覺得不是女朋友,像是他單戀,暗戀啊。」

    「不是吧,這種級別的帥哥還要搞暗戀這一套,我們普通人怎么活?」

    「受傷的帥哥,愛而不得的帥哥,表白被拒的帥哥,更有魅力了是怎么回事?」

    曹明晃笑得賤兮兮地說道:“祁越你現在是真的火了,要不我把你微信放上去,你直接在上面找個女朋友得了。”

    祁越淡淡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無語地扯了扯嘴角:“有病。”

    曹明晃又靠近了他點:“我說真的,反正你現在和書音妹妹也不可能了,你那個處男身也沒人在乎,用不著守身如玉了。”

    被他戳中傷口,祁越側臉線條冷硬得結冰,喉結滾動,酒杯再度空了。

    他記得他當時在兒童醫院實習,下班后走在異國他鄉的街道,心里忽地有些低落孤獨,看見街頭有樂隊表演,他就借了個吉他,上去唱了這首歌。

    唱完他就離開了,沒想到視頻會被發到網上,更沒想到會在今天翻起塵封的回憶。

    唱這首歌的時候,他以為他們還會重新在一起,現在看來不過是他的妄想罷了。

    她不會再接受他了。

    作者有話說:

    歌是陶喆的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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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  ☪ 第 80 章

    ◎“我們領證吧。”◎

    大年初一的晚上, 宋書音一個人在家里,煮了碗面條吃。

    對門已經搬進新租客了,是一大家子,站在陽臺, 能聽見隔壁傳來的歡聲笑語。

    今天她出門的時候, 正好在電梯間碰上從公園晨練回來的奶孫倆, 奶奶和小朋友正說著晚上全家人包餃子的事。

    她聽得鼻腔一酸, 目光落在一老一小牽著的一雙手上。

    以前不管是在曼市還是回到文市, 和她住一層的都是在外打工的年輕人, 過年自然就回老家了, 整層樓空蕩蕩的就她一人,這是她第一次遇見三代同堂的鄰居。

    相比較一個人的寂靜,他人近在咫尺的熱鬧讓她更感孤獨。

    即便習慣了一個人生活, 她內心還是對家庭溫暖有很深的渴望。

    她有的時候在想, 如果陳麗琴沒有那么早地暴露出貪婪的意圖,讓宋保朝將這出父愛的戲演個兩三年, 那個時候再和她提手足幫襯的事,她大概率還是會拿錢出來給宋梓銘湊首付, 給宋梓彤供學費。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家人了。

    再也抵擋不住隔壁傳來的其樂融融, 宋書音抬手抹了下臉,眼睛還是紅的, 轉身出了門。

    出了小區, 她漫無目的地在往前走了,在回神時, 已經來海邊。

    今晚的海邊十分熱鬧, 放眼望去都是人, 大多都是一群年輕人燒烤玩游戲,或是幾對父母帶著小孩聊天,還有的在沙灘上玩仙女棒。

    她既羨慕又失落,低頭抿了抿嘴唇,然后繼續往前走。

    沒走兩步,卻忽地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寬闊頎長的身材在夜晚更顯優越,穿著一件黑色立領夾克,渾身透著一股灑脫不羈的酷勁。

    一個打扮可愛的年輕女孩站在他面前,手機屏幕亮著,像是在跟他要聯系方式。

    他散漫地扯了扯嘴角,薄唇一張一合,聽不清說了什么,也不知道有沒有答應。

    宋書音心頭隨即冒出一些酸泡泡,像是旁邊的攤販車正在做的百香果蘇打,無糖的,酸得叫人擰起眉頭。

    像祁越那樣條件優越的天之驕子一向受歡迎,無論是以前或是現在,只要他站在那,就會有女孩上來要微信。

    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格介意什么了,但心里的情緒始終還是壓抑不住。

    她不禁在心里質問自己,宋書音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是你想方設法和他劃清界限,現在又在這里暗自神傷做什么?

    人不能既要又要,更何況是她這樣的普通人,一不留神,可能最后什么都失去了。

    她正要轉身離開,卻發現男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自己面前,和她說好巧。

    沒想到他會過來,宋書音愣了下,然后故作鎮定地淺笑了下,輕聲回應道:“好巧。”

    祁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總覺得她又瘦了些。

    其實那個女生過來要微信前,他就看見她了,擔心打擾到她,所以沒有靠近,拒絕女生要聯系方式后,他反復給自己做心里建設,今天是大年初一,就算是他們現在只是老同學前鄰居,說句新年祝福也很是正常的。

    他也只是想和她說句新年快樂罷了,沒有別的目的。

    這時,一陣冷風刮來,宋書音的肩膀不由得瑟縮了一下,然后才后知后覺,她出門前忘多加一件外套了。

    祁越自然也觀察到這個細節,下意識地想將外套給她套上,指尖碰到布料時卻忽地一停,然后重新將手放下,眼底的神色深了幾分。

    他做這樣的舉動,已經不合適了……

    宋書音也注意到他抬起又放下的手,眼神相碰的瞬間,倆人皆是一頓。

    氣氛頓時變得微妙。

    其實倆人連普通的寒暄,都沒什么可講的了。

    宋書音將目光落在他的右肩上,眼睫動了動,打算和他道別,以一種平淡的語調開口:“我——”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遠處的天空突然傳來嘭的一聲,她循聲望去,就見橙色的煙花不斷在夜空中綻開。

    嘭的,一聲又一聲。

    祁越偏過頭,視線放在女孩臉上,盯著她瞬間晶亮起來的杏眼,凌厲的側臉漸漸變得柔和。

    本來還不確定她能不能被她看到,老天倒是順了他的意。

    他稍低了下脖頸,舒了一口氣才重新抬頭,聲音有些嘶啞:“新年快樂。”

    這時正好一束煙花綻開,模糊了他的聲音,宋書音轉過臉,問道:“什么?”

    只見男人漫不經心地扯了下唇角,緊接著磁性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我說,新年快樂!”

    她倏地一驚,心忽地揪了下,怔愣地盯著他的臉,在煙花的映襯下更顯深邃出眾,在眼眶不受控地紅了之前,她佯做淡然地笑了一下,輕聲回道:“新年快樂。”

    然后重新抬起頭看向天邊的煙花,比剛才仰得更高,似乎這樣能看得清楚一些。

    她沒想到,今年第一個當面和她說新年快樂的人,會是祁越。

    并且,大概也是唯一一個。

    *

    初一夜的偶遇后,祁越就再也沒有那樣幸運遇見宋書音了。

    今晚,王智約他一起聚一聚,說是趁著假期結束,要和他這個大忙人見一面。

    王智現在工作生活都在京市,這次也是專門來文市見他和一幫老同學。

    幾個人一聚,恍惚間回到了大學時期。

    聊著聊著,突然提到紀妤黎。

    王智和紀妤黎后來在學校攝影社碰見,倆人有了不少的交集,這次細數還在國外很難見面的同學,他就想到了她。

    于是便說:“紀妤黎要是能早幾天回國,我們這次也能叫上她,可惜了。”

    曹明晃問:“她要回國了嗎?我怎么沒收到消息?”

    王智笑笑道:“她晚上才發的朋友圈,我也是剛才刷了一下看見的,說是要回國參加大學室友的婚禮,就在文市。”

    “什么?”曹明晃驚訝地一瞪眼,一邊掏出手機一邊絮絮叨叨,“她在文市的大學室友不就我老婆嘛,我怎么不知道我們還要辦第二次婚禮?”

    他著急忙慌地打電話給司晶晶確認,然后得到一句你腦子有病吧。

    “誤會哈,不是我。”他嘿嘿一笑,看著被掛斷的電話說,轉念一想,又覺著奇怪,“不對啊,那她現在在文市的大學室友還能有誰?”

    話音剛落,他猛地想到一人,視線已經自動移到對面的祁越身上。

    男人的臉色陰沉得可怖,周身散發著駭人的寒意,似乎下一秒就要將手里的酒杯捏碎。

    王智還沒反應過來情況,就見旁邊的男人冷著一張臉離開包廂,門被摔得震天響。

    他愣愣地問:“怎么了,紀妤黎室友結婚和他有什么關系?”

    曹明晃解釋:“她大學室友一共就三,兩個現在在文市,一個是我老婆,另一個嘛……”

    “另一個誰,你說啊?”王智著急地問。

    曹明晃撇了撇嘴說道:“宋書音嘍。”

    王智震驚得瞪大雙眼:“我不知道啊這,這都多少年了,祁越還對她念念不忘呢?”

    曹明晃:“嗯……”

    祁越一邊開車,一邊腦子想的都是紀妤黎那條朋友圈。

    她說她要到文市參加婚禮,一共友問她是誰,她說大學室友,閃婚。

    大學室友,閃婚,宋書音她可真敢!

    她才和那個什么烘焙超市的老板在一起多久,有兩個月嗎,知道他什么人嗎,就敢結婚?

    真的是瘋了!

    ……

    門鈴響起時,宋書音正在家里看春晚,這幾天她不管在做什么,電視上都重復播放各個衛視的春晚。

    只有這樣,家里才能顯得不那么空曠孤寂。

    以為是鄰居或是物業,點開可視門鈴時,看到的卻是祁越,男人臉色難看極了,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似乎在壓抑著什么。

    她神色糾結了下,然后還是打開了門。

    還沒來得及問他怎么出現在這里,又因為什么事來找自己,手腕已經被他一股強大的力道攥住,然后往前一帶,骨骼一瞬被撞得生疼。

    祁越將女孩的身子緊緊地扣在自己懷里,像一條狗一樣瘋狂地嗅著她身上陣陣的馨香,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暫時緩解他黑洞一般的恐慌。

    宋書音幾乎要被他抱得窒息,艱難地從倆人的身體縫隙里抽出一只胳膊,推著他的胸膛:“你……你先放開我。”

    祁越非要沒有放,反而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抱得更緊,一想到她要和別的男人結婚,他就什么都管不了。

    男人激動到額角一根青筋暴起,語氣蠻橫地威脅道:“宋書音,我現在就跟你明說,我這個人素質特別差,你既然惹上我了就別想甩開我!”

    他以為他可以做到默默退出她的生活,看他和別的男人甜甜蜜蜜一輩子,事實上他根本就做不到。

    一想到她會和別的男人結婚生子,他就嫉妒得要發瘋,心臟像是被串在火上烤一樣,只想把阻礙他們在一起的東西都滅掉。

    祁越漆黑的瞳孔盯著門上的攝像頭,像是盯著仇人一樣,目光極其幽暗狠厲:“之前說的什么祝你幸福都是騙你的,你要是敢和那個男的結婚,我一定破壞掉你們的婚禮,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你們都別想順順利利地結完這個婚!”

    宋書音聽得云里霧里,為了讓他冷靜下來,只好解釋道:“我不知道你在說、說什么,我沒有要結婚。”

    祁越立刻雙手握著她的肩膀,驚喜又不敢相信地問道:“你沒打算和那個男的結婚?”

    一開口,聲線竟然有些發抖。

    然后就看見女孩點了點頭,眼神平淡中帶著些許疑惑,不像是在撒謊。

    意識到大概是一場誤會,祁越繃緊的肩膀松懈了一分,喉結滾動了下問:“紀妤黎說她要來文市參加大學室友的婚禮,你知道這事嗎?”

    宋書音眼神動了一下,聲線緩緩地解釋道:“嗯,雪妮她要結婚了,未婚夫是文市人,她有邀請我一起去參加婚禮。”

    原來是這樣,祁越心里松了一大口氣,呼吸漸漸平復。

    宋書音轉了轉被他緊攥的手腕,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你能放開我了嗎?”

    “不能。”看見女孩排斥他的舉動,祁越的心臟應激地狂跳起來,重新將她摟在懷里,侵略性的氣息再次逼近,嗓音低沉沙啞:“宋書音,我控制不了自己了,你這輩子只能和我在一起。”

    突然聽到如此無理的話語,宋書音一下子急了,搬出周鴻升這座大山:“你爸爸不會同意你這么胡鬧的。”

    “他管不了我。”祁越脫口而出這句話,腦海中忽地閃過什么,他快速抓住然后盯著她的眼睛問,“你是在擔心這個?”

    女孩眼神一躲,更讓他確信了自己猜測,想起周鴻升對她做過的混蛋事,他的心臟抽了一下,疼得厲害,聲線放輕地安慰道:“他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真的,我保證。”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宋書音心里一瞬安定下來,祁越從不輕易保證什么,敢說出口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下一秒,一句令她內心轟然一震的話響起。

    祁越聲線堅定:“我們領證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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