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第三十一章
◎才剛剛開始呢◎
在嘉云第九次將案桌上的東西拂落, 噼里啪啦的聲音一堆的時候,暮雪終于忍不住開口了:“陛下,是您親口說的, 要是后悔了……”
即使是堂堂天子,后悔了, 也可以再回去啊。
暮雪還沒有說完, 就被嘉云冷冷橫了一眼, 暮雪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嘉云特別生氣的時候,和她對著干。
暮雪識時務地閉嘴了。
不過雖然暮雪閉嘴了, 但長樂宮的一片狼藉還是需要收拾啊。
新擺上去的硯臺已經四分五裂,余下的東西也沒好到哪里去,暮雪一面吩咐人到庫房去取新的來擺上,一面讓人進來打掃。
掃那些碎片渣子,難免發出聲響, 暮雪時時刻刻盯著嘉云,知道她又開始煩躁了, 連忙讓打掃的人出去了, 免得等會兒殃及池魚。
她接過灑掃那人的活,一板一眼地掃起地上的東西——
這塊硯臺價值千金,那個玉杯是上好的貢品……掃著掃著, 暮雪忽然心痛。
而不遠處端坐在案桌邊的嘉云只覺得頭痛欲裂, 又摔了一樣東西,暮雪定睛一看, 發現居然是前幾次陛下發火都刻意避開的那個裝著碎玉的盒子。
可見是真的氣狠了。
玉已經碎了, 即使是一碎再碎, 也沒什么大的影響, 無非是由多出來一塊而已。
暮雪小心翼翼地將碎玉撿起來,重新裝進盒子里,她試探道:“陛下不如去晚春殿,那兒的梨湯做得好。”
行以南嗓子嘶啞了好幾日,嘉云自覺是自己玩得過分了,前面幾日都是讓御膳房燉了梨湯給行以南送去,后面嘉云覺得麻煩,索性讓那個御膳房的廚子去了晚春殿。
梨湯不但能潤嗓止咳,還能清熱去火,暮雪是將借口直接遞到了嘉云面前。
嘉云怎么可能不知道暮雪的用意,她冷笑了一聲,顯然是并不滿意這個提議,非但如此,她還認為是她這幾日太過驕縱行以南,才養得他敢僭越來問那樣的問題。
嘉云是皇室中人,雖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公主,但皇室的冷漠無情早已經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她同燕騫其實沒什么分別。
而行以南居然妄求她的真心。
她何來的真心?
就算是當初非要行以南當她的駙馬,她也不過是有幾分興致而已,再到后面對行以南的羞辱折磨,全都是因為行以南當初的背叛。
她所作所為,不過就是想要行以南臣服于她,行以南有什么本事來求她的真心,難道就是這樣讓行以南誤會了?
誤會她喜歡他?
比行以南在那樣的境遇里向她袒露真心還要可笑。
嘉云看向暮雪:“將行以南遷回飛燕樓,告訴他,朕膩了!
暮雪不知死活地小聲道:“膩了就該殺了,或是逐出宮中!
沒見過膩了,還要將人留著的。
嘉云咬牙切齒:“暮!雪!”
“陛下放心,我這就去。”
暮雪才剛剛出去不到一會兒,就又回來了,手上還提著食盒,嘉云只不過冷冷瞧了一眼,就冷酷無情地道:“朕不要他的東西。”
“誰的東西?”暮雪將手中的食盒放到案桌上,這才道:“這是郁侍君送來的。”
嘉云自知理虧,雖然依舊冷心冷情,但眉眼柔和了幾分,暮雪打開食盒,端出里面的雪梨銀耳蓮子羹和糕點,兩樣都散發著清甜的香氣,應當是郁自明自己做的,嘉云問:“人呢?”
“郁侍君就在殿外等著!
“讓他進來!
郁自明得了傳召,很快進來,只是與嘉云昨日見到他并沒有什么不同,臉色蒼白,腳步虛浮,整個人輕飄飄的,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嘉云離了案桌,親自扶住了郁自明,握住的手冷得跟一坨冰疙瘩一樣。
郁自明面上涌現幾分喜色,讓他病態的臉色都多了幾分生氣,他開心道:“陛下!”
“嗯。”
攬著郁自明在軟塌上坐下,郁自明的容貌及不上陳文和遲言,何況如今久在病中,便更加的暗淡,可他在嘉云面前,從來都是低眉順眼透著乖巧,讓人即使是不喜歡,也不會無端端地發火。
嘉云問:“還在咳嗎?”
“沒有昨天厲害了。”
像是在外面吹了冷風,郁自明才剛剛答完,就又咳了起來,他極力忍著,不想沖撞了嘉云,憋得整張臉都紅了。
嘉云上前為他攏披風,手指無意之間蹭過了郁自明的頸側,嘉云安撫道:“只是咳嗽,又沒什么關系!
嘉云鮮少對郁自明這樣,郁自明自然是喜不自勝,他抿了抿唇,答了一聲嗯。
等到這陣咳嗽緩過去,郁自明看了一眼案桌上依舊浮著熱氣的羹湯和糕點,他輕聲提醒:“陛下去嘗嘗吧!
郁自明拖著病體,親手做了又親自送過來,于情于理,嘉云應該嘗一嘗。
才喝了一口,同郁自明本人一樣的清甜傾瀉下來,嘉云抬眼道:“很好。”
郁自明垂眸,掩去眼中的點點光亮,“陛下喜歡就好。”
勺子抵在郁自明的唇邊,熱氣迷了郁自明的眼睛,郁自明只好順從地喝下去,等他喝罷了,嘉云才問:“要求些什么嗎?”
也不怪嘉云這樣問,陳文弄傷了自己,遲言上那些花樣,要的都是嘉云去他們的宮中。
嘉云很難相信,會有人,別無所求。
郁自明如今討了她的歡心,她才主動開口問的。
誰知道,郁自明真的搖了搖頭,整個人又乖又軟地道:“沒有!
“真的沒有?”
也許又是一次的欲拒還迎,嘉云并不上這樣的當,只要她循循善誘,總會有貪戀被勾出來的。
果然,郁自明咬著唇道:“要是真的要有一點的話……”
“是什么?”
郁自明抬頭看向嘉云:“那就祝陛下歲歲年年?到“伞!
嘉云一怔,她不死心地問:“只是這個?”
想說的話已經說出去了,郁自明松了一口氣,他道:“只是這個!
郁自明走后,嘉云看向那個食盒,那個碟子,甚至于那個空了的,已經連余溫都沒有了的碗。
她其實很容易就能洞察到郁自明的心思。
一些漫不經心的觸碰都能引起郁自明無窮無盡的歡喜,嘉云對這樣的感覺有些陌生。
但她知道這是真心實意的喜歡,是不計回報的付出,如飛蛾撲火一般的決絕,將愛意說盡。
很可惜,嘉云并不相信這樣的喜歡。
換言之,她同樣不相信有人愿意為了另一個人付出一切,他們無不是被她的權勢逼得臣服。
身為天子的嘉云壓得他們喘不過來氣,他們想要活下去,于是不得不順從。
比起相信這樣的虛無縹緲的愛意,嘉云更愿意相信那些真切的恨,落到她身上的恐懼的目光。
而有個人,就是這么被嘉云一手調|教出來的。
無論是恨意還是恐懼,都情真意切,沒有半分欺瞞。
將郁自明送走,暮雪回到殿內,正好碰上往外走的嘉云,暮雪問:“陛下這是要去哪兒?”
嘉云步子未停,“飛燕樓。”
果然是去見行以南,暮雪道:“陛下不用去飛燕樓了!
嘉云看向暮雪,眼里的火一清二楚,唯恐那火燒到她的身上,暮雪忙不迭地說:“我還沒有去傳旨,良人還在晚春殿。”
經過這么一耽擱,嘉云的心忽然平靜下來,她轉身往回走,暮雪目瞪口呆:“陛下,又不去了?”
“要去,”嘉云似笑非笑:“你去傳旨,說朕要過去。”
嘉云想看看,出于對她永遠厭棄的恐懼,行以南還能做到什么地步。
又能有什么討她歡心的把戲。
……
晚春殿中,萬籟俱寂,燈火忽明忽暗,像是聊齋中的那些荒寺古村,里面有妖在等著。
上一次,嘉云在殿中遇見了狐妖,那狐妖法力低微,連尾巴都藏不住,只能露出來被她玩弄。
而狐妖無法拒絕,眼眶泛淚,抵著被子時不時地喘息。
嘉云捻了捻手指,不知道今日的殿中,又有什么會讓嘉云眼前一亮,興致頓起的東西呢?
原本厚實的床帳被人換成了紗帳,若隱若現之間,嘉云可以窺探到里面的風光。
她那清雋的駙馬正被綁在大床的中央,雙手雙腳都被妖冶的紅繩束住了。
那紅繩勒進他白皙的肌膚里,形成無法言說的美感。
嘉云走上前,撩開層層疊疊的紗帳,她冷艷的臉出現在行以南的眼前。
“請陛、陛下……”
設想好的詞句才說了幾個字就被嘉云抬手捂住,行以南不知道嘉云想要干什么,有些害怕。
可他已經成了這般樣子,還能往哪里躲?
沒想到嘉云只是執起行以南的左腕,她晦暗不明地摩挲著腕上的紅痕,柔聲問:“疼嗎?”
嘉云溫柔的語氣,似羽毛輕輕拂過行以南的心上,行以南有一瞬間的沉湎,只是他還來不及回應,手腕就被嘉云咬住了。
又急又重,以恨意佐味,為了讓他付出疼痛與血的代價,行以南有些恍惚。
絲絲縷縷的血滲下來,嘉云莞爾一笑,“才剛剛開始呢!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劇本還是聊齋哈。
嘉云嗷嗚一口咬下去:改了,是暮光之城。
:???感謝在2024-01-04 15:11:54~2024-01-05 16:04: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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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第三十二章
◎溫存◎
自個兒折騰的, 自然也要自個兒處理,暮雪告訴她,林太醫這幾日已經對她頗有微詞。
左不過是陛下太過兇狠, 不知道憐惜,嘉云一點兒也不在意, 她將懷中人的手扣得更緊, 逼得本來不言不語的行以南輕輕一顫。
嘉云和顏悅色地問:“疼了?”
行以南抿著唇, 不敢收手,即使嘉云這般對待他,他也依舊心驚膽戰。
他不知道到底什么樣子才是真實的嘉云,
嘉云現下可以溫柔地為他處理傷勢,也可以在下一刻,狠狠地撲上來。
他在今晚的侍寢中,只感受到了無邊無際的疼痛,歡愉一絲一毫也沒有, 他的腦子昏昏沉沉,總算是明白過來, 嘉云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讓行以南記住這樣的痛, 讓行以南繼續恨她、恐懼她,千萬不要再生出來別的什么妄想。
可是妄想都已經生出來了,即使嘉云再怎么難為他, 那點子念想都不會消散了。
將被她咬破的手腕用紗布細細裹住, 那一截手腕幾乎只有薄薄的一層皮肉包著了。
嘉云眼神一暗,隨手將沒用完的紗布丟回去, 她在行以南的腕上不輕不重地摩挲著, 就是這樣才好。
她跟行以南應該是互相折磨的關系, 如今她占了上風, 要是行以南真的多出來幾兩肉,她的心反倒要不安。
方才嘉云餓了,此時暮雪送了吃食進來,她白天提議的梨湯赫然在列。
嘉云不滿地掃了一眼暮雪,暮雪腳步不停,一溜煙地就跑出去了,嘉云就算是想要訓斥幾句,也來不及了。
她也不可能托著這副饜足的身子出去,就為了罵暮雪幾句。
行以南抱著手,蜷縮在床的最里側,從結束到現在,他就沒說過一句話,嘉云冷不防地問:“嗓子壞了?”
是要問罪他的不言不語了,懼怕是刻在骨子里的,只要嘉云稍有不耐,就會發作,行以南道:“沒有!
但他一出口,才發覺嗓子沙啞得厲害,也許是方才哭叫得太狠了,他又抿著唇不說話了,身子越發地瑟縮起來,仿佛是怕嘉云同他計較。
嘉云要是想治他的罪,無論如何都能找到借口,但她此時痛快了,也沒必要偏偏要為難讓她痛快的行以南。
招了招手,行以南順從地到嘉云身前坐著,嘉云端起那盅梨湯,梨湯是取了整顆梨來燉的,還另外加了紅棗,嘉云舀起一勺,遞到行以南的唇邊,行以南乖乖喝了。
一勺又一勺,那本該是給嘉云準備的梨湯,幾乎被行以南飲盡了。
這一勺里面晃蕩著明顯的果肉,行以南本來毫無血色的唇被梨湯硬生生滋養出來了幾分水潤,嘉云顯得有幾分心猿意馬。
等到行以南將勺子含進去,嘉云猝不及防地親上了他,她未必是想喝梨湯,她只是想一嘗行以南唇的滋味。
拉扯之間,她又將行以南的唇折騰破了。
細小的血珠慢慢地往外冒,這一點點疼對于行以南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今天晚上他整個人都疼得一片麻木,方才嘉云欺身上來的時候,他顫的厲害,希望嘉云沒有發覺。
指尖抵上行以南的唇,將那血色慢慢地抹開,嘉云有了興致,本來是要再來一次的,但她瞥向行以南毫無光彩的臉,決定聽一次林洪的話——
克制幾分。
攬著行以南躺下,行以南身上是安神的香,嘉云很快就睡著了。
比她在長樂宮的那幾日,都要睡得好。
只是早上起來,摸到的是滾燙的肌膚,行以南燒得渾渾噩噩,連唇上都起了干皮。
林洪對晚春殿已經輕車熟路,他把完脈之后,本想本著醫者的本分,再次提醒陛下幾句,但嘉云的臉色出奇地難看,好像林洪一開口,她就能不分青紅皂白地讓人將他拖下去砍了。
林洪一抖,說出口的成了:“一定要讓良人好好休養。”
嘉云頷首,這個林洪,還是識時務,沒說那些讓她不滿意的話。
……
嘉云下了早朝來到殿中,蔻蔻裙衣無爾爾七五二八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結文原本安神的香被苦澀的藥味替代,嘉云皺了皺眉,走到床帳前。
行以南已經起了,靠在軟枕上,旁邊柜子上擺著回影剛剛送來的藥,還在冒著熱氣,熱氣漸漸升騰,映襯得行以南仿若在霧里一般。
嘉云到了,回影識時務地下去了。
尊貴的陛下親自捧起藥碗,攪動著勺子,嘉云沒干過這樣的事情,以為差不多了,就往行以南的唇邊遞。
即使那藥還發著燙,行以南依舊喝了下去。
第三勺,嘉云注意到行以南額頭上起了細密的汗,她問:“怎么了?”
嘉云問,行以南不能不答:“有些燙!
說完就垂下了腦袋。
眼前這人已經怕她怕到了這樣的地步,嘉云本該冷嘲熱諷一番,但她只是微微往前,手捏住行以南的臉,她看了看,應該沒什么大事。
順利地將藥喂完,嘉云塞了蜜餞到行以南嘴里。
她本想去尋帕子,卻被行以南珍而重之地捧住了手,行以南低頭,一點一點地舔凈了她指尖上的糖霜。
很乖,嘉云捻了捻手指,心中微動。
她好像真的將行以南打造成了她心中的完美樣子,如今的行以南面對她,只有順從。
這樣就很好。
做得很好的人,自然可以得到嘉云的獎勵。
嘉云深諳此道,她俯身吻上行以南,這個輕柔的吻讓人沉醉。
蜜餞的甜和藥的苦混到一起,形成別樣的味道,實在是算不上好,可嘉云看向行以南的臉,他閉著眼,睫毛輕顫。
他陷在這個吻里了。
明知道這樣對待可能會讓行以南繼續妄想,但難得的,嘉云想再親一次。
于是今日的獎勵有了例外。
第二次的吻比第一次更加誘人,嘉云甚至捧住了行以南的臉,兩人親密無間,妄想瘋狂生長。
行以南快要溺死了。
他再一次僭越,虛虛地環住了嘉云,微涼的指尖都不敢落到嘉云的身上,但他已經心滿意足。
要是時間停在這一刻就好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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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第三十三章
◎溫存2.0◎
“良人, 遲言遲侍君又來了。”
行以南將手縮進袖子里,回影看他戰戰兢兢,沒有一刻是安寧的, 于是道:“良人要是不想見,我即刻就去回絕了他!
“等等!
回影回身看向行以南, 行以南已經收拾妥當, 他抿了抿唇道:“請他在外間稍候, 我很快過去。”
這幾日行以南一直病著,嘉云待他溫柔細致,但行以南的心還是懸著, 他總不能次次都不見遲言。
要是消息傳到長樂宮,光是不見遲言這一條,就能讓嘉云尋到好幾個由頭罰他,他不想受罰,也不想這幾日與嘉云的溫存就此消散。
他努力克制、順從, 竭盡全力地期盼這樣的日子能夠再長一點。
行以南出去的時候,遲言剛剛飲了半盞茶, 擔心遲言又是來找麻煩的, 行以南特意坐得離遲言遠了一點。
遙遙相望,遲言不禁想笑,但思及陛下的手段, 能將一個活生生的人逼成這樣, 他心底里也升起一陣悲哀。
嘉云惡劣的底色是涼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倘若有一天, 嘉云徹底膩了他, 那等待著他的, 只有重新回到風月館這樣的一條死路。
他必須咬著牙,在宮廷里扎根,無論是以什么樣的方式。
遲言淺笑著開口:“聽聞行良人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行以南不動聲色地攏了攏包著紗布的手腕,心不在焉地答:“好些了!
“我帶了些補品來,還望良人不要嫌棄!
遲言才剛剛開口,他身邊的小侍就將手里的東西遞到了回影手里。
“多謝了!
行以南有些麻木,他向來不太適應這樣的談話,他明明不是如遲言一般的人,可如今也被嘉云逼成了這樣的人了。
只有這樣,才能留在嘉云身邊嗎?
行以南掙扎的力度小了些,他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真的只能這樣嗎?
遲言看出行以南的不自在,他雖是心頭冷笑,知道行以南這樣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和他們這些男寵一樣的,但他還是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希望早點結束這場鬧劇一般的對話。
……
聽聞遲言去了晚春殿找行以南的麻煩,嘉云特意擱下那些折子,趕到了晚春殿,想要看一看行以南被刁難時露出來的窘迫表情。
嘉云到的時候,遲言已經離開了,她三兩步走到行以南身前,投下的影子將行以南圈在其中,行以南受驚似地抬起臉。
嘉云一頓,手指直接挑起行以南的下巴,不太對勁,如今露在嘉云眼底的這張臉,發著熱透著紅,像是有什么不能言說的羞恥正在蔓延。
嘉云本該不滿意的,她想要看見的不是這個,可是她突兀地湊近,竟然覺得行以南這樣的神情,比他臉色蒼白愣在原地,要更加誘人。
行以南學壞了,知道露出這樣的表情來勾|引她了。
可偏偏,看破的嘉云還是上鉤了。
她將這樣的行以南擁進懷里,手一刻沒停地摸遍行以南的每一寸肌膚,摸到懷里的人開始喘息,她才壞心眼地問:“都說什么了?”
像是審問的某一種手段,行以南此時被撩撥得大腦一片空白,眼尾發紅,嘉云問什么,他就只顧得上如實回答。
但行以南的心性異于常人,這樣“嚴厲”的審問,他竟然還能忍得住一個字都不說,只是在嘉云胸前難耐地蹭著。
嘉云興致上來了,夸他一句:“不愧是要做丞相的人!
就這么一句,就將行以南嚇得血色盡消,整個人都在顫著,嘉云將人抱得更緊,這還是第一次,行以南可以聽見嘉云的心跳聲。
一聲一聲平穩有力,不像他的,早就亂得沒有了章法,他是對嘉云動心了,但嘉云沒有。
嘉云從來沒有。
抬起行以南的臉,果然哭得濕漉漉的,嘉云耐著性子哄他:“哭什么,朕又不罰你。”
可是這樣哄人的話出去,行以南的心反而空落落的,他只是被嘉云牢牢環住,而他卻不敢擁抱嘉云一下。
等到行以南的情緒平復下來,嘉云重新問:“到底和遲言聊了些什么?”
行以南已經付出過欺瞞嘉云的代價,他紅著臉,將遲言跟他說過的每一個字都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嘉云。
嘉云原先還好好聽著,后面越聽越不老實,行以南剛剛說完,她的手就伸進了行以南敞開的衣襟,她眉開眼笑地問:“沒有反應?”
行以南躲得開嘉云的目光,卻躲不過嘉云的手,嘉云一邊繼續作亂,一邊貼著行以南的耳側道:“遲言可真是貼心啊,但是耐不住我的行郎,心如止水啊!
行以南的耳朵尖尖悄悄紅了,嘉云捏了捏耳垂軟肉,將行以南抱了起來……看來還不是那么的四大皆空。
身子忽然懸著,要是行以南不摟住嘉云的脖子的話,一定會掉下去的。
他小心翼翼地環上嘉云的頸間,避無可避地觸碰到了嘉云裸露在外的肌膚,猶如上好的絲綢,讓人貪戀。
行以南想陷進去,可也只是最開始的沉淪,后面他都是虛虛地環著。
他不敢渴求太多,有一次就好。
把行以南放到床上,此時行以南的衣服已經徹底敞開,嘉云在床側摸著什么東西,不到一會兒,就找出來了那個她親手遞給行以南的盒子。
盒子精致,但誰能想到,卻是用來放那些東西的。
司晨國的東西玩了不少,唯有這個盒子里的物事,還沒動過。
對于讓行以南徹底打開,嘉云已經輕車熟路,玉制的,一片冰涼,嘉云這一次可不打算幫行以南。
她握著行以南滾燙的手,將行以南牽引到了玉前。
撩撥還在繼續,但行以南想要歡愉,得靠自己。
忍耐得有些可憐了,嘉云吻過他的眼角,低頭告訴他:“行郎,其實我也可以教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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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 第三十四章
◎我碎了……可以留在你身邊嗎?◎
一直到后半夜, 晚春殿還點著燈,殿內一片旖旎的氣氛。
嘉云坐著,行以南枕在她的膝上, 青絲散開,嘉云不厭其煩地玩著, 看著那一縷又一縷的頭發纏繞上她的指尖。
像是從行以南身上長出來的小藤蔓, 明明是她在這里胡攪蠻纏, 卻仿佛是行以南一個勁兒地要勾著她,不讓她走。
嘉云顛倒黑白,取悅到了自己, 另一只手挑起行以南的下巴,她無端道:“你的氣色,好像好了幾分!
彼時行以南的身上還透著折騰后未消下去的粉,眼尾發紅,眼眸似一汪春水, 輕輕攪弄就要破碎。
這樣的行以南,確實要比前幾日黯淡無光, 渾身上下透著死氣的行以南, 好上許多。
行以南本來闔著眼,他有些困了,卻因為嘉云的這句話, 急急坐了起來, 就算是拉扯到身上的傷勢,也在所不惜。
跪在床上, 抖著瘦弱的脊背, 嘉云的手一放上去, 就開始食髓知味的顫栗。
看見他這副害怕的樣子, 嘉云就很有興致,只是可惜,離早朝已經沒剩下幾個時辰了。
想要一直報復行以南,就要一直坐在帝位上,她其實也有做明君的遠大理想。
嘉云順著行以南的弓起往下,摸了挺翹的渾圓一把,將人攬到懷里,不太走心地安撫著。
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但嘉云睜開眼睛,沒有一絲一毫的困頓,行以南還在睡,半邊臉陷進枕頭里,透著紅,嘉云捏了捏,勉強捏到些肉。
這樣的行以南……嘉云捻了捻手指,其實也還好。
暮雪準時進來,替嘉云收拾妥當,而后跟著她一起去上早朝。
御輦上,也不知道嘉云是不是一時心血來潮,總之她吩咐,要送最好的補品到晚春殿,給行以南好好補一補。
暮雪意料之中,看吧,陛下沒日沒夜地折騰,總算是將行以南給折騰垮了。
……
嘉云走后沒多久,行以南就起了,那時嘉云吩咐的補湯也送了過來,在廚房的爐子上溫著,行以南一睜眼,回影就吩咐旁的人將湯送過來。
只要是嘉云給的,就算是毒藥,行以南也只能喝下去。
湯里燉了參,透著些甜,行以南一飲而盡,唇齒之間,還有著剛剛的甜意。
是,其實嘉云一直賜下來的都是毒藥,只是他偏偏從毒藥中嘗出來了幾分甜。
行以南凄涼一笑,由著回影將他扶到了銅鏡前。
回影拿了梳子要為行以南束發,卻被鏡中的行以南一驚,他道:“良人的氣色似乎好多了!
回影的語氣透著歡欣,他是真的為行以南開心,行以南這幾日一直都興致不高,如今陛下日日來看他,總算是將他養回來幾分。
但行以南卻一僵,他近乎狼狽地看向鏡中的自己,盡管眼中還是沒有神采,但整張臉,已經不像往日那般時時刻刻都籠著一層陰沉了。
行以南扣緊了手,忽然一愣,他怔怔地低頭,掌心上那些被他自己弄出來的傷口早就痊愈了。
光滑的觸感,甚至讓他有些不習慣。
他在一日一日地變好。
要是讓嘉云看見這樣的他,她還會留在他身邊,還會一直都到晚春殿中來嗎?
巨大的不安讓行以南抿緊了唇,回影發現他的不對勁,輕輕拍了拍行以南的肩膀,“良人,怎么了?”
行以南將手背到身后,搖了搖頭:“我沒事!
可是回影對上的是一雙目光渙散的眼睛,原本升騰起來的光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一點一點地破滅。
回影心里一跳,還想要再問的時候,忍冬進來了,殿內有些奇怪,她低著頭道:“林太醫來了!
林太醫隔兩日就會過來為行以南換藥,想必這次也是因換藥而來的。
“請進來吧!
銅鏡周圍各色匣子不少,根本擺不開林太醫的藥箱,回影勸了行以南重新坐到床邊。
換藥并不繁瑣,林太醫取下舊的紗布,他看著那道已經好得差不多的傷口道:“不用上藥了!
想來陛下也是為了得些趣味而已,咬的并不深,如今只剩下一道淺淺的痕跡,相信過不了多久,就連這道痕跡也會不復存在了。
“不復存在?”行以南喃喃道。
“是啊,原本就是小傷,遠遠比不上你腰間的那道傷!
林太醫本來是想安慰人,但行以南的反應突然激烈,不止掀翻了林太醫的藥箱,還讓所有人都滾出晚春殿。
回影看他情緒不對,藥箱里面又多的是利器,萬一他要是拿著什么利器劃傷自己就不好了,只能先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一合上殿門,回影就讓忍冬去請陛下過來。
而林太醫還在琢磨,到底是小傷不對,還是腰間的傷不對,他一時沒有頭緒,抓了回影過來,問:“到底怎么回事?”
回影也是一片心煩意亂:“我不知道!
行以南自早上起來,好像就不太對勁。
林太醫握緊回影的手突然用力,他沉聲道:“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情,陛下能……”
他后面的話沒有說完,但回影已經明白了過來。
倘若行以南自盡……回影忽然后背發寒,不管不顧地沖進了殿中——
行以南還坐在床邊,手腕往下淌著血,回影望過去,他用藥箱里的小刀將手腕劃破,傷深可見骨,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氣。
但行以南恍若并不覺得疼一樣,血還在往下滴落,他又掀開自己的里衣,這一次小刀對準的,是他腰上的那道陳舊的箭傷。
“行以南,你要做什么?”
威儀的陛下三兩步便走到行以南面前,后到的暮雪讓所有人都退出去,殿內濃重的血腥味讓嘉云的太陽穴不斷地跳動。
嘉云氣到青筋暴起,她不顧行以南的掙扎,一手捂住行以南的手腕,一手奪過小刀。
小刀墜地的聲音透著清脆,行以南短暫回神,嘉云眼前一片血色,她死死卡住行以南的下巴,冷聲問:“行以南,你竟然想尋死?”
好啊,好啊,行以南真是她的好駙馬,原來他想死的念頭從未消散,那他這幾日豈不是都在裝模作樣?
她還因為他的順從,給了他獎勵。
行以南,再一次背叛了她,嘉云微微用力,她是真的動了殺念。
就在這樣漫無邊際的窒息里,行以南的手腕微微往前,眼中透著別樣的神采,他輕聲道:“嘉云,我已經弄傷自己了!
嘉云皺眉:“什么?”
“嘉云,不需要你……我也可以碎的,”沙啞的聲音越來越低,近似呢喃:“我碎了,嘉云,我可以留在你身邊嗎?”
要是嘉云想要這樣支離破碎的他,他就親手將自己打碎,他要留在嘉云身邊。
行以南揚起臉,在這一室的血腥中,笑得分外天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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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 第三十五章
◎真心◎
“陛下, 良人腕上的傷,有些嚴重。”
嘉云還在凈手,方才她為了給行以南止血, 直接捂住了他的手腕,出血量不小, 她的手到現在還有些黏膩, 嘉云扔了手里的帕子, 道:“什么?”
“小刀鋒利,只是隨便劃一下就會有口子,但良人不知道為何, 竟然在同一個地方劃了很多次,導致傷可見骨,血肉模糊!绷趾樾捏@膽戰,一面擔心陛下治他的罪,一面嘆息行以南的動手之狠。
到底是為了什么, 又或者是怎樣的打擊,才能笑著一刀又一刀地劃傷自己。
林洪的手腕一片麻木, 都莫名其妙涌動著疼痛。
嘉云有些煩躁, 她被行以南氣得頭疼欲裂,冷聲道:“先給他治吧!
“是!
林太醫為行以南處理好傷勢欲走之際,暮雪攔住了他, 輕聲道:“也給陛下看一看吧!
嘉云靠在床頭, 臉隱著一片陰影里,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但處處透著暴戾, 暮雪小心翼翼地勸道:“陛下, 讓林太醫為你診治一二吧。”
嘉云直起身子, 目光凜冽,看得林太醫竟然想摸摸自己的腦袋還在不在,她道:“朕沒事!
“陛下……”
“都先下去!
空氣中仍舊有濃重的血腥氣,明明開了窗子透了風,血腥的味道還是彌久不散,這樣的味道一下又一下撥弄著嘉云脆弱的神經,讓嘉云無法冷靜下來思考。
行以南還昏睡著,面色蒼白,跟死了無異,嘉云拉動華被,看向他狠心劃出來的傷口,行以南之前的那幾句話還一直回響在嘉云的腦子里。
她不得不驚嘆,行以南確實是這世上最懂她的人。
他們之間,沒有真心,有的只是嘉云一直都想要將行以南打碎的執拗,嘉云喜歡這樣的快感,有著酣暢淋漓的殘忍。
行以南看懂了,于是不惜自己打碎自己,以此來卑微的乞求,可以一直留在嘉云的身邊。
嘉云隨時都會膩,也隨時都能將行以南處置了,這樣口頭上的話,她說的實在是不少。
可細細追究起來,嘉云其實是舍不得的,倒也不是舍不得行以南這個人,她只是舍不得這樣獨一份的感覺。
行以南太貪心了,他這樣做,除了想留在嘉云的身邊,還想要謀求嘉云的真心。
他已經將一顆真心捧出來了,近乎是跪在地上,讓嘉云憐惜。
但嘉云沒有真心。
她描過行以南的眉眼,這副身子她很喜歡,指尖頓在行以南干燥的唇邊,嘉云笑了笑,輕聲呢喃:“我沒有,行以南。”
行以南想要歡愉,嘉云樂意賜給他,但想要真心,嘉云沒有,皇室中人,都是沒心的怪物。
嘉云從不為此煩惱,即使行以南到了這種地步,也只是讓嘉云微微起了波瀾而已。
細小的漣漪緩緩蕩開,很快就會消失。
……
行以南昏昏沉沉地睡了三五日,醒過來的第一瞬間,感受到的是疼,是浸入四肢百骸的疼,自手腕處蔓延,無休無止。
疼得他落了淚,在這樣的疼痛折磨中,生出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殿內沒有嘉云的影子,難道就連這樣,也留不住嘉云嗎?
他忘了,嘉云最討厭別人用傷來換取她的憐惜,恐懼襲來,讓他后背發寒。
他千算萬算,偏偏忘記了算這樣一點。
那些滴下來的血,一刀又一刀劃傷自己的決絕,其實還是滿盤皆輸。
回影送了藥進來,瞥見行以南已經醒了,正在睜著空洞的眼睛往下淌淚,渾身上下都是絕望的氣息。
回影在原地頓了頓,還是迎了上去,他開心道:“良人醒了。”
行以南被回影撐著坐起來,原先的好氣色都沒了,回影攪動著碗里的藥,告訴他:“忍冬已經去請陛下了。”
聽見“陛下”兩個字,行以南的眼中總算是有了些波動,他著急地問:“她會過來嗎?”
知道行以南惦記的就是陛下,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為了陛下,回影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面上神采奕奕地道:“會過來,良人這幾日昏睡,都是陛下一直陪著的。”
行以南那顆沒有著落的心忽然安定下來,他用力握住布料,手腕上的疼都可以被他忽略。
“良人還是先將藥喝了!
行以南乖順地喝著藥,他才剛剛醒過來,動作格外遲緩,才喝到一半,嘉云就到了。
順其自然地接過回影手中的碗,嘉云攬袍在床邊坐下,一碗藥很快見底,照舊,嘉云遞了蜜餞到行以南口里。
是苦是甜都不重要了,舌尖即使抵著蜜餞也有幾分麻木,行以南注意到嘉云指尖的糖霜,他想討好嘉云,嘉云卻躲開了。
行以南心里發緊,眼睜睜看著那糖霜被嘉云用帕子一點一點擦干凈,他的心徹底墜落谷底,嘉云不想要他了的悲戚籠罩全身。
望著眼前人低垂的眉眼,就可以知道行以南即使醒了過來,但依舊興致不高,嘉云捏上眼前人的下巴,感覺到了行以南的興奮。
那個曾經背叛了她的駙馬,被她折磨得不知死活的行以南,心里對她的喜歡,竟然藏都藏不住。
行以南以為嘉云是想幸他,但林洪早就提醒過嘉云,行以南經不起折騰,嘉云只是想試探一二。
原本行以南的所有情緒都藏在水下,如今浮出水面,嘉云蹭了蹭行以南的臉頰,行以南便馬上主動送了過來。
很乖,就算是風月館里教的最好的小倌,也不會如行以南一般。
只會同她求|歡。
終于試探夠了,嘉云將行以南的真心看得一清二楚,她勾了個笑出來,涼薄道:“行郎,我沒有真心!
叫著床榻最親密的稱呼,說的卻是如此冰涼的話,行以南冷得發抖,像是有一把刀子一直在他心里磨著,上下牙齒都止不住地打顫。
平靜無波的心又起了漣漪,嘉云重新卡住行以南的下顎,將他的臉抬起來,滾燙的淚滑過嘉云的指尖,眼前的人哭得又狼狽,又絕望。
沒有人能拒絕一個全心全意只為你活著的人,嘉云也不例外。
她將搖搖欲墜,碎的再也無法拼湊完整的行以南攬進懷里,溫聲哄著——
“但我永遠不會離開你,也不會丟棄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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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 第三十六章
◎為什么不環住我◎
“是要去哪兒?”看著眼前威嚴的車架, 行以南忍不住問。
那一日也是這樣,馬車將他悄無聲息地接去了行宮。
行宮暗無天日,他只是一個供人擺弄的行尸走肉, 直到今日,行以南還常常夢魘那些手段, 那些腌臜的話, 還有毫不猶豫落到他身上的器具……
才剛剛換好的衣服就被行以南揉得皺巴巴的, 行以南一陣心悸,為什么又要去行宮?
難道是他對嘉云得寸進尺,一味地渴求嘉云的真心, 嘉云惱了,才又要罰他?
抿著唇,看見暮雪攔下了回影,行以南蒼白的臉更加沒有血色,他張了張口:“我……”
他已經篤定是去行宮了, 就算不是去行宮,不要回影跟著, 也肯定是嘉云準備了新的花樣在等著他。
他不想去, 他不想被恐懼羞恥裹住,身后就是晚春殿,但不是他的家, 他即使逃到了殿中, 也會被嘉云找到,拉扯之后, 只會更加狼狽。
無論如何, 他都是拗不過嘉云的, 嘉云的手段他都清楚。
反抗, 只會得到更狠的懲罰。
沒有真心也好,沒有憐惜也罷,行以南絕望地上前。
“暮雪!被赜凹奔眴玖艘宦暎貉┩O聛,等著回影走到她面前。
回影低聲道:“暮雪,良人是真的經不起折騰了!
要是陛下是真的想要行以南的性命,又何必在這幾日哄著他,還要親自喂藥?
陛下不在的時候,他聽了幾句林太醫的吩咐,話里話外都是要好好養著,除了這身體上的傷,還有心上的口子。
陛下是明君,就如此油鹽不進,非要百般折磨嗎?
暮雪沒吭聲,行以南已經踏上了腳凳,在他將要掀開簾子的時候,簾子被人從里面挑開,嘉云直接環住了行以南的腰,將人拉了進去。
簾后傳來一聲悶哼,回影有些后怕,他沒想到嘉云會在馬車里。
回影從前只是對嘉云畏懼,如今因為行以南竟然生出來幾分對高位上的人的埋怨,這份埋怨,夠他死好幾次了。
暮雪駕車,馬車從回影身邊駛過的時候,嘉云漫不經心地道:“要不是你對主子忠心,朕就殺了你了。”
“殺”字上頓了一下,嘉云無心去管一個惶惶不安的小侍,她瞥向那只膽大包天拽住她胳膊的手。
行以南一直病著,手上沒有多大的力氣,想必也不會弄疼嘉云,但嘉云皺了皺眉,行以南比任何人都更懂得,這是嘉云即將發怒的前兆。
他只是想著要救回影的性命,如今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手指僵硬,嘉云隔著衣服都感受到了。
有些窘迫,但添了幾分生氣,嘉云拉著行以南的手,將人扯進自己懷中。
她挑起行以南的下巴,果然看見了他臉上還沒消散的懼色,眼眶蓄著水意。
行以南的病還沒好全,嘉云精心養著,不想在此時破了前幾日的功夫,她平心靜氣地問:“不想去?”
這會兒已經到宮門了,守門的人正在向暮雪討要出宮的令牌。
嘉云這樣問,看似是為行以南留有后悔的余地,但自從嘉云決定要帶他出去的那一刻,他就不能后悔了。
他只能無條件順從嘉云。
行以南低著頭不吭聲,身上顫著,嘉云越摸,他越怕得厲害。
是怕,不是歡愉,這樣兩種天差地別的感受嘉云還是分得清的,神情不明地蹭著手指,她沒想到行以南已經這么怕她了。
好好養著難道也不行?
嘉云又問:“所以你不想要?”
不想要嘉云哄他,不想要一直留在嘉云的身邊。
嘉云思及此,語氣一下子冷了下來,“還是你仍舊不滿足?”
難道行以南還在奢求她的真心,沒有真心,就是這副不死不活的樣子。
落在嘉云眼里,這其實是一言不發的威脅。
沒人能威脅嘉云,嘉云從不吃這樣的把戲。
因為喜歡就要付出一切,因為喜歡就可以肆無忌憚,在嘉云這里,沒有這樣的道理。
還想同行以南溫存幾日,現下看來,是她太心慈手軟。
嘉云正想一貫雷厲風行地罰行以南——
就被行以南小心翼翼地扯住了衣角,行以南沒答什么想要不想要,他問:“是去行宮嗎?”
言語之間,甚至透著凄厲,仿若字字泣血。
嘉云這才想起來,上一次她在行宮為行以南準備了什么,如今看來,那位當真是厲害,事情都快過去一個月了,行以南還記得,還在本能地懼怕。
將行以南整個環住,嘉云道:“是去行宮!
行以南面如死灰,“我沒有……我沒有……”
因為害怕到上氣不接下氣,句子無法連起來,只有不斷起伏的我沒有。
嘉云知道是什么,沒有犯錯,沒有貪心,嘉云樂意哄他他就甘之如飴。
太乖了,嘉云愉悅地呼出一口氣,要想再遇見行以南這樣合她心意的,難上加難。
所以她希望行以南好好活著。
嘉云親在行以南發頂,真心實意地哄道:“這次行宮沒有旁的人,只是去小住幾日,你會跟著朕一起回來!
行以南渙散的目光慢慢聚焦,他忽然抬起手,嘉云問:“怎么了?”
“我想摸一摸……那個吻!
手指發緊,那樣一個又輕又柔的吻,仿佛透著某種眷戀一樣,是假的,嘉云不會眷戀他,但他還是想要摸一摸。
等會兒就沒有了。
嘉云握住行以南的手,緩緩親在了行以南的手指上,眼底人止不住地蜷縮,透著難以言喻的青澀。
嘉云咬上行以南的耳朵,含糊不清地道:“真可愛。”
……
馬車停在行宮外,嘉云親自抱了手腳無力的行以南進去,才剛剛結束,行以南的眼角染著幾分媚色,明明沒有力氣,可他還是心驚膽戰地去看,如嘉云所說,沒有旁的人。
但看見那些奪目的紅,行以南還是很怕。
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行宮內的那些手段,嘉云低頭,行以南的滿臉驚惶映入她的眼中。
嘉云柔聲道:“沒事,沒事。”
溫泉很快就到了,熱氣撲到眼前,讓行以南微微放松。
他先入湯泉,嘉云緊跟著下來,面對面將行以南擁入懷中,手指劃過光滑的背,嘉云不做停留,她有她的目標。
托盤漂浮在水面,里面的玉早已溫過了。
但進去的時候,行以南還是很慌張,他那只受傷的手不能沾水,一直高高地舉著,另外一只手掩藏在水底下,水浪蕩開藕白……竟然連勾著她都不愿意。
嘉云一頓,心中的興致都因此少了幾分,她直接問:“為什么不環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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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 第三十七章
◎吻疤痕◎
手臂僵直, 嘉云冷眼看著眼前的人從怔愣到手足無措,掩在水下的手掌握緊又松開,嘉云就快要等得不耐煩了。
行以南猶豫地問:“我……可以嗎?”
他也是可以抱住嘉云的嗎?
露出水面的手臂有水珠蜿蜒落下, 嘉云近在咫尺,行以南卻不敢再進一步。
原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 在行以南那里, 就連抱一抱她, 都成了不該有的貪戀。
嘉云久在上位,她并不在乎這些,即使是窺見了行以南的內心, 嘉云也不一定會讓他得償所愿。
她此時此刻,只是純粹地想要。
蔥白指尖勾住蜷縮著的手指,嘉云沒回答行以南,卻與他十指相扣。
行以南有些難受,往往將唇咬得鮮血淋漓, 很多時候,唇上的那抹紅, 都是助興的好顏色。
明明他臉無幾兩肉, 還白得嚇人,嘉云就是喜歡作弄他。
帶他到湯泉的好處顯現出來,行以南逐漸被熱氣熏得周身通紅……他已經要站不住了。
急急跌進嘉云的懷里, 濺起不小的水花, 行以南昏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幾分,手虛虛握住嘉云的胳膊, 他不敢使勁。
他想讓嘉云停下來, 破了的唇張了又張, 求饒的話又咽回了喉嚨里, 渾身上下充斥著讓人隨便處置的,絕望又凌亂的美感。
他認命了,只要嘉云愿意讓他留在身邊,嘉云再怎么樣折騰,都沒關系。
行以南低垂著頭,眼淚滴進湯泉里,很快消失不見,要不是他一直情緒低迷,玩得興起的嘉云大概都不會發現行以南哭了。
分出一只手勾住行以南的下巴,美人落淚,凄凄慘慘,惹人愛憐,但嘉云只想再過分一點。
其實比起讓行以南一直難受下去,嘉云更喜歡看行以南在情|欲里浮沉,掙脫不了,不得不清醒著淪陷下去。
又羞恥,又想要。
何況今日帶行以南來行宮,原是想著讓行以南開闊幾分的。
行以南怎么樣才會高興?
嘉云想起行以南過往的那些興奮……她的指尖不由分說地劃過行以南的肌膚,行以南顫得厲害,終于,嘉云完完整整地抱住了他。
嘉云靠在行以南的肩頭,親密地吻著行以南。
低頭,嘉云發現,行以南確實很喜歡她,喜歡她肆意妄為的觸碰,那喜歡她賜予的一切苦痛么?
望著行以南疲憊的眉眼,嘉云心中的念頭暫時止息,反正還要在行宮住個幾日,那些本來虛無縹緲如今急需實現的想法,都可以一個一個慢、慢、試。
……
抱著行以南上岸,行以南小心翼翼地環住嘉云,兩人往寢殿里走,中間看見那些飄蕩著的紅色紗幔,行以南縮了又縮,嘉云一頓,她吩咐道:“將這些礙眼的紗幔都撤了!
過來送藥的暮雪低頭道:“是,陛下。”
暮雪將托盤放下就出去了。
藥是外敷的,嘉云在湯泉中玩得過分了些,雖然小心注意,行以南手腕上的紗布,還是濕了不少。
肯定不能用了。
嘉云不是第一次看見行以南的傷口,自行以南受傷時起,無論是外敷的藥,還是內服的藥,都是嘉云親自經手的。
養了這么幾日,行以南手腕上的疤,總算開始結痂了,前兩日換藥的時候,還總會滲出血來。
都是行以南割得太深,又太多道的緣故。
這疤橫亙在行以南的腕上,很可怖,行以南渾身上下都猶如一尊上好的玉一般,原先只有腰側上的傷口,如今又添了一道。
嘉云一直盯著那道丑陋的疤痕看,行以南往回收了收手,遲言和他說過的話,突然出現在他的腦子里。
愛好兒郎的人,難道不是貪戀兒郎的身子、肌膚,歡愉總是一樣的。
那些他當初聽起來面紅耳赤的話,如今卻讓他如墜谷底,嘉云也許不會喜歡有這道丑陋疤痕的他。
而且,這道疤痕,還是他親手劃下來的。
他先嘉云一步,傷了自己。
垂著眸,不辨情緒,行以南已經將手徹底縮回了袖子里,這是泡過湯泉后專用的衣服,松松垮垮,一般都遮不住什么。
嘉云將行以南的手扯了出來,嘉云沒少在這尊玉身上落下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痕跡,現下完美的玉有了殘缺,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這是她的玉,嘉云的眼中慢慢涌現出驚人的執念,這是她的玉,于是嘉云提起行以南的手腕,在行以南驚惶的目光中,緩緩吻在了那道疤痕上。
作者有話說:
明天有大肥章掉落哦,下一本開《欲攬明珠入懷》,文案如下——
暮春之際,宮內傳來圣上病重的消息,太子年幼,朝局動蕩,長公主顧明珠同異姓王關從行對上了。
世人都以為,顧明珠是要扶持太子上位,而異姓王是想改朝換代,殊不知,顧明珠也盯著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
一次中藥,顧明珠和關從行被迫走到了一起,顧明珠不在意,但誰來告訴她,關從行怎么不對勁了起來。
小劇場——
涼亭中,顧明珠正與人風花雪月,關從行一來就將人都趕走了,還問顧明珠要做什么。
顧明珠:“他要捧了葡萄,給我吃的!
關從行挑眉:“殿下還有這樣的喜好?”
顧明珠不置可否,人被趕走了,她不吃就行了。
但沒想到那渾身煞氣的異姓王竟然捧了葡萄,膝行到她面前——
“殿下,請享用。”
從始至終事業腦女主x先事業腦后戀愛腦男主感謝在2024-01-10 18:53:07~2024-01-11 16:51: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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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 第三十八章
◎我不殺你◎
沒有預料到嘉云會這樣對待他, 行以南瑟縮著肩膀,想將手腕抽回來,卻被嘉云扣緊了。
嘉云沒用力, 又特意略過剛剛才被吻過的疤,行以南一點兒疼痛都感受不到, 只是有細密的癢意掠過, 嘉云低頭, 作勢又要親,行以南出聲了:“別……別……”
嘉云為什么要這樣?
是知道他貪戀她的溫柔,她的吻嗎?
行以南回過神來的時候, 眼淚已經掉到了嘉云的手背上,很明顯的濕意,嘉云蹭過,還帶著溫熱,嘉云問:“你不喜歡么?”
這樣的溫柔不是行以南一直以來渴求的嗎?他連嘉云一個輕輕的吻都要記掛許久, 這會兒竟然又說不要了?
任何似是而非欲拒還迎,在嘉云面前都藏不住。
她的手指緩緩撫過行以南的鬢發, 此時的嘉云, 比任何時候,都更要柔情似水。
行以南奢望過這樣的溫柔,也奢望過……嘉云的真心。
可是嘉云以雷霆手段告訴他, 不要癡心妄想, 話都已經遞到了嘴邊,行以南卻不敢承認。
他怕這又是嘉云為了作弄他, 虛設出來的圈套。
他不說話, 嘉云就一味逼著他, “為什么不說話, 嗯?”
話間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溫柔繾綣,嘉云隱隱在發怒的邊緣。
她性子冷清,自登基之后,常常不怒自威,自然嚇得行以南一片惶然。
惶然讓行以南什么都顧不得了,他只會想著要討好嘉云,免得又遭受一場無妄的災禍。
寢殿內的那些紅色紗幔都已經被撤掉了,但行以南還是擔心嘉云會從角落里翻出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湯泉托盤里的玉,也還沒有用盡。
不過只是短短時間沒有說話,行以南的上下唇就仿佛粘連到一起了,他細若蚊聲道:“喜歡!
嘉云聽著他的聲音,得了些短暫的趣味,手指在結痂的傷口上摩挲,“既然喜歡,為何不敢大聲說出來?還是……”
嘉云危險地瞇了瞇眼睛,指甲幾乎陷進傷口里,傳來尖銳的刺痛,行以南臉色一白,可嘉云依舊是笑意盈盈的,讓人毛骨悚然,行以南瞧著瞧著,后背就出了冷汗。
“還是駙馬的真心根本不值一提,就算是捧到朕的面前,也全是做戲?”
嘉云是在故意刁難行以南,行以南早就因為嘉云的冷淡與折磨矮到了塵埃里,可嘉云還是想看見行以南的內里。
柔軟、可口的內里,不過一點點動作,就能讓人潰敗的那種內里。
嘉云也沒想到,自己會是這樣惡劣的人。
這兩句話一出,行以南就明顯慌了神,他前言不搭后語地道:“不是、不是,我的真心是真的!
顛顛倒倒,配上他緊張到發顫的聲音,確實是真的。
終于玩夠了,嘉云打算替行以南好好處理了傷口,就擁著人休息。
但行以南開始不對勁了,額頭上都是冷汗,嘉云的手就在他的眼前晃過,他竟然都恍然未覺。
幾番不耐之下,嘉云厲聲喝道:“行以南!”
行以南似是終于回神,可目光還是亂的,嘉云想起來,這樣的行以南,她其實是見過的。
那日行以南自己劃傷了自己,就跟現在差不多,林洪還特別告訴過嘉云,行以南傷了神志,一定要小心提防。
嘉云是第一次覺得完蛋了,她看了行以南,就什么惡魔都出來了,哪里還記得要小心提防的事情。
柔柔攬住行以南的肩膀,嘉云費心補救:“怎么了?”
那日是在笑,笑容里透著難以想象的傷感,但這一日卻是在哭,哭得行以南的那張臉一片凌亂。
行以南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他貼住了嘉云的手,濕漉漉地抬眼,“其實,陛下還是想把我丟在行宮里,對嗎?”
嘉云從來都是顧著自己快意,她不知道她那些惡劣心思已經讓行以南如同站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溫柔只是假面,嘉云是在騙他,是為了讓他順從。
行以南痛苦道:“我已經很乖了,我試圖將、將每一件事都做好,嘉云……你還是要拋下我。”
聲音到最后越來越小,像是靈魂突然從軀殼中抽離,留在這行宮里的,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
行以南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讓嘉云相信他,才能一直留在嘉云的身邊。
蒼白的手費力扯著自己的頭發,嘉云終于意識到,她快要將行以南逼瘋了。
可是快要瘋了的行以南卻在嘉云湊上來的那一刻,無所適從,他僵硬著不敢動,神經在被拉扯,但最終都敗給他對嘉云自骨子里生出來的恐懼。
他不敢違逆嘉云。
嘉云抿著唇,看著是要起身,行以南終于崩潰了,他死死拽住嘉云的手,卑微地乞求:“嘉云,我會乖的,不要將我扔在這里!
行以南的眼前已經浮現出那位拿著器具向他靠近的場面,他費勁心力想躲,卻怎么也逃離不了。
他整個人都被禁錮在行宮里,那樣的無助,那樣的絕望。
嘉云氣笑了,她決絕地掰開行以南的手指,讓行以南直直下墜,在墜到崖底的前一刻,嘉云湊到行以南面前道:“行以南,我不屑于騙你。”
徹頭徹尾的冷漠,嘉云早已經凌駕于行以南之上,她用不著騙人那么卑劣的手段,一直以來騙人的,只有行以南。
是行以南和燕騫聯合在一起,要奪嘉云手中的權勢,如今只是成王敗寇而已,嘉云要怎么樣處置行以南都可以,這都是行以南應得的。
從那場背叛開始,嘉云和行以南就注定要不死不休。
行以南應該絕望,應該害怕,可他卻從心底悄然生出來幾分欣喜,只要嘉云還想要罰他,他就可以一直留在嘉云的身邊。
嘉云起身去拿了托盤里的藥,她慢慢擦干凈行以南手腕上滲出來的血,為行以南包扎好了手腕。
嘉云離開了片刻,回來的時候,行以南跪在床邊低眉順眼,嘉云一頓,行以南已經完全知道她的喜好了。
但嘉云卻沒有興致了。
行以南以為他鬧上幾場,就能得到嘉云對他的愛憐,其實不然,嘉云鐵石心腸,這樣,只會招致嘉云的厭惡。
嘉云睡了過去,行以南卻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嘉云就從寢殿離開了,她前腳剛走,后腳行以南就醒了,殿內涌動著湯泉內的熱氣,行以南卻覺得渾身上下都冷,只有牢牢抱住自己,才能得到一絲暖意。
嘉云還是隨時都會拋下他,要是在晚春殿中,行以南不會這么擔心。
可這里是行宮,是行以南常常夢魘的地方。
……
看完了蒼山送過來的消息,嘉云從暮雪里接過魚食,暮雪則將那消息用火折子燒了。
除了她們三個人之外,沒有人會知道這些消息。
行宮池子里的錦鯉是先帝還在時,特意挑來養在里面的,每一條身上的花紋都賞心悅目。
最讓嘉云滿意的是,只要她一抬手,那些魚兒便會歡快地游過來,等著她喂它們。
嘉云手指一松,手中的魚食就落了下去,看著那些爭相搶食的魚兒,嘉云忽然道:“養魚,可比養人要容易多了。”
話外有話,言外有意,嘉云的手伸過來,暮雪將裝著魚食的罐子往前遞了遞,她試探地問:“良人讓陛下不滿意了?”
畢竟除了行以南,誰還能讓嘉云生出來這樣的感悟。
又是背叛,又是不留情面的折|辱,這兩人已經永遠牽絆在一起了,恐怕已經都成了彼此的執念了。
手指狠狠碾過,嘉云沉默不語,魚食卻大把大把地往水里扔,暮雪看得明白,果然是這樣,她倒是很會為嘉云分憂,樂呵呵地提議:“要是陛下覺得不滿意,不如請那位回來再教個幾日?”
嘉云看向暮雪,暮雪笑得分外燦爛,一點兒別的心思都沒有,嘉云心中有氣,這一次可不會輕易饒了暮雪。
悄然在暮雪后背重重一拍,拍得她臉上的笑都淡了幾分,嘉云開懷了。
誰知暮雪非但沒有收斂,反倒蹬鼻子上臉,她湊到嘉云面前問:“陛下不愿意……那是舍不得,還是因為……哎喲!”
暮雪又被嘉云打了一下,打得她腦瓜子都嗡嗡的,暮雪只好閉嘴。
半罐子的魚食就這么被嘉云灑了下去,直到觸到罐底,嘉云不滿地問:“就沒了?”
“什么東西經得住陛下你這樣灑啊!
暮雪都怕這池子里的錦鯉被撐死了,幸好她只帶了半罐魚食。
沒有魚食,那些魚兒很快就離開了,花園池子邊上,無端顯得有點落寞。
灑完了魚食,嘉云又去折旁邊枝頭上的花,那花枝很脆,又沒有生刺,輕輕一折,就下來了。
嘉云將花拿在手中把玩,低著頭,笑得有些意味不明,她問暮雪:“你說,朕的那位好駙馬,會鬧到什么時候呢?”
嘉云還是對昨天的事情耿耿于懷,她提起來的興致全都被毀了,她那些不為人知的念頭都沒來得及嘗試呢。
她怎么可能不跟行以南計較。
嘉云將花枝直直立起來,“這個會讓他安分幾天嗎?”
原來是鬧了,害怕再被嘉云冷不丁地打一下,暮雪后退了幾步,她朗聲道:“陛下,林太醫都說了,那不是鬧。”
安神湯日日都往行以南的床前送,行以南是被陛下逼得有些神志不清了,那道手腕上的疤就是這么來的。
要不是病了,暮雪很難想象,一個正常人能笑著劃傷自己。
嘉云仍舊沒上心,她漫不經心地問:“那又如何?”
“不管行以南是假鬧,還是真病,朕都不會憐惜他!
如此絕情的話,確實很像嘉云,嘉云要是不狠,怎么會一路殺進宮門,又處置了燕騫,坐上高位?
“吩咐蒼山,繼續查,凡是露出水面的,都要查。”
“是!
嘉云要利用這幾日的離宮,將宮內所有勾連的關系,一網打盡,前朝是她的前朝,后宮,也是她的后宮。
權力在她手上,沒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
特意讓暮雪拿了個通透的瓷瓶過來,花被她折下,又被她插進瓶中,高低錯落,相得益彰。
嘉云回到寢殿的時候,懷中就捧著這么一束花,寢殿內暗沉沉的,飄蕩著不知從何處延伸而來的曖昧。
嘉云腳步一停,她饒有興致地勾了勾唇,不知道行以南又為她準備了什么。
目光落到床上的人影上,看吧,只要她一直身在高位,行以南就總要來討好她的。
不論真心。
真心原也不值錢,哪里比得上行以南的傲骨。
如今行以南的傲骨盡碎,一寸一寸染上的都是動人的引誘……
想用鞭痕作畫,確實是件難事,嘉云一鞭一鞭下去,得到的效果都不盡如人意,反倒是行以南快要支持不住了。
眼角沁著淚,一聲也不吭,像是沒指望她會心軟,又或者是想要她盡興,嘉云想著,應當是后者。
畢竟行以南如今是在討好她,嘉云對這樣的討好很受用。
帶來的花,被嘉云一朵一朵從枝頭折下,花瓣紛飛,仿若一陣紅雨落到了行以南的身上,為行以南點綴上最后的春意。
最后一片花瓣,被嘉云執拗地按在了行以南的眼角下,襯得行以南泛紅的眼尾越發生動。
嘉云的心思難改,她問行以南:“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抬起行以南的下頜,她要行以南不能退,不能避,只能迎上她的目光。
行以南難耐地答:“是那位……”
他是想留住嘉云,除了這些法子,他沒有別的招數。
就算是一直陷在夢魘里,他也要咬著牙留在嘉云身邊。
這個回答并不能讓嘉云滿意,手指捏得行以南的下頜生疼,嘉云指點他:“是你自己。”
語氣近乎誘哄,嘉云繼續道:“沒有人教你,全是你自己樂意的!
臉羞恥到發燙,行以南的那份心思在嘉云面前無所遁形,他只能難堪地承認:“是我自己樂意的!
即使沒有嘉云的那些手段,他……也會變成這個樣子。
行以南心甘情愿地舍棄了自己,眼前沒有青云路,只有嘉云并不暖和的懷抱。
背上的疼還在繼續,行以南閉上了眼睛,是他自己愿意的。
……
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嘉云帶著行以南從行宮回來的那日,在晚春殿前,遇見了陳文。
嘉云久不見陳文,陳文性子乖順了些,沒有之前那般驕橫了,嘉云還沒下來,他就在馬車前一拜:“陳文見過陛下,行良人!
甚至都主動跟行以南問好了。
簾子被暮雪拉開,望見里面并排坐著的嘉云和行以南,陳文的心涼了半分,他告訴自己,千萬要克制住。
對行以南的嫉恨一閃而逝,陳文道:“陛下!
其中的情意自然不必言說。
自行以南從他那里搶走了嘉云之后,陳文消極了好幾日,如今總算是又活躍起來了。
除了陳文,還有遲言和郁自明,這后宮里的男寵是不會有盡頭的,行以南抿了抿唇,他就算是在乎,也在乎不過來。
嘉云沒有真心,他又怎敢想嘉云的目光總是落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用了藥的后背還在疼,被汗浸著,疼得行以南險些不太清醒。
倘若他就這樣栽倒下去,后宮里怕是會有他妒忌到氣暈過去的消息。
嘉云會希望看見這樣的場面嗎?
行以南勉強撐著,和嘉云一起下了馬車,回影過來扶住了他。
回影一直在暗中觀察著行以南,良人舉步維艱,后背盡然是冷汗……想來陛下一定是在行宮里翻來覆去折騰他了。
陛下真的不怕良人就這樣死了嗎?有前車之鑒,加之最近宮里不太平,回影不敢放肆。
嘉云沒有出聲,無人敢擅動,三人在晚春殿前僵持著,陳文要拿下嘉云,嘉云將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間,行以南主動退了出來:“陛下,臣想先進去。”
他無意參加這樣的爭斗,嘉云點了點頭,淡漠道:“也好!
陳文心里一喜,難道行以南和陛下在行宮吵架了?
眼看著行以南已經走進了晚春殿中,陳文殷切道:“車馬顛簸,臣為陛下準備了銀耳湯,請陛下移步到臣殿中!
嘉云看向他,唇角微彎:“好!
陳文沒有想到會如此輕而易舉,他微微一愣,才跟上嘉云。
嘉云不想見他,他一直都心急如焚,可卻沒有什么好法子,他以為他沒有,遲言也不會有。
一個風月館出身的人,能比他聰明到哪里去。
可是小侍回來告訴陳文,遲言居然和行以南勾連到了一起,他這是在選邊站了!陳文氣到發瘋,卻無可奈何。
行以南已經是良人了,又很得陛下的寵愛,遲言跟著他……那岌岌可危的,就變成他了。
陳文不能再等了,行以南能從他的殿中將嘉云勾走,他就去晚春殿前日日守著,直到嘉云和行以南回來。
在公主府時,嘉云最喜歡他,這是不是說明,嘉云最喜歡的,其實還是他?
將銀耳湯推到嘉云的面前,陳文問:“陛下此去行宮,做了些什么?”
只帶了行以南一個人去行宮,已經算得上是天大的寵愛了,還是兩次,上一次就罷了,這一次竟然舍下朝政,同行以南一起小住了幾日。
“左不過是喂喂魚、泡泡湯泉之類,沒什么稀奇的!
銀耳湯一看就是費心準備的,已經燉的出了膠,香甜卻不膩,嘉云喝了幾口。
“這樣的事,對陛下來說不稀奇,但在臣眼里,還是稀奇的!
陳文的吃醋毫不遮掩,酸味兒都快把殿中擠滿了,一想到嘉云和行以南一起喂魚泡湯泉,他就恨不得撕了行以南!
嘉云抬眼看向陳文,她忽然想起來,在公主府時,她到底為什么喜歡陳文了,陳文不像遲言那般內斂,也不像郁自明那般什么都委屈自己。
只要嘉云去他房里幾次,他就會窮盡一切本事,找行以南的麻煩,被同是男子的陳文為難,行以南的窘迫可想而知。
嘉云要的就是這個。
可如今的陳文就像是這碗銀耳湯一樣,可有可無,只要嘉云不需要他去找行以南的麻煩了,他就隨時都會被舍棄。
嘉云一停,陳文便遞了帕子給她,嘉云慢條斯理地擦完了手,才問:“那你呢,這幾日在宮里,都做了什么?”
嘉云竟然會問他在宮里做了些什么,陳文眉開眼笑,但也沒忘了柔順乖巧,“喝喝茶,賞賞花,還會一直……”
陳文一頓,羞赧道:“想念陛下!
嘉云抬起陳文的臉,陳文的表情完整地映入嘉云眼中,嘉云輕笑了聲,反問道:“是嗎?”
“自然是了,臣無時無刻不在想念陛下!
得了這樣的心意,嘉云卻不以為然,“侍君怎么不提助長宮中謠言的事情?”
陳文的心一慌,嘉云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陳文急急忙忙去看嘉云,只對上了嘉云冷淡的眼眸。
嘉云自始至終,都沒沉溺過。
陳文心慌意亂地解釋:“陛下,臣也是為陛下著想,陛下怎可因為行以南就荒廢了朝政。”
宮中謠言四起,有說行以南是個狐貍精的,還有說嘉云不愧是個女子,女子總是什么都不好的。
今日就能因為一個男寵撇下朝堂,明日還不知道會如何呢?
短短幾日,這樣的流言,就有了燎原之勢,也多虧了那些埋在各宮中傳遞消息的人的助長。
陳文也是其中之一。
嘉云的臉色越發冷了,“朕不需要任何人為朕著想。”
“陛下……”
剎那間,陳文忽然明白了,他凄然一笑:“還是為了行以南,是嗎?”
不管是之前罰他,還是現在質問他,都繞不過一個行以南。
陳文的面目驟然猙獰起來,不復方才刻意裝出來的恭順,他尖利道:“都已經這樣了,陛下你還要袒護行以南,陛下難道忘了嗎,行以南曾經背叛過你!”
嘉云怎么可以,原諒一個背叛過她的人!而他又怎么會輸給一個,背叛過嘉云的人!
陳文不服氣,他永遠都不會服氣!
人人都避諱的真相,嘉云的逆鱗,就這樣被陳文硬生生揭起來,陳文還在繼續:“他想殺你啊,陛下。”
勾結廢帝,將嘉云囚禁在公主府,行以南難道不是存了殺心嗎?
嘉云對這樣的人心存憐惜,就是養虎為患,行以南能夠背叛嘉云第一次,就能背叛嘉云第二次。
行以南不值得嘉云的真心,只有他,只有他啊……
陳文的聲音越發凄厲:“只有我啊!
這后宮里,只有他全心全意喜歡嘉云啊,嘉云為什么看不見呢?
殿內狂風暴雨,陳文幾乎以為,嘉云是要活生生扼死自己。
猛地呼出一口氣,陳文嘴唇青紫地跪在地上,俯視著他的嘉云冷冷開口:“你以為朕想殺你,是為了行以南?”
嘉云什么旨意都沒留下,不殺陳文,也不廢陳文,可陳文盯著嘉云的背影,他已經知道了,嘉云再也不會來他的殿中,也不會再看他任何一眼了。
他永遠失去了嘉云。
……
許是有幾日沒見到行以南了,回影的話格外多,又是問行以南在行宮內如何,又是問嘉云對行以南如何。
行以南回答了這個,就顧不上下一個,好不容易到殿內,回影還在喋喋不休。
行以南道:“都挺好的!
這一句,終于堵住了回影的嘴,回影為行以南倒了茶,放在他的手邊,等到行以南喝茶的時候,他又道:“這幾日宮內出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可能是不在嘉云身邊了,行以南的后背疼得沒有那么厲害了,他可以撐著精神同回影再寒暄幾句。
回影壓低了聲音:“暮雪的哥哥——蒼山統領,這幾日在宮中殺了不少人!
隨著回影的話,窗上仿佛都染上幾分血色,除了晚春殿之外,其余各殿伺候的人都被殺了個七七八八,如同換血一般,回影心驚肉跳,擔心不知道哪一日哪一時,他也被蒼山手起刀落地殺了。
他悄悄看過,蒼山的刀上血淋淋的,特別駭人。
“蒼山不會殺你的,晚春殿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被殺!
“為什么?”盡管回影已經很沉穩了,可畢竟還是十幾歲的孩子,自然是怕死的,他劫后余生,但卻琢磨不明白,等著行以南給他解答。
“晚春殿原來的掌事是暮雪,暮雪不會容忍晚春殿中出現有二心的人!
這些人都必須跟暮雪一樣,永遠對嘉云忠誠。
晚春殿中發生的一切,嘉云都會知道,晚春殿看似是住著行以南,其實從上到下,都是處在嘉云控制之中的。
而如今嘉云借口離宮,屬意蒼山進行的大清洗,也只是為了后宮所有人都能牢牢處在她的控制之下。
嘉云眼里容不得沙子。
回影眉宇之間還有些惶惶不安,行以南安撫他:“沒事的,我想睡一會兒,你先下去吧!
行宮遠在宮外,行以南肯定是累了,回影將行以南扶到床前,目光落到行以南的手腕上,他好像瞥見一抹紅色……不是都好了嗎,怎么會出血?
回影還要再看的時候,行以南已經將手腕收進了袖子里,“下去吧。”
等到回影走后,行以南才沉默地盯著自己的手腕發呆,那抹紅色并不是偶然,可他不想讓旁的人發現,行以南將手腕捂住,心里終于好過了幾分。
行以南睡到掌燈時分才起,嘉云坐在他的床前,行以南一驚,他以為嘉云不會再過來。
后背傳來鈍痛,今夜的折磨恐怕不止如此。
“怎么,”嘉云俯首,氣息撲在行以南的臉側,“以為朕不會過來了?”
她一面說,一面將手伸到行以南的背下,行以南的全身都繃緊了,他后知后覺,嘉云只不過是想讓他坐起來而已。
靠在軟枕上,行以南疲憊未散,可嘉云過來,容不得他一味地倦懶。
“我想……”嘉云近在眼前,行以南握緊了拳頭,“先洗一下。”
他睡得身上出了汗,有些粘膩,同那些鞭痕攪在一起,嘉云大抵不會喜歡。
將人按住了,嘉云道:“等會兒!
行以南僵硬得越發厲害了,他們之間總是……也難怪行以南會想偏,但其實嘉云沒有那樣的意思。
床頭的燭火格外明亮,像是特意布置的,這樣布置是為了看得更清楚一點嗎?行以南忍不住發顫。
嘉云瞥他一眼,將蒼山新給她的消息原封不動地放到行以南眼皮子底下。
行以南身子很差,看東西也變得很慢,嘉云耐心等著,等著行以南把這些東西慢慢看完。
行以南有些心驚,他知道蒼山為什么殺人,但他不知道這其中竟然牽連這么深。
看完之后,行以南只問了一句話:“這些人……都要殺嗎?”
要是都要殺的話,前朝和后宮加起來,都不會剩下幾個人了,其中盤根錯節,格外讓人頭疼。
“朕以為,只要殺了始作俑者就好了!
確實是這樣,牽連太深,怎么算都算不清楚,殺了始作俑者,其他的震懾幾分也就是了。
行以南點點頭,他不太明白,嘉云讓他看這些秘密的消息,是為了什么。
嘉云握住行以南的手,指尖刮蹭過行以南的手心,嘉云問:“那駙馬知不知道,始作俑者到底是誰?”
嘉云不可能會無緣無故跑來問他的,行以南不安的心涼了個透徹,他道:“我?”
可是這是無端的猜想,他根本沒有布下過這么深的局,可若是有人栽贓他……誰會栽贓一個陷在后宮里的廢人?
燭火明亮,行以南任何微小的動作都逃不過嘉云的眼睛,嘉云坦然道:“燕騫啊!
“燕騫……”行以南喃喃,燕騫早就被嘉云殺了,他有些茫然:“他為什么要栽贓我?”
嘉云沒有應聲,只要給行以南一些時間,行以南總能理出來的,要是她直接將真相告訴給行以南,殺傷力遠沒有行以南自己悟出來的大。
等得時間有點漫長了,嘉云看向眉頭緊鎖重新翻看消息的行以南,百無聊賴地問:“聽說燕騫待你如親兄弟?”
這些話是她還被囚禁在公主府的時候聽來的,那個時候行以南已經背叛她,做了丞相了。
燕騫時常請他進宮,兩人在一起談論國政,研討書畫,儼然是明君賢相。
行以南死死扣著掌心,白色紗布都因此被染紅,證明他心緒起伏太大,原本結痂的傷口,又被扯開了。
嘉云知道,行以南這是終于想過來了。
行以南垂著頭道:“其實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都是常有的事情。”
這就算是下了論斷了。
嘉云玩笑道:“你倒是看得開啊,當真是我那皇弟的好丞相!
“燕騫一面勾結你,要你奪我的勢力,一面暗中布局,早就給你做好了圈套,等到我死后,下一個就是你了。”
嘉云揚了揚手里的那些紙,“有這些在,就算是把你五馬分尸,挫骨揚灰,都不為過!
嘉云的目的終于顯露出來,她按上行以南的眼角,低語道:“行以南,你選的,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燕騫要是真的能讓他做丞相,讓他扶搖直上也就罷了,可是燕騫最終為的是要殺他。
嘉云步步緊逼:“行以南,你為什么要背叛我呢?”
手急急抬起行以南的下巴,嘉云繼續:“你又是憑什么背叛我呢?”
始作俑者已經被嘉云殺了,行以南捧著嘉云的手,他問:“那你要殺我嗎,嘉云?”
是不是早在嘉云登基的那一刻,燕騫死的時候起,他就應該死了,被嘉云親手殺死。
那一箭應該直接射中他心口的。
偏執的嘉云松了力氣,眼前人敏感的臉已經被她掐出了印子,嘉云忽然笑了,笑意不達眼底,她說起別的:“早在去陳文殿里前,我就得到了消息!
手指根根攀附著嘉云的手腕,一根也不曾松開,行以南在等著嘉云的下文。
“我在陳文殿中大發脾氣,險些掐死了陳文,你知道陳文說什么嗎?”
行以南垂著眼簾,緩緩搖了搖頭,他不知道,他從來不知道嘉云的心思。
這宮里,恐怕沒幾個知道嘉云真正的心思。
“陳文說,我之所以大發雷霆,全是因為你,我太愛你,太寵你,你是魅惑人心的男寵!
多么可笑的笑話,也難怪嘉云到這個時候都還在笑。
行以南也很想笑,陳文怎么會這樣認為,嘉云從始至終,都沒對任何人動過心。
她的眼里,只有她想要的。
行以南平靜道:“他說錯了!
“怎么錯了?”
“你是想要權勢,剩下的,都是借口!
如今,嘉云終于得償所愿,無論是前朝還是后宮,屬于燕騫的勢力都已經被清除干凈。
行以南還在說話:“黎朝的江山,完完整整地握在你手里!
嘉云眼眸亮得出奇,她道:“只有你最得帝心。”
旁的人全猜不到嘉云的心思,嘉云湊在行以南耳側,曖昧地道:“所以我不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