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鄔老祖一死百了, 活著的人卻為他遭了大罪,出云真人的分魂返回本體之后,立刻安排宗門內金丹期以上修士下界來救治受到震傷的凡人, 至于那日的聲波范圍牽連以內的百姓,對這事眾說紛紜。
離皇城近的,傳聞還有些譜,說是上界強者下來作亂, 被一位仙子抓走懲罰。稍遠一些沒看到王二妮抓走鄔老祖的地方, 傳的可就豐富多了,有的說是那位喊話的強者被他口中的王追月戴了綠帽子,有的說喊話的是被拐了女兒的老岳父, 還有的直接拉著來救治的仙長們詢問。
蓬玉仙宗的修士下界之后,都很沉默,宛如一臺臺只會施法的機器,有些平時里比較囂張的也都夾起了尾巴。畢竟繼鄔月死在豬圈邊上之后,鄔老祖也是死在豬圈邊, 吾輩修士可以死, 可死得上界皆知,連死法都這么侮辱人,就太過分了。
出云真人很快把鄔老祖那一脈的后裔清理了一遍, 有罪罰罪,無罪的也都被震懾住,連宗門內其他一些關系戶也都老實了下來。
耗費兩月余, 蓬玉仙宗的修士們才替自家死鬼老祖善后完畢, 陸陸續續返回重秋界。
離了這些上界修士, 日子也平靜下來,王追月還是搬回了桃源村老宅, 隔三差五來送送瓜果蔬菜,偶爾背著人給張仁定制些丹藥。他現在和仙宗里的丹峰長老重新聯絡上了,雖然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手頭的藥材和丹方源源不絕。
只是日子平靜下來之后,王二妮發現張仁有了些變化。自打成婚之后,張仁是很少往外跑的,他沒什么耗時間的愛好,最多是去武館練武,偶爾拉上一些外頭的兄弟喝酒聚會,大多數的時間他都閑著沒事干,是個生活非常愜意的富家老爺。
可近來張仁早出晚歸,問就是外頭的生意不好做,他得去看鋪子,王二妮也疑心他是不是有麻煩。可有幾回她悄悄探看過,張仁不是在幾家鋪子里坐著,就是在酒樓一個人喝茶,除了晚上仍舊勤快,身上的變化大得驚人。
王二妮畢竟也沒有比張仁多活幾年,對此是很茫然的,要說張仁變心吧,他身邊半個女人都沒有,說他膩了她吧,晚上那個咬香瓜的勁兒也不是能作假的,可怎么就不愿意待在家里頭呢?
最近這兩日,張仁仍舊打著出去做生意的旗號,鋪子里待夠了就找個河邊釣魚,最開始空軍了幾天,直到他開始順便遛狗了。
太白是個好狗子,眼看張仁空軍,他比張仁都急,跑了三四顆宜居星,總算抓了條龍王來,勒令龍王潛伏在那條小河里,天天別的什么事都不讓干,就盯著張仁的魚鉤給他上魚。
龍王干得勤勤懇懇,張仁看著自己一盞茶上一條大魚的魚竿陷入沉思。
因為釣魚太多,又沒法帶回家去吃,張仁索性也不釣了,白天就在城里閑逛,總之就是躲著王二妮走。
夫妻間的這點小別扭外人看不出來,今晚張仁練完武,擦著頭發從浴房里出來,人還在走廊上,就被王二妮往廊柱上一摁,這里是后院,來往的都是丫鬟,一見這情景,小丫頭們頓時羞紅臉,像一哄而散的小鴨子跑掉了。
老爺夫人可真是恩愛鴨~
王二妮摁著張仁,眉頭挑了起來,很直白地道:“你已經連續兩個多月早出晚歸了,不要說是出去掙錢,我看見你在河邊釣魚,魚還分給野貓吃了。”
張仁高高大大的一個人,縮著身子才能維持和王二妮的平視,他視線略微飄移幾分,只道:“家里悶得慌,所以在外頭散散心。”
王二妮笑得燦爛,“好啊,那明天起我跟你一起出去散心,好嗎?”
張仁嘆了口氣,把王二妮摁著他的手握起來,按在自己心口上,誠懇地看著她,說道:“夫人,我確實是在有意躲著你,不說是怕你擔心,我……近來感覺身體里有第二個意識,他時常在白日出現。”
王二妮愣了一下,下意識想到了閻羅,張仁的前世身。
張仁也嘆道:“在他有意識的時候,我雖意識清醒,卻無法控制身體,我很擔心他對夫人做出什么事來。”
他只是個凡人,體內多出來的意識也不可能憑空生出什么大神通來,張仁的擔心是……這不屬于他的意識會冒充自己,然后做出可怕的惡事來!
張仁只要想想,就覺得腦門冒火,他和王二妮想得一樣,認為是閻羅在他的身體里,雖然有前世今生一說,可前世是前世,怎么能任由他和夫人相好?
王二妮許久沒有說話,張仁反客為主拉過她的手,抱她入懷,嘆道:“若是夫人想和他說話,我明日不出門就是了。”
王二妮腦袋扎在他懷里,很久才道:“我明日……勸勸他,已死之人,占活人身體做什么。”
張仁深深嘆息,他其實知道,夫人對那個閻羅有感情,只是不愿意提及,那畢竟是他自己。如今得了這一句,心頭又泛甜,又刺疼,喜的是夫人對自己感情更深,疼的是夫人既愛那閻羅,要做出這樣的決定必然很傷心。
前世今生唯一而已,為何偏偏分成兩個,要讓夫人難過呢?
一夜輾轉,張仁在清晨時感受到了熟悉的身體不受控,他看了一眼躺在身側的王二妮,掀開被褥起身,張仁的意識大叫著讓他把被褥給夫人蓋好,站在床邊停頓片刻,才生疏地伸手,想去拉上被褥。
王二妮卻睜開了眼睛,按住了張仁伸過來的手,坐起身來,輕聲道:“你已經不是張仁了?”
控制著張仁軀殼的意識微微怔神,眸光輕移,點了點頭。
王二妮猶豫片刻,才道:“我以為你已經死了,那日……算了,你既然已經死了,又何苦來占我夫君肉身,早日投胎,重新做人不好嗎?”
那意識沉默,王二妮拉住他的手,把他帶到床邊坐下,忽然靠在他心口,啞聲說道:“你舍不得我是不是?我一直很后悔,沒能親口告訴你,我……”
一只手輕輕撫摸了一下王二妮的臉頰,很快收回,這才說出了第一句話,“我不是閻羅,抱歉。”
還靠著他心口的王二妮僵住了,眼中微微的水汽也干巴巴凝結在哪里,一時看著張仁熟悉的面容,不知所措。
那意識嘆了口氣,張仁在他識海里的怒吼被他壓下,感到精神體安靜了下來,才又看向王二妮,將她靠過來的身子扶正,這才嘆道:“也許太山提過,我也是此身前世,名為蕩魔。”
王二妮坐正,離他遠了些,就聽蕩魔輕聲道:“我沉睡萬劫,醒來時身在地府,前段時日閻羅重歸太一,我便知自己也快了,因為地府實在無趣,我就想著主動歸一也好,沒想到……”
沒想到閻羅已經撐得張仁夠嗆,至今沒有完全歸一,他這一來,直接噎住了。
這些話王二妮很難懂,因為她這邊得到的信息不全,只能勉強判斷,也許前世意識都是要慢慢歸于今生的。
蕩魔瞥了一眼王二妮輕薄的睡衣,眼神飄移幾下,又道:“我無意介入你們夫妻之間,所以每日跟著本體出去看看鋪子,釣釣魚,也從未想過折返歸家,剛才……我是想著不好與你同床,準備離開臥房的。”
王二妮緩了口氣,說道:“那你何時會消失?”
這話倒是不大客氣的,不是閻羅,那就等于陌生人,張仁被一個陌生前世占了身子,她的態度當然不那么好。
蕩魔猶豫片刻,道:“也許一兩年吧。”
有閻羅的前車之鑒,他實在不覺得自己能撐多久,何況他也并不像閻羅那樣渴望活著,因為他陷入沉睡的原因就是活得太久,膩煩了。
王二妮蹙著眉頭,點了點頭,忽然又道:“你為什么叫蕩魔?是那個晃蕩的蕩,魔頭的魔嗎?”
她確實是有些警惕的,好好的人叫蕩魔這樣的名字,很難不讓人想到淫啊魔啊這些東西,她和張仁可是同床共枕的夫妻,現在多了這么一個蕩魔,實在想想都讓人緊張。
蕩魔一愣,好半晌才生澀地開口道:“我、我名蕩魔,是因為平生最出名的一戰,劍蕩群魔,故此有四百萬宇宙種族尊我為蕩魔大帝……”
什么叫晃蕩的蕩,魔頭的魔啊!
王二妮還是有些不放心,她實在很難從張仁那張熟悉的溫和面容上看出什么蕩魔大帝的英姿來,何況還有先前一言不發先撫摸她臉頰的事,想了想,她警告道:“既然如此,你每天有了意識的時候,主動出門去,不準起壞心思,否則我會讓你知道教訓的。”
說完身上妖力震蕩,滿是威脅之意。
蕩魔喉嚨緊了緊,點頭。
王二妮滿以為他是怕了,不知道張仁在蕩魔識海里氣得跳腳,這個不要臉的男人哪兒怕了?明明口水都咽好幾下了!
別以為他不知道,他這些個前世身,他媽的個個都喜歡兇女人。
第032章 第 32 章
張府的清晨并不寧靜。
先是太白一聲凄厲的狗叫代替了公雞啼曉, 隨后是黑狗夾著尾巴奔逃的動靜,阿黃貓在張仁的書桌上打了個哈欠,然后慢悠悠伸了個懶腰。
那只白色的笨狗, 又因為吃不到貓屎去追打同窩兄弟了。
阿黃嘆息地搖搖頭,舔了舔爪子,肥胖的貓軀從書房窗戶上輕盈地跳了出去,正好看到云華抱著霞兒吃點心。
這個年紀的人類幼崽已經可以吃一點用乳汁泡軟的干點心了, 霞兒很喜歡乳汁的味道, 阿黃湊了過去,翹起貓腦袋,耳朵抿起來, 它也喜歡。
云華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讓丫鬟拿了個小碟子,裝了半杯牛乳放在地上,阿黃就美滋滋地舔舔起來。
當富貴人家的貓真好啊!
云華喂飽了霞兒,正在亭子里享用她的甜點, 就看到自家大哥從臥房那邊走了出來, 連忙朝他招招手,急急地道:“大哥,你快來, 霞兒就交給你了!”
她現在可不是整日閑著的姑娘了,好幾個戲園子等著她的戲本呢。
蕩魔猶豫著走了過去,懷里立刻被塞了一個軟乎乎的小身子, 他渾身僵硬, 幾乎是憑借著張仁的身體本能把霞兒抱穩了。
云華還惱呢, “霞兒才這么大一點,你最近整天都往外跑, 留我和嫂嫂兩個在家看孩子,哪里是做爹的樣子。”
蕩魔和懷里的霞兒對視,只好嗯了一聲。
云華逗霞兒道:“這是壞爹,壞爹。”
霞兒正是學語的時候,跟著叫了幾聲,吱吱呀呀笑了起來。
蕩魔沉默,他從未和女性親近過,卻莫名背了一個壞爹的名頭,一時也有些茫然無措。云華卻飛快擺擺手,一邊去征用張仁的書房,一邊回頭喊道:“霞兒隔了兩個時辰喂一頓,中午要吃南瓜糊糊,再隔兩個時辰是牛乳粥,晚上吃魚肉小餛飩!”
直到她跑遠了,蕩魔看著霞兒,這才遲疑著嗯了一聲。
人類幼崽真是精細啊,他幼年期都是吃妖獸生骨肉的,有時候抓不到妖獸,只能啃啃金屬礦這樣。
蕩魔帶上了食盒,抱起霞兒準備出門釣魚,太白已經打了黑狗一頓,溜溜達達跟了上去,沒有牽繩子,蕩魔以前沒接觸過狗子這種寵物,一般都是張仁意識主導的時候才會給太白套上繩,蕩魔是沒有這個意識的。
太白跟在蕩魔后面,對天庭來說,大昊天抽了三千二百萬劫抽出來的七尊神級智慧,都是各自有代號的,雖然他們自己不知道。
閻羅自號魔王,但神魔們給他的代號是妖主,因為他自身是修士和大妖混血,崛起之后也是帶著各種族的妖類轉戰廝殺。
蕩魔乃是萬劫之前一位絕世劍仙,在天庭代號卻是魔主,因為他本就是魔獸化形,幼年期懵懂無知,拜入人修門下習劍,后來執劍護蒼生,一劍蕩群魔,但天庭不管多少種族尊他為仙,只是簡單地用出身概括他。
蕩魔帶著霞兒,后面跟著太白,不多時就到了小河邊,龍王在水里屏住呼吸潛伏著,只等魚鉤落水,就準備上魚。
這對張仁來說都沒什么趣味,更別提蕩魔了。他只是把魚竿安置好,就在河邊鋪上了寬大的軟布,把霞兒放了上去,打開了食盒,拿出還溫熱著的南瓜糊糊。
霞兒有些新奇地左顧右盼,先是無意義地啊啊幾聲,然后磕磕巴巴地問:“阿爹,吃、吃,外邊?”
蕩魔點頭,“今天在外面吃。”
霞兒朝他張開小嘴巴,像一只等待投食的小鳥。
蕩魔用勺子挖起一勺軟乎乎的南瓜糊糊,一絲不顫地喂到霞兒嘴邊,看她啊嗚一口吃掉,不知為何感覺心里毛茸茸的。
一勺接著一勺,直到霞兒小手嚴肅地推開了勺子,示意自己吃飽了。
蕩魔略有些遺憾地放下勺子,看著碗里剩下一半的南瓜糊糊,然后看了一眼太白。據說狗就是人類養的廚余處理器。
太白尾巴都耷拉下來了,可被一眼看來,還是含淚湊過去,吃完了小主子的剩糊糊。
蕩魔拍了拍狗頭,有些滿意。
在河邊坐了兩個時辰,蕩魔時不時舉起霞兒飛高高,或是教她幾句話,一眼都沒看魚竿那邊,眼見時辰快到了,蕩魔這才走過去,看到魚鉤上掛著的魚都快死了,隨手取下扔在河里。
回去的路上,張仁的意識逐漸回歸,他看了一眼懷里的霞兒,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哦。
晚上,張仁給霞兒喂了小餛飩,照例練武一個時辰然后去洗澡,回來就看到王二妮坐在床頭在看書,燭光昏黃,照得她側臉溫柔。
一抬頭看到張仁,王二妮伸手施了個避水訣,張仁身上的水汽一下子就干了。
“有勞夫人。”張仁說完,湊到了王二妮身邊。
王二妮看著手里的書,忽然道:“我想好了小字。”
張仁一直記得小字的事,那會兒剛成婚不久,還沒有霞兒呢,他想著為夫人取個好聽的小字,這是夫妻間的樂趣,但那時還不怎么認字的王二妮卻說,她要自己取字,怕他取的不合她意。
愛上一個人往往就是這樣的小處,張仁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時候深深愛上自家夫人的,但總歸是從那時候開始,他知道她是個獨立的人,而非某某的妻。
這會兒舊事重提,張仁的心溫溫軟軟的,笑問道:“那夫人取了什么字?”
王二妮摸了摸鼻子,指著手里新印的話本,說:“云華寫的這本,里頭的張瑤將軍……是寫的我罷?我很喜歡,小字就單一個瑤,王瑤。”
云華寫女主角,下意識地把嫂嫂代入了自家的姓,王二妮都沒注意這點。
張仁笑道:“王瑤,很好聽的小字,我記得云華寫的我,好像是叫張百忍?仁者,百忍也,這也很適合取為字,臭丫頭還是有些才華的。”
王二妮知道,張仁是沒有字的,他畢竟不是正經讀書要科考的人,就算取了字,也沒人叫他,那些朋友都習慣喊他老張的,誰也不會正兒八經叫他什么百忍兄。
她忍不住笑道:“那你這字,大約也只能我們房里叫叫,和婦人的小字差不多了。”
張仁也笑,并不放在心上,倒是悄悄張望了一下外頭,見沒有丫鬟在,小聲地在王二妮耳邊喚了一句:“……夫人,瑤兒。”
王二妮覺得耳朵麻麻的,略有些不好意思,總感覺是夫妻房里學話本做戲似的,臉頰上帶起一抹緋紅,橫了張仁一眼,“正經些,別咬耳朵。”
張仁手腳開始不干凈起來,口中道:“我正不正經,瑤兒還不知道么……”
王二妮象征性地推他幾下,半推半就著躺下。
……
入夜,張仁黑著臉起夜,在廁間掐著自己的脖子,喝罵道:“你控制不住什么?老子知道你是故意的!抱歉?抱個屁的歉!”
他把自己的脖子掐得死死的,斥道:“要不是老子起得快,你想干什么?啊?你想干什么?”
幾句話沒說完,掐著脖子的手松開了,他的語氣陡然一緩,誠懇地開口,“我確實不知啊,意識剛清醒,就發現你們在……也許是白日清醒時間太短了,實在抱歉。”
張仁再次掐起了自己的脖子,一副同歸于盡的架勢。
這也就是今晚早早打發了內院的丫鬟,不然被看見這一幕,張仁是個瘋子的消息明天就能傳遍龍興縣。
王二妮其實不需要睡眠,但她在張府的時候,都會跟著張仁的睡眠時間睡覺,這會兒是真的睡著了。張仁在廁間和蕩魔較了半個時辰的勁,才哆哆嗦嗦披衣回床,鉆進被褥里。
他可以接受閻羅,畢竟死人爭不過活人,那畢竟是他自己,前世今生唯一而已,可張仁是真沒想到,死了一個閻羅,他還有別的前世,而且還是這么無恥的一個人。
說好的唯一而已呢?一個人哪來的那么多前世啊!
要不是他醒覺得快,都不知道這無恥的東西會做出什么來,故意趁著夜晚意識清醒,故意趁著他和夫人溫存的時候掌控身體,這個蕩魔當真不是什么浪蕩子嗎?
張仁掙扎到天亮都沒睡著,然后就意識清醒地被擠進了蕩魔的識海,眼睜睜看著自己掀開被褥下床,一副很老實的樣子要走出房門。
先前夫人警告過,讓他意識清醒就自己出門去,他也聽了,看上去很老實。
如果不是共用了視角,清晰地看到這個蕩魔,他故作無意地掃了一眼自家夫人睡熟時露在外頭一截小腿的話。
張仁又想掐自己脖子了,同歸于盡,同歸于盡!
識海里的男人在大吵大鬧,完全不像在夫人面前那樣溫和寬厚,蕩魔微微嘆息了一聲,這樣表里不一,背地里滿口老子老子的男人,實在有些配不上夫人。
也不知這本體是如何裝模作樣,騙了夫人嫁他的。
道貌岸然之輩,夜夜與夫人共枕席,他這等老實的男人,怎么就得天天醒了自己出門去呢?
第033章 第 33 章
暖春時節, 正是霞兒的兩歲生辰。
她在地獄過了一年多,實際上應當算是三歲的生辰,嬰童生辰不宜大辦, 張仁和王二妮商議了兩晚,還是決定自家人一起吃個飯,最多把大舅哥的師父也喊上,也算有個尊長列席了。
王追月請了出云真人, 消息傳到重秋界, 丹峰長老蘇真人有些不樂意了,特意遣了弟子下界一趟,問王追月要請柬。
蘇真人畢竟也是很照顧王追月的, 如今又確實在教導他丹藥之道,如今張仁吃的不少丹藥還是人家給的方子,張仁吃人嘴短,只好補了一份請柬。
等到蘇真人如愿以償,宗門之中也有些王追月的友人想來看他, 加上還有一些愛慕他的女修……總之霞兒生ῳ*Ɩ 辰當日, 張仁和王二妮看著府里來來往往的仙宗修士陷入沉思。
孩子的生辰宴席,怎么就開成了仙宗大會?
略去這些小處不提,作為生辰宴的主角, 霞兒是很開心的,她收到了好多好多禮物,出云真人和蘇真人這兩位化神修士送的最為貴重。
出云真人送的是靈蛛絲織成的華光布, 穿在身上輕柔如無物, 冬暖夏涼, 很適合孩童。蘇真人則是精挑細選了一株小樹盆栽,樹未成精, 連孩童也可以滴血煉化,伴生而長,可以為凡人延年益壽。
……這也是煉丹修士的老毛病了,求他們煉制延壽之物的人太多,想到送禮,第一反應也是延壽,雖然收禮的不過是個三歲崽崽。
霞兒年幼,并不管貴重不貴重,手里抓了幾塊靈玉制成的七巧板拼來拼去,云華在邊上幫她拼,一大一小忙得很。
席上,修士們都很客氣,他們習慣了強者為尊,所以就算這里是張府,張仁才是主家,他們客氣的對象也只是王二妮一個,有時張仁插話,也沒什么人特意理會他。大道悠長,一位超脫境的強者不會止步于區區小世界內,做一個凡人的妻子。
還有心思活絡的,表現出仙風道骨的姿態往王二妮身邊湊,不著痕跡地勾人。
張仁手里拿著酒盞,看了看孔雀開屏的幾位,今日是我女兒的生辰宴吧,當著我們父女的面就這樣,上界之人也如此無恥嗎?
出云真人略有些尷尬地笑笑,對張仁道:“今日實在叨擾了,前段時日幸得相助,鏟除鄔孽,宗門內得以澄清風氣,也因事務繁忙,一直沒來謝過上仙一家。”
說實話,他們送的禮物很少有真正能給三歲小孩用得上的,這也算是一種示好了。
出云真人精明得很,他可不像旁人那些只想著奉承王二妮,那些個修仙修得渾身傲氣的,看不上張仁一介凡人,可他看得出來,人家夫妻是有真感情的。
張仁被冷待了半晌也沒生氣,見出云真人和他說話,笑了笑道:“真人實在不必客氣的,不過家里地方小,要是下次能少來些人就更好了。”
這話是開玩笑的語氣,但出云真人看得出來張仁確實有些在意,廢話,這會兒正有個成熟英俊的金丹修士敞胸露懷喝著酒,只差邀人家王上仙來摸一把,哪個做夫君的能不在意。
雖是如此,張仁也沒有當場發難,反正夫人是不會看……還沒想完,就見王二妮飛快瞟了一眼,收回視線。
張仁立即安慰自己,女人愛美色是天性,誰走在路上看到美人,不會多看幾眼,要怪就怪那個不要臉的修士,修仙的了不起啊,修仙的就可以在別人家里敞著衣襟大放情懷嗎?
張仁磨牙想著,忽然意識一輕,就感覺身體不受控制了,媽的,昨天晚上才和蕩魔商量好的,這是他女兒的生辰宴啊!
蕩魔控制身體,王二妮沒發覺,她瞟了一眼那個敞著衣襟的金丹修士并不是饞人家身子,只是正常地瞥過一眼,等分辨出了是什么,就收回了視線。
那邊蕩魔徑直走向敞衣修士,冷冷地開口道:“劍修?”
修士一愣,他從未見過凡人會這樣不客氣地和修士說話,一時都沒反應上來,等察覺到那位王上仙的視線也朝這邊看過來,頓時心頭一熱,很有風度地笑道:“在下衛巍,確實習劍多年,宗門之中,忝居王兄之下。”
這王兄指的是王追月,蓬玉仙宗多劍修,王追月雖然愛好煉丹,但在上界確實也以劍聞名,這衛巍能說出自己僅次于王追月,不管是不是吹噓,也足見自傲。
蕩魔冷冷地看著他,斥責道:“習劍首當心正,你既是劍修,怎么如此放浪?衣冠不整,意欲勾誰?”
衛巍呆住了,邊上聽見這話的也都呆了一呆,啊這,雖然這人確實有孔雀開屏的嫌疑,可這么直白地說出來真的好嗎?
在場的都是修士,耳聽八方,除非注意力不在這邊的,幾乎都能聽清楚,席間原本熱鬧的氣氛頓時一靜。
被凡人劈頭蓋臉斥責,衛巍漲紅了臉,下意識地手都按在劍上了,見眾人都朝自己這邊看來,頓時怒道:“吾輩修士不在意人間繁文縟節罷了,豈有你說的這般污穢!”
蕩魔呵斥,“既在人間,就要守人間禮節,我夫人還在席上!”
最后一句話,說得理直氣壯,識海里的張仁雖然開始感覺挺解氣,聽了這句還是炸了,誰是你夫人!明明是我夫人!
衛巍同樣氣得夠嗆,見王二妮朝這邊走過來了,壓下火氣,和聲道:“你一介凡人,我不與你計較,只嘆王上仙這等清雅出塵之人,你這愚夫怎么堪配……”
蕩魔再斥:“身為劍修,不懂持劍心正之道,是你手中劍不能讓你走上捷徑是嗎?蠅營狗茍,不知廉恥。”
王二妮按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身后,只道:“老張,你少說兩句。”
蕩魔立刻閉上了嘴,王二妮看向衛巍,見他目光炙熱,眉頭擰起來,只道:“今日是小女的生辰宴,倘若客人心不在此,那就請離吧,我與我夫的事,還輪不到客人說嘴。”
她抬手就把這修士揮出去,蕩魔平生第一次被人護在身后,稍微咽了咽口水,一改剛才的氣勢洶洶,簡直像個乖順的少年人,步步跟在王二妮身后,重新入了席。
坐在席間,看見先前幾個暗戳戳勾人的修士也都收斂了起來,蕩魔左顧右盼,頗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快意。
夫人實在威風!她護著我的姿態簡直勝過無數天仙魔魅,原來我蕩魔大帝萬劫光棍,都是為了這一劫之中,遇到夫人啊!
感受到這股情緒波動,張仁氣得差點把他識海踹碎了。
晚上,生辰宴散,出云真人再三替自家宗門里的不肖弟子道歉,王二妮倒也沒有計較什么,畢竟也不是很大的事,她對出云真人還是很有幾分敬意的。
霞兒一個白天都沒有睡,這會兒已經困倦地直打哈欠了,被丫鬟抱去睡覺。
張仁坐在床邊,等王二妮回來的時候,已經敞著衣襟在搔首弄姿了,他方才對鏡檢查過,他的胸懷并不比那修仙的小,夫人喜歡看,他可以讓她看個夠。
王二妮被惹笑了,“白天你還說別人衣冠不整,勾引人呢。”
張仁一噎,白天那不是他啊!夫人竟然沒認出來?罷了,一體兩人,那蕩魔又刻意學他,認不出也不能怪夫人。
他沒解釋,只是悶悶地道:“咱們兩個房里說話,你都覺得我放浪了?”
王二妮坐到他邊上,伸手去拉他的手,張仁沒躲開,情緒還是有些低落,今天夫人護著他的姿態是真的動人,可惜那會兒他被擠在識海里,雖是感同身受,可畢竟是不一樣的。
王二妮拉過他的手放在柔軟的心口上,張仁的腦袋動了動,還是沒抬頭。
“我知道,白天不是你,我家老張會想著全我顏面,那人做得不算過分,老張不會過去說他的,是不是?”
王二妮輕聲細語地哄道。
張仁的腦袋還是抬起來了,他聲音沙啞,“那個蕩魔只顧著自己,都不顧夫人顏面,我就不會這樣。”
王二妮哄道:“我知道,老張最體貼人……”
張仁抱住了她,把頭埋進她心口,剛要膩歪,渾身一僵,王二妮立刻反應過來,推開了懷里的男人,向后挪了幾下。
蕩魔被推得差點撞上床柱,但還是下意識解釋道:“我沒有不體貼夫人!那人敞胸露懷勾引夫人,我一時氣不過,張仁只是沒有那個膽量而已!”
王二妮沒說話,她感到很奇怪,明明她幾乎沒有和蕩魔交流過,每天都是他意識占據身體的時候,就把他往外趕,怎么這人如此自來熟,一口一個夫人起來?
蕩魔還急著解釋,只是話沒說幾句,雙手就開始掐脖子,王二妮連忙伸手阻攔,張仁掙扎著叫道:“夫人,我今晚去睡書房,這無恥的東西可能會裝作是我,敲門千萬不要應!”
說著,艱難控制雙腿往外走。
王二妮看著張仁和蕩魔拉拉扯扯著走了,揉了揉太陽穴。
第034章 第 34 章
書房一貫是阿黃的地盤。
張仁用書房的次數不算多, 書架上多是些游記話本,偶爾和友人傳信才會用到書桌,除此之外, 那張又大又漂亮的書桌一直是阿黃睡覺的好地方。
入夜時分,阿黃剛準備瞇一會兒,耳朵就動了動,隨后書房的門被推開, 一個身影搏斗著就進來了。
阿黃震驚地看著張仁。
它做貓十幾年了, 第一次看到有人能一個人表現出兩個人在殊死搏斗的樣子。不止是左右手在打架,而是整個身子都扭打在一起,左腿試圖絆倒右腿, 左手想要掐脖,右手則去插左邊鼻孔,甚至兩側的嘴唇都掙扎著張開,看上去想咬對面一口。
走街串巷,見多識廣的老貓都嚇得抿起了耳朵, 弓著背想往外逃。
可路被兩人……在阿黃看來是一個人, 堵得死死的,張仁和蕩魔兩個一進書房就開始打斗,阿黃幾次試圖逃離都沒能找到路, 只能縮到了書桌底下。
不光是搏斗,兩人依稀還在爭吵什么,阿黃聽得一知半解, 因為時常是前一句說了幾個字, 就被后一句給打斷了。
“那是我夫人……你這劍修要不要臉?”
“前世今生唯一我!放屁!該死的趕緊死, 死人就不要留戀人間了!”
“明明我就是你,你夫人也是我夫人……閉嘴!老子就是老子, 誰跟你一個人!”
……
一個人爭吵得更加激烈了,阿黃飛機耳都快抿成無耳貓了,才終于找到機會沖出了書房,身后還能聽見張仁嚷道:“你嚇著我的貓了!”
“分明是你一定要來書房才嚇著它的,我現在要回臥房去了。”
“信不信老子今天死在這兒!”
書房里的激烈爭吵持續了大半夜,張仁畢竟只是個凡人,身體疲憊的情況下,蕩魔再精神也沒法支撐了,兩個人吵著吵著還是在書房的竹榻上勉強入睡。
次日天清氣爽,王追月照例來送些鄉下種的瓜果,就見到張仁黑著眼圈出來待客,不由問道:“是昨日宗內修士的事,擾得妹夫不得安枕嗎?”
昨天王追月雖然也來參宴了,但他身邊聚集的人實在太多。有師妹想問他修為恢復得如何了,有朋友急于和他分享宗內的八卦,還有些認識不認識的都湊過來和他說話,等蕩魔和衛巍吵起來的時候,他還沒擠開人群,王二妮就已經把人揮出府外了。
這時見到張仁明顯沒睡好的樣子,王追月想多了,低聲安慰道:“妹夫,妹妹不是那等喜新厭舊的人,她心里有你。”
張仁本來精力不濟,聽了這話也打起了精神,笑道:“我自然知道,夫人心里只有我一個。”
王追月一噎,他好像并沒有說只有一個吧?至少……妹妹心里應該還是有那位幫助霞兒誕生魂靈的那位強者的,只是看張仁的臉色,他也實在不好說這個。
張仁喜悅地道:“舅兄,時辰也不早了,不如留下吃頓便飯吧,正好我也想請教舅兄一些問題。”
他想問的事自然和蕩魔有關。
王追月本就經常留下吃飯的,倒也沒有拒絕,中午大家聚在一起吃飯,霞兒也是王追月喂的,小丫頭窩在舅舅懷里可開心了。
這個家里霞兒第一喜歡的是王二妮,第二就是王追月,娘親胸口軟軟的趴著很舒服,舅舅身上有和娘親很像的氣息,雖然是硬座,但也可以接受。
第三是云華姑姑,因為云華姑姑并不會養孩子,她一般自己吃啥就掰點給她,跟著云華姑姑可以吃到好多口味新奇的東西。
第四才是阿爹。
霞兒雖然年紀很小,但腦瓜子已經很清楚了,她甚至開始記事了,只是一家子誰都沒有發覺而已。
她記得小時候的阿爹是臉上帶鱗片的魚魚,后來魚魚阿爹被大手阿爹抓走了,阿爹就成了凡人阿爹,前些天又來了一個氣息好強大的阿爹,雖然她也不能理解為什么她會有這么多阿爹,但阿爹就是阿爹啊。
爹太多太復雜了,她想不明白,所以決定在所有喜歡的人里,就讓阿爹排最后一名吧。
小丫頭嚼嚼嚼著舅舅喂到嘴邊的肉丸子,把肚皮吃得溜圓。
飯后,張仁拉著王追月進了書房,平日常待在書房的阿黃今天不在,張仁請王追月坐下,這才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不知舅兄可知道奪舍一事?”
王追月的臉色嚴肅了起來,他本來以為張仁急著拉他進書房,是為了弄些新品類的壯陽丹藥……咳!
“妹夫怎么會問這事?二妮在府內坐鎮,按理來說不止一個張府,甚至不止此縣,都該諸邪避易才是,怎么有孤魂野鬼敢來奪舍?”
張仁猶猶豫豫地道:“不是孤魂野鬼,是我前世……也可能是前前世,此人近來時常占據身體,我很難抵抗。”
王追月愣住了,他知道前世今生之說,前世死而今生至,魂靈唯一,人最多覺醒一些前世記憶,怎么可能會有完整的前世魂靈來奪舍今生?這題超綱了啊!
然而張仁本身就是一個被打散又重組的意識聚合體,大昊天分靈下界,無數分出來的魂靈投入六道之中,甚至有些轉世是同時期出現的。就如蕩魔,他沉睡時還和七尊之一的人皇遭遇過,宇宙傳說之一的人皇涉足落仙深淵,得仙帝玉礦而鑄人皇劍,那就是自己偷自己。
普通人死后投胎,魂靈唯一而已,而大能者前世未死,來奪今生,也很合理。
但王追月腦瓜子嗡嗡的,越聽越迷糊,甚至于產生了懷疑……妹夫也許覺醒了一些前世記憶,沒能徹底理解,于是稍稍有些瘋癲了。
張仁還在傾訴自己的苦水:“此人無恥之尤,時常夜半起身意圖不軌,他口頭君子,實則下流污穢,昨日我與夫人正說話,他忽然沖出,差點就讓他抱到了!”
這、聽上去確實像是孤魂奪舍,可同樣也很像發癔癥,有妹妹如今很強大這個前提在,那就只有可能是……王追月都不忍再看張仁,抬手捂住了腦袋。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了,我、我先去看看妹妹。”王追月捂著頭往書房外走。
張仁連忙點頭,他現在不敢和王二妮獨處,就是怕蕩魔趁著時機裝作是他,對夫人做出可怕的事來!他和舅兄訴了這么多苦,想來舅兄一定會和夫人提到他的苦衷。
直到目送舅兄離開書房,張仁這才一拍腦門,糟了,忘記問舅兄這個前世魂該怎么消滅了。
蕩魔意識其實清醒,不過和王追月不熟,也懶得搶奪身體開口罷了,有那精力,他還是琢磨著晚上來,張仁是他的轉世,他是張仁的前生,那他就是張仁啊!夫人自然也是他的夫人。
最多……講點策略而已嘛。
王追月在王二妮那兒待了小半個時辰,也算是弄清楚了張仁和他的兩個前世的事。
按照他的理解,大約是張仁的兩個前世太強大了,所以就算已經死去,也還是能保留一部分意識,魂靈本身是轉世成為了凡人張仁。王二妮認為前世大約一定會歸于今生,也是這么和王追月說的,所以現在的情況還真就差不多等于是,張仁沒能徹底消化前世記憶,倒不算是奪舍。
蕩魔也沒想著奪舍,三千二百萬劫意識體歸于一身,張仁就如同汪洋大海,他再強大也不過是一條河流,終歸要入海。
可在湮滅之前,他就不能像張仁一樣,靠著夫人的懷抱撒撒嬌,過一過有人陪伴的日子嗎?
萬劫悠悠,孑然一身,他孤寂到自己殺死自己,也就是這些日子擠進張仁這軀殼里,才感受到了一點美好滋味而已。
人之將死了啊!壞一點又何妨?
傍晚時分,用完晚飯,張仁變得格外沉默,他沉默著開始練武,然后一言不發去洗澡,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的,然后坐到了床上。
王二妮抱著霞兒回到臥房里,見到張仁在擦頭發,很習慣地抬手為他驅散水汽,然后把霞兒放到小床上蓋好被,這才笑道:“怎么不說話?”
張仁垂眸,低聲道:“因那蕩魔,我與夫人都好久沒親近過了……”
稍顯委屈的聲調,和這幾日見縫插針訴苦的張仁一模一樣。
王二妮只好把他拉到懷里,高高大大的一個人半斜著身子彎著腰,這才能貼合在王二妮不算高的身量懷抱里,張仁的手微微顫抖,攬住了王二妮的腰,臉都埋進去了。
王二妮哄道:“他自己說的,一年半載就會消散了,咱們往后日子長著。”
懷里的男人輕輕嗯了一聲,抖著手去摸王二妮的腰帶,也許是生疏了,解了好一會兒都沒能解開。
王二妮笑了一聲,自己抬手解了,鴛鴦戲水的肚兜在燈燭下映照笑顏,低聲道:“不要急,我先把霞兒抱到外間床上去。”
張仁看著她抱起熟睡的女娃娃向外間走去,飛快地抹掉鼻血,死命壓下識海里不住喊叫的……張仁。
他宛如新嫁娘般坐在床沿,翹首等待著。
第035章 第 35 章
霞兒在外間有自己的小床, 王二妮把她的被褥暖熱一些,才把她外衣解開,放進被窩里。
這個年紀的孩子離不得人, 唯一的好處是夜間睡得沉,不像嬰兒那樣鬧人,王二妮看她只是在被窩里迷迷糊糊地蹭了蹭枕頭,并沒有醒來, 伸手在她耳邊施了個隔音法訣。
一開始她確實沒能分辨出來, 換成普通人也許是可以一眼判斷的,因為奪舍的魂靈就如同竊盜他人衣裳,總會有些不契合之處, 可蕩魔和張仁在魂靈上沒有什么本質區別,她即便動用妖力去探查也難以判斷誰是誰。
認出蕩魔是因為他解衣裳的手法,張仁和她做了兩年夫妻,常常是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衣裳就給他不著痕跡地解掉了, 而且張仁是飽食之人, 雖然喜愛那事,可絕不至于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萬分期待的模樣。
在察覺到這點的時候,王二妮很是惱怒, 險些就讓人鉆了空子,可到底女兒在屋里不好發作,這會兒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肚兜, 冷笑一聲朝房里走。
莫非以為占的是老張身子, 她就收拾不得了嗎?
蕩魔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王二妮進門來, 他已經把自己的腰帶扯得松松的了,只要一勾就能拉下來, 而夫人身上的肚兜帶子,他也想好了三四種解法。
他的眼睛實在太亮了,有些像是等食的小狗,王二妮準備好的拳頭捏在身后,轉念開口道:“哎呀,可是不巧了,許是要來癸水了,腹內疼得厲害,看樣子這幾日都沒法親近了。”
癸水就是婦人的月經,王二妮其實自打生了霞兒就沒再來過癸水,她如今脫胎換骨,來不來癸水是可以自主控制的。
宇宙之中的女性強者大多熱衷生育,因為強者血脈難以繁衍,但能生下來資質就不會太差,一般都是能生就生。血脈親緣是最容易得到強者隨從的手段,一位女性強者只要運氣不是太差,就能培育出幾個忠心的子女,而男性強者大多是收徒,這就隔了一層。
生育必要來癸水相助,所以女性強者們一般都是遇到合心意的強者就會來這個,反正試探也不虧。強者之間一點血氣自然掩藏不住,這也算是一種暗示,于是蕩魔真信了,畢竟他經常被暗示,在他看來,女性常常都要來癸水。
他一時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調整心情,關心道:“來癸水會很疼嗎?”
王二妮本來是戲弄他的,想看看他一腔花花腸子落空的模樣,可對上那雙滿是疼惜的眼睛,一時沒發作起來,只道:“有些絞痛。”
蕩魔連忙把她讓進床里,給她蓋上被褥,又去倒了熱茶來,先前解個腰帶都顫抖的手這下一點都不抖了,把王二妮扔在邊上的衣裳給她攏了起來。
王二妮捧著熱茶靠坐在床上,喝了一口,先前的那口氣也散了些許,瞥見忙前忙后的蕩魔,微微嘆了口氣。
罷了,饒他一次。
這一整夜,王二妮安枕,蕩魔原本是想把意識抽回的,可睡在她身邊,想著來癸水應該會很難受,他不照顧,難道讓外人來照顧?
于是盡管識海里的張仁都快要把他撕碎了,蕩魔還是強忍著壓下他,撐著一側臉頰就盯著近在咫尺的王二妮看。
夫人疼痛,其實他也很難受,河流要如何抵抗汪洋呢?張仁越憤怒,他湮滅得越快,這遠古的神魔意志無情吞噬他的殘軀,就像一個凡人慢慢走進火堆里。
可是……真幸福啊。
在夫人需要的時候,陪伴在她身邊,在他一點點被吞噬的時候,有夫人陪伴在他身邊,疼痛只是最不起眼的東西罷了。
張仁掙扎了一夜,終于在天明的時候搶過了身體,外間霞兒醒了在喊人,小孩子都是這樣的,一睜眼見不到人就會喊爹喊娘,他快步走到外間哄孩子。
王二妮也很快睜眼,兩人一起帶孩子,王二妮忽然問道:“他強行和你爭奪身體,是不是損耗了很多?”
張仁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確實如此,蕩魔和他爭奪一夜,魂體都不如從前凝實了,以往就算是他控制身體的時候,蕩魔的意識也是清醒的,現在他卻沉寂下來了。
王二妮微微嘆了一口氣。
這前世今生,怎么都這么磨人呢?她明明只有一個男人,卻硬生生有了后宅爭斗之感,不止如此,她還是那個話本子里要為了真愛逼死旁人的惡家主。
即便對蕩魔沒什么好感,可眼見著一個活生生能吵能鬧的意識慢慢逝去,這種滋味一點都不好。
王二妮現在還時常會想到閻羅消散在她懷里的那天。
張仁也略有些傷懷,但他這種心情很快就在傍晚吃丹藥的時候被打散了,因為蕩魔又上線了。
雖然魂體已經化了快一小半,但他還是故作君子地勸道:“張兄,你這是拿壯陽之物當飯吃啊,長此以往豈不是只能依賴此物?打鐵還需自身硬,若你把爭寵的心思拿出一半在練武上,也不至于如此啊!”
張仁皮笑肉不笑,抬手把丹藥扔出去了,他感覺自己在弄死這個陰陽怪氣的家伙之前,都不需要磕丹了,他絕不冒著干事到一半被人頂替的風險去和夫人親近!
蕩魔又嘆道:“你能一天一夜吃下閻羅,卻一直到現在都不曾吞噬掉我,張兄啊張兄,若不是你堅持,我都撐不住這么久。”
張仁忽然一愣,他最開始聽說閻羅的事時,只覺得前世今生唯一而已,他就是閻羅的今生,但當蕩魔入侵而來,他的想法就變了,蕩魔不止一次地說我就是你,張仁是半個字都不肯認。
張仁深深吸了一口氣,只道:“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本為一體,我很快就能融了你……”
“是啊,我們本為一體,你夫人自然是我夫人,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蕩魔這一句話似乎是斟酌了很久的,說得順暢無比,張仁本來松動的面容一下子就冷酷了起來,蕩魔還要接著勸,就感覺一雙熟悉的手掐上了脖頸。
……這動不動同歸于盡的氣勢,你其實不是大昊天,而是太一的本體吧?
張仁說到做到,扔掉丹藥瓶,讓家仆收拾東西,王二妮和云華聞詢趕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馬廄邊上給馬刷背了。
張仁一見兩人來了,就嚴肅地道:“夫人,云華,我打算出去走商,多則半年,少則十天半月,你們安心在家里待著,要是想我了就來看看我。”
云華驚訝,張仁從前走過商的,那是在他十六七歲的時候,走過兩年就再也不去了,說走商苦累,還是回來當富家少爺快活,怎么現在有老婆孩子了,反而又想去吃苦了呢?
王二妮倒是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張仁是想帶著蕩魔離她遠遠的,出去走商正好,她能帶著云華飛,確實可以想他了就去看看。
張仁已經刷完了馬,順手洗了洗手,就被王二妮拉到一邊,“走商辛苦,你只是想離我遠些,不如在縣里找個清凈的地方住著,馬上都要夏天了,你難道頂著日頭每天在外頭風吹日曬?”
不是王二妮瞧不起張仁,張仁每逢夏天,練武的勁頭都會小很多,他是有些苦夏的人,一到六月就離不開冰窖,哪里吃得下這份苦。
張仁搖搖頭,笑道:“夫人,我想得很清楚了,家里雖然有些產業,但也不能總是坐吃山空,我從前和云華兩個吃飽了全家不餓,現在一家子人要養呢……夫人別勸我了,我和幾個朋友說好了,結成商隊一起走,還有舅兄送的護符,不會有事的。”
王二妮擰起眉頭,“你現在到底是一個身子兩個人,出門在外萬一又吵起來,會被當成瘋子。”
張仁一噎,還是堅持道:“不會的,夫人,等融了他,我一定馬上歸家。”
王二妮拍了拍張仁的脊背,在他身上打進一道靈力,“那我每隔兩天去看看你,遇事就叫我的名字,我會有感應的。”
張仁鄭重地點點頭,又去收拾行李了。
云華急忙過來道:“嫂子,你沒勸住他啊?走商多辛苦的事,我哥他、他萬一路上給別人坑了,賣了去呢?”
王二妮攬住云華,安撫道:“沒事的,我會看著他,你哥哥走到哪里都不缺朋友,不是那種會被欺辱的人,他……大約確實需要出門走走。”
畢竟張仁這些天一直擔驚受怕,怕自己一個沒控制住,就讓蕩魔占了先,而王二妮又很難分辨誰是誰,索性都打發走吧。
云華還是挺擔心的,但還是點點頭,嫂子現在這么厲害,連上界的仙長都對她畢恭畢敬的,大哥可能也有些壓力,所以才想出門做點生意,至少有自己的事業忙吧。
張仁頭天晚上收拾了東西,第二天就拉上自己的一干冤大頭朋友出了龍興縣,其中一個叫呂洞賓的,甚至是醉醺醺被張仁從花樓里掏出來的,安置在放貨物的板車上拖走了。
第036章 第 36 章
自古經商買賣, 都是南來北往,大部分的商人也不拘泥于一兩樣貨物。
龍興縣盛產香料,張仁拉了兩大車, 這是準備帶去南方的主貨,又帶了些綢緞莊沒賣出去的料子,準備路上零賣,本就是從南邊帶來的料子, 當然不可能再往南邊販。
至于他拉上的朋友, 因為時間都比較倉促,帶的貨物五花八門,還有牽了幾匹蒙古馬的也跟在商隊里, 有幾個只帶了現錢,準備從南邊進些貨回來再賣。
走商人一年到頭有八九個月在路上,真不是說假的,只不過從前都是他們賣貨給張仁,如今張仁組織起商隊來, 倒令眾人感到詫異。
呂洞賓醉到第二天上午, 一覺醒來就感覺氣味不好,他躺著的板車是騾子拉的,騾子可不光拉車, 還拉屎。
昨天還一左一右懷抱佳人,這會兒一睜眼就面對了騾子屁股,呂洞賓一下子就醒了, 左顧右盼沒多久, 張仁就拉著韁繩和騾車并行過來, 打了個招呼,“洞賓兄。”
呂洞賓沉思片刻, 誠懇問道:“張兄,為何我在這兒呢?”
張仁冷酷無情地道:“帶你發財去。”
呂洞賓嘖嘖幾聲,在板車上換了個方向躺著,嘆息道:“要不然,咱回去和嫂子認個錯吧?”
張仁一貫能理解呂洞賓的跳躍思維,微微搖頭,“我不是和夫人吵架才出來走商的,霞兒也大了些,可以離得人了,我得趁著年輕多掙些錢,多置些鋪子,以后……”
呂洞賓忍不住打斷道:“張兄,嫂子不是修了仙嗎?你不多陪她幾年,難道還想著為她掙夠幾百年的花銷嗎?”
張ῳ*Ɩ 仁一時無言,對于壽命這種事,他其實想過很多次的,只是夫人時常安撫他,他這會兒年紀又不算很大,所以并沒有想太多。
不想和呂洞賓討論這個話題,張仁再度冷酷道:“我至少可活幾十年,有幾十年夫妻恩愛,你再不圖上進,早晚死在酒色上,不就是落榜幾次嗎?做不得官,至少手里攢些錢。”
這話實在戳到呂洞賓痛處上了,呂洞賓比張仁小兩歲,也年近三十了。他少時就是神童,很早就中了舉,明明文采風流,結果三年又三年,總是考不中。趕考花費很大,他又不是能耐得下心賺錢的性子,于是家境也漸漸落魄。
張仁認識他比較早,也去花樓抓過他幾次,可呂洞賓還是老樣子,手頭有了錢就去喝喝花酒,不過十次里有九次是醉飲到天明。旁人問他花了銀子怎么不睡姑娘,他卻說能叫姑娘家安睡一夜,銀子就花得值得。
張仁對朋友一貫有種老大哥的心態,誰落魄了都愿意拉上一把,他家底厚,而且看中的朋友大多有些能力,拉拔一把就能自己立住,唯獨一個呂洞賓,是一坨爛泥糊不上墻。
王二妮認識不少張仁的朋友了,但呂洞賓一次沒去過張府,他說自己不是良家男子,不好見嫂夫人。
張仁只差把他腦袋錘爆,作為正經良家男子,他是完全無法理解花樓那種地方有什么好去的。你要說看中了哪個姑娘,攢攢錢,哪怕跟他借點呢,把人贖買回來好好對待也就是了,結果呂洞賓這坨爛泥認真地想了想,回復說,他憐愛天下所有悲苦女子,只恨財力不足。
財神爺都不敢這么說啊!
反正張仁帶上了呂洞賓的全副身家,強行把他拉進商隊里來,確實是準備帶他一起發財。
呂洞賓倒也不在意這些,找了幾塊厚實的布料,在板車上支了個遮陽的棚子,最重要的是把自己和騾子屁股隔開,這才舒服了,每天躺在板車上趕路,商隊停下休整的時候,去找找有沒有喝花酒的地方,倒也安然自若。
路上走了三四天,經過一座小鎮,商隊要采買些糧米,而且人困馬乏需要休息,才過中午就在一家客棧里安置了。
張仁這幾天已經和蕩魔換了幾次,差不多都是在趕路的時候,蕩魔起初不敢置信,他沒想到張仁居然要帶著他和夫人遠遠分開,可這么大一個商隊走在路上,張仁說不把東西都賣掉的話,他就沒有錢回家,家里的老婆孩子都會餓肚子!
蕩魔呆住了,張仁怎么會這么狠啊!
換成底層打拼上來的閻羅,大約馬上就能分辨出不對,就算張仁帶走了全部財產,夫人有超脫星游的實力,也不可能落到餓肚子的地步。可蕩魔是真信了,一個小世界幾萬年才出一個超脫星游,十萬個超脫星游里出一個吞星融道,一百萬個吞星級魔獸,他自一劍蕩之。
多少文明記載入史冊的不世天驕,不過是來他劍下送命的門檻。吞星級這種神魔之下最強戰力,在他這里都是站著吆喝的嘍啰,對于更低層次的超脫境乃至凡人,蕩魔當然了解不深,他都不知道超脫境要不要吃飯睡覺。
為了不讓家里的老婆孩子餓肚子,蕩魔只能認了,每天看著商隊越走越遠,盯著大車小車的貨物哀怨至極。
他的魂靈已經融化了一大半,每天都在消融,每天都在接近湮滅,他從前感覺沒什么,生死對他來說早已是看淡的事了,可他現在偏是不甘心了,他想夫人了。
哪怕不能像張仁那樣肆意親近,就只是抱著他過夜也是好的,那種幸福得連魂靈都軟下來的滋味,他真的還想再體驗一次。
蕩魔有些后悔,當初聽說本體要一位前世去助嬰兒啟靈的時候,他怎么就漠不關心,隨意推拒,讓那閻羅占了先機呢?閻羅這條惡魚和夫人朝夕相處了一年多!
今日難得在客棧休息,蕩魔趴在窗口唉聲嘆氣,忽然門被敲了兩下,王二妮從外間走了進來,手里還牽著扎了兩個小揪揪的霞兒。
蕩魔一回頭,頓時又驚又喜,“夫人!”
王二妮朝他點了點頭,又仔細看了看,不確定地道:“蕩魔?”
蕩魔從沒有哪次感覺自己要是不叫這個尊號就好了,張仁……這個名字多好啊,他悶悶地應了一聲。
王二妮微微嘆氣,拿出兩雙靴子放在凳子邊上,道:“你在也好,幫老張試試鞋,他出來得太倉促了,都沒來得及準備合腳的鞋子。”
蕩魔乖乖從窗邊走過來,坐在凳子上開始試鞋,鞋的尺碼是張仁春天時剛量過的,所以穿起來很合適。
王二妮笑道:“走幾步看看?”
蕩魔就在客棧房間里來回走動,時不時還跑跳幾下,語氣還是悶悶的,道:“很合適。”
霞兒歪著頭看他,忽然叫了一聲,“阿爹?”
蕩魔愣住,猶豫著看了王二妮一眼,王二妮從沒有和霞兒解釋過爹的問題,她怕小孩子腦子轉不過來,也只好對蕩魔點點頭。
蕩魔一下子就笑開了,把霞兒抱起來舉得高高的,應得非常大聲:“哎!”
霞兒也咯吱咯吱直笑,被蕩魔哄得叫了好幾聲阿爹,王二妮都無奈了,哄孩子叫爹是什么稀奇的游戲嗎?
她是想來看張仁的,可也不好一見是蕩魔就要走,何況霞兒好幾天沒見到爹了,這會兒也不愿意離開,她也就沒急著走。在房里四處看了看,問道:“你們路上都吃什么?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我從縣里帶給你們?”
蕩魔對凡人的食物沒多大興趣,回想了一下,老實地道:“一路上都有驛站客棧,只有偶爾沒趕上宿頭才自己做飯,都是埋鍋生火,呂洞賓還會炒菜,沒有什么特別想吃的。”
窮家富路,趕路辛苦,張仁并沒有在吃食上苛待朋友,幾乎每天一頓肉,完全不像王二妮想的那樣,頓頓干糧餅子的那種。
不過她也稍稍安心了些,看蕩魔道:“是黑了些,倒沒有瘦。”
蕩魔摸了摸鼻子,嗯了一聲,對上王二妮的視線,忽然道:“你……心疼他的話,我可以每天趕路,休息的時候再讓他出來,這點苦我還是能吃的。”
王二妮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微微呼出一口氣。
蕩魔以為她同意了,猶猶豫豫地又問道:“這樣的話,你能抱我一下嗎?就這一下,我快消散了,以后不會再打擾你們了。”
他平生從未如此小心翼翼地說話,眼瞳里帶著些希冀的光彩,卻脆弱得像個泡泡一樣,仿佛王二妮稍微搖搖頭,他就要碎掉了。
王二妮抿唇,她很不愿意陷入這種莫名其妙的糾纏之中,一個閻羅就已經夠她難過的了,要是再抱了蕩魔,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收場。
就在這時,霞兒忽然妖力涌動,猛然從后面撞了一下王二妮,直接把對她毫無防備的王二妮撞進蕩魔懷里,小丫頭滿意地咯咯直笑,阿爹要抱抱,娘親就抱抱嘛。
即便和夫人抱了個滿懷,這會兒腦子里不該有別的東西,但蕩魔還是一下子幸福得要暈過去了。
霞兒啊霞兒,你可真是爹爹的好女兒啊!
感受到抱著自己的男人顫抖的身軀,想起閻羅消散時的場景,王二妮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推開他。
快消散了,就……抱一下吧。
第037章 第 37 章
自龍興縣南下, 穿州過府,路上花了三個月,一行商隊趕在天氣最炎熱的時候抵達南地最繁華的百花城。
上午張仁去找銷路, 傍晚就空了倉,他的那兩大車香料就像水花落在大湖里,一點風浪都沒起。
手頭有了錢鈔,幾個合伙的朋友都有些坐不住了, 他們的貨也都和張仁差不多, 南商富庶,從北地拉過來的貨也都是南地不常見的,即便價格翻幾倍也很快見底。
揣著厚厚的銀票, 一行六七個東家熱絡地商量著去哪游玩。當然,太貴的地方肯定是不去的,他們只是北地小縣的商戶,在這偌大的百花城里,富豪無數, 錢如流水, 最多也就是見見世面。
張仁并不開口,他是要做兩趟生意的人,手頭的錢也不打算亂花, 家里開著綢緞莊,所以他還是準備買些時興的綢緞回去。至于眼巴巴等著他分錢的呂洞賓,他給無視了, 專門帶他出來掙錢的, 要是讓他在這百花城里去逛幾趟花樓, 保不準呂洞賓能一擲千金,就為讓人家花魁安睡一夜。
可省省錢吧!
這三個月來, 蕩魔大多是在白天出現,悶頭就是趕路,在抵達百花城的前幾天,他忽然整整一天都沉寂無聲,昨夜倒是又出現了小半個時辰,張仁知道,他真的要死了。
說不上來什么感受,有時張仁能深切體會到蕩魔那種萬劫孤寂之情,偶爾也能夢見些許光影,令他恍惚——倘若他與蕩魔異地同處,他就是蕩魔,蕩魔也會是他,前世今生就是如此玄奇。
他現在的心態很奇怪,不像是從前的自己,也不像是換了個人,更像是經歷了漫長歲月之后的透徹,看山看水看天空,都多了一種色彩。
入夜時分,客棧里才安靜下來,張仁是二樓的客房,透過窗戶能看見外頭的燈燭光亮,和龍興縣不一樣,百花城即便入夜也還是到處光亮,尤其是客棧店鋪,都會在門前點上燈籠待客。
再遠一些各式各樣的花燈綿延的幾條長巷,遍布秦樓楚館,那就是百花城最吸引人的靡靡之地了,樓下同樣開著窗戶的呂洞賓把脖子都伸長了。
“這么晚了還不睡?要不是我過來看看,還不知道你要熬到什么時候。”身后傳來抱怨的女聲,張仁連忙回過頭,原本和蕩魔差不多共情的孤寂心態立刻一掃而空,臉上滿是喜悅。
王二妮是悄悄進來的,她只是夜里睡不著,把霞兒哄好之后就來看看,以為張仁應該睡了,所以來得輕手輕腳,沒想到他還醒著。
張仁幾步走到桌邊,給王二妮倒了杯熱茶,笑道:“我剛才還在想夫人,夫人就來看我,這可真叫‘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王二妮一口氣喝完茶,放下杯子,坐在床沿,問道:“這趟貨已經賣了嗎?我來時看到外面拉貨的車上都空了,你們準備在這里待幾天?要不然置辦了貨我帶你們回去吧?”
張仁知道,她這是委婉地詢問蕩魔的情況,畢竟他這一趟出來也就是為了帶著蕩魔離家遠些,想了想,道:“明日置辦些綢緞,他們也都和我說好了,都置辦綢緞,我們等到北地賣掉一些貴重的,再存些貨回縣里販,也確實該回去了。”
王二妮抿了抿唇,低聲道:“那他走了嗎?”
張仁想到已經兩天沒有出現的蕩魔,點了點頭,他現在也極少感受到蕩魔的精神力壓制了,有時候蕩魔出現的時候,他只要稍微動一下念,就能把他驅趕入識海,如今形勢逆轉過來了。
王二妮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別的,畢竟和蕩魔不算很熟悉,那一點點的悵然很快消散。拉過張仁的手,看著他道:“你這幾個月黑瘦了些,回去要好好養一養,下次還想出來的話,我帶著你好不好?老張,不是我離不得人,只是……我總會很想你。”
張仁只覺得心里像泡了一汪溫泉,把心泡得又軟又燙,他喉頭哽了一下,攬住了王二妮的肩膀,輕聲道:“好。”
王二妮側頭,枕著他的肩膀,忽然很低聲地說:“我前些天來了癸水,不是刻意,而是心血來潮忽然就來了,這肯定代表了什么……老張,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好不好?”
心血來潮是強者偶爾會產生的預兆,也是道家的一種說法,到了超脫星游的境界,王二妮的心血來潮幾乎就是一種肯定的預兆,而心血來潮之后就來了癸水,更是差不多等于扯著她的耳朵告訴她,她的第二個孩子就要到了。
當然,這也是可以避開的,不是所有強者都愿意順應冥冥之中的預兆,但王二妮覺得,多生幾個孩子沒什么不好,她已經可以保護所有她重視的人,夫妻恩愛,子女繞膝也是一種人生樂事。
張仁沒想到王二妮會提孩子的事,他其實已經默認也許這輩子只會有霞兒一個孩子了,畢竟他是聽舅兄說過的,強者很難生育后代,即便雙方都是強者也要看緣法,何況還是一個超脫境的陸地神仙,一個普普通通無法修煉的凡人。
可夫人說可以再生一個……
張仁親了親王二妮的臉,輕聲笑道:“那這次,我希望生一個資質很好的孩子,等我百年之后,兩個孩子能陪你更久一些。”
這話說得很輕,輕得甚至有些不想讓王二妮聽清楚的意思,可王二妮還是聽見了,她抿了抿唇,忽然把張仁按在床上,拉扯他的衣裳。
張仁給嚇了一跳,老夫少妻,王二妮知道的那點事基本都是他教的,他知道的基本都是呂洞賓那一干情場浪子教的,他屬于理論豐富但行動保守,房事時幾乎就是那老幾樣,而且從來都是自己賣力干活,沒教過王二妮主動。
他怎么就忽然就成了坐騎呢?
張仁猶猶豫豫,他是不是該出出力?這種事他是真的不習慣在底下,可夫人這幅姿態又從未見過,視角也很好的樣子。
猶豫到最后,還是沒有動彈,張仁老老實實地躺著,并沒有發現一道魂靈意識驚慌地開始融入他體內。
蕩魔想過無數種死法,他從前最中意戰死,可惜沒遇到像樣的對手,后來覺得沉眠而死雖然平淡,但也不錯。再后來,他想如閻羅那般死在夫人懷抱里,英雄死在溫柔鄉,多好的歸宿啊。
這些天他不再妄想了,他開始只剩下一顆頭顱的魂影,漸漸無法開始思考什么死法的事,只很卑微地想著,要是能在死前再見夫人一眼就好了。
今夜是他消散的日子,他想最后再試試能不能等到夫人來探看,可就在他耗盡一切魂力,努力將最后的意識附著在張仁身上時,他、他感覺到了不對勁,身體上的愉快其實并不能打動他,可愛意上的相融令他快要魂飛魄散。
他現在已經無法擠走張仁的魂體了,可因為太薄弱,張仁也沒有發現他又出現了,蕩魔借著張仁的雙眼,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風景,連融入本體的痛苦都忘記一空。
逐漸空白的意識最后只想起了從前在人間看過的一句詩。
牡丹花下死……
大道何等眷顧他啊。
就在蕩魔身隕的一刻,天際陡然裂開一道豁口,一道七彩劍氣自小世界起始,越過重秋大世界,一路蔓延至半片太陰星圖。這條劍氣所過之處,無數星辰上的智慧生靈都不由自主地抬頭仰望。
蕩魔大帝,一代絕世劍仙身死道消,無數曾被他吸納的靈氣重歸宇宙之間。劍氣如虹,貫穿無數光年,仿佛是大道為他送行一場。
百花城中,也有無數的人走出家門,仰望夜空中的奇景,樓下的呂洞賓則是呆呆看著那道劍氣,隱隱約約感覺自己悟道了。
張仁和王二妮已經戰過一場,仙凡體力差距太大,這會兒張仁躺在床上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聽見外間喧鬧聲響,也沒什么好奇心,他感覺自己像個圣人了。王二妮披衣下床,走到窗前,也看見了那貫穿夜空的七彩劍虹。
心頭略有所動,她無意識地按上了小腹,沒回頭,問床上的張仁道:“老張,你說我們的孩子,取名彩兒,好不好?”
張仁疑惑,但想了想,也笑道:“宜男宜女,很合適。”
王二妮只是看了會兒劍虹,就關上了窗戶,她自覺已經見過許多奇異風景,這會兒夫妻之間幾個月沒親近了,這才一回,且有得戰呢。
彩兒,彩兒……不知要多久才能降生呢?
張仁度過了這幾個月來最美好的一夜,次日王二妮因為不想和他那幾個朋友打照面匆匆飛走了,倒不是別的,而是夫妻夜會,白天再見到朋友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張仁送她飛遠,回頭才發現夫人忘記施法清潔了,畢竟從前一個法訣就收拾了所有臟污,而昨夜就是奔著造娃去的……想到昨夜,張仁傻笑一聲,麻利地去收拾凌亂的鋪蓋。
商人在外,鋪蓋都是自帶的,倒沒有臟了客棧的東西,就在他忙著收拾的時候,呂洞賓頂著兩個黑眼圈走了出來,第一句話就是:“張兄,我昨夜悟道了,我想習劍,我有預感我一定能成劍仙……”
話沒說完,被張仁揮起洗衣盆里的水,濺了一臉,張仁問:“清醒了?”
呂洞賓抹了抹臉上的水漬,悶悶地道:“清醒了。”
張仁濕著兩只手在搓床單,這會兒指指自己兜袋,“從我兜里掏二十文錢,買兩碗豆漿四根油條。算了,再加十文錢,弄一屜小籠包,咱們分著吃。”
呂洞賓老老實實地掏了三十文,一文都不敢多拿,下去跑腿了。
張仁美滋滋地繼續搓起床單。
至于呂洞賓說他要成劍仙?嘖,一身酒色惡習,市井紈绔,他成個屁的劍仙,這趟回去,給這小子置些田產,養幾頭豬吧。
第038章 第 38 章
商隊在百花城盤桓十來天, 即便張仁再省,花銷也比趕路的時候翻了幾倍,好不容易等眾人都買好了合適的貨, 這才踏上了返程。
王二妮找王追月問了問,最后連人帶拉貨的車馬都貼了些飛行符箓。清晨起飛,一行人中午就到了北地大城,在城中銷貨, 到傍晚城外集合, 天剛擦黑,就回到了龍興縣。
張仁的朋友基本都知道,老張這個好命的光棍, 先是娶了媳婦,沒多久就得了個從上界下來的仙長大舅哥,后來媳婦也修了仙,修得比大舅哥還厲害呢。
那會兒不少人覺得張仁有些懸了,人家都成仙女了, 憑什么還和他過?圖他年紀大, 圖他兩個錢?可懸著懸著,嘿,這好命的老張不僅媳婦沒跑, 大舅哥還天天送藥給他補身子,補得三十來歲人了整天精神奕奕的,一家子過得美美的, 誰見了不說一聲羨慕。
但嘴上說著羨慕, 其實大多人對修仙這事沒什么實感, 也就是當初被鄔老祖震過一次耳朵,后來又被蓬玉仙宗的人救治, 王二妮不是愛顯擺的性子,王追月更是天天擱田里種地,最多有時候從老張那兒混了兩顆丹,吃下去確實龍精虎猛,也不像一些虎狼藥落下后遺癥。
今日可是不同,大家可都在天上飛了一轉下來,從北地到南地,他們走了三個月,這飛回來只花了不到三個時辰,一天里的大部分時間是花在城里販貨上頭,因為大家都惦記著飛行的滋味了,口條是真不利索。
離縣城不多遠,張仁一個車一個車地揭符箓,呂洞賓有些舍不得,哀求道:“哥,我還想再飛飛,我快找到昨天悟道的感覺了,我覺得飛在天上有助于我修行。”
張仁都懶得和他掰扯,從懷里摸出幾張錢鈔,“這些你先拿著回家,剩下的大頭分紅等到縣里,我找縣丞給你置些地,這些禁止你抵押和轉賣。行了,回去歇著,吃幾頓好的。”
呂洞賓起初還以為給他符箓呢,結果是錢鈔,但他這幾個月已經很久沒見著大錢了,連忙堆笑著接過去,點頭哈腰道:“哥,我知道的哥,我肯定不會賣地,龍興縣這一畝三分地,您都要和縣丞打招呼了,我能賣給誰是吧?”
地皮這玩意不能私下買賣的,要經過衙門公章,張仁和縣丞那頭說好了,那呂洞賓是壓根沒法往外賣的。
張仁勉強點了點頭,他又沒法天天看住呂洞賓,禁止他去花樓,能做到這地步,真是做兄弟操了當爹的心,生怕他哪天餓死街頭。
其他人雖然也想再飛,但看張仁堅決收回符箓,也知道是為他們好,這樣的寶貝商人是守不住的,誰能像老張這樣,家里就守著個仙女呢?貪是禍根苗啊!
眾人都揣著厚厚的錢鈔,帶著一些準備在縣里販的貨,說說笑笑往城門口去,張仁則落后了一步,去看了看王追月。
呂洞賓跟著他,畢竟張仁空車多,他還想回去的路上躺一躺呢。
王追月不出意料沒在家,在地頭上忙活,這會兒盛夏過去,正是豐收時節,地里長著許多瓜果,王追月看到張仁也很高興,聽張仁介紹了呂洞賓,順帶給兩人摘了兩顆紅紅的大桃子。
呂洞賓跟在張仁身后啃桃子,雖然年紀不小了,看上去倒是很乖巧,聽著張仁和他這位仙人大舅哥隨意地拉家常,心里正羨慕,忽然感覺有人在看他,一抬頭,和王追月對了個眼神。
呂洞賓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這人什么眼神啊,好像一根針刺進他五臟六腑,他像是被拉開了胸膛肚皮,整個人都透明了一樣被人看了個干凈。
張仁奇怪道:“舅兄,怎么了?可是洞賓有什么不妥?”
王追月視線沒有收回,反而伸手向前,摸了摸呂洞賓的天靈蓋,被人大手覆蓋腦頂,仿佛絲絲縷縷的電流沒入其中,呂洞賓渾身都打了個顫,本能無法動彈,只能驚恐地看著王追月。
“這位呂兄,他的天資很高啊,而且近日悟道入定過,已經在未經修煉的情況下自主吸納過靈氣了。”
王追月驚奇地收回手,又忍不住道:“按理小世界之中應該不會出現這種事,果然還是因為……”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際的劍虹,如今天剛黑沒多久,遮天蔽日的七彩劍虹將天空撕裂,映照得天地之間猶如還在黃昏時分。
這道完全由靈氣構成的劍虹已經在天際停留十幾日了,仍然沒有消散的意思,大約再過幾百年也不會消散,因為這些靈氣太豐沛了,僅僅是重秋界和周遭這些小界,是無法吸納太多的。
呂洞賓沒空思考后面未盡之語,只聽了個天資很高,就忍不住激動起來了,連忙追問,“仙長,您是說我有修仙的資質是嗎?我想成劍仙很久了……”
他這很久,是指十幾天前開窗見到劍虹那會兒開始。
王追月和煦地點了點頭,這樣的資質,實在很適合修仙,他都奇怪了,呂洞賓是怎么好好在這下界待到年近三十的,不是說販仙人在下界很猖獗嗎?
他倒是不知道了,呂洞賓從小就是讀書料子,極少出門,后來屢試不第,又經常在花樓廝混,完全避開了販仙人的行動軌跡。
一側的張仁張大了嘴巴,不信邪地又看了看呂洞賓,胡子拉碴,常年酒色,不到三十的人看著比他還大些,就這小子,他真有修仙的天資?
張仁有些抑郁了。
接下來呂洞賓就賴著不肯走了,他能接觸到的仙人怎么看也就眼前這位了,這樣的好機會他一點都不想錯過,他甚至想拜王追月為師,至于什么分紅地皮養豬之類的事,和他這位未來劍仙有什么關系呢。
張仁臉更黑了,帶著幾個伙計拉上了大舅哥讓帶回去的瓜果蔬菜,還有一些賣剩的料子,苦大仇深地往城里走。
也托了天上劍虹的福,現在夜里也不那么暗了,不少人也愿意在夜間出來走動,而且縣府的宵禁力度本就不大,賞了幾個錢給看城門的老卒,張仁還是趕到家了。
云華趴在桌上看著滿桌的菜肴,聽見前院那邊逐漸喧鬧過來的動靜,一下子就精神了,果然就見張仁風塵仆仆地進門,見到只有她和霞兒,問道:“你嫂子呢?”
云華蔫巴了,說道:“剛才蓬玉仙宗的出云真人來了,說有要事和嫂子說,在客堂那邊呢,哥,我能不能先吃兩口啊?你看霞兒都餓……”
話沒說完,張仁就往客堂去,只留下一句:“你吃你的,別餓著霞兒了。”
云華立刻高興起來,左右開弓,自己吃的同時還不忘喂霞兒,一大一小吃得沒心沒肺,可香乎了。
出云真人仍是分神下界,這會兒正長吁短嘆,王二妮的臉色也不見好,偶爾看向天際劍虹,眉頭緊緊擰著,再次確認道:“所謂交稅,真的不能用其他東西來抵?”
出云真人臉皺得像核桃,很無奈地道:“那於菟文明來勢洶洶,稱其主為一位掌控了無數星辰的大能者,太陰帝君的后裔,我們所在的這片宇宙被劃分為太陰星圖,星圖境內所有中低等文明都是要交血食稅的。我們從前地處偏遠未被理睬,如今劍虹貫穿星圖,是自我們這里起始,才被境內強者注意到。”
“於菟使者稱,近日就有一批帝子將至,要來吸收劍虹靈氣,順帶要我們補交自文明起始就沒交過的血食稅……”
出云真人心如刀割,道:“其言稱,我等短壽人種一生七子,該交其二,踏入仙途者一生三子,也該交其一,就算減免一些,最后算得重秋界中,凡人交出十分之一,化神以下修士三人去其一。其余諸下界人口過億者七稅一,不足億的下界交一千萬人,只要處在生育年齡的男女和嬰童,限期十年內交齊。”
王二妮被震得幾乎無法言語,好半晌才道:“這些人是要被……”
出云真人聲音低啞:“被吃的血食啊。”
“於菟使者說,中低等文明最珍貴的就是生命血肉,因為強者不愿意吃低智慧生命,智慧越高,吃起來越美味。”
張仁在門口不知已經聽了多久,出云真人早就發現了,但也沒避著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老朽之所以來尋王仙子,是因為於菟使者還額外提出了一個條件,稱超脫星游強者,若愿依附於菟文明,其每隔百年有一千萬的血食名額。老朽知道仙子不食人,這就可以救下整整一千萬條性命了!”
王二妮怔怔,忽然問道:“這於菟文明,超脫境有多少?”
出云真人連忙按住了她肩膀,驚道:“仙子萬萬不可起逆反之心!於菟文明強者不計其數,超脫星游只是底層打手!僅僅派來重秋界的使者,就有百十位之多,領頭的使者更是什么吞星級強者……大勢如此,老朽只請仙子答應招攬,能保住一些性命就足以。”
王二妮啞然,看向天際劍虹,如此美妙的奇景,竟帶來這樣的恐怖后果。
第039章 第 39 章
重秋大世界確實是一方標準的上界, 其規模和宇宙星圖之中大部分的中等文明相當,幾十億年的文明進程中也涌現出了不少超脫星游強者,可惜的是飛升者離去就沒有再回來的了。
蓬玉仙宗的老祖蓬玉仙人還有血脈后裔留存, 於菟使者抵達之后,這些后裔都快把血抽干了也沒能召喚到老祖回歸,當然……王二妮也壓根沒意識到,她最初學的那本劍譜, 就是蓬玉仙人的遺作。這位開創了重秋界一大修仙強宗的超脫強者, 只不過是閻羅一頓平平無奇的夜宵。
多少超脫境的強者在宇宙星空之中如同塵沙一般被湮沒,蓬玉仙人也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重秋界中的修士也如同出云真人一樣四處尋找強者求助,最后加上王二妮, 一共湊齊了三個超脫境強者。
另外兩人分別是隱居在一處小星上的強者李凝陽道長,一位是重秋界中一位飛升多年,又被子孫以血祭大法求召回來的強者丹朱仙人,因於菟使者還要等待將至的一行帝子,所以定好下月十五請王二妮前往重秋界。
出云真人來了又走, 行色匆匆, 出客堂的時候還和張仁打了個照面,但也只是稍稍拱手,一句都沒和他閑扯。
王二妮坐在客堂的主位上, 抿著唇沒有說話。
張仁進門,先給她倒了杯熱茶,放在她手里, 才輕聲道:“夫人, 多想無益, 先吃飯吧。”
王二妮其實哪里吃得下東西,可看著張仁瘦削的臉龐, 還是悶悶點了點頭,夫妻二ῳ*Ɩ 人來到飯廳,云華咽下一口糕點,連聲道:“快吃飯吧,從中午等哥等到現在了!對了嫂子,出云真人來找你干嘛呀?我看他臉色不好,是遇到麻煩了嗎?”
她也就這么一說,還真沒覺得會有什么大事,畢竟自家嫂嫂很厲害的,上界的人對她都那樣尊重。
王二妮和張仁對視一眼,都沒說實話的打算,王二妮先道:“沒什么事,就是下個月我要去一趟重秋界。”
張仁也道:“上界的事有上界的人管,你不是餓嗎?廢話還這么多。”
云華習慣了她哥看她不順眼,哼了一聲,也沒有尋根究底的意思,給兩人一人盛了一碗花參雞湯,又說起別的事來,她其實沒什么別的事,就是些小姐妹聽戲,她寫的話本子之類。
霞兒更是吃得專心致志,她一向是很乖的那種孩子,吃飯從來不折騰。
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吃晚飯,就算心頭再沉重,王二妮也不由得緩了緩心情,張仁也若無其事吃了兩碗飯,偶爾說幾句走商路上的事,直到云華吃飽說了一聲,抱起霞兒去玩了。
夫妻兩個這才沉默下來。
張仁攬住了王二妮的肩膀,讓她靠著,良久才低聲道:“能護住多少人,就護住多少人吧。”
王二妮抿起唇,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半個月,小世界之中仍然風平浪靜,不平靜的是重秋界,重秋界作為幾十億年的修仙上界,幾乎對外頭的星圖勢力一無所覺,一下子就遭遇了高等文明的重拳打擊。
這可是超過四百億人口的大星球,一下子竟然要被取走十分之一,還是作為血食,哪怕是不在被征收范圍內的老人,誰又沒個親朋好友,子女后代?
不僅凡人,連修士都在血食稅范圍內,甚至更嚴苛,除非修到化神,否則三人之中就要死一個,比凡人的概率還大,如今修士們飛在天上,還能聽見底下家家戶戶抱頭哭泣的聲響。
重秋界三大仙宗作為代表,其他宗門連帶下界的帝皇也都湊在一起開會,會議內容當然不是如何反抗強大的於菟文明,而是……三位超脫星游名下的三千萬名額,誰能多占一些。
王二妮原本是準備獨自來的,但張仁拉住了她,就算他什么都做不了,至少可以和她一起面對。
會議是在蓬玉仙宗的傳法大殿內開的,王二妮和張仁坐在上首,邊上是落拓中年乞丐模樣的李凝陽道長,他懷里還抱著一把鐵拐,木木地聽著。
李凝陽道長旁邊,則是那位被后裔求召回來的丹朱仙人,他的模樣打扮十分奇異,頭發剪得極短,根根豎立著,耳上掛著一串彩珠。身上穿的也不是重秋修士常見的道袍,而是一身怪異的緊貼在身上的衣裝。上面是白色的圓領套頭衫,下面是緊身的黑色長褲。
他的神態也最為輕松,一副在宇宙中見過大世面的玩世不恭。王二妮只是看了一眼,就擰眉收回視線。
出云真人和其他幾位仙宗掌教和長老坐在次一等的位置上,再底下則是一些下界強者和被選派來表態的人間帝皇,聲音最大的也是這些人,因為上界的名額可以暗定一些,小世界的人卻要盡全力爭取更多。
王二妮對張仁輕聲道:“早知不來了,我如今心亂如麻,誰都不敢看,只怕……”
怕見到那一雙雙希冀的眼睛。
也許是因為三位超脫強者之中唯有她這一位女子,許多下界強者和帝皇都想搏她心軟,時不時就投來視線,王二妮一開始對上過幾次,很快就垂眸不敢再看。
張仁握緊了她的手,安慰道:“那就不看。”
丹朱仙人忽然嗤笑了一聲,“看與不看都是一樣的,高等文明吃人,就如同人放牧牛羊,不會吃絕,想要像從前那樣安居樂業是不可能的了。要我說,有十年為限,最好的法子就是把青年男女湊一塊兒叫他們生,多生些嬰童湊數,不教他們人言,蒙昧落生,蒙昧死去,就像豬狗牛羊一樣。”
王二妮冷冷地道:“在你眼里,人和豬狗牛羊沒有分別是嗎?”
丹朱仙人懶洋洋地笑道:“小姑娘,火氣不要這么大,我坐在這兒,就代表我不受血食,我甚至還是回來幫忙的。你想問的是於菟文明,不是我,你痛恨的也是於菟文明,不是我。”
王二妮冰冷的眼神慢慢黯然下來,這人雖然討厭,但說得對,面對這樣一個殘酷不講道理的高等文明,她所認知的一切正法都失去了意義,敵人不講這些。
李凝陽道長慢慢開口道:“丹朱道兄的法子雖然不講人情,可也是個辦法,比起年輕人一個個去死,生些無知嬰童湊數……”
他自己都不愿再說下去了。
殘忍的壓迫只會誕生殘忍的方案,除此之外,哪有什么出路呢?
王二妮沒再開口,只是握著張仁的手越來越緊,緊得張仁幾乎覺得自己手腕被捏斷了,可他一聲都不吭,還用另一只手輕輕覆蓋在王二妮手背上,安撫著她。
就在這時,一位年約三十許的人間帝王忽然站了起來,幾步走到大殿正中,對著王二妮的方向行大禮叩拜而下,朗聲開口:“我乃青荊界蒼龍國主元照,王仙子在上,我等一國皇室皆為龍族血裔,愿以一族性命獻呈仙子,只求仙子庇佑我蒼龍國五百萬國民,元照叩首再拜,縱死無悔也。”
說完,他重重叩拜在堅硬的玉石地面上,沒幾下就磕得頭破血流。
王二妮還沒開口,就聽丹朱嗤笑道:“搏女人心軟的來了,元照國主,你若真心獻族,獻給於菟使者也是一樣的,龍裔可比那五百萬普通人美味得多了。”
元照血染大半面容,忽然笑道:“朕若愿意當場被仙人吞吃,不知丹朱仙人可愿予五百萬名額?”
丹朱的臉色一下子不好看了,他嘴上說得兇戾,其實根本不吃人。
王二妮別開視線,只是伸手,一道氣浪將元照推回原位,連他額上的傷勢都恢復了,這才低聲道:“我已決定庇護自身小界……實在抱歉。”
元照眼中光彩頓時熄滅。
此后殿中吵吵嚷嚷,意圖博取同情者不在少數,連以死相逼的都有幾個,王二妮閉上了眼睛,只覺得自己如同置身在一個荒誕的夢境。
人命如同市場上的雞鴨一樣被當成數字計算,那一聲聲求上仙憐憫的哀告,仿佛隔了一層屏障,坐在上首的強者如同不再是人一般,成了另一個維度的生命,高高在上俯瞰眾生。
與此同時,太白正在另一個維度叫罵,他昨天晚上被幾個好友急召回天庭,然后就被困住了,他那曾在同一位強者門下習過道的師兄太上,嚴肅地告誡他,不要摻和接下來的事。
太白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層可怕的陰謀之中,他壓低聲音問太上:“師兄,你和我說實話,這次是不是有人故意要針對……”
太上有些不習慣太白過于低級的交流方式,但還是不等他說完,一道意識傳入,飛快捂嘴道:“你心里清楚就好,天庭里有不少神魔已經組織起來,你不要管了,這次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的。”
太白驚恐地道:“他們瘋了嗎?大昊天會宰了所有人的!”
太上疑惑,“不至于吧,我們只是想搞掉太陰,大家分了地盤,大昊天得到加餐,雙贏的事。”
太白愣了一下,然后平靜了下來。
哦,原來你們只是想搞掉太陰啊,嚇死狗了,我還以為你們想針對大昊天呢。
第040章 第 40 章
宇宙之中, 最為特殊的生命體就是混沌神魔,他們的誕生始于宇宙形成初期,那時宇宙半凝不凝, 大道尚未形成,一切法則都在初始孕育期。混沌如雞子,內里怪奇無數,一部分原本該用于凝成星辰的星核發生了異變, 擁有了意識。
這些具有意識的特殊星核在混沌宇宙之中瘋狂吞噬無意識的星核, 壯大自身,直到宇宙徹底穩固才停下來。
宇宙穩固,就有了大道存在, 大道之下,有意識的星核無法再通過吞噬無生命星核變得更強大,唯有互相吞噬。神魔早期到處廝殺不斷,最終存活下來的神魔都成了宇宙不可再生資源,死一個少一個。能活到現在的, 不是茍王之王, 就是真正的強者。
神魔的別稱是星君,那些后來的強者也有能戰勝一些弱小神魔的存在,但其生命本質還是混沌宇宙之中的后天種族, 而非星君,宇宙之中各種強者的尊稱多了去了,什么仙尊帝尊無數, 唯有星君不可混稱。
神魔們沒有壽命大限, 他們的死因一般在古混沌時期大亂戰, 和太一時代,大昊天時代這三個時期。
古混沌時期神魔們互相廝殺以壯大自身, 強者吃得滿嘴流油,弱者死于清蒸紅燒各種烹飪手法。而太一時代,一霸蓋壓當代,所有提出異議的神魔都死得很干脆,尤其太一意識湮滅那一戰,神魔們死傷無數。
后來太一的星軀上誕生了大昊天這個蒙昧真靈,相當于一個野生猴子操控了寰宇至強者的軀體,那一場慘烈的大逃殺烙印在所有現存神魔們的心底。
大昊天餓了,抓兩個神魔吃吃,大昊天心情不好了,抓兩個神魔揉圓捏扁,然后吃吃,大昊天心情好了,那可真是幸運啊,幸運的神魔甚至可以自己選擇烹飪手法,然后給他吃吃。
三次大浪淘沙,導致活下來的神魔幾乎都是茍王,茍王們各有各的心機手段,坑幾個不對付的神魔去給大昊天填肚子,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太白也很熟悉這種手段,他可是大昊天身邊頭號狗腿子,從被隨手抓來準備油炸吃掉的晚餐,到心腹愛臣(狗頭軍師),和他有過仇怨的神魔基本都被他坑成了各種美食的樣子。
太上坐在太白身邊,龐大的星軀把周遭的星辰襯托得如同一顆顆漂浮的珍珠,他拍了拍太白同樣龐大的星軀,意識傳輸道:“我們之中,強者剩余實在不多了,你不知道,那太陰茍得很厲害,我通過內部消息才知道他有三萬星核,而你一萬八千,我兩萬一千,加起來和他斗個半死也不一定能吃了他,其余的星主也這么覺得,所以太陰得死啊。”
神魔的戰力有時候還是挺直觀的,吃多少星核就有多少戰力,最初的神魔都是一顆星核,趁著宇宙未形成時吃掉的星核充其量也就百十顆,如今剩下的神魔卻是動不動數以萬計的星核戰力,可見當初廝殺有多慘烈。
至于大昊天,鬼知道他多少星核哦,他幾乎不以星軀行動,都是化成個人形在宇宙中游蕩,弱者試圖讓自己顯得龐大無比,強者偽裝得極為弱小,生怕嚇走了獵物,也是宇宙魔幻奇景了。
太白忙道:“大昊天本體確實在太陰星圖內游蕩,而且距離本體不遠,這事我也就告訴過你,如今是準備順勢引導,讓大昊天吃了太陰嗎?”
太上笑瞇瞇地道:“是啊,只要你不插手就行,等大昊天重歸天庭,你就說這段時間正好在西宇宙那邊開佛會吃吃喝喝去了,那群禿佛這會兒確實在開佛會。”
西方宇宙的佛陀強者,是一部分混沌宇宙早期的強者建立的,距離神魔時期不算遠,大昊天不怎么愛吃那些金燦燦邦邦硬的玩意兒,神魔和佛陀雙方茍到現在,剩下的這些反倒不如后來者強大了。
太白安下了心,和太上辭別,往西方去了,以他的顏面,到哪兒都是座上賓,去參加個佛會,吃他們點瓜果還是可以的。
太陰星君所掌控的星域版圖,被神魔們稱為太陰星圖,但其實他境內的高等文明一般不敢直呼其名,只以太陰星君所居的廣寒星為名,稱為廣寒星域。
廣寒星域之中文明無數,都以於菟文明為尊,因其便是太陰星君直系血脈后代羲和帝尊所創立的文明。羲和帝尊是一位女性強者,孕育十子一女,這十一位帝子深得太陰星君寵愛,強者后裔的統稱都為帝子,這一點是不分性別的。
重秋界出現大能者隕落之奇景,靈氣久凝不散,形成七彩劍虹,羲和帝尊見之心喜,這樣的靈氣是最適合帝子吸納的,被至強者煉化過,會帶上強者本身的道蘊。
強者后裔從小資源不缺,缺的就是這種強者道蘊,只有理解了強者的道蘊,才能消化更多的資源,成為更強的存在。所以她第一時間將自己的子女都召來,命他們前往重秋界煉化七彩劍虹。
除此之外,聽聞重秋界和附近大大小小的一些下界人口豐盈,比起境內每隔百年收割一次的中低等文明,這些野生文明的血食質量會更好,所以順帶又派遣了一位宮侍帶些人手過去命其補交血食稅。
帝子其實是比使者早出發的,但十一位帝子路上經過一些文明,總會留下來玩耍一二,所以於菟使者已經抵達多日,帝子們還遲遲沒有出現。
於菟使者當然不敢搶在帝子之前把事情辦完就走,所以這些時日也不催促,每日吃喝玩樂,直到半年后,一架遮天蔽日的星舟停靠在重秋星上方,幾乎遮蔽了大半星球,一瞬間天際只能看到七彩劍虹和那金光璀璨的星舟。
蓬玉仙宗內的眾人紛紛往外走去,抬頭仰望天空,金光實在太盛,修為在化神以下的人都不能直視,張仁只是看了一眼,就覺得眼中劇痛,王二妮連忙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他感覺自己好了許多,輕聲道:“我沒……金烏。”
前一句是張仁自己的語氣,后一句微微沉凝,帶著一絲久違的冷意。
張仁停頓片刻,遲疑道:“我剛才說了什么?”
邊上的丹朱仙人瞥了他一眼,“你說金烏,什么是金烏?”
張仁的神態微微有了些變化,他沒有抬眼直視星舟,輕聲回道:“一種奇鳥,可化為大日凌空,一日生,萬物生,雙日則大旱至,三日為災劫……”
話都未落,從星舟里追逐跑跳出了十個金光璀璨的身影,幾乎是瞬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炎熱到極致的氣息,一些修為不強的人立刻汗如雨下,口干舌燥。
張仁慢慢把話說完:“……十日凌空,寸草不生。”
王二妮伸手籠過他肩膀,為他遮蔽了源源不斷涌來的熱氣,十只金烏肆無忌憚地在天際追逐七彩劍虹,過了會兒,星舟里又慢慢飛出一只顏色略微黯淡的金烏,也往劍虹處飛掠過去。
天空原本就有一顆真正的太陽,如今又多了十一個,十二個太陽立在頭頂,幾乎要將人烤得流油了。
拄著鐵拐的李凝陽道長瞬間出手,鐵拐飛上天空,化為一條蒼龍,向下吐出雨幕,只是要遮蔽一顆星球實在太勉強了,炙熱的陽光還是透過雨幕照射而下。
丹朱仙人也跟著出手,在雨幕之下撐起一片薄薄氣霧,眾人頓時感覺好受多了,雖然還是炎熱,但就像是三伏天的氣候,還可以接受的程度。
王二妮向上打出幾道妖力,如同柱子一樣將兩人的雨幕和氣霧撐了起來,隨后就見雨幕和氣霧都凝實許多,伴隨著氣溫下降,三人的臉色都白了一些。
張仁終于可以直視天空上飛翔的金烏了,他看著看著,眼中的冰冷寒意幾乎凝結起來。
王二妮輕聲安撫道:“沒事的,老張,你要不要去房間里?”
張仁收回了視線,看了一眼王二妮,點頭。
兩人一前一后往蓬玉仙宗安排的住處走去,走著走著,張仁忽然開口道:“不必猜了,我是你夫君的前世,你應該知曉一些。”
放在從前,王二妮只會感覺頭疼,走了一個又來一個,怎么就沒個盡頭呢?
可這會兒她看向張仁,已經顧不得許多,連忙問道:“閻羅統率萬妖,蕩魔也是一位強者,你……你可有法子幫我們渡過這一劫?”
那頂著張仁容貌的意識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我死去多年,在地獄磨耗一空,最多只能殺死這幾只金烏,不過……”
他定定地看著王二妮,道:“你怕不怕死?”
王二妮沒有說話,好半晌,才點了點頭,“怕死,怕死得沒有用。”
那意識按住了她的肩膀,沉聲說道:“不,你會死得很有價值,以閻羅妖珠,引爆蕩魔劍虹,我可借他二者之力,蕩平一切敵。”
王二妮震撼。
那意識淡淡地道:“怎么,不相信?”
王二妮搖搖頭,抬頭看了一眼天際的七彩劍虹,她只是沒想到,這遭瘟的劍虹竟然是蕩魔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