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噬魂藤和血神箭都激烈的震顫著, 想要掙脫禁錮。但在絕對的力量鎮(zhèn)壓下,它們很快便偃旗息鼓。正如正斗得激烈的乘風和乘裊,也似乎恢復了理智, 終于冷靜了下來。
兩人臉色都蒼白如雪, 看向對方的目光中沒有半分溫度, 還帶著難以熄滅的殺意。
直到此刻, 觀戰(zhàn)的眾人才下意識長呼一口氣,但急速的心跳仍然沒有平緩,分明還沉浸在不久前的這場比試中。
不對, 不是比試, 確切的說是一場你死我亡的死斗。
若非無暇劍君及時插手,少君和帝女怕是要真的同歸于盡了。那股磅礴的、凌然的殺意猶如實質,幾乎要令人喘不過氣來。
起初是難以置信,后來卻是漸漸理解。
在權力地位和龐大的利益面前, 同胞兄妹又如何?相同的血緣非但不會讓他們更親近,反而會放大他們之間的隔閡,激起更洶涌的仇恨。
權力動人心,天下間,為了爭奪利益,親人反目的慘劇不知凡幾。
乘風和乘裊不是第一例, 更不會是最后一例。
藺霜羿直接把乘裊攬進了自己懷中,乘宿等人也趕了過來,接住了搖搖欲墜的乘風。
這一場少君之爭, 到此為止, 卻遠遠不到結束的時刻。不分出勝負, 永遠也不會結束。
雖則兄妹二人的武器都刺進了彼此的要害,但因著藺霜羿及時阻止, 所以傷勢并不算太嚴重,修養(yǎng)一段時間便好了。
藺霜羿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他的目光在乘裊胸前被鮮血染紅的衣裳上停留著,屬于大乘期的威勢毫不客氣的釋放出來,帶著滔天的怒火,直接朝乘風壓了過去。
乘風登時悶哼一聲,唇角又溢出了一絲血線。若非乘宿扶著他,怕是要狼狽的栽倒在地。
饒是如此,他也不好受。
本就失了不少血色的臉色幾乎是瞬間煞白,冷汗侵濕了他的全身。整個人仿佛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但他咬緊了牙關,并未有任何求饒之語,甚至還笑了一聲,只是隱隱帶著幾分諷刺:“劍君這是生氣了,為什么?”
不僅是他,周圍其他人也覺得不好受。
藺霜羿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目光冰冷的看著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怒火。所有人都被這股兇悍的怒意籠罩著,一時,竟無人敢出聲。
“我沒事!
直到懷中人輕輕握住他的手,輕輕軟軟的聲音柔柔響起,“不要生氣了。”
這股令人心驚的怒意才緩緩收斂。
周圍眾人這才稍稍舒了口氣,卻又覺得驚訝——劍君似乎過于重視帝女了一些,或者說,帝女對劍君的影響實在讓人震驚。
唯有知情的幾位昆侖長老心中了然,心中又是悵惘又帶了幾分緊張。
但藺霜羿緊蹙的眉頭并未松開,他的手掌抵在乘裊的背脊上,源源不斷的靈力由他的手輸進了她的身體里,蘊養(yǎng)著她干涸的筋脈,撫慰了她的傷痛。
在他毫不吝惜的輸送下,乘裊身上的傷口在飛快的愈合,很快便恢復了七八分。
這一切,都在眾目睽睽之下。
在場的都不是傻子,看到這一幕,心中基本都起了猜測。
“既然比試結束了,便先回去吧!表汈,乘宿沉著臉開了口,又向藺霜羿道謝,“今日多謝劍君及時出手!
其他皇室長老也向藺霜羿彎腰拱手致謝。
今日若非有無暇劍君,以他們之力,怕是無法立時令乘風和乘裊這對兄妹停手,屆時,怕是便要釀成一樁雙死的慘劇了。
這樣的結果,是皇室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更承受不起的。
乘風和乘裊皆是他們皇室復興的希望。沒了他們,皇室怕是真要一蹶不振,從此徹底凋零。
藺霜羿卻沒有接這份感謝,而是冷聲開口:“既是平局,該如何評定?少君之位,誰來坐?”
這話一出,現(xiàn)場一寂。
平局,意味著沒有分出勝負。這看似是最平和的結果,實則卻是最不好評判的結局。
也是最糟糕的結果。
無論是乘風繼續(xù)做少君,還是乘裊取代他的位置,都無法服眾,更重要的是,無法讓對方心服口服。
由今日一戰(zhàn),誰都看得明白,這對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兄妹已然無法和解。
乘宏眉頭緊皺,正要開口,乘宿卻先他一步道:“少君之位,當然是勝者得之。此局既然是平局,當再加一局,直至分出勝負!”
他的表情是不同于以往的冷沉,堪稱冷酷。他性格溫和,向來都是以和為貴,希望家族和睦。而今,卻也是他直接下了這般殘酷的決定。
這話一出,其他長老皆是面色大變。便是乘宏也抿緊了唇,臉色黑沉。
“事情就這么定了,乘風,乘裊你們怎么說?”
乘宿卻不顧其他人的焦急和阻攔,獨斷專行的下了決斷。
乘風冷冷勾唇:“我沒有意見!
一邊說,他的目光一邊直勾勾的看著乘裊。
一場死斗,撕破了兄妹之間最后的一層溫和的假面。從此后,他們只是為了同一個目標相爭,直至不死不休的敵人。
乘裊也冷淡的回視他,淡聲道:“我同意!
說罷,她便移開了視線,臉上帶著冰封似的冷漠,再無半點溫柔。
“那下一局定在何時?”
這時,季家老祖忽然出聲問道。
自季烆出事之后,季家元氣大傷,自此行事都低調了許多。此回雖也來觀戰(zhàn),但全程都很安靜。
所以季家老祖此刻忽然開口,自是吸引了無數(shù)視線。
他卻坦然自若,面上沒了曾經(jīng)虛偽的溫和,面對皇室時堪稱冷淡:“宿尊也說了,少君非只乘氏之少君,而是天下之少君。作為九胥子民,季某與在場諸位自也想見證這一時刻!
有人忠于皇室,自也有人不甘居于人下。而后者,在沒有絕對武力的鎮(zhèn)壓下,數(shù)量從來都是更多的一方。
皇室重新崛起,九胥的勢力必然要重新劃分,誰也不愿割舍自己的利益。
況且,這話還是由無暇劍君起的頭,那便說明劍君也是此意。
因此無人反駁季家老祖的話。
就在這一片沉滯的安靜中,藺霜羿清冽如水的聲音果然再次響起,然而出口的話卻與眾人所想背道而馳。
“下一局不急!彼Z氣淡淡,輕描淡寫的開口,“本君今日前來,除了觀戰(zhàn),還有另一要事與皇室相商!
其他人不明所以時,昆侖幾位長老無意識挺直了背脊。
不等人詢問,藺霜羿已經(jīng)直截了當?shù)恼f明了來意:“我心悅帝女乘裊,望與她結為道侶,不離不棄,共度此生。”
他冷漠的聲音早已被溫柔取代,帶著不加掩飾的迫切,一字一頓的道:“今日特來向貴府提親,還請宿尊允了無暇的請求!
一邊說,他一邊向乘宿彎下了腰,仿若一個真正的謙恭小輩,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無暇劍君。
這話實在出乎意料,直接震懾了幾乎所有人。
他并未說多少好聽的話,只幾句堪稱平淡的話語,卻如重擊一般敲擊在眾人的心臟上。
提親……無暇劍君竟然向帝女求親?
哪怕此前心有猜測,但猜測真的變成了事實,依然有很多人一時難以接受。
尤其是曾與皇室有過婚約的季家人。
季家老祖的眸中極快的閃過一抹憤怒和陰狠,卻又只能死死壓了下去。非但如此,他還不能表現(xiàn)出任何不滿。
也沒有立場和資格去不滿。
乘裊與季烆的婚約早已作廢了,而季烆才是過錯方。
乘宿也似怔住了。
倒是昆侖長老們早心有準備,立時反應過來為自家劍君說話:“昆侖望與皇室結秦晉之好,劍君與帝女兩情相悅,正是天作之合,還請宿尊準了這樁婚事吧。這可是天下大喜!
話音未落,便聽一聲悠長清越的鳴叫傳來。
數(shù)道祥光自天岳落下。
眾人下意識望了過去,便見一只碩大的金色鸞鳥自天際飛來,高昂著脖頸,發(fā)出了悅耳響亮的清鳴。
無數(shù)漂亮的飛鳥環(huán)繞而來,圍著它,齊聲鳴叫,一同在天空飛舞。華麗至極,美妙無雙,像是在迎接一場盛大的慶典。
如斯美景,令人震撼。
“這是……?”
眾人沉浸在這場百年難得一見的美景中,失神驚呼。
就在他們驚訝時,只見領頭的那只鸞鳥又高揚長鳴了一聲,隨即身姿優(yōu)雅的飛了過來。
飛至上方,它抖動著自己華麗的雙翼。
一道靈光落下。
藺霜羿伸手一接,靈光落入他手,化作了一片白羽。
雪白無暇,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藺霜羿捏緊了那片白羽,遞到了乘裊的面前,幽黑的瞳眸只裝著她一個人,緩緩開口,聲音很輕又清晰的傳進了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
“裊裊,你愿與我結為道侶嗎?”
他的神情仍然鎮(zhèn)定冷靜,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平穩(wěn),似乎完全沒有半點緊張不安。
乘裊與他對視。
有那么一刻幾乎要被那雙幽深的眸子吸了進去,心臟怦怦直跳,帶著少有的興奮和一點小小的緊張。
他們離得很近,近到她能清晰的聽見他的呼吸聲,以及那一聲快過一聲的心跳聲。
很急很烈。
與她的一樣,又不一樣。
他的心跳比她塊多了。
她還看見了他修長脖頸間凸起的喉結,在無意識的上下滑動,速度也快來越快。
時間在這一剎那似乎過得很快又很慢,所有人的目光都擊中在了她的身上。
識海中,回天珠忍不住催促:“你還愣著干什么?快接。 泵髅髦八钍欠磳@樁姻緣,此時卻比本人還著急。
乘裊終于笑了。
她伸手,接過了那只輕飄飄的白羽,笑著應了一聲:“好!
這一日無疑是令人難忘的。
無論是那場兄妹相斗到你死我亡的死斗,還是之后無暇劍君的當眾求親,皆讓人無比震撼。
當日,昆侖便把提親禮送至皇宮,態(tài)度迫切,誰都看得出他們是多么想要快點定下名分。
皇宮正殿。
乘宿等皇族高層以及昆侖幾位長老,連帶著其他世家宗門的高層齊聚一堂,兩份婚書擺放在桌案上。
乘裊與藺霜羿上前,各自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
兩道靈光同時升起又交匯在一起,天道應證。
藺霜羿搶在乘裊之前,把兩份婚書一起收進了自己懷中,語氣自然地說:“我一起保管吧!彪m用的是商量的語氣,卻根本沒有給人質疑和拒絕的機會。
這一樁婚約自此在無數(shù)人的見證下定下,紅紙黑字,明明白白。
——他與她終于有了正式的名分。
第102章
是夜, 昆吾殿安靜得嚇人。
宮人和侍衛(wèi)都下意識放輕聲息,唯恐驚擾了這座宮殿的主人。
乘風坐在桌前,慢慢的處理自己身上的傷。藺霜羿的及時出手, 讓他僅受了一些皮肉傷, 失了一點血, 這點傷對于已是出竅高手的他來說實在不值一提。
所以乘風甚至連靈醫(yī)都未傳喚, 自己便能解決這點小傷。
他的臉色已經(jīng)恢復了紅潤,一如既往的峻秀,只面上沒有半點溫潤的笑意, 無論是神色還是目光都是毫無溫度的。
黑影又如鬼魅一般出現(xiàn)在了屋子里, 嘆息:“用一個大乘修士為祭,我以為你會贏。”
乘風臉色陰沉的抬頭看著他,冷笑道:“我早說了,只是出竅還不夠!
他似乎被黑影激怒了, 修長脖頸間的青色血管幾乎暴起,但他又努力在克制著這份勃發(fā)的怒氣,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竟有些扭曲猙獰。
“乘裊的厲害,你們比我更清楚!闭f到這,他又笑了一聲,目光陰冷, “我打不過她,不是很正常的嗎?”
“只是一個大乘期而已,你們在她身上已經(jīng)損失了幾個大乘期?”不等黑影回答, 乘風便充滿嘲諷地道, “連大乘修士都不能殺了她, 何況我一個小小出竅?”
屋子里的溫度緩慢的下降,很快便將至了冰點, 窒息般的寒意席卷了整間屋子。
乘風恍若未覺,仍然維持著帶著諷刺和輕蔑的笑意:“她是我們乘氏崛起的希望吧?是堪比元祖的存在吧?或者比元祖還要令人恐懼,畢竟——”
說到這,他頓了片刻,才笑著道:“她能把你們徹底覆滅。”
黑影身上的氣息凝滯了一瞬,近似怒氣。
雖一閃即逝,但乘風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點微不可查的怒意,他笑得更開心了,漫不經(jīng)心的道:“看來你們真的很害怕她!
“哪怕她現(xiàn)在僅僅只是一個似乎抬手便能碾死的小小出竅修士,你們也在害怕她!
良久,黑影才終于出聲,只聲音比之前還要沙啞幾分:“你說得對,于我們而言,她的確是最大的威脅!
他承認了,也笑了。
“所以我才找到少君,想要與您合作!焙谟坝质怯挠囊粐@,“可惜,看來是我高估了少君的能力。與你妹妹相比,你似乎差得太多了一點。”
乘風臉上的笑意僵硬無比,臉色驀然陰沉下去。
他又一次被黑影的話激怒了,漆黑的眼眸中匯聚著濃烈的風暴,洶涌的殺意幾乎要溢了出來。
不過是短短一句話,黑影便又在這一場無聲的戰(zhàn)役中占據(jù)了上風,輕而易舉地戳破了乘風的虛張聲勢。
乘風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呼吸粗重,極力的在壓制什么,墨色的眼珠幾乎成了血紅,竟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是了,早在發(fā)現(xiàn)自己遠遠不如自己護在羽翼下的妹妹時,他就已生了心魔。他可以寵愛自己的妹妹,可以給她珍寶華服,可以給她數(shù)不清的寶貝,卻獨獨無法忍受她超過他。
他決不允許她威脅自己的地位。
當然經(jīng)過白日那一戰(zhàn),想必全天下都知道了少君與帝女不和,都想要置對方于死地。
黑影把這一切全都收入了眼中,那絲微弱的怒意很快被愉悅取代,他輕笑道:“我方才說錯了,少君并不比帝女——”
“我要殺了她。”
乘風忽然出聲打斷了它的話。
他沒有指名道姓,但黑影與他自己都心知肚明這個‘她’指的是誰。
他聲音粗。骸凹热荒銈円蚕胨,那便該全力幫我。我說了,只是出竅還不夠。難道,你們就滿意平局?”
黑影定定看著他,乘風紅著眼睛與他對視,眼里的恨意和嫉妒清清楚楚,完全無法掩飾。
“我要進階合體……不,最好是大乘!”這一刻,乘風的眼睛亮的嚇人,眉宇間帶著一抹瘋狂,“只有這樣才能打敗她,殺了她。”
黑影笑了一聲,只是笑聲冰冷:“少君未免太貪心了一點。偌大的乘氏已有數(shù)千年未有過大乘修士了。以你現(xiàn)在的情況,想要晉升大乘,至少需要兩個大乘祭品!
“那又如何?你們也別無選擇。”乘風又勾起唇角,帶著嘲諷,“無暇劍君來提親之事想來已經(jīng)傳遍天下了吧?呵,只要藺霜羿還在,你們就殺不了她。只有在比試場上,只有我,才有機會殺了她。”
事實的確如此。
他們派出了足足四名大乘修士,幾乎是能派出去的最頂尖戰(zhàn)力,也無法從藺霜羿的手中要了乘裊的命。
而今,兩人還定下了親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無暇劍君對乘裊的在意和重視,有他在,他們想要達成目的幾乎不可能。
藺霜羿已經(jīng)成了乘裊手中最堅固的盾。
比如今日,定下婚約,有了正式的名分后,藺霜羿便以保護的名義,名正言順的留在了乘裊的扶鳳殿。
經(jīng)過上次四名大乘圍攻刺殺一事,乘裊身邊的防護明顯更加嚴密了。再有藺霜羿在,他們再派人刺殺或者使用暗處的手段根本沒用。
唯有比試臺上,才是現(xiàn)在殺死乘裊的唯一辦法。
或許以后會有其他法子,或許藺霜羿會變心,會有失誤的一天,但是——
“你們不想讓乘裊強大起來,所以你們等不起!背孙L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黑影的顧忌,“我得了你們的幫助,足足獻祭了一個大乘期修士,才能進階出竅。而乘裊呢?”
乘風笑了笑,卻難掩嫉妒:“想必你比我看得更清楚,她的進階是沒有任何后患的。兩個月便從金丹到出竅,你覺得,她會花多少時間到大乘?半年,或者一年?”
黑影瞳孔微縮,很明顯乘風刺中了他的要害。
他沉默了許久,才道:“高級祭品不是那么好弄!
乘風道:“這是你們該操心的事!
說著,他不以為意地說:“不過是幾個祭品而已,以你的手段,以盤龍教的底蘊,能是什么難事?”
“盤龍教潛伏了這么久,如昆侖大長老這樣的祭品,想來培養(yǎng)了不少吧?”
想要無聲無息的殺死一名大乘修士幾乎不可能。
昆侖大長老不過是死在了自己的貪欲中。他想要強大的力量,為此不惜與邪教做交易,便該做好付出更多代價的心理準備。
那份代價,或許是他的生命。
而這世上,從不缺滿心都是貪欲以及為此不惜與魔鬼交易的人。
大長老不是唯一。
沉默在書房中蔓延。
乘風勾著唇,眼尾的紅意幾乎凝成了血,像是一只完全被心魔所控的。已經(jīng)失去所有冷靜和理智,只剩欲望和偏執(zhí)的魔。
半晌,黑影沉聲道:“乘氏血脈皆深陷詛咒,進階大乘絕無可能,便是我給你提供足夠的祭品,也不可能!
數(shù)千年來,乘氏不乏天才,卻無一人修至大乘,早有人猜測是否中了詛咒。而一代代天才的隕落,數(shù)代人的無用努力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但這么多年,尋了無數(shù)法子,皆一無所獲。
所以聽黑影這般說,乘風并未有多么驚訝,只面色陰沉了幾分:“可是乘裊能夠晉升大乘吧?”
“她不同,她是唯一的例外。”至于何處不同,黑影卻沒繼續(xù)說,只道,“我只能幫你突破至合體。而你,必須在下一次的少君比試上殺了她!”
……
扶鳳殿,燈火通明。
藺霜羿雖留了下來,但并未與乘裊多么親密,哪怕他現(xiàn)在已是她名正言順的未婚夫。
他與乘裊自是分開住的。
兩人的房間比鄰,只隔著一道墻壁,以他之能,輕而易舉便能劈開這脆弱的障礙走到她身邊。
反正他們更親密的事情都已經(jīng)做過了。
但藺霜羿壓下這股沖動,規(guī)規(guī)矩矩待在了自己的房間里,仿若一個正人君子。
沒關系的,不用著急。
待他們正式舉辦了結侶大典,便再不用忍耐。
他看著手中的婚書,如此告訴自己。
他們已經(jīng)定下了名分,甚至還有了夫妻之實,沒有人能夠拆散他們了,但不知為何,明明已經(jīng)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藺霜羿仍然覺得不滿足。
他的心仿若吊在了半空中,沒有著落,依舊帶著難耐的不安。
而藺霜羿很清楚這股不安從何而來。
只要這抹不安不抹平,他便永遠無法安心。
咚咚咚——
“劍君,你休息了嗎?”
正這時,房門被敲響,女子柔和的聲音傳了進來。
劍君。
她在喚他劍君。
是了,即便他們今日已經(jīng)定下了婚事,即便他們已做了最親密的事,在無意識時,她還是喚他劍君。
而不是自然而然的脫口一聲‘相公’,也不是他的名字。
藺霜羿眸光一暗,立刻把婚書仔細收了起來,隨即親自起身開了門。門剛一打開,一具柔軟的身體便撲進了他的懷中。
“我想你了!
她在他懷里,摟著他的脖子,仰頭笑盈盈的對他說著甜蜜動人的情話,“想和你一起待會兒!
藺霜羿眸色越發(fā)晦暗。
以他這些日子的了解,倘若此刻是失憶前的無暇劍君,定然會溫和的推開她,在結侶大典之前,規(guī)規(guī)矩矩的做一個正人君子。
可惜,他最討厭做一個君子。
他是一只半妖。
半妖是貪婪的,是永遠無法被滿足的,是不擇手段的壞蛋。壞蛋無所顧忌,無所畏懼。
所以藺霜羿理所當然地攬住了女子柔軟纖細的腰肢,毫不猶豫地把她帶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便用力且不容拒絕的把她抵在了門板上,兇狠的吻了下去。
像是一只處于極度饑餓中的兇殘野獸。
他甚至是鄙夷失憶前那個瞻前顧后的自己。
乘裊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沒有拒絕這個兇猛到有些可怕的吻,纖長的手臂反而更緊的摟住男人的脖頸,迎了上去。
唇齒的碰觸,呼吸的交纏也讓她全身都熱了起來,漸漸壓過了心中的煩躁和憤怒,給予了她片刻的平靜。
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去思考,只想沉溺在最原始的欲、望之中。
沒有陰謀詭計,沒有手足反目,沒有家族興衰,只有最極致的歡愉。
夜很靜,也很熱。
屋里的氣息早就如火一般燃燒了起來,便如他們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夜中帶著熾熱的烈焰。
乘裊放縱自己的沉淪。
藺霜羿亦是如此。
“喚我什么?”
他聲音沙啞粗糲,帶著沉重的喘息。
她也跟著喘著氣,呼出的氣息綿長灼熱,低啞的喚了一聲:“相公……”
窗外幽風吹來,燭光搖搖晃晃,帶著明明暗暗的光芒,籠罩住整間屋子,仿若成了一個巨大且堅固的牢籠。床鋪凌亂,衣裳掃落滿地,烏黑柔順的發(fā)交織在一起,已分不清彼此。
不知過了多久,乘裊累得睡了過去。
出竅修士的身體到底還是比不上大乘修士厲害。
睡著的她看上去更加乖巧柔和,淡粉色的唇角微微上翹,像是在做著美夢,光是看著,便令人心尖無比柔軟。
明明才一起共度了極樂,他的心還是沒有被填滿,空出的地方甚至越來越大。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要把懷中的人全數(shù)吞進肚腹中。
藺霜羿撐起手臂,凝視著那張安睡的俏顏,伸手想要撫摸她紅撲撲的臉蛋。
只是當指尖剛碰觸到那份柔軟時,他忽然凝眉,臉色瞬間一冷。
他一揮手重新穿好了衣裳,下一刻,便飛身從窗戶躍出了房間。
床上熟睡的乘裊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一片清明。
……
藺霜羿出了扶鳳殿,一路出了皇宮,出了帝都,最后停在了郊外竹林間。
與他一同停下的還有一道黑影。
“不愧是無暇劍君,果然敏銳!
黑影轉身面對他,隔著面具發(fā)出了笑聲。
藺霜羿沒心思與他廢話,開門見山道:“你故意引我出來,便是為說這些廢話?”
黑影停了笑,輕嘆:“看來果真瞞不過劍君!
“廢話少說!碧A霜羿不耐,直接祭出了無暇劍,“要打就打,動手吧!彼哪托拿黠@比失憶前差多了。
黑影清楚的感受到了不耐。
他深深看了藺霜羿一眼,沒有動手,而是道:“劍君何必動怒?我是來幫你達成所愿的!
“本君想要什么,還用不著你來幫忙!
藺霜羿聽得煩,無暇劍直接朝著黑影的要害飛速刺去。一出手,便是殺招。
黑影驚險的躲過了這一擊,但還是被刺破了衣裳,手臂上多了一道口子。腥甜的氣息隱約在空氣中散開。
一場刺殺,非但沒要了他的命,似乎還幫了他,讓他變得更強了。
同為大乘期,黑影甚至比溫長荊還要強出一線,結果只一個照面便落了下風。
但黑影沒管自己的傷,反而笑了:“劍君今日定然很高興吧?與心愛的女人定下婚約,不久便能結為夫妻,抱得美人歸,如何能不高興?可惜——”
他話鋒忽然一轉:“這一切,不過是一場泡影罷了。”
“情人咒已解,兩情相悅的真相實際只是一場利用而已!
無暇劍驟然停在了半空中,劍尖對準了黑影的眉心,卻遲遲未曾刺進。
“——你說什么?”
藺霜羿瞳孔猛然緊縮。
黑影依舊穩(wěn)穩(wěn)的站在原地,仿佛沒看見距離眉心只剩咫尺的劍,不疾不徐地:“我說,帝女所中的情人咒已經(jīng)解開了。你對帝女情根深種,想要與她朝朝暮暮做一對神仙愛侶,又可知她對你是何心思?是喜歡你這個人,還是喜歡你能給她帶去的好處?”
“劍君可能不信我的話,在此,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彼粗A霜羿,意味深長地道,“敝姓衛(wèi),中州衛(wèi)王的衛(wèi)。”
第103章
一個‘衛(wèi)’字, 蘊含了大量的信息。
九胥甚大,五洲四海中姓衛(wèi)的不算很多,但也絕不少, 然古往今來, 唯有中州衛(wèi)王的‘衛(wèi)’氏格外不同。
在乘氏橫空出世之前, 中州衛(wèi)王的‘衛(wèi)’無疑是天下最尊貴的姓氏。能冠以‘衛(wèi)’姓, 自然令人無比驕傲。
便如此刻的黑影,在提起自己的姓氏時,他的眼底自然而然的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傲慢。
見藺霜羿不說話, 黑影自是以為他被震住, 又笑著悠悠道:“以劍君的見識,想必也清楚我衛(wèi)氏的能力。于咒術上,我衛(wèi)氏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所以衛(wèi)某敢以人頭保證, 帝女身上的情人咒已經(jīng)解開了!
藺霜羿仍然沒有出聲,只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緊抿著淡色的唇瓣,身周氣息冷凝如霜,仿若成了一塊冷硬的僵石。
黑影自是感受到了他身周不穩(wěn)的靈波,笑意更深:“沒了情人咒, 帝女緣何還愿意與你定下婚約?以劍君的聰明,應該也猜到了,只因你足夠強大, 又對她動了情, 與你結合對她有利無害!
“你能為她提供數(shù)不清的幫助, 幫她掃清障礙,成就她的野心。至始至終, 她想要的都只是權力和利益,而不是你!
“劍君,”黑影嘆息一聲,聲音冷幽,“她只是想要利用你而已!
藺霜羿臉色更冷了一分,身周靈息波動越發(fā)厲害,足以說明此刻他的內心并不如表面平靜。
黑影不再繼續(xù)解釋,只是用一種憐憫且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藺霜羿似乎被這種目光刺痛了,無暇劍猛地朝前進了半寸,但在抵住黑影的身體時,卻是遲遲沒有真正的刺進去。
他下頜緊繃,喉結急速上下滾動,雙拳緊握,脖頸上、手背上的青筋幾乎暴起,每一處都表明著他內心的震動。
憤怒、難過和不安……這些復雜的情緒應全都交織在一起,折磨著這位情竇初開的九胥第一。
黑影眼中極快的閃過一抹陰冷和快意。
他也沒動,也未曾再出聲,只是安靜地與藺霜羿對視,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在這場交鋒中掌握了主動權,更占據(jù)了上風。
哪怕他的武力在藺霜羿之下。
但他就是贏了。
果然,等待并未持續(xù)多久,不過幾息,藺霜羿便忽然出聲,問道:“你以為本君會信你的話?”
他的聲音沙啞,眼里更是帶著沉重的壓抑,明顯是在極力克制。若是真的不信,他便不會是這般反應了。
情字,果真動人心,也果真好用。
便連曾經(jīng)高高在上、一心向道的無暇劍君竟也敗在了情之一字上,真是諷刺。
黑影壓下心中嘲諷笑道:“劍君其實不用這般排斥我。事實上,我并不想與你為敵,我們可以不做敵人,甚至可以成為朋友。”
朋友二字,他說的意味深長,帶著濃濃的笑意和篤定。
“你不是想要帝女嗎?”黑影聲音放低,像是蠱惑人心的妖魔,帶著極大的誘惑,“我可以幫你得償所愿。”
“我的咒術雖比不得衛(wèi)九幽,但在世也無人能比。情人咒,并非衛(wèi)九幽會種,我也會——”
聲音在意想不到的劇痛之下戛然而止。
黑影急速后退,一掌拍開了刺進他身體里的無暇劍。霎時,一股溫熱的鮮血噴灑而出,濃郁的血腥之氣充斥在空氣中。
“藺霜羿,你——竟還敢動手?!”方才的志得意滿竟在瞬間化為了難以置信和憤怒。
無暇劍飛回了藺霜羿的手中。
他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握住劍柄,目光如劍鋒般冷銳,直直射向黑影,冷冷道:“殺你,有何不敢?”
方才那突來的一擊根本毫無留手,若非黑影本身武力就極高,反應及時,怕是已經(jīng)被一劍斃命。
黑影眼里的笑意已散得一干二凈。
他如何也沒想到,藺霜羿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難道是他錯估了他對乘裊的感情?
“你還是不信我的話?”黑影呼吸急促了些許,“還是你不信我的咒術?我說了,我可以幫你完完全全的得到心愛的女人!
他不信藺霜羿不心動。
無情道因乘裊而破,足以證明藺霜羿對乘裊的感情。
藺霜羿的回答是毫不遲疑的又一道攻擊。
他甚至都懶得再回黑影一個字,在得知情人咒已解的瞬間壓抑后,他又極快的變回了冷靜理智的無暇劍君,仿佛根本沒有被黑影的話影響。
在他密不透風的攻擊下,黑影漸漸落了下風,再這樣下去,他必輸無疑。藺霜羿的殺氣猶如實質,他分明是真的要殺了他。
黑影當機立斷,轉身便要跑。
然剛一動,卻見周圍忽地亮了起來,火光和靈光一起把整片夜幕都照亮了。原來不知不覺間,他竟已被數(shù)百個修士包圍了。
那些修士基本都身著金甲衛(wèi)的衣裳,領頭的正是乘宿。
乘裊站在他的身邊,正目光冰冷的看向黑影,冷聲下令:“動手,抓住他!必要時刻,就地斬殺!”
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殺意和煞氣。
純善無害的臉龐此刻竟像是從地獄而出的修羅,哪里還有平常表現(xiàn)出來的半點嬌俏可愛?
金甲衛(wèi)們領命,訓練有素的堵住了黑影的所有退路。
這些人來得這般快,且還能避過他的耳目,分明是早有準備!
黑影本就不是藺霜羿的對手,若無乘裊突插一手,憑他的本事倒是還可以逃跑,可現(xiàn)在,退路全部被堵住,他已成甕中之鱉。
藺霜羿毫不受影響,殺招一招比一招更強更狠,他明明可以直接削掉他的腦袋,刺穿他的心臟,偏偏沒有這么做,反而用更殘忍的手段折磨著他。
黑影的身體很快便鮮血淋漓,極其凄慘。
他卻忽然笑了,不顧自己的傷痛,放開了防御,伸手抓住了抵在胸口的劍尖,聲音嘶啞,滿是篤定:“無暇劍君,我等著你來找我。”
他不怕藺霜羿憤怒,反倒更想看他失控。
因為越失控,越說明他內心的動搖。
乘裊眉頭微蹙。
下一瞬,便見黑影竟抓住無暇劍用力朝自己的心臟處狠狠刺進,不等人眾人反應,只聽砰得一聲。
他自曝了。
本就血肉模糊的身體猛然炸開,血肉碎塊落了滿地。
黑影竟是毫不猶豫的拋棄了這具身體。
藺霜羿收回了無暇劍,冷冷掃了一眼地上的殘碎,淡聲道:“是化身。”
乘裊也早有準備,所以看到這一切并不意外。
這具身體與在衛(wèi)九幽遺地里的溫長荊一樣,都只是一具化身罷了,所以那黑影才能毫不留戀的毀掉。
當然,化身也不是無窮無盡的。倘若那黑影真的能制造無數(shù)有著大乘修為的化身,那根本不需要再行這些鬼蜮伎倆,早便光明正大的殺盡敵人了。
化身毀去,本體不可能不受影響。
這一夜,總算不是沒有收獲。乘宿命金甲衛(wèi)收拾戰(zhàn)場后,便快步來到藺霜羿面前,拱手道謝:“今夜多謝劍君相助。”
說話間他忍不住小心打量藺霜羿的神色,眼中難得有些忐忑不安。
他們其實早便埋伏在此,所以黑影說的話,他們也聽得一清二楚。雖則藺霜羿并未被黑影蠱惑,但乘宿心中仍然止不住憂慮。
換做是他,便是不會同意與黑影合作,但心中怕是也難免會生隔閡。
況且今夜的行動,乃是他們自作主張,并未提前通知劍君,這不正應了黑影的話——他們只是利用劍君?
思及此,乘宿頗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便該先把計劃告知劍君。
“還請劍君相信,今日我在此可以立誓,乘裊絕不——”
“不用說了。”
然而乘宿話未說完,便被藺霜羿冷漠的打斷了。
他俊美的面龐冰冷如雪,目光也毫無溫度,聲音也比往常更冷:“時辰不早,本君先回去了!
話落,他當真轉身便大步走了。期間,甚至沒有多看乘裊一眼。
這般反應,明顯是被黑影的那番話入了心。乘宿心下發(fā)沉,忍不住瞪了在一旁一動不動的乘裊一眼,斥道:“你還愣著作甚?還不快去追,快去解釋!”
“乘裊,你可得記住,我乘氏子女絕不能做那等忘恩負義之徒!”他沉著臉警告,“否則,便是你天賦再好,我乘氏也絕不能容忍!”
乘裊看著他,忽然笑了,“曾祖放心,現(xiàn)在我心里就只裝得下一個藺霜羿,劍君那么厲害,我哪里敢三心二意?”
“那你還站在這里干什么,快去!”
“好好好,曾祖莫急,我現(xiàn)在便去!背搜U輕輕給乘宿拍了拍背,這才笑盈盈的轉身,去追人了。
因著耽擱了一會兒,藺霜羿已經(jīng)回了扶鳳殿,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久前,還是紅燭帳暖,此刻,屋里早就冷了下來,氣息已經(jīng)快要散盡了。那人走了,仿佛也把所有的溫暖帶走了,只留下了一室孤涼。
藺霜羿沒有再回榻上,而是坐在桌前,臉色沉肅。他身上還帶著一股血氣和孤煞之氣,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顯得尤為可怖。
屋外。
“劍君,我進來了。”看著緊閉的房門,乘裊也沒有敲門,也沒等藺霜羿同意,話音未落,便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藺霜羿背對著她坐著。
沒有回頭。
男人背脊挺直,身周氣息冷冽,全身上下仿佛都在散發(fā)著怒意和一絲淡淡的落寞難過。
回天珠忍不住道:“你這次真的傷了藺霜羿的心了,他現(xiàn)在看上去好傷心。為什么不把計劃告訴他?”
乘裊沒回答,只是朝男人走去,又喚了一聲:“劍君?”
沒人應。
回天珠篤定道:“他肯定生氣了!
“劍君?”
藺霜羿還是沒回頭,看模樣正如回天珠所說,他生氣了。
乘裊眸光微轉,聲音放柔,又換了一個稱呼:“阿羿?”
藺霜羿還是不理她。
“相公?”
她又換了一個稱呼,聲音又甜又軟,比在床笫之間還要惑人。每每她喚相公,藺霜羿便會克制不住的想要擁抱她親吻她。
然而這一回,藺霜羿卻是置若罔聞,冷漠比方才更甚。
回天珠:“完了,這次他肯定被你傷透心了,說不定要和你分手!
乘裊又朝前走了幾步,卻在距離男人只有一步距離時停了下來。她沒有再往前走,也沒有再繼續(xù)喚他。
藺霜羿攏在袖袍中的手指微微收緊。
因著背對著,所以他看不到乘裊此刻的神色,也不知她現(xiàn)在是何模樣?無暇峰的守門小童告訴他,每當他拒絕她或者排斥不理她時,她都會傷心的紅眼睛掉眼淚。
不對,情人咒已解,她不會再哭了。
那她現(xiàn)在在想什么?
藺霜羿壓下心里的焦躁,也壓下想要轉身去看她的沖動,強迫自己以冷漠相對。
正這時,身后的人終于動了。
藺霜羿下意識屏住呼吸,用力握緊雙手,心跳不自主加快。然而下一瞬,那股令他迷戀不已的馨香卻忽然遠離。
腳步聲響起,卻不是朝他靠近。
而是在遠離他。
她要離開他!
藺霜羿的心跳在那一刻幾乎停滯,心臟急速下墜,像是墮入了萬丈深淵,令他眼前發(fā)黑。
他想也不想便猛地轉過身,想要去抓人,結果不等他動手,轉過身的剎那,一具溫熱柔軟的身體便撲進了他的懷中。
一雙纖軟的手臂環(huán)住了他勁瘦的腰肢,柔嫩的臉頰在他頸間用力蹭了蹭,帶起了一陣陣令人無比留戀的酥癢。
藺霜羿幾乎是本能地伸手反抱住了懷里的人,力道甚至更重。
落空的心臟卻在那一瞬落在了實處。
“相公,別生氣了好不好?”她像是一只黏人的小動物緊緊環(huán)繞著他,依戀著他,柔嫩的唇瓣在敏、感的頸上擦過,“不要不理我,我害怕!
一邊說,她一邊抬起頭,用軟嫩的唇瓣輕吻著他。
她的聲音軟軟的,帶著輕微的顫抖,很容易讓人軟了心房。
藺霜羿故意偽裝出來的薄弱心墻亦在那一刻轟然崩塌,簡直是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
若非努力克制,此刻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沉淪進這場溫柔鄉(xiāng)中。
他凸起的喉結動了動,似是吞咽著什么,非但沒有滋潤喉嚨,反而讓其越發(fā)干涸,像是久久未曾得到甘霖的草木,急切的在渴求著那一絲垂憐。
“那黑袍人說的可是真的?”藺霜羿聲音干啞,垂眸,眸光晦暗,“情人咒已經(jīng)解開了,是嗎?”
他用手抵住了女子的親近,卻沒有直接推開她。
一只手推拒她,另一只手卻還牢牢地扣在她纖軟的腰上。但凡她有后退的動作,他便會毫不猶豫地把人強硬地禁錮在自己懷中。
他緊緊盯著懷中女子的眼睛,面色冰冷,頗為駭人。
乘裊也沒回避他的視線,平靜的與他對視。
屋中頓時安靜至極,只余他們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氣氛似有些緊張凝滯。
“是真的!表汈,乘裊點了頭,“其實在我進階出竅后,情人咒就已經(jīng)解開了。”她收起了小女兒的柔弱情態(tài),變得平靜、鎮(zhèn)定,甚至是有些殘酷的冷靜。
藺霜羿面色越發(fā)緊繃:“所以你騙了我?”
乘裊忽地攥緊了男人胸前的衣裳,用力把他的頭拉下,直到兩人平視,她才一字一句地說:“藺霜羿,你聽清楚了。”
“——我愛你。沒有情人咒,乘裊也愛你!
胸口有什么東西忽然炸開了。
藺霜羿再也裝不下去,他扣住女子腰肢的手用力下壓,令她完全嵌進自己的懷中,隨即猛地吻了下去。
這個吻又急又兇,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兇狠,帶著要把她拆吃入腹的狠戾。
他們急促的喘息著,灼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仿若噬人的巖漿,兩股交匯變成了一條滾燙的巖河,在蜿蜒的河道中劇烈的翻滾著、燃燒著。
那條長長的巖漿河流,猶如半妖的欲、望,永生永世也填不滿。
“乘裊,這是你自己說的。”
藺霜羿壓著她的唇,目光幽深。
無論是真是假,無論她是出于何意,真心也好,利用也罷,他都當它是真的。
“你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他也不會給她反悔的機會。
“如果有一天你要離開我,我不會放過你!彼麜黄鸪寥霟o邊地獄,哪怕是死,也不會放開。
乘裊喘著氣,手抵在他的胸口,微微推開了些許,得到了片刻自由,聞言不滿:“你不信我?”
“你要我信你,那該先拿出你的誠意!碧A霜羿被她推開,沒有再繼續(xù)那個瘋狂的吻,懾人的目光卻仍然落在她已然紅腫的唇瓣上,陳述事實,“你今夜又利用了我一次!
“所以,你要我怎么信你?”
他眸色暗沉如深淵,看不到盡頭。
乘裊想了想道:“那我們早點成親?”
藺霜羿眼底深處極快的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微光,面上依舊一片冷然,沒有回答,只是直直凝視著乘裊。
正如他自己所說,乘裊要他相信她對他的‘愛’,那便拿出誠意來。
他們雖已定下了婚約,但還未定下婚期。
藺霜羿伸手一揮,一本歷書便出現(xiàn)在了書桌上。輕風一吹,書便被翻開了,正好顯示的是今年的日歷,幾個黃道吉日被圈了出來。
字跡清晰,一眼便能看清。
最近的一個日子是下月十五,最晚的是三個月之后的初一。反正最長都沒超過三個月。
乘裊瞄了一眼,唇角微不可查的翹了翹。
“我看看哪個日子最好,三月之后的初一倒是一個好日子!边@話一出,她明顯感覺到錮住她腰肢的手緊了緊,乘裊故意頓了頓,才道,“那便下下個月吧!
藺霜羿沒有出聲,眉峰微蹙,明顯是不滿意這個日子。
乘裊沒再逗他,溫柔解釋:“下個月十五固然是最近的日子,但未免倉促。這可是無暇劍君和帝女的結侶大典,一生只一次的結侶大典,自是不能馬虎。”
一生只一次,這幾個字明顯取悅了藺霜羿。
他繃緊的身體放松了幾分,緊蹙的眉頭也緩緩散開,沉聲道:“那便定在兩個月后,現(xiàn)在便把消息傳下去,命他們明日便開始制作請柬,操辦你我的結侶大典!
說著,他已經(jīng)拿出傳音石聯(lián)系了梅望雪,當著乘裊的面把事情吩咐了下去。做完,便看向乘裊。
真不好哄啊。
乘裊會意,也拿出傳音石聯(lián)系了曾祖,把此事告知。直到做完這一切,屋里凝滯的氣氛才驟然散開。
冰雪消融,春風化雨。
“明日這消息便能傳遍九胥!
藺霜羿終于滿意了,唇角微微上翹,啞聲道:“這是你給我的誠意,你答應我的!
那黑袍人以為把情人咒已解開的秘密告訴他,他會憤怒會慌亂,但事實是,當?shù)弥槿酥湟呀獾南r,藺霜羿起初的確震驚,但很快所有的震驚便化為了歡喜。
情人咒解開,乘裊卻還愿意與他一起,歡喜又化為了狂喜。
情人咒乃衛(wèi)九幽所種。
而他,于咒術上,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他無法掌控它,正如當初被種下此咒一般,他也無法預料它什么時候便能被解開。
即便毀了衛(wèi)九幽留下的所有遺地,藺霜羿的心內依然充滿了不確定和不安。
他無法掌控情人咒,卻能掌控自己。
是利用又如何?
是看中了他的價值又如何?
只要他足夠強大,一直強大,強大到無人取代,只要他永遠是最有價值的那個人,乘裊便永遠也無法離開他。
所以是假話又如何?他愿意聽這些假話。
正如他心甘情愿被她利用。
“不許反悔!
他聲音沉沉地說。
乘裊嘆氣,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做下保證:“絕不反悔!
……
都不用一日,翌日一早,各大世家宗門以及散修盟便得到了無暇劍君與帝女將于兩月后的十五成親的消息。
婚期定得這般近,任誰都看得出其中的急切。
但事已成定局,無論其他人心中如何想,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正如無人能令無暇劍君改變主意。
藺霜羿不是季烆。
他能有今日的地位和榮光,靠得全是自己,而非家族。所以,他不受任何人、任何勢力的桎梏。
總而言之,消息一出,天下都震動了。
即便還未到結侶大典那一日,所有人都清楚,這一次的婚典勢必要比上一次帝女與季烆的要隆重數(shù)倍。
昆侖和皇室都動了起來。
許是除去了那黑袍人,重創(chuàng)了盤龍教,九胥也迎來了難得平靜。乘風一直在昆吾殿中閉關修煉,基本不出現(xiàn)在人前,便連乘裊的定親禮,他也未曾參加。
這般態(tài)度,再一次說明了兩人已無和解的可能。
乘裊也未再如曾經(jīng)一般,時不時便去昆吾殿探望兄長。兄妹二人,已然是示對方于陌路人。
除此之外,一切順利進行。
期間,他們又接連搗毀了幾處盤龍教的分部,算下來,幾乎快要把盤龍教連根挖起。
而今,只剩下盤龍教的總部。
待查清位置,必不會放過。
藺霜羿已經(jīng)常住在了皇宮,與乘裊朝夕相處。
在外人眼中,兩人感情融洽,是天造地設的良配。已經(jīng)沒人再提季烆,當然也無人敢提。
曾經(jīng)風光無限的季少主已然被慢慢遺忘了。
因著這樁喜事,皇室上下皆喜氣洋洋,暫時壓下了骨肉相爭的晦暗和一切暗潮。這日,乘裊難得獨自在扶鳳殿。
藺霜羿有事,暫時回了無暇峰。
備婚的這段日子,乘裊自然不會什么事都不做,相反她暗地里做了不少事。
首先便是去了藏書閣。
那黑袍人自稱是中州衛(wèi)王的后人,這一點,倒是與乘裊的猜測不謀而合。從一開始,她便不認為早被元祖擊潰的盤龍教能夠僅憑自己便死灰復燃。
這其中,定然有一個強勢的人或者一股強大的勢力領頭。
衛(wèi)氏雖是乘氏的手下敗將,但它底蘊深厚,倒是符合這一點。衛(wèi)九幽那么強大,他的后人和族人又豈是一般宵?
乘裊去藏書閣把有關衛(wèi)氏和衛(wèi)九幽的書全都找了出來。全部看完之后,她又去拜見了乘宿,先問了一個問題。
“曾祖,元祖當年當真未曾婚配嗎?”
乘宿點頭:“自然,這族譜上寫得很清楚,你問這個作甚?”
乘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又問道:“那明祖的父親是誰,可有記載或者猜測?”
明面上,元祖的確沒有過正式的道侶。她在位多年,未立帝后,也未曾納過妃,后宮中空無一人。
既如此,那明祖是從何而來?
留影石雖能記錄影像,保存的時間卻不長,所以歷代帝君都會留下畫像。從畫像上看,明祖生得與元祖極為相似,兩人之間的血緣關系無從質疑。
但明祖的父親呢?
族譜上記載,明祖之父早亡,但具體是誰并未明確說明。倒是有些猜測,說是明祖之父乃元祖傾心所愛,兩人少時相識,兩情相悅,只可惜天不假年,明祖之父不幸死于戰(zhàn)爭。
這都是萬年之前的事了,乘宿自然也不知。聞言,搖了搖頭道:“族譜上并未有記載,元祖的遺物中也未曾留下相關之物!
這便是最大的疑點了。
倘若真是深愛之人,他死了,元祖便應留下一些舊物,以作思念之用。
乘宿問:“你為何突然詢問這些舊事?”
乘裊笑著道:“沒什么,只是有些好奇罷了!彼龥]有多說,辭過曾祖后,便回了扶鳳殿。
進了屋,屏退了伺候的人,拿出了在衛(wèi)九幽遺地撿到的那對鴛鴦佩。
衛(wèi)九幽,陳微云。
她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這兩個名字,須臾,落定在陳微云三個字上。
乘裊想到了在仙人秘境時發(fā)生的事,當時她只覺是衛(wèi)九幽深恨乘氏,所以留下的遺跡也要吸干乘氏子女的血。
可如果換一個角度來看,卻又是另一個說法。
她當時未曾多想,如今才發(fā)現(xiàn)這處至今未解開的疑點——沒有鑰匙,她當時又是怎么進入衛(wèi)九幽留下的傳承之地的?
或者說——她本身就是開啟傳承之地的鑰匙?
如不久前在衛(wèi)九幽的遺地,當時劍君專心與溫長荊等人斗法,而她啟用了得來的那道秘技,調動了她的半身精血,那時,他們都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尋找遺地的入口。
所有又是如何進入的?
沉思片刻,乘裊忽而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擠出了兩滴血,分別落在了兩塊鴛鴦佩上。
血珠落在上面,竟是立刻就被玉佩吸收了。
這明顯是不正常的。
但她卻笑了,笑容里滿是得意和開心。
“乘微,陳微云,原來如此。”她笑看著那對鴛鴦佩,心情甚好,“老祖宗,您這是送了我們一份大禮啊。”
……
兩個月時間過得很快。
不知不覺,距離結侶大典只剩下三日。帝都又重新熱鬧了起來,皇宮內外也又一次張燈結彩,處處都透著喜氣。
修士成婚與凡人不大相同。
凡人間,通常是女從男。女方出嫁,男方迎娶,若不是招贅,婚禮自是要在男方家中舉辦。
修士卻不同。
修者向來是弱肉強食,無論男女,皆以強者為尊。乘裊與藺霜羿,自然是藺霜羿更強。
帝女與無暇劍君,若是皇室全盛之時,倒算得上是地位平等。
是以,按理來說,此次結侶大典該在昆侖舉辦。但讓人意外的是,眾人得到的消息卻是在皇宮舉行大典。
因此,收到請柬的各大世家宗門和散修都已經(jīng)趕來了帝都,明顯能察覺到此次皇室的不一樣。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乘氏族人皆是滿面紅光,修為幾乎都有上漲,頗有些意氣風發(fā)之態(tài)。
這也是正常。
不說帝女與無暇劍君結侶帶來的好處,便是皇室連出兩個絕世天才,也是令無數(shù)人羨慕的大喜事。
哪怕兄妹不合,也無法抹滅這一點。
前來參加結侶大典的眾人,皆是心情復雜。有看不得皇室好的人,忍不住惡意道:“這結侶大典還沒正式開始,便這般得意,怕是會像上一次那樣樂極生悲。”
周圍的人自都知道上一次指的是什么。
畢竟距離上一場結侶大典也不過才過了堪堪一年,修士記性都好,當然還記得清清楚楚。
當日,季烆是如何為了其他女子拋下帝女的一幕幕可還記憶猶新。
有人暗自附和,希望歷史重演,當然也有人不贊同。
“劍君和季烆可不一樣,可沒有一個有救命之恩的師妹!笔廊硕贾溃瑹o暇劍君的師尊平生只收了他一個弟子,而劍君性子清冷,從未傳出過任何桃色謠言。
修行百年,沒有一個紅顏知己。在與帝女定親之前,劍君修得可是無情道。
這一點,世人皆知。
“呵,不到最后一刻,誰知道結果?”
“等著看吧!
到底是在帝都,在皇室眼皮子底下,又攝于無暇劍君的威嚴,那人也不敢說得太過分。
其他人也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
轉眼便到了結侶大典當日。
乘裊已換好了婚服,雖時間緊張,但這套婚服比之曾經(jīng)的那作廢的一套還要華貴美麗,幾乎是上身的剎那便引得宮人驚呼吸氣。
“好美!
這套婚服乃是用最上等的蠶絲和鮫紗一同織就,無論是用料還是做工都是最好的,是藺霜羿花了不少時間特意尋來的材料,再親自煉制而成。
不僅美麗奪目,還是一件極品靈器,其中加入了他的一道劍意,不僅能承受大乘修士的全力攻擊,還能反擊。
乃是可攻可守的至寶。
紅衣勝火,膚白勝雪,如詩如畫。
乘裊戴上鳳冠,更是美得不似凡人,仿若是九天神女下凡,令人目眩神迷。宮人幾乎看呆了,直到一聲鐘響,才回過神來。
“時辰到了,殿下!
乘裊抬步往外走,結果剛一出門,便看到了門口等待許久的男人。他亦是一身華麗至極的婚服,襯得他面如冠玉,俊美逼人。
“我們一起。”
看見她,他唇瓣上揚,罕見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眉目間的冷峻和冷漠早就散去,薄唇仿佛染了血,紅得妖異卻美麗。
這本是不合規(guī)矩的,按照流程,在拜堂之前,新郎和新娘不該見面。但藺霜羿從不是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人。
乘裊亦不是。
她看著他,笑著把手遞了過去。
藺霜羿緊緊握住。
兩人攜手,步伐一致的朝正殿走去。
殿中已經(jīng)坐滿了賓客,無論心中如何想,所有人臉上都掛著笑,歡迎這對新人。
藺霜羿一直沒有放開乘裊的手,他們長長的婚服交織在一起,如他們同樣烏黑的發(fā)絲交纏。
“吉時已到,行正禮——”
“轟——!”
乘宿居于上首,起身正要開口,一道震耳欲聾的巨響卻是猛地傳來,霎時地動山搖!
整座宮殿都在顫動。
四周的紅綢和紅燈在這場震動中搖搖晃晃,一個接一個的砸在了地上。
頃刻間,喜氣洋洋的正殿已是一片狼藉。
“怎么了?”
“發(fā)生什么事了?!”
這番動靜實在太大了,眾人都大驚失色。是誰,竟敢在無暇劍君和帝女的婚典上作亂?
不對,這里可是皇宮正殿,便是大乘修士想要弄出這番動靜都不容易吧?
正在眾人揣測時,有宮人侍衛(wèi)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大喊道:“不好了,有人強闖皇宮!”
話音未落,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殿門前。
說是熟悉是因那人曾是九胥的風云人物,在場之人都認識他,說是陌生,卻是因他身上那恐怖的氣息。
季烆提著劍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眾人駭然的看著他。
“——大乘巔峰?!”
第104章
季烆的出現(xiàn)讓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尤其是當發(fā)現(xiàn)他竟已是大乘巔峰修為時,更是難以置信。
須知,四個月前, 他親手捏碎自己的元嬰, 修為全廢。
短短四個月, 竟成就大乘巔峰, 這實在是不合常理,駭人聽聞。便是驚世之才如無暇劍君,或是近來風頭正盛的乘氏兄妹, 也只是連躍兩個大境界。
雖則也令人震驚艷羨, 但還算是在可控范圍。
季烆的飛躍卻是令人心驚不安。
他一個字也未說,周身的氣勢卻似乎能碾壓全場。斬天劍輕顫著,發(fā)出了刺耳的嗡鳴聲,攜帶著刺骨噬人的冰冷煞氣。
一時間, 全場僵滯。
能夠進入正殿的賓客無一不是修為深厚,感受自是越發(fā)深刻,隨著季烆一步步靠近,他們清楚的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幾乎能壓碎在場所有人的威壓。
心中俱是驚駭不已。
“這……真是季烆?”
“不可能,才四個月而已,怎會成就大乘?!”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藺霜羿與乘裊反應最快, 幾乎在季烆出現(xiàn)的同時,兩人臉上的笑意便倏然散去。藺霜羿上前一步,擋在了乘裊的身前, 眸如寒光利劍射向季烆。
屬于大乘期的威壓頃刻間釋放開來, 季烆卻絲毫不受影響, 行動間不見半點凝滯。
他也冷冷看向藺霜羿,四目相對, 劍弩拔張。
四個月前,季烆還只能被壓在地上,仰頭望著那高高在上的師尊,而今卻是能與他旗鼓相當。
兩人臉色俱都猶若寒霜,兩股龐大的威壓碰撞在一起,即便還未動手,卻已掀起了巨大的氣流,震得四周的人和物東搖西擺。
圍在季烆周圍的許多金甲衛(wèi)甚至無法靠近半步,全都被擋在靈墻之外。還能安穩(wěn)站定的,唯有修為深厚的數(shù)人而已。
那些修為稍低一點的修士與宮人侍衛(wèi),已是面色煞白,跪倒在地。這便是頂尖大能之間的戰(zhàn)斗,修為不濟甚至連旁觀也做不到。
藺霜羿已經(jīng)祭出了無暇劍,銀白的劍身微微顫動,那是遇到強敵才會有的反應。
是興奮,是激動,也是戒備。
季烆手中的斬天劍也發(fā)出陣陣嗡鳴,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沖向敵人。
曾經(jīng)的師徒而今卻是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的死敵。
“裊裊。”
季烆的視線越過藺霜羿,直直看向了乘裊。目光落在那身艷麗的婚服時,仿若被燙到了一般,眸色急速晦暗沉滯。
他一手握緊了手中的斬天劍,另一只手卻是朝乘裊伸了出去,掌心朝上,在等待期望著另一人的回應。
“跟我走,好嗎?”
乘裊還未回應,無暇劍便如閃電一般射向了季烆。
斬天劍緊跟著出手。
砰——!
兩道劍光猛地撞在一起,發(fā)出了一聲震耳的聲響,尖銳的響聲猶如利針刺進人的耳膜,修為稍低的人甚至被震得耳間流血,竟是受了不小的內傷。
狂風亂石,混亂無比。
乘宿當即就開啟了正殿的防御陣法,暫時護住了眾人。他看著與無暇劍君斗得幾乎不相上下的季烆,面色極為凝重。
便是那幾位大乘期老祖竟也被這一擊震得氣血震涌,下意識退后了兩步。除了藺霜羿和季烆,在場唯一不受影響的便是乘裊。
她被藺霜羿牢牢護在身后,完全沒有遭受到一點傷害。
或者該說,兩人都刻意避開了她。
所以乘裊安安穩(wěn)穩(wěn)的站在原地,只華麗的裙擺在狂風中飛揚,顯得越發(fā)絢麗,并無任何狼狽之色。
但她的臉色卻是從未有過的難看冰冷。
“他是我的妻,一個修行魔功的骯臟魔頭而已,”在她開口之前,藺霜羿已經(jīng)率先出聲,聲音滿含冷厲,“你憑何資格讓她跟你走?”
“我的妻子絕不會跟一個魔頭走!
他一字一句的說著,語氣冰涼又鎮(zhèn)定,面上也無驚惶之色,唯有輕蔑和冷嘲。
站在他身后的乘裊卻察覺到了他的驟然緊繃和微不可查的顫抖。
他并未如表面上那般鎮(zhèn)定自若。
事實上,自季烆出現(xiàn)后,他就已經(jīng)進入了極度戒備和緊張之中。情人咒已解,乘裊會忘了對他的虛假情誼,也會重新想起與季烆的深情。
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不確定,他也不敢去賭。
乘裊滿心的憤怒忽而便散去了大半,她上前一步,與藺霜羿并肩。藺霜羿身體微僵,下意識想要再次把她擋住。
“沒關系的!背搜U卻握緊了他的手,向他安撫的笑了笑,隨即便面向季烆,笑意散去,只余冷淡,“今日是我的結侶大典,我憑什么跟你走?”
“季烆,這是第二次了。”她紅唇微勾,似笑,眼里卻毫無笑意,“你又一次毀了我的婚禮。”
她看著他,既冷且厭。
被那雙冷漠的眼睛看著,季烆不由朝后退了半步,高漲的氣勢也跟著下落。他不由掃了周圍一眼,只見現(xiàn)場一片狼藉,他微微抿了抿唇。
他想說自己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生氣太慌張了。
甫一出關,便得知了她將與其他男人成婚的消息,他幾乎失去了所有理智和冷靜,想也沒想便沖了過來。
無人知道,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的心有多么的慌亂驚惶。滿心恐懼幾乎要溢了出來,他無法想象她與另一人成婚的場面,更無法接受夢境成真。
所以他必須要阻止這場婚禮。
在此之前,即便他們解除了婚約,但季烆仍然抱有希望。他與她一同經(jīng)歷過那么多事,他們曾經(jīng)那么相愛,甚至愿意為對方付出性命,怎么可能因為一點事,便徹底結束?
他還愛著她,一直愛著她,從未停止過,所以他不信乘裊對他沒有一絲留戀。
他們之間的愛意不可能消失。
她只是生他的氣,她只是對他有一點失望而已,他可以認錯,可以挽回的。
然而此刻,看著對面那對并肩而立的新人,刺眼的紅,同款的婚服,十指相扣的手,都是那般的扎眼,快要碾碎他最后的理智。
季烆的眼睛猝然紅了,血色幾乎爬滿了他的瞳眸。
“……裊裊,跟我走!
話到嘴邊,最后只剩下了一句沙啞的祈求,“跟我走吧!
乘裊只覺得煩,再看著一片狼藉,滿心的好心情已經(jīng)消失無蹤,冷冷道:“季烆,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說了,這是我的結侶大典,我就要成婚了,我有自己的道侶,為什么要跟你走?”
她越發(fā)收緊了與藺霜羿交握的手,毫不掩飾與他的親密關系。
“我的道侶是藺霜羿,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最好的人!
聽到這話,季烆臉色蒼白,藺霜羿緊繃的身體卻是陡然放松了幾分,唇角微微上翹,揚起了一抹堪稱燦爛又得意的微笑。
那是屬于勝利者的笑容。
這笑容刺痛了季烆的眼睛,也終于令他理智全失,再無法維持強裝出來的鎮(zhèn)定,滿心只剩下滔天的憤怒和洶涌的嫉妒。
“你以為他是什么好人嗎?”季烆急切地道,“裊裊,你被藺霜羿騙了他,他就是一個偽君子。他早就——”
“他是什么樣的人,作為妻子,我比你更清楚!比徊坏人f完,乘裊便冷冷打斷了他的話,堅定地道,“我愛他,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好的存在。”
那一刻,季烆的心仿若被利劍擊穿了。
他怔怔地看著面前口口聲聲對另一個男人傾吐著愛語的乘裊,竟覺得無比陌生,心口仿佛破了一個大洞,又冷又痛。
茫然又無措。
不過一年時間而已,怎會變成這樣?
曾幾何時,這些愛語全都只屬于他一個人,她的愛也只給他一人。
她愛得直白又熱烈,從不屑于去掩飾,而是大大方方的表現(xiàn)出來。對于其他男人,無論那人多么優(yōu)秀,她從不會多看一眼。
她的眼里只有他。
只裝著他一人。
這四個月來,他便是靠著這點希望堅持下來。他要變得強大,比藺霜羿還要強大,然后戳穿藺霜羿的假面,把她搶回來!
“我會殺了他!彼劬π杉t,竟像是入了魔一般,喃喃道,“只要我殺了他,你就會跟我走了!
“對了,你中了情人咒,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只是中了情人咒而已!
他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她對他的拒絕,又重新?lián)碛辛擞職狻?br />
方才平靜的斬天劍終于再也按耐不住,毫不留情的朝著藺霜羿攻了過去。
見他動了殺招,乘宿也立刻命令領金甲衛(wèi)上去擒他。
藺霜羿也面色沉肅,立時放開乘裊的手,便要回擊。然而就在這時,一股濃煙忽然急速飄散,如迷霧一般充斥了整座宮殿。
這股迷煙來得太迅速,讓人防不勝防,立時便有許多人中了招。一旦吸入了迷煙,身體里的靈力便變得凝滯,暫時無法調動。
當然,這點影響對在場眾人并不嚴重,只幾個呼吸便能迅速恢復。
他們都身經(jīng)百戰(zhàn),自然不會被這點小伎倆控制。
對于藺霜羿來說,這迷煙更是沒有任何作用。然在霧起的剎那,他卻是心頭一沉,立刻想要朝乘裊奔去。
然而季烆猛烈的攻擊如期而至,擋住了他一瞬間。
而就是這一瞬間。
文喜竟忽然落至乘裊身邊,抓住她的胳膊,便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殿下,對不住了!”
見此,季烆也緊隨其后,先是朝著追擊的藺霜羿和其他人扔下數(shù)個法器,阻擋了他們前進,隨即便飛身而起,與文喜一道,很快不見了蹤影。
藺霜羿只來得及抓住乘裊的一片衣角,只聽一聲撕裂聲,手中便只剩下了一小塊碎步。
這一切分明是早有準備。
季烆和文喜勾結在一起,相互配合,甚至是里應外合,目的只是為了擄走乘裊。
“不好,帝女不見了!”
待到迷霧散去,參加結侶大典的人都還在,只少了最重要的新娘。
乘裊已經(jīng)不見了。
“季烆,文喜!
藺霜羿面罩寒霜,啞聲念著這兩個名字,驟然攥緊了手心里那塊紅色碎步,如驚濤一般的殺氣傾瀉而出。
下一瞬,他身形一閃,立時消失在了原地。
……
“殿下,抱歉。”
文喜帶著乘裊一路疾飛,最后進了一個山洞。山洞里早布有陣法,可以隱匿聲息,便是大乘修士也難以發(fā)覺。
她并未綁縛乘裊,把人帶進山洞后,便立刻放開,甚至還朝她彎腰道歉。
短短時間不見,不僅季烆修為大漲,文喜竟也不弱多少,而今竟已是大乘初期,足足比乘裊高了兩個大境界。
便是文喜不綁住她,乘裊一時也無法掙脫她的禁錮。
有這般修為,也難怪她敢與季烆去搶親。
“你若真覺得對我不起,那便不該助紂為虐!背搜U面色冷漠,再無往日的半點溫和,“文喜,今日是我的結侶大典。你該知道的,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
“你與季烆壞了一次不夠,還要壞第二次,我不知,我到底是哪里對不住你們了。”
文喜面色蒼白,卻只是低著頭,啞聲說著:“對不起。”
乘裊冷笑了一聲。
文喜不敢抬頭看,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讓殿下失望了。她咬了咬唇,低聲道:“殿下,無暇劍君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光風霽月,他不是一個好人。您中了情人咒,所以才被他蠱惑,其實你真正愛的是季師兄!
乘裊只冷冷看著她,并未說話。
這時,一道急速的腳步聲傳來,正是匆匆趕來的季烆?匆姵搜U,季烆的眼睛亮的嚇人,越過文喜,直奔她而來。
“裊裊,我——”
“季烆,我真后悔認識你!辈坏人f完,乘裊忽然出聲,出口的話猶如利刃,一寸寸刮著季烆的身心,“更后悔曾經(jīng)愛過你!
季烆臉色煞白。
文喜臉色也大變。
“沒關系的,我知道你只是中了情人咒。”季烆很快恢復過來,甚至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抹笑。
“情人咒已經(jīng)解了!背搜U聲音淡淡,冷靜陳述事實,“沒有情人咒,我也想與他成婚!
季烆剛恢復一點血色的臉色又急速變得蒼白。
不等他說話,乘裊繼續(xù)道:“你要說我是被藺霜羿蠱惑了是嗎?你要說他不是一個好人是嗎?”
“身為師尊,卻暗地里覬覦徒弟的未婚妻子,并且不擇手段,根本是個虛偽的小人。他不但打壓你,還故意設計你,用盡了小人手段!
“你放走文喜的留影石影像,便是他故意散出去的,目的便是為了讓你身敗名裂!
“他不是一個好人,相反,還是一個懷著卑劣心思的強盜!
乘裊每說一句,季烆的臉色便白一分。
“這些我全都知道!
說到此,乘裊翹起唇角,勾勒出一抹極美的笑,聲音悠悠:“那又如何呢?”
她還穿著那身艷麗奪目的婚服,即便是在昏暗的山洞里,她也是那般的耀眼,仿若最璀璨的星辰。
“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比如,那夜你放走文喜時,我就在旁邊,目睹了全程。當時的那場面,當真十分感人。”
季烆和文喜都倉皇抬眸看著她。
乘裊輕笑一聲,卻沒繼續(xù)這個話題,而是話鋒一轉:“你知道當初是誰把你與文喜同種同命蠱的影像散播出去的嗎?”
“阿烆,”她忽然靠近他,溫柔又親昵的喚了一聲他的名字,語氣輕快地說,“是我哦。”
她朝他柔柔一笑,微微歪頭,頰邊露出小梨渦,嬌俏又可愛,純真又無害。
——像是一個從天而降的美麗又善良天真的小仙女。
第105章
季烆和文喜還沒反應, 回天珠先著急了:“你瘋了嗎?你在做什么?你在激怒他們嗎?!”
“乘裊,你現(xiàn)在可是階下囚!”
對比回天珠的焦急和緊張,乘裊顯得無比淡定, 一點也沒有階下囚的認知, 臉上仍然維持著輕松愉快的笑容, 好整以暇的看著臉色蒼白的季烆和文喜, 笑問:“生氣嗎?”
他們會落到今日,一切都要從那份留影石影像被公開開始。
文喜率先回神。
這件事師尊也曾與她提起過,也曾懷疑過殿下, 只是沒有證據(jù), 所以也只是懷疑罷了。
但即便如今得到了乘裊的親口承認,文喜也無法生氣。
當然,她也沒有資格生氣。
不但如此,強壓在心底的羞愧反而更深了一層。歸根結底, 是她的心先犯了錯,才導致了今日的局面。
而殿下,是最無辜的。
“什么最無辜?你不過是被她騙了,她根本是心機深沉,早就在算計你們。”魔音又在識海中響起,滿是冷嗤, “皇室出來的帝女,怎么可能無辜?若是無辜,又怎么能那么巧的錄下你與季烆同種同命蠱的影像?”
“你和季烆又豈會落到今日眾叛親離、人人喊打的下場?”
“這分明是蓄謀已久!只有你這個蠢貨, 才會覺得她無辜!
文喜沒有理會它, 她只是終于想明白了一點。正如魔音所說, 事情怎會那般巧合?那日可是季師兄與殿下的結侶大典,他拿出同命蠱與她種下, 是臨時決定。
在此之前,她不知,季師兄不知,殿下也不知。
除非有人未卜先知。
但這一切都是他們個人的選擇,一旦選擇不同,未來也會跟著改變。
所以……殿下其實早就給了她機會,是嗎?
思及此,文喜身子晃了晃,臉上失去了最后一點血色,氣血翻涌間,一股腥甜涌上喉間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張嘴想要問清楚,一時間卻連詢問的勇氣也沒有。
“不,我不相信!奔緸钜步K于回過神來,他眼中的倉皇消失,重新變得堅定清明,“裊裊,你是故意這般說來騙我的,我不信!
那時他們感情正好,那日更是他們的結侶大典,他不信乘裊會提前計劃這些,更不信她對他再沒了情意。
“裊裊,你陪著我一起上了問情臺。”
季烆目光緊鎖著乘裊,聲音卻無比嘶啞,提起舊事,似是極力的證明著他們之間沒有結束。
“問情臺上,生死相許,不離不棄,萬人見證,豈能有假?”
在與她分離的這些日子,他便是靠著這份獨一無二一的美好回憶才堅持到了現(xiàn)在。
聞言,乘裊唇角翹起的弧度更大了幾分,她干脆利落的點頭:“不錯,問清臺上的一切都是真的。”
季烆黯淡的眼眸中霎時亮起。
“那時,我的確還對你有情,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會上問情臺?”乘裊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阿烆,那不是愛的證明,而是我為你我的這段感情劃下的終點。”
終點二字令季烆恍若墮入噩夢之中。
心跳驟然停滯,一股久違的劇痛傳遍了四肢百骸,撕心裂肺竟也不足以概括。他搖搖欲墜,臉色竟比死人還要可怕。
“你滿口愛我,卻一直在傷害我。隱瞞,欺騙,直至背叛。大婚之日,棄我而去,與他人種下同命蠱。承諾解蠱,卻一次次心軟放任。直到現(xiàn)在,你與文喜的同命蠱也還未解開吧?”
“這份愛,真令人惡心!
“你不顧我的臉面,踩下我的自尊,踐踏我的愛意,你憑什么認為我不會生氣,不會在意?”
乘裊平靜的看著他,嘆惜般的說著:“阿烆,你該知道的,我的脾氣不好。比起大度原諒,我更擅長睚眥必報。”
所以季烆怎么敢確定在他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之后,她會不計前嫌的原諒他?她是那么善良的人嗎?
“我們認識了那么多年,我以為你對我足夠了解。”
這話,滿含嘲諷。
“還記得我曾對你說的話嗎?”乘裊笑著嘆了一聲,“除非是仇敵,其實我是很不喜歡騙人的!
季烆僵立在原地。
他了解乘裊嗎?
自是了解的。
他們曾是最親密的愛侶,曾一同走過千山萬水,曾同生共死,曾互許終生,怎么可能不了解?
在他們最好的時候,乘裊其中并未刻意隱藏真實的自己。
面對花晶瑩的挑釁時,她從來都是直言直語,毫不猶豫的打擊情敵,霸占著他,宣告自己的主權。
“阿烆,你是我的。”
“是我一個人的!
在他不小心被花晶瑩碰觸時,她更是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憤怒和不滿。
她曾對他說:“季烆,你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那必須潔身自好,只得有我一個。不許與別的女子有任何親密接觸,不許……”
“我生起氣來可是很可怕的。所以阿烆,千萬別惹我生氣,知道么?”
她還說:“若是你真的背叛我,我就——不要你了!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還言猶在耳。
他記得,全都記得。
那時,季烆是信了的。
真的信了的。
因為他了解她,清楚她是什么性子,知道她說得有多認真。
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卻不當真了呢?
那一層虛假的、輕薄的遮羞布終于被徹底掀開,便如他的自欺欺人,在這一刻,被徹底打破,再也無法復原。
情人咒解了。
乘裊與藺霜羿成親,不是為了與他賭氣,也不是受咒術影響,她只是真的不要他了。
季烆只覺渾身的氣血都在翻騰,筋脈漲的發(fā)疼,仿若要破裂了一般。歸元功不是那么好修的,哪怕他天賦異稟,想要在短時間里修至能與藺霜羿抗衡的水平,必得付出數(shù)不清的努力和代價。
這四個月,他接連強行突破,其實是在竭力壓榨自己的潛力和生命力。
最后他成功得償所愿,成了大乘巔峰的頂尖大能,能與無暇劍君一較高下,卻也留下了無數(shù)暗傷。若不及時調理修養(yǎng),必將反噬自身。
身體內部源源不斷傳來的劇痛便是對他的警示。
但此刻,季烆已經(jīng)分不清是身體更痛,還是心臟更痛。
他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為什么?”
他身周靈息劇烈波動,竟有一種失控的危險,那曾經(jīng)清亮的黑眸已經(jīng)被血色染紅,紅得駭人。
這是走火入魔已深的征兆。
是心魔纏身的反應。
文喜忍不住喚了一聲:“季師兄!”她想要靠近,為他壓制心魔,卻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阻擋,無法再前進半步。
她看明白了,此時此刻,季師兄的眼里只有殿下。
文喜不由轉頭去看旁邊身著大紅婚服的女子。
在那十年中,她聽說過許多有關帝女與季家少主相愛的故事。在那些故事中,他們的感情深厚,他們是人們口中的天作之合,他們視對方為自己最重要的人,為此,可以犧牲自己的命。
每個故事都充滿了美好。
而今,面對痛苦不堪的季烆,乘裊卻顯得尤為平靜,猶如置身事外的一個旁觀者。
她沒有去安慰曾經(jīng)深愛的戀人,只是語氣輕淡地問:“你是想問我為什么現(xiàn)在要告訴你這些?”
“阿烆,”她又溫柔的喚了他的名字,語氣柔和甜軟,卻令人不寒而栗,“理由很簡單,因為你意圖傷害我的愛人啊!
“傷害他的人,都該死!
這句話的威力勝過九天劫雷。
季烆再也忍不住胸口劇痛,壓不住喉間腥甜,猛地噴出了一口血。鮮紅的血映在他慘白如雪的臉龐上,顯得尤為刺眼。
曾幾何時,他亦是她愿意用命去守護的愛人。
他恍然間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時他與她才互通心意不久,正是柔情蜜意的時候。他們一同出門歷練,他被敵人打傷,她亦是氣憤不已。
“他竟傷了你,我要殺了他!”
即便過了數(shù)年,他也記得在看到他的傷時,她向來帶著溫柔笑意的臉龐在頃刻間變色,化為了蝕骨的憤怒和殺意。
最后,她也完成了自己的承諾。
她用冷酷的手段,親手殺了那個傷了他的敵人。
那時,季烆為之心神震動,為之欣喜不已,為之心潮澎湃,如在云端。而今,諷刺的是,他也成了那個被她憎惡的敵人。
她用最殘酷的話語化作利刃刺入他的血肉,用最冷漠的態(tài)度化作血藤絞碎他的心臟,直到這一刻,季烆才知道被她憎惡是多么的痛苦。
可明明不久之前,他才是她的愛人。
他們差一點就成為真正的道侶了。
所以,要讓他如何去接受這個殘酷的結果?
“裊裊,”他喚著她的名字,帶著祈求和痛苦,哀求她,“不要再說了……”每個字似乎都像是從喉間硬擠出來的,如刀鋒寸寸割過喉間血肉。
太痛了。
痛到只一句話便能要了他所有的力氣。
乘裊無視了他的痛苦,言語比之利劍還要鋒利:“我們到底曾經(jīng)相愛過一場,我本來是想與你好聚好散的,你為何偏偏要令我生氣呢?”
事實當然不是如此。
對于敵人,她從不心軟。
即便是季烆,是她曾經(jīng)心愛的男人。
“殿下,別再說了!”文喜終是忍不住開口阻止,“夠了,季師兄已經(jīng)很痛苦了。你的目的達到了!
一邊說,她一邊欲要去扶搖搖欲墜的季烆,檢查他的傷勢。即便會因此受傷,一時也顧不上了。
識海中,回天珠也大聲勸道:“快別說了,你激怒他對你有什么好?你現(xiàn)在可打不過季烆!萬一他氣瘋了,殺了你怎么辦?”
它急得在丹田里打轉。
“放心吧,死不了。”乘裊置若罔聞,“他們不會對我動手的!
回天珠不信:“你怎么肯定他們不會動手?”
乘裊沒回答它,而是偏頭,看向文喜,帶著輕嘲:“看來你真的很喜歡你的季師兄呢,為了他,不惜忘恩負義。”
忘恩負義四個字讓文喜倏然頓在原地。
“你口口聲聲說要報恩,卻是怎么做的?”乘裊諷刺一笑,“你覬覦我的未婚夫,踩在我的頭上,一次又一次的欺騙我,背叛我。文喜,這便是你的報恩?”
“倘若這便是你所謂的報恩,那我收回這份救命之恩吧。我放你自由,你不用在救命恩人和心愛男人之間搖擺了!
她的眼中、臉上全是自嘲和諷刺。
“不,不是的!”
文喜猛地搖頭,“殿下,對不——”
“不要再對我說對不起,這三個字我已經(jīng)聽夠了。”乘裊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聲音極冷,“你若真覺得對不起,那便證明給我看!
“只要你做到了,我便相信你真的把我當做救命恩人,而不是殺父殺母的仇人。”
“我一定可以證明的!殿下您說,只要您說的,我一定會做到!
文喜眼帶希翼的望著她。
這一刻,她忘了季烆,只滿心想要得到殿下的諒解。
“我曾經(jīng)問過你一個問題,我與季烆在你心中,孰輕孰重?那時你沒回答我,現(xiàn)在便給我一個答案吧!背搜U勾起紅唇,不疾不徐地說,“一切從同命蠱開始,便從它結束!
“文姑娘,現(xiàn)在你可愿親手解開它?”
‘現(xiàn)在’和‘親手’幾個字,乘裊微微加重了語氣,意思很清楚。她耐著性子與討厭的人說了這么多,廢了那么多口水和時間,便是為了這一句。
她現(xiàn)在的確打不過這兩人,但不代表她便是輸家。
想要解開同命蠱,除了集齊五行靈物這一費時費力的法子,另一種解法便是種了同命蠱的人,親手剖丹取蠱。
季烆可以用這個法子,文喜當然也可以。
——救命恩人與心愛的男人,文姑娘,你選誰?
第106章
山洞里落針可聞。
文喜僵住了。
她先是看了乘裊一眼, 又下意識轉頭去看一旁的季烆。季烆也抬起了頭,看向的卻是乘裊。
文喜清楚的看見,季烆的眼神是多么的痛苦和難過。
可他愛的那個人并未施舍他一個目光。
“怎么不說話?”乘裊耐心的等了幾息, 仿佛沒察覺到山洞里凝滯僵冷的氣氛, “我的要求很過分嗎?”
過分嗎?
不, 一點也不過分。
季烆只用四個月時間, 便從修為全廢到了大乘巔峰,有了兩次經(jīng)驗,即便再廢了修為, 也能極快重頭再來。
這一次, 或許還要不了四個月。
文喜站在原地,仿佛是站在了懸崖邊上。
識海中,魔音興奮地說:“你還猶豫什么?不就是剖丹取蠱嗎?又不是讓你殺人!反正對季烆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文喜不覺間握緊了歡喜劍。
“與其被選擇,不如主動選擇!背搜U意味深長地說, “文姑娘,你是想把自己的命交在別人手上,還是做主宰命運的那個人?”
主宰命運,是多大的誘惑啊。
“你不是想報仇嗎?同命蠱是你的弱點,只有解開她,你才能不受影響。否則, 季烆受傷,你也不好過!蹦б粞普T,“乘裊說得對, 與其被選擇, 不如自己先選擇。”
“而且你可以照顧季烆, 直到他重修成功!
“現(xiàn)在帝女退出了,她有了新的愛人, 你不用再顧忌會傷害到她了。你可以光明正大,可以勇敢的去追求自己的心中所愛!
無論是殿下還是魔音,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充滿了誘惑,文喜呼吸微微變得急促,她不由慢慢朝季烆走去。
季烆沒有動作,依舊看著乘裊。
乘裊笑看著這一幕,視他于無物。
“季師兄,對不起。”文喜終于下定了決心,面色沉肅,“我會為你護法,直到你重修成功的。”
說著,她伸手成爪,欲要強行突破季烆設下的屏障,猛地朝他的丹田抓去!
他們都是大乘期,文喜雖低了季烆兩個小境界,但她身懷魔種,真打起來,勝負難分。
轟的一聲!
兩道強勁的靈力相撞,發(fā)出了巨大的轟鳴,震得整個山洞都在搖晃,無數(shù)碎石細沙落下。
乘裊早便撐起了靈力罩,啟動了身上的防身法器——她身上的喜服便是最好的防御法器。
所以她穩(wěn)穩(wěn)的站著,并未受到余波影響。
文喜動手了,季烆也反擊了。
頃刻間,不久前還配合默契一同去搶親的兩人便打在了一起,雖非殺招,卻招招凌厲,分明都盡了全力。
看到這一幕,回天珠都懵了,“……我以為她舍不得對季烆動手!
“怎么會舍不得呢?”乘裊笑著說著,眼底卻極冷,“無論是人還是魔,都是貪心的。有了強大的力量,自然想要滿足其他的欲、望!
“江山和美人,誰不想同時擁有?”
“你早就猜到了?”回天珠覺得這有些冒險,“萬一他們沒有如你所想,你怎么收場?”
“沒有萬一!背搜U否定了回天珠的質疑,“從一開始,結果便注定了!
若不能兩情相悅,不想放棄,當然只能強取豪奪。有了力量的文喜,難道不想做一個掌控者嗎?倘若她真是一個無欲無求的人,那便不會對季烆心生愛意。
而天性驕傲的季烆,絕不會愿意做一只沒有自由的小雀。
人是他放走的,種什么因得什么果。
季烆應該嘗嘗自己種下的果。
兩個大乘修士的全力斗法,造成的震動和影響自是極大,山洞很快就被震碎,包括所在的這座小山,幾乎也被踏為平地。
這般大的動靜,想要人不注意都難。
乘裊沒有趁機跑走,而是坐在一旁悠閑的欣賞著這場精彩的斗法。不得不說,文喜和季烆的確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各有所長,招招都很精妙,能讓人學到不少好東西。
所以乘裊看得目不轉睛。
雖然遺憾不能親自動手,但這出反目成仇的好戲也挺精彩。
直到一絲極淺的冷幽檀香飄進了鼻間,她才動了動鼻子,忽地抬頭,朝一個方向看了過去,露出了一抹燦爛至極的笑容。
“相公!
她輕喚了一聲。
不遠處,一道熟悉的紅影飛快的由遠及近,不過幾息,便到了近前。那人身著與她同款的喜服,俊美無儔,正是藺霜羿。
回天珠恍然大悟:“你故意挑撥文喜和季烆反目,讓他們打架,是為了給藺霜羿提示吧?”
“不用提示,我相公也能找到我!
當然,有提示會更快找到她。
乘裊張開了雙臂。
不等反應,她已經(jīng)被男人緊緊摟進了懷中,他灼熱寬厚的手掌牢牢地錮著她:“抱歉,我來晚了!
他寬闊高大的身軀仿佛還帶著輕顫。
乘裊把臉龐貼在他的胸膛上,隔著衣裳聽著那那一聲快過一聲的心跳,大方地道:“沒關系,這次原諒你了。不過下次可不要再把我弄丟了。”
“不會有下次了!
藺霜羿的瞳眸幾乎全部被染黑,他的擁抱有多熾熱,臉色便有多冰冷。
龐大的威壓和殺意猶如發(fā)怒的惡龍,幾乎能碾碎世間所有。
藺霜羿的到來沒有任何掩飾,季烆和文喜自然發(fā)現(xiàn)了,但兩人打得正起,一時無法停手。
乘裊看了看天色,竟是已快天黑了。
想到精心準備卻又被破壞的婚禮,心頭才被強壓下的郁氣和怒氣又冒了出來,她正要開口說離開,藺霜羿卻忽然放開了她。
“等我!
他在她眉心處烙下一個輕吻,眼里的墨色濃郁得令人心驚。
“藺霜羿想干什么?”
回天珠疑惑,“現(xiàn)在時機正好,為什么不離開?”
文喜和季烆都修為大漲,戰(zhàn)力翻了數(shù)倍,兩人如何聯(lián)手,他們怕是就走不了了。
乘裊微微蹙眉。
她動了動唇,最終還是沒有阻攔。
藺霜羿在她身周布下結界,便朝著文喜和季烆飛身而去,揮劍斬了下去!這一劍蘊含著極強的靈力,帶著滔天的怒氣,劍氣如雷,威勢之大,竟直接削平了一個山峰。
季烆和文喜本能朝后急退,被這股強勢的劍氣生生分開,倒退了許多步才勉強站定了身體。
同為大乘,更能清楚的感受到這一劍的不同。
兩人都面色凌然。
藺霜羿沒有看文喜,面向季烆,執(zhí)起手中長劍,鋒銳的劍尖對準了季烆,冷冷道:“動手!
他看著季烆的目光中只有沒有任何掩飾的厭惡和仇恨。
季烆亦然。
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他們之間早沒了師徒之情,只剩下恨不得即刻殺死對方的刻骨恨意。
這一戰(zhàn),早已不可避免。
季烆也抬起了斬天劍,冷笑道:“藺霜羿,這一次,我不會再輸給你。我會盡我所能殺了你!
為此不惜代價!
在結侶大典上,他一心只想快點帶走乘裊,所以并未真的與藺霜羿交手。
而今,他亦是大乘期,更在巔峰,距離飛升只差一步,所以他有足夠的底氣說這話。
他是真的有了殺藺霜羿的能力。
周圍的鳥獸蟲蟻都跑走了,沉重的威壓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蓄勢待發(fā),風雨欲來。
“你不去阻止嗎?”見乘裊只站在遠處觀看,并無動作,回天珠有些著急,忍不住道,“季烆已是今非昔比,論修為還要高出一點,兩人都是最厲害的劍修,藺霜羿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這一戰(zhàn),藺霜羿沒有優(yōu)勢,反而占據(jù)了更多的劣勢。
乘裊卻只道:“我相公一定會贏!
她知道他現(xiàn)在滿心憤怒,她又何嘗不是?若非她修為不濟,她也要暢快淋漓的打一場。
所以她不會阻止。
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忍耐其實是非常痛苦的過程,她忍過,體驗過那種滋味,所以更不愿意委屈自己心愛的人。
回天珠還想勸,藺霜羿和季烆已經(jīng)同時出手了。
嘭嘭嘭——!
無瑕劍和斬天劍猛地碰撞在一起,凌厲的劍氣撞擊,發(fā)出刺耳的、比之天雷還要恐怖的震響。兩道不相上下的劍意和劍光沖天而起,幾乎能把天捅破。
兩人的速度都極快,不過眨眼,便是數(shù)個回合。
不知何時,天完全黑了下來。
濃厚的烏云密布,驚雷和閃電交匯,黑壓壓的天仿佛隨時都能壓下來。
他們曾是師徒,季烆的劍術最初承襲于無瑕劍君,但他亦天賦異稟,少年時便能自創(chuàng)劍法,論起在劍道上的天賦并不弱于藺霜羿。
曾經(jīng),無數(shù)人夸過他必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他并不比藺霜羿差,他只是輸在了時間。
一股淡淡的血氣彌漫在空氣中,以修士的嗅覺便是再淡,也不會錯過。
乘裊臉上早已沒了笑,一雙清亮的眼睛專注地凝視著不遠處的戰(zhàn)場,視線緊鎖著那道高大的紅影。冷下臉的她,顯得格外的駭人。
即便心中篤定,但人心難控,終是忍不住擔憂。
“殿下,現(xiàn)在叫停還來得及。”在兩人動手時,文喜便退開了。她來到乘裊身旁,輕聲道,“季師兄修習的是歸元魔功,您定然聽說歸元魔君的大名!
歸元魔君,那是四千年前的天下第一。
“季師兄已領悟了自己的領域,在他的領域中,他是無敵的存在!蔽南驳溃盁o瑕劍君想要贏,除非也修出了劍域。”
而她之所以能與季烆斗得旗鼓相當,是因她領悟了自己的領域。在一次次的被追殺中,在無盡的殺戮中,她領悟的領域強大不在季烆之下。
那股陌生的力量已漸漸被她掌控,成為供養(yǎng)她的養(yǎng)分。
說話間,季烆果然已經(jīng)撐開了自己的劍域。
如文喜所說,除非比他更強,否則,在季烆的劍域中,必敗無疑。
兩劍相撞,又是一次碰撞。
咔嚓——
無瑕劍銀白漂亮的劍身上出現(xiàn)了一道裂痕,而斬天劍毫發(fā)無損,在劍域之中,它輸給了斬天劍。
識海中,回天珠驚呼了一聲:“遭了,藺霜羿真的要輸了!”
劍修最重要的便是劍。
劍斷了,劍修豈還能贏?
在季烆撐開的劍域中,他可以輕易要了藺霜羿的命。或許,從今日起,這世上便不會再有無瑕劍君了。
文喜輕嘆一聲,欲言又止的搖了搖頭:“殿下,還是——”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乘裊卻笑了,她終于轉頭,看了文喜一眼,笑著說:“文姑娘,你知道嗎?今年是個難得太平年,百姓安居樂業(yè),雖偶有天災,卻少有人禍,算得上是海晏河清!
文喜怔了怔,卻無心深想這話的意思。
只見無瑕劍在斷裂的剎那,竟化為兩把一模一樣的劍,重新落入了藺霜羿的手中。在斬天劍劈下來時,竟輕而易舉地擋住了。
雙劍?
不,是萬劍。
無瑕劍君其實早就不需要用劍了,只要他想,世間萬物皆可化作他手中劍。他領悟的不是劍域,他的劍道,乃是一往無前的殺劍。
雙劍再次化為一劍。
藺霜羿執(zhí)劍一揮。
吾劍,吾主宰。
只要他想,風是劍,氣是劍,處處皆是劍。劍域又如何?當也已一劍破之。
轟!
斬天劍猛地斷裂成兩截,季烆被震退了數(shù)米。
他撐起的劍域,破了。
龐大又恐怖的劍氣如排山倒海一般朝他洶涌壓來,朝四周快速散開,所過之處,樹倒山塌,寸草不生。
“小心!”
在劍氣逸散開來的剎那,文喜瞳孔緊縮,欲要拉著乘裊急速朝后退,卻發(fā)現(xiàn)那能碾碎萬物的劍氣落在乘裊身上,卻沒了半點戾氣,而是化作輕風細雨,仿若是一個最溫柔的輕吻。
然在戰(zhàn)場中,無瑕劍猶如最凌厲的閃電,直直射向季烆的眉心。
季烆唇角溢出了一絲血線,斷裂的斬天劍落在他的腳邊。他沒有動,而是忽然朝遠處觀戰(zhàn)的乘裊看了一眼,忽而扯開唇角,啞聲道:“我沒輸!
他挺直著背脊,硬撐著不愿跪倒下去,全身的靈力洶涌翻騰,幾乎要沖破皮囊。
這是——
同歸于盡!
藺霜羿卻是不閃不避,冷笑一聲:“我現(xiàn)在便可以殺了你!”
話落,他非但沒躲開,竟然還欲上前。空中靈光震動,連帶著整片天地似乎也在跟著搖晃。
乘裊終于出聲,喚了一聲:“藺霜羿!”
季烆翻涌沸騰的靈力霎時凝滯。
藺霜羿上前的動作也驀然一頓,他人停下了,無瑕劍的攻擊卻依然如雷霆一般急射而去!
“不要!”
與此同時,文喜也大喊一聲,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站在季烆面前,擋下了無瑕劍。
藺霜羿亦飛身退開,不過轉瞬,便落到了乘裊身畔。
雖打了一場,在生死之間徘徊了一次,他身上的喜服仍然完好無損,并不顯狼狽,似乎沒有任何損傷。
只烏黑的發(fā)有些凌亂,卻不損他半分俊美,氣勢未收,反倒更添了幾分剛硬的冷魅。
“我能殺了他的。”
他認真的看著她,漆黑的瞳眸照映出她的人影,竟顯得有些委屈。
“我知道。我相公最厲害。”
可在殺掉季烆的同時,他也會受傷,受很重的傷。
她能放任他發(fā)泄,卻絕不允許他為無關緊要的人傷害自己的身體。
乘裊伸手拉住了男人的手,他的手果然很燙,燙得竟有些疼,但她沒有松開,輕輕晃了晃,仰頭笑著說:“相公,不打了,我們回家吧!
“好!
藺霜羿似乎被那句‘我相公最厲害’取悅了,周身的冷銳慢慢平和下來,薄唇微微上翹,眼角眉梢似都帶了得意,竟如少年一般,意氣風發(fā)。
他定定看著她,終是應了好,收緊掌心,把她的手掌牢牢攥在了手心。
乘裊感受到了他掌心里粘膩。
心頭的火一瞬間暴漲,在臨走之前,她轉身看向文喜和季烆,笑著,眼里卻冷若寒霜道:“文姑娘,我等你的答案。這一次,希望你莫要讓我失望!
說罷,她牽著藺霜羿的手,一同上了無瑕劍,御劍離開。
他們緊緊靠在一起,身上的喜服也跟著交織在一起,火紅的袍角,烏黑的發(fā)絲交纏成最親密的姿勢。
季烆下意識想要追上去,剛行一步,卻見乘裊忽然轉頭,冷冷說了一個字:“滾!”
他頓時僵立在原地。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說這個字,帶著濃烈的厭惡和憎恨。
無瑕劍上,藺霜羿輕聲說:“我的衣服破了!彼鹨滦,乘裊這才看到衣袖上有一道極其細小的口子。
“沒事,換一件新的便是。如果你還喜歡這款式,便讓他們重新做一件。”
乘裊握緊他的手。
“我們的結侶大典……”
“再辦一次!
藺霜羿拉平的唇角終于上揚,他笑著,卻有血從嘴里溢了出來。
那一刻,乘裊真的想要殺了季烆。
第107章
“姬先生, 他怎么樣了?為什么突然暈倒,還一直喚不醒?”
竹樓里,乘裊坐在床榻邊, 面色發(fā)沉的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藺霜羿。行至半途, 藺霜羿便突然暈了過去。
乘裊仔細檢查了他的身體。
與季烆一戰(zhàn), 的確受了不輕的內傷, 但不至于令藺霜羿承受不起,以至于昏睡不醒。
上次與溫長荊等人斗法,他傷得更重, 也未曾失去意識。既然不是身體的原因, 那便是神魂了。
思及此,乘裊給乘宿傳音報了平安后,便當機立斷選擇來找姬赤野。妖族與人族到底不同,她不愿冒險, 所以暫時不能回宮。
姬赤野的手指搭在藺霜羿的手脈上,微微凝眉道:“他神魂上的傷加重了!
果然如此。
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神魂的重要性都不言而喻。偏偏,神魂上的傷最難治愈。藺霜羿失憶至今,已過了兩個多月,神魂本就未愈, 今日與季烆斗法,更加重了傷勢。
乘裊壓下心里陡生的怒火,溫聲問道:“可有治愈的法子?他至今未還恢復記憶。”
雖則失憶的劍君也很有意思, 但到底是因傷而起, 令人心神難安。此前乘裊也為此擔憂過, 但藺霜羿表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極好,這才讓她放松了警惕, 以為不是什么大事。
可該死,神魂受損怎不是大事?!
“若是一年以前,這傷的確不好治。不過現(xiàn)在,倒是不用太擔心!奔С嘁耙娝娉寥缢,眉目間不掩著急和擔憂,心下還算滿意。
“什么法子?”
乘裊忙問。
姬赤野道:“神魂受傷,普通的靈藥自然無用,想要治愈,非得直接作用在神魂上才行。但神魂乃是生靈最隱秘的地方,除非本人允許,否則無人能進!
乘裊心有所感。
果然便聽姬赤野繼續(xù)道:“無瑕本就是大乘修士,此前又修得是無情道,對神魂的禁錮和控制勢必更嚴格,非他最親密最信任的人不可進!
可現(xiàn)在不同了,老樹開花了。
以藺霜羿面對乘裊那副不值錢的樣子,拒絕誰,都不可能拒絕乘裊。
“想要治他神魂上的傷,須得另一人以神魂進入撫慰,這般效果比之靈藥更有用。”
簡單來說,便是神魂雙修。
乘裊與藺霜羿雖已行了周公之禮,身體上已做盡了世間最親密的情事,但其實不算真正的雙修。
修士的雙修,更看重的是神魂上的交融。
聽了姬赤野的話,乘裊沒有猶豫,直接道:“我現(xiàn)在就與他雙修!
“你可要想好了,他現(xiàn)在意識不清,你想要進入他的神魂,或許會遭到抵抗。屆時,你也會受傷。”姬赤野雖很滿意乘裊的態(tài)度,但嘴上依舊警告道,“無瑕是大乘期,你只是出竅,你們的神魂強度相差甚大。一旦他排斥你,你定會被重創(chuàng)。”
乘裊臉上并無任何畏懼之色,聞言,輕笑了一聲:“他不會拒絕我的。”
聲音輕緩,語氣和目光都滿是篤定。
“姬先生,請您為我們護法!背搜U向姬赤野拱手一禮。
姬赤野定定看了她一眼,最終,點了頭。
事不宜遲,乘裊并不想再拖下去。待姬赤野出去后,她便也上了床榻,與藺霜羿相對而坐。
這是乘裊第一次做這種事,難免有點踟躕。神魂雙修,說來容易,具體該如何做?
正如姬赤野所說,藺霜羿現(xiàn)在意識不清,無法正常交流。所以為了萬無一失,最好以穩(wěn)妥為主。
想了想,乘裊伸手開始脫男人的衣裳。
昏睡的藺霜羿看上去難得脆弱,臉色蒼白,唇色也失了不少血色,透著淡淡的粉,
毫無平常無瑕劍君的氣勢和威嚴,反倒越發(fā)突出了他的容色,只像是一位能任人為所欲為的病美人。
他生得極精致,清醒時氣質清冷,氣息冷硬,自然令人望而生畏,反而忽略了他的美。
乘裊一直知道他生得好。
此刻,瞧著靠在床頭緊閉著雙眼的男人,卻覺得以前的自己還是太謙虛了。她相公豈止是生得好,明明是世上最好。
她忍不住傾身湊近,仔細的欣賞。
一邊輕輕解開男人身上的衣裳,一件又一件,很快便把人脫光了。若是平常姑娘,此時定是羞紅了臉頰,乘裊卻饒有興致的欣賞著面前的美景。
他們幾次行房,乘裊都勉強壓著本性,任藺霜羿主導。
但其實她也是性子強勢的人,自然也想做一個絕對的掌控者,即便是在床上。
幸而,乘裊還記得自己的任務,欣賞了一會兒,便開始了正事。比起藺霜羿脫衣的速度,她也不差。
不過幾息,兩人便已坦誠相見了。
許是覺得有點冷,藺霜羿的身體微微顫了顫,眉頭輕輕蹙起,仿若有些不安。乘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明明昏睡著,他卻如平常一般,本能地反握住了那只柔軟細嫩的手。
微蹙的眉心緩緩舒展。
乘裊忍不住翹起了唇角,上前,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后毫不遲疑的含住了他有些干澀的唇瓣。
藺霜羿烏黑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大乘修士,哪怕昏睡了,意識模糊,身體也會自動防御,以抵抗來自外界的危險。但在乘裊靠近并做這般親密的動作時,藺霜羿沒有任何反抗。
他微微張開了緊閉的唇瓣,憑借本能吸取著另一人的氣息。
乘裊眼里的溫柔笑意一閃而過。
她閉上了眼睛。
柔滑纖細的指尖順著男人凸起的喉結緩緩往下,那溫熱的指尖像是火引,走過之處俱都生起烈火,轉瞬便承燎原之勢。
屋中的溫度也在急劇上升。
指尖一點點往下,停在了那勁瘦結實的腰腹處,在上面輕輕撓了撓。男人的喉結急速滑動著,似是急迫的想要吞咽著什么,呼吸緩緩加重,身上的溫度也急速升高,燙得嚇人。
乘裊深吸口氣,在身體相貼的剎那,與男人眉心相抵,已默念著心法,引出了自己的神魂。
還未反應,便覺一陣狂風席卷而來,下一瞬,她便到了另一個世界。
入眼的是一片黑沉。
漫長又深沉的黑暗似乎見不到頭,唯有凌厲的寒風和狂暴的冰雪,似在阻礙著她的前行。
但又在碰觸到她時,瞬間融化,化為了柔風細雨,像是另一人溫暖寬闊的大手,無比珍惜又畏怯的撫摸著她的臉頰。
乘裊心有所感,忽而伸出手,抓住了撫弄在她臉上的那只手,喚了一聲:“藺霜羿!
她緊攥著那只手,低頭,在上面輕輕吻了一下。
“我想你了!
聲音又軟又甜,像是在向他撒嬌。
一束強光驟然而起,驅散了所有的黑暗。
狂風暴雪更是消失無蹤。
不過轉瞬,竟已是春暖花開。
被她抓住的那只手僵硬一瞬后,忽而反客為主,用力地把她拉了過去,一陣暖意牢牢包裹住了乘裊。
她落入了一個熟悉至極的寬闊懷抱。
乘裊忍不住喟嘆了一聲。
神魂果然比身體敏、感多了。
即便只是細微的接觸,也像是極強的碰撞,帶來的震動令人畏懼又忍不住想要更多。
他們抱在一起,仿佛徹底融入了對方的世界里。
“快點醒過來吧!
她在他耳邊輕聲催促。
沒有聽到那道熟悉的聲音,她也不急,只是柔柔補了一句:“再不醒來,我就走了。”
神魂世界中,瞬時掀起了一陣風云。
鮮花化作藤蔓,樹木化作墻壁,世界化為一個巨大的囚籠,欲要把乘裊牢牢困在里面。
“……不許!
沙啞的男音響起。
竹屋中,藺霜羿猛然睜開了眼睛,本能地用力按住了懷里那具溫軟的身體。
一場神魂交融,竟已過去了整整一天一夜。
天又黑了。
“你終于醒了。”
女子柔軟甜膩的聲音幽幽傳來,伴隨著那股馨香,縈繞在他的周圍,幾乎完全包裹住了他。
竹屋里沒有點燈,唯有月光透過窗戶照映進來,為昏暗的房間里增添了一點微光。但即便是在完全黑暗的地方,高階修士也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藺霜羿下意識垂首,對上了一雙含著笑意的漂亮眼睛,然后是一張染滿紅霞的芙蓉面。
她眼尾泛著紅,眼里帶著朦朧的水光,紅唇飽滿水潤,唇珠微微顫動著,像是剛被人用力采擷過,顯得越發(fā)的嬌艷欲滴。
再往下,是一片如雪的白。
在黑暗中,越發(fā)耀眼。
藺霜羿先是下意識收緊雙手,便覺一陣柔滑粘膩,大腦和心跳都停滯了半瞬,他才意識到那是什么。
瞳孔驟然緊縮。
渾身僵硬。
“相公,你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還要繼續(xù)嗎?”
一邊說著,那細嫩的指尖又一次在他的胸膛間劃過,越過腰腹,直至隱沒……
藺霜羿猛地抓住那只柔若無骨看似毫無殺傷力的手。
“唔?”乘裊不解抬頭,“怎么了?”
雖不是真的情事,但神交帶來的刺激更強,她臉上的紅霞仿若籠著水光,眉間滿是慵懶魅惑,明明是個人,此刻卻比妖精還要魅人。
若非藺霜羿及時阻止,接下來的自是一場情事,如此前的幾次那般激烈纏綿。
一邊問,她一邊用柔軟的腮肉蹭了蹭他的下頜,像是一場盛大的邀請。
藺霜羿胸口劇烈起伏,胸腔里的那顆心臟更是激烈跳動,心跳聲竟猶如驚雷,在竹屋里尤其清楚。
“……不用繼續(xù)了。”他的眼睛和按在她身體上的手像是被燙到了一般,急忙移開,然而兩人身上都無寸縷,根本避無可避。
處處都是春光。
有那么一刻,藺霜羿想要不管不顧的繼續(xù)。
他們本就是夫妻了,不是么?
但他很快壓下了這種沖動。
“你好了?”
乘裊皺眉問。
不對,以藺霜羿的性子,便是好了,也不會說出這種話,反而會立刻反客為主,繼續(xù)這一場春潮。
藺霜羿別開視線深吸口氣,用被褥把懷中的女子裹緊,遮掩了所有春光,才啞聲道:“我好了。”
把乘裊裹嚴實后,藺霜羿又給自己穿好了衣裳,下了床。
穿上衣服的他,與之前似乎有些不一樣。也不對,應該是與失憶后的藺霜羿不一樣。
此刻的他面色肅正,氣息清冽,帶著不染煙火的清冷,分明是世人眼中最熟悉的那位無瑕劍君。冷清克制,清心寡欲。
乘裊恍然大悟:“你恢復記憶了?”
藺霜羿飛快的瞥了她一眼,下床后,又往一旁退了一步,越發(fā)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他喉嚨干癢,沙啞的應了一聲‘是’。
不等乘裊再問,便快速地道:“我記得失憶后發(fā)生的所有事!
他忍不住掃視了一圈這間屋子。
他們雖離開了,但屋里還維持著他們當時洞房的模樣,紅綢喜燭皆都提醒著他,他與她曾在這里做過什么。
每一幕都無比清晰。
但正因為全都記得清清楚楚,他才更不能再放縱。他可不是那個被妖性控制的藺霜羿,自然不會只顧自己的欲、望,反而耽誤了正事。
他已是大乘期,倒是影響不大?沙搜U正是進階的關鍵時刻,絕不能被肉、欲所累。
倒不是不能做夫妻事,只是不能沉淪。
可回顧記憶,那滿心齷齪的半妖卻引誘著她,做盡了不恥的事,實在自私至極。
“修士修心也要修身,不能沉湎于情、欲之中,這會有礙你的修行!彼蛑,視線卻定在另一個方向,聲音沉肅,“此前,是我耽誤你了!
乘裊定定看了他一眼,藺霜羿感受到她的視線強忍著不回視。須臾,乘裊忽然輕輕一吹,喜燭亮了,屋里頓時亮了起來。
明亮的環(huán)境下,一切都更加清晰。
藺霜羿無意識收攏手心。掌心里,已是一片滾燙粘膩,身體的溫度非但沒有降下去,反而越發(fā)高了。
幸而有衣裳遮擋,倒是免了尷尬。
乘裊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只是擔憂地問:“那你的傷?”
“……神交即可,其他事皆是多余!毕氲缴窕杲蝗诘母杏X,藺霜羿喉結又動了動,喉嚨越發(fā)干癢。
他強壓著自己想要轉頭去看她的欲、望。
“好吧!背搜U笑了一聲,很是干脆的點頭,“我聽劍君的。”
怎是劍君?
藺霜羿脫口而出:“你我已是夫妻了!
“嗯,對,你是我相公!背搜U笑瞇瞇地改口,很是懂事,“相公,我要穿衣裳了,你回避一下吧!
未免沉淪情、欲,便是夫妻,也該保持一定的距離。
所以他該回避。
藺霜羿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出了房間。只是看著緊閉的房門,不知為何,心頭竟一陣空落。
屋里,乘裊剝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無聲的輕哼了一聲。
第108章
山洞早已覆滅, 便連這一片的山峰也幾乎被夷為平地,只剩滿地的狼藉。乘裊臨走前留下的那句話,清晰的傳入了文喜和季烆的耳朵里, 并不停的循環(huán)往復。
季烆胸口劇痛, 翻騰的氣血沖得他全身的筋脈幾乎都要炸裂開來。
“季師兄, 對不住了。”
文喜咬了咬唇, 片刻,終于還是堅定的再一次執(zhí)起了歡喜劍,“待結束之后, 我會為你護法, 直到你恢復修為為止。”
聽到這話,季烆卻是笑了一聲。
耳邊似乎還回響著乘裊的那一句句嘲諷和質問,他抬眸,仔細地打量著前方的女子, 忽覺得自己極其可笑。
“季師兄,你笑什么?”
文喜不喜歡他此刻臉上的那抹笑,只瞧著,便覺心頭悶痛,又隱隱生出了一股憤怒,不由握緊了手中劍。
“我知道是我對你不住, 你數(shù)次救我,我卻一直在拖累你,我——”
“動手吧!
季烆卻忽然打斷了她的話。
他的眉目間多了幾分倦怠和灰敗。
“這對同命蠱本就不該落在你我身上, ”他扯了扯唇角, 卻無法笑出來, 只有諷刺,“它早就該作廢了。”
從他把這對本該只用在愛侶之間的蠱用在自己與文喜身上時, 便錯了。
是他,大錯特錯。
他閉上眼,站在原地,未如之前那般反抗,等著文喜動手。
文喜的手朝他的丹田處伸出,卻未曾即刻落下。她看著面前閉著眼,似乎連看她一眼都不愿,心臟處慢慢泛起了一股連綿的疼和怨恨。
“沒有殿下舍命相救,便無我的今日。我虧欠她良多,更有負她對我的救命之恩。這一次,我不想讓殿下失望了。”
季烆仍然閉著眼,沒有任何回應,只唇邊的諷刺更深了幾分。
文喜五指攥緊成拳,脫口問:“季師兄,你喜歡過我嗎?”
識海中,魔音桀桀大笑:“他當然對你動過心,否則憑什么救你?可他是個懦夫,他不敢承認,不會承認!”
“你心愛的季師兄與世間普通男人無甚不同,也會三心二意,也會移情別戀,也不過如此!
文喜努力忽視這道刺耳的聲音。
她不想被魔音影響。
“沒有!奔緸畹幕卮鹋c從前別無不同,聲音一如既往的堅定又殘酷,“從來都沒有。我愛的是裊裊,此生只愛她一個,怎么可能喜歡你?”
魔音:“他不可能承認的。因為他一旦承認,那他便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你也承認吧,你喜歡的男人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是嗎?”文喜不愿被魔音蠱惑,卻又不可避免的被其影響。她眸色暗沉,隱有紅光閃動,唇角上揚,也露出了一抹帶著諷刺的笑,“若真的未曾動搖,你何必幾次三番的救我?guī)臀??br />
可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是希望得一個什么樣的答案。
季師兄從未愛過她,她自是傷心難過,但季師兄如果真的對她動過心,她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反而充滿了茫然和失落,以及一種比他不愛她還要深的難過。
“季烆,你在騙我,騙世人,更在騙自己!
話音落下,她臉色陡然一厲,伸手便朝季烆的丹田抓去。
然就在這時,卻見一道黑影急速飛來,狠狠一掌拍向了她。文喜本能抵擋并回擊,卻不想那黑影的目標竟不是她,而是季烆。
在她分身之際,黑影抓住季烆便快速離去。
文喜想追,卻不想那黑影速度奇快,很快便甩開了她。
“想要救他,便來盤龍教吧。”黑影陰冷的笑著,聲音粗啞,“文喜,本座在盤龍教總壇等你。”
話音未落,他已經(jīng)帶著季烆沒了蹤影。
文喜站在原地,臉色大變。
這邊廂,季烆當然不會任由他人抓住,只是他才與藺霜羿大戰(zhàn)了一場,傷勢甚重,消耗巨大,而那黑影能從已是大乘的文喜手中抓人,修為自然不在她之下。
季烆一時竟不是他的對手。
但更令人他震驚的不是黑影的突然出現(xiàn),而是——
“歸元功?!”他神色微變,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濃烈的不安,“你怎會歸元功,你是誰?”
一交手,季烆便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此人竟然也修習的是歸元功,而且功力不在他之下。
準確的說,比他更精妙。
回想自己得到歸元功的過程,季烆心中隱隱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果然,下一刻,便聽黑影笑了一聲:“你不是猜到了嗎?”那笑聲極為刺耳,帶著不加掩飾的輕蔑和嘲諷。
“我為什么會歸元功?因為這功法本就是為我所創(chuàng)!
季烆的心重重一沉。
他抿緊唇,毫不猶豫調動全身靈力,令其匯于丹田之處,便要自曝。然而,到底還是太晚了。
“到底是季家精心培養(yǎng)的麒麟子,反應就是快,可惜啊,還是慢了一步!
黑影幽幽笑著,手掌壓在了季烆的頭頂。
季烆只覺身體里的靈力頓時散開,他無法調動一絲半點,全身靈力不受控制的急速朝著另一人涌去。他這四個月的努力,全都成了供養(yǎng)另一人的養(yǎng)分。
或者,從一開始,他這一身修為便是為了獻祭給另一個人。
他終于明白這是一個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
可惜正如黑影所說,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明明在得到此功法的時候,他便心生懷疑,卻還是抵不住強大力量的誘惑,抵不住心中的欲、念,最終故意忽視了所有的不對勁,選擇修煉這部魔功。
他太想要打敗藺霜羿,太想要與乘裊回到從前了,所以一意孤行。
正如他不愿直面自己犯下的錯,所以不愿改過,只拼盡全力的去遮掩去掩蓋。
因為一旦承認,他與她就再無可能了。
想清楚后,他只覺無比可笑。
兜兜轉轉他不僅弄丟了她,也弄丟了自己。
“季少主,你果然是個天才。我本以為至少得用半年時間,才能摘取這份果實,不想你只用了四個月。那么多修煉此功的人,唯你所用的時間最短!
“可真是給我好大的驚喜。”
黑影笑著贊道:“你果真是一個極品祭品。”
季烆臉色如死灰。
他能感受到黑影身上節(jié)節(jié)攀升的氣機,竟是比大乘修士還要恐怖,大乘之上可是仙人。但黑影遺憾的搖了搖頭說:“果然還是不夠啊!
他需要更多更多的祭品。
……
神交果然有奇效。
藺霜羿的神魂終于在緩慢愈合,只一次,便恢復了記憶,想必再來幾次,要不了多久便能徹底痊愈。
此地屬于妖族之地,很是隱秘僻靜,適合療傷。所以乘裊和藺霜羿便在此多逗留了幾日,期間又進行了幾次神交。
神魂雙修其實對彼此都有益。
幾次下來,不僅藺霜羿的傷勢在治愈,乘裊也受益不淺。她能感覺得到自己已經(jīng)觸碰到了合體的屏障,想必很快便能順利晉升合體了。
這樣的進階速度已是極快,但想到已是大乘的文喜和季烆,乘裊便不覺驕傲了,反倒多了一絲隱憂。
距離她醒來,才堪堪過了一年,卻已是物是人非,局勢大變。
時間太緊,她還需要更快才行。
不僅她等不及了,想必背后之人也早已等不下去了,否則不會如此費盡心思。不過此刻多想也無用,感受著修為的松動,乘裊壓下了這份急切,笑看著面前的男人。
“相公,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如藺霜羿所愿,神交時乘裊規(guī)規(guī)矩矩,身上也裹得嚴嚴實實,只神魂進入了他的識海。神交結束,便回另一間屋子修煉,很是懂事的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只是神魂交融帶來的刺激猶在身體之上,一場神交下來,兩人俱都出了一身的薄汗。
乘裊皮膚本就白嫩,熱汗蒸騰之下,越發(fā)水嫩,雙頰微微泛紅,宛若朝霞映雪,又似鮮嫩欲滴的櫻桃,嬌嫩欲滴,惹人采擷。
藺霜羿嘗過那味道,更知有多誘人。
紅霞被浪,白雪紅蕊,交頸枕眠。
曾在這間屋里,在這張榻上,發(fā)生的一幕幕快速的從腦海中掠過,每一幕都生動清晰,讓人過目難忘,滿心綺念。
藺霜羿喉嚨發(fā)緊,明知不對,但有那么一瞬,竟還是想要撕開妻子身上那礙眼的衣裳。
“……好多了!
他的聲音難掩干啞,帶著兩分粗糲,仿若是喉嚨間硬擠出來的。
那粗啞的聲音令藺霜羿背脊一僵,不自覺挺直了身體,心跳加速,也不知是緊張還是什么。
心臟怦怦直跳,身體更是熱得發(fā)緊。
幸而乘裊似乎并未發(fā)現(xiàn)他的不對勁,聞言,朝他笑得燦爛又明媚,毫無防備:“那就好。神魂雙修果真是個好法子,我也覺得自己修為有所進益,不久便能進階了。”
“我們在這里也待了幾日了,曾祖已經(jīng)在催促,不如明日便回去吧!闭f到此,乘裊臉上的笑意淡了淡,“曾祖?zhèn)鱽硐ⅲ腋绺邕M階合體了!
距離乘風上一次進階,也才過了兩個多月而已。
藺霜羿滿心的綺念在瞬間冷卻,他口口聲聲要乘裊專注修行,不能沉淪欲、望,結果她做到了,反倒是他,差一點出爾反爾。
她滿心都是修煉和正事,他卻在想什么?他看不上那只齷齪的半妖,自己竟也沒好多少。
藺霜羿唇色淡了幾分,啞聲道:“好,明日我們便回去。”
是夜,姬赤野來了一趟。
他的臉色微有些凝重,單獨去見了乘裊,神情陰沉:“近幾日,妖族有數(shù)位長老遇險,其中兩人被吸干精血和修為慘死,一人重傷。”
乘裊的臉上并未意外之色。
其實不僅妖族有人出事,人族這邊亦是。短短幾日,人族便有數(shù)個大能先后曝出死訊。
死法一樣,皆是被吸干了修為和精血,成了別人的養(yǎng)分。
先是合體,再是大乘。
季家老祖、夜家老祖俱都暴斃,花家和容家的大乘老祖雖僥幸活著,卻也受了不輕的傷,需要閉關療養(yǎng)。
轉眼之間,人族的頂級戰(zhàn)力便土崩瓦解。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盤龍教。
在眾人合力之下,盤龍教的分部已全部被搗毀,但總壇還在,盤龍教傳聞中的教主和副教主也都在。
“你說得對,妖族也不能獨善其身!奔С嘁把壑泻币姷穆冻鰵,“背后之人自稱中州衛(wèi)氏,想必是意在天下!
乘裊唇角露出一抹極冷的笑:“他必敗無疑。不過,我可不覺得他做了這么多,是為了復興衛(wèi)氏!迸c其說是為了得到天下,不如說背后之人是想要用整個天下去供養(yǎng)他。
他視天下為他圈養(yǎng)的祭品。
翌日一早,乘裊與藺霜羿啟程回宮。
他們的結侶大典被季烆和文喜毀掉,讓皇室和昆侖都顏面大失。尤其是皇室,竟讓敵人闖進了正殿,這實在是奇恥大辱。
帝都和皇宮都有防御陣法,只是陣法能有多大的作用,與啟動陣法的人的修為息息相關。
皇宮的防御陣法乃是元祖親設的極品大陣,又經(jīng)數(shù)代改進,若能完全啟動,便是半步真仙也能攔住。
可惜皇室多年未出大乘期,以合體修士的修為啟動陣法,兩者加持之下,按理是能擋住大乘修士,但也有例外。
比如數(shù)個大乘大能聯(lián)手。
便如此次,季烆與文喜聯(lián)手,加之二人都曾是宮中熟客,對皇宮很有了解,所以才能破了防御大陣。
季烆破壞的不僅是一場婚典,更是皇室早已岌岌可危的威嚴。當然,因為最近幾日數(shù)個大能接連出事,鬧得人心惶惶,關心此事的人并不多。
各大世家宗門,皆加強了戒備,進入了備戰(zhàn)狀態(tài)。
而就在這搖搖欲墜之時,乘風進階合體,倒是沖散了許多陰霾,重新為皇室?guī)砹艘环菹M?br />
至此,乘風已是合體,而乘裊還是出竅,兩人之間似乎已沒有可比性。
但挑戰(zhàn)既發(fā),自然沒有收回的道理。
上一回,兩人還算是旗鼓相當,但這一次,看好乘裊的人極少。畢竟出竅與合體,看似只差了一個大境界,實則卻已是天壤之別。
何況,乘風還是一舉突破至合體巔峰,已算是半步大乘了。
就在眾人以為乘裊必輸無疑時,扶鳳殿上空卻出現(xiàn)了一朵劫云,那是進階的征兆。劫云占滿了天空,烏壓壓的連成一片,看上去尤為可怖。
乘裊盤腿坐在院中,雙眸猛然睜開,隨即一躍而上。
藺霜羿持劍立在一旁。
這番動靜自然驚動了無數(shù)人,不僅是宮中和帝都,周圍數(shù)座城池皆都有所感應。
“是帝女殿下,殿下要進階了!”
昆吾殿中。
在劫雷落下的瞬間,乘風也在畫紙上落下了最后一筆。
驚雷閃電間,天空時不時的劃過一道銀光,晦暗的天空中,那抹紅影尤為奪目。她持鞭一揮,毫無猶豫的沖向了漫天雷云。霎時,一片金光照亮了整個天空。
也照亮了這間昏暗的書房。
有細微的光落在書案上雪白的畫紙上,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躍然紙上,她生得精致漂亮,兩腮掛著軟肉,眉眼彎彎,紅潤的小嘴巴咧開,對著他露出最燦爛可愛的笑。
玉雪可愛,栩栩如生。
“少君,你妹妹進階合體了!焙谟巴回5某霈F(xiàn)在屋里,望著慢慢散開的烏云,漸漸恢復祥和的天空,眸光晦沉,“你怕嗎?”
“本少君為何要怕?還是你,”乘風冷冷勾起了唇角,嘲諷笑道,“——怕了?”
扶鳳殿中。
藺霜羿收到了梅望雪發(fā)來的傳音。
“劍君,盤龍教總壇位置已確定。”
第109章
令人意外的是, 盤龍教的總壇竟然建在幽冥之地。
幽冥之地靈氣枯竭,反而遍布死氣和空間裂縫,一不小心便會踏進裂縫中, 迷失在其中, 加之也無甚珍寶靈草, 不是一個修煉的好地方, 所以平常少有人踏足此地。
但盤龍教總壇建在此處,說明此地定然有外人不知道的好處。
便連回天珠,也曾被封印在此地。
足以說明幽冥之地的特殊。
只是此地極其危險, 便是高階修士在此處行走, 也極有可能重傷,甚至是隕落,所以乘裊才沒有貿(mào)然前去。
當然,這一次, 怕是非去不可了。
不僅是昆侖查到了盤龍教總壇的位置,皇室也查到了,一些頂級宗門和世家也都有了線索。
事情怎會這般巧?
此前,他們費盡心力查了那么久,都一無所獲。而今,她才剛進階, 便得了這樣一個好消息。
不是沒人意識到這其中的不對,但盤龍教最近實在太過猖狂,數(shù)位大能接連受害, 人人自危, 已是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
各大世家宗門, 包括散修,幾乎無人不想誅滅盤龍教。
只有盤龍教徹底消失, 他們才能安枕無憂。
此行,以皇室和昆侖為首,九胥有名有姓的宗門世家以及高階散修幾乎都出動了。加起來,足有上千個化神以上的高階修士,這般頂尖戰(zhàn)力,便是幾個大乘期一同來了,也不敢輕舉妄動。
已晉升合體的乘裊和乘風,自然也在其中。
作為昆侖的太上長老,又是九胥最強戰(zhàn)力,藺霜羿當然也不會缺席。
因怕走漏消息,讓盤龍教逃了,所以此番行動極為迅速。得知了盤龍教總壇位置的消息,第三日,一行人便圍住了幽冥之地。
幽冥之地外,正是晴光正好。然進入幽冥之地的范圍后,卻恍如從白日轉瞬便到了黑夜,空氣渾濁,靈氣荒蕪,一片昏暗晦澀。
此地靈氣枯竭,死氣無孔不入,所以此戰(zhàn)最好速戰(zhàn)速決。
自從靠近幽冥之地,不知為甚,乘裊心中莫名生起了一抹焦躁。不僅是她,回天珠似也感受到了什么,在她的丹田之中轉來轉去。
“我覺得里面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呼喚我。”回天珠轉得越來越快,“我要進去看看!”
它與乘裊神魂相連,它的感受自也清晰的傳到了乘裊的心上。
因著這種莫名的感覺,乘裊也情不自禁地朝深處走去。
“怎么了?”
藺霜羿一直守在她身邊,見此,立刻想要拉住她,然而乘裊竟然掙脫了他,身形一閃,竟直接飛身遁入了幽冥深處。
“裊裊!”
藺霜羿瞳孔微縮,察覺到不對勁,想也不想便飛身跟了上去。
幸而他的修為到底高了一層,速度更快,很快追上了前方的乘裊,當即攥緊她的手腕,沉聲問:“發(fā)生什么事了?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我——”
乘裊神情難得恍惚,張嘴正想說什么,一股龐大的吸力卻猛然朝他們兩人席卷而來。
“不好,是空間裂縫!”
藺霜羿臉色微變,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竟遇到了最危險的時空裂縫,立時便想帶著乘裊往后退,然而那股吸力實在太強了。
除非是仙人,否則便是大乘期竟也無法抗衡。
藺霜羿想也沒想便把乘裊擁進自己懷中,背過身,妄圖以自己的身軀做墻,為她擋住所有傷害。
狂烈的吸力令乘裊瞬間恢復了清明。
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么,她眸色微冷,卻無任何畏懼之色,只冷冷喚了一聲:“回天珠!
話落,在兩人將要被徹底吸入進裂縫中的瞬間,千鈞一發(fā)之際,卻見一道白光從乘裊身體里射了出來,把他們一同籠罩進去。
回天珠乃是能回溯時空的至寶,有它在,他們自然不會迷失在裂縫之中。
乘裊只覺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后,再睜眼時卻是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她竟回到了自己的扶鳳殿中。
乘裊恍惚了一瞬,很快便反應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情況不對。她現(xiàn)在似乎只是神魂狀態(tài),無人能看到她,她也碰觸不到任何人和物。
恰在此時,房門被推開了。
一個人走了進來。
看到那熟悉的人影,乘裊微微瞇眼,只見推門進來的人與她生得一模一樣。但最了解自己的人從來都是自己,她只看了一眼,便看出此人不是她。
但其他人明顯沒有看出來,所以才任由這個‘乘裊’進了房間。
“裊裊!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充滿了歡喜。
這是回天珠的聲音。
乘裊循聲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桌上放著一個盒子,回天珠正住在里面。此刻,見到‘乘裊’,它興奮地從盒子里飛了出來,繞著‘乘裊’轉圈。
“你終于回來了!”回天珠忍不住抱怨,“你這次離開了好久,我等了你很久。你說好要每天來看我的,你騙我。”
它傷勢未愈,需要養(yǎng)傷,所以被乘裊帶回來后,便一直待在屋子里,能夠接觸的人也只有乘裊。
乘裊恍然大悟。
這應該是回天珠的記憶,有關它口中的‘上一世’的記憶。
回天珠繞著‘乘裊’轉了兩圈,便想落在她身上,結果‘乘裊’避開了,沒有讓它碰觸到自己,不等回天珠問,她便帶著歉意的說:“我還未沐浴,身上不干凈!
聞言,回天珠只能遺憾的停在了半空中。
作為旁觀者,乘裊自然看出了這個假乘裊只是找了一個借口搪塞,她之所以不愿與回天珠接觸,無非是怕回天珠發(fā)現(xiàn)她是假的罷了。
此人幻術極好,當真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無論是外表還是氣息,竟然都與她別無不同,難怪回天珠看不出差別。
“你眼睛怎么紅了?”回天珠忽然發(fā)現(xiàn)假乘裊的眼眶通紅,像是哭過似的,立刻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誰欺負你了?”
假乘裊嘴巴動了動,良久,才說:“回天珠,你愿意幫我嗎?”
在回天珠的心里,它與乘裊可是朋友,當然愿意為朋友提供幫助,聞言,自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你要我怎么幫你?”
“一切都錯了,既然是錯誤,便應該撥亂反正,你說是嗎?”假乘裊的眼里似帶著淚意,看上去竟不同平常的脆弱,但她很快便堅定了神色,“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好嗎?”
回天珠喜歡聽故事,當然不會拒絕。
乘裊若有所悟。
果然,下一刻,便聽假乘裊講了一個頗為熟悉的故事。故事的男女主人公,真是季烆與她。
故事內容與回天珠此前告訴她的一模一樣。
兩情相悅的男女主因為誤會而分手,最終雖澄清了誤會,卻錯過良多。他們彼此都已傷痕累累。
他們雖和好,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男主人公為救世,最終耗盡心力修為,仙途斷絕。
所以女主人公也就是‘乘裊’愧疚又懊悔,即便站在了最高處,也少有開懷的時候。
“阿烆從未愛過文喜,他愛得一直都是我,文喜于他從來都只是一個同門師妹而已,是我誤會了他,才導致今日的局面。阿烆不應該是這個結局的,回天珠,我想要改正這個錯誤!
“只有你能幫我!薄搜U’目光緊盯著面前的珠子,仿佛入了魔一般,喃喃道,“只要回溯時空,便能從頭來過!
回天珠:“可是你知道的,我受了傷,目前的能量不足以回溯時空。”
“夠了!奔俪搜U一邊流著淚,一邊笑著說,“我已是大乘修士,加上我的命,便足夠了!
回天珠想勸她,但她明顯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無論它怎么勸,她也不改決定。
“回天珠,幫我一次吧!
她的手洞穿了自己的胸膛,挖出了自己的心臟,以心頭血為引,以自身血肉為祭,以一身修為為橋,用自己的命啟用了回天珠。
回溯時空,那是仙人才能做到的事。
便是大乘修士,一日不飛升,便亦是凡人。凡人竟妄圖行仙人之事,逆天改命,又豈能不付出代價?
“回去之后,只要把這個故事告訴那時的我便好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不要多說……”她的臉色越來越白,聲音卻一聲比一聲堅定,“無論我怎么逼問你,你都不要告訴我。”
“你只要讓我知道,阿烆從始至終愛的都只有我便夠了!
“你記住了,季烆只愛乘裊!
最后一句,她幾乎是嘶喊出來,聲音尖銳又刺耳。
回天珠周身靈光猛然爆開。
地動山搖,天地變色。
‘乘裊’的血也流盡了,修為全都灌入進了回天珠中,她卻釋然的笑了,下一瞬,整個人便化為了齏粉,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咚——
唯有一把劍落在了地上。
那是文喜的歡喜劍。
整個世界都仿佛陷入了黑暗和沉寂之中。
回天珠身上的光越來越亮,幾乎要占據(jù)世間的每一片角落,卻終究還是差一點。仙人才能做的事,一個大乘怎夠?
回溯時空一旦開啟,便不能停下。
否則,世界都將被顛覆。
便是回天珠本身也無法操控這股本不該屬于凡世的力量。
乘裊的神魂在這般逆天之術下飄蕩著,搖搖晃晃,又仿佛被巨石壓住,動彈不得。她慌亂了一瞬,卻又很快鎮(zhèn)定。
回天珠找到了她,所以這次回溯時空定然是成功了。
可沒有足夠的能量,又是如何成功的?
一股劇烈的痛意忽地自心臟深處傳來,傳遍了四肢百骸,甚至讓她的神魂都感受到了這股疼痛。
她的眼睛忽然又澀又疼。
竟有水意從眼角簌簌滾落,一顆接著一顆。
乘裊猝然抬眸。
只見刺眼的銀光之上,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毫不猶豫地朝著回天珠飛了過去。他穿著一身紅衣,那是獨屬于婚服的顏色,衣擺飄揚間,滿身風華,耀眼至極。
驚鴻一瞥間,乘裊看清了那張臉。
“——藺霜羿!”
在回天珠的故事中,無瑕劍君本該早已隕落,所以他為何會出現(xiàn)?
看著那身耀眼鮮紅的喜服,她心有所悟。
那人似是聽見了她的呼喚,回頭望了一眼,卻什么也來不及說,便整個人都融進了銀光之中。
再無蹤跡。
他獻祭了自己,以保證術法成功。
而彼時的回天珠的意識早就模糊,自然也不知道在最后一刻,是另外一人沖了出來,給它提供了充足的能量。
在它的認知中,是‘乘裊’以自己的命為代價回溯時空。
時空之術順利完成,乘裊的神魂也被彈出了那不屬于她的時間記憶,回歸了現(xiàn)實。她被一人牢牢地護在懷中,毫發(fā)無損。
那個懷抱冷硬卻又令人無比安心。
她仰起頭,逼退了即將涌出眼眶的淚意。
“藺霜羿!彼焓钟昧Φ谋ё∷牟鳖i,忽地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似咬著牙說,“……我愛你!
藺霜羿悶哼了一聲,把懷中人扣得更緊。
第110章
有回天珠的保護, 即便兩人卷入了時空裂縫,也未受傷,并很快便找到了回去的路。
不過幾息, 乘裊和藺霜羿便脫離了裂縫, 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
回天珠安靜地躺在乘裊的丹田里, 仿若沉睡了, 沒有任何反應。
乘裊的心卻久久無法平靜。
此前,她雖猜到了一部分真相,知道啟動回天珠的必定不是自己, 也猜到了那人或許是文喜, 但終究只是一知半解。
直到這一次,進入了回天珠的記憶空間,才知道了回溯時空的真正真相。
哪怕仍然沒有上一世的記憶,乘裊心中也有了猜測。傳聞中飛升失敗而隕落的無暇劍君, 其實并沒有死。
不但沒有死,或許還另有一段故事。
一段與她之間,不為人知的故事。
她自以為自己的執(zhí)棋人,自以為能掌控全局,結果證明,她還是一個凡人, 而不是算無遺策的神仙。
“你為什么要那樣做?”良久,乘裊終于松開了嘴,鼻音有些重, “你也看到了吧!
與乘裊一樣, 藺霜羿自然也被卷入了回天珠的記憶空間, 看到了最后那一幕。
“不要難過,不要哭!碧A霜羿伸手輕輕為她擦去眼角顫動的淚珠, 即便直面了自己的死亡,他仍然很平靜,“那是他自己的選擇,你無需愧疚!
而且他不認為上一世的自己不會給自己留退路。
便如這一世,無情道破,他并未遭受重創(chuàng),無非是因為他的道早已破過一回了。
回天珠的這份在短暫的記憶為他解開了許多疑惑。
“裊裊,你該高興,因為你做的很好。”
他沒有那個‘藺霜羿’的記憶,可沒有記憶,卻還有本能。直到這一刻,藺霜羿才明白自己為何會那么快的愛上乘裊。
因為愛她,竟已成本能。
所以在乘裊與季烆無暇峰拜見他時,他本該送她一把劍,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換成了白靈鞭。
一根用他的血肉,完全為她量身定做的靈鞭。
乘裊到底不是軟弱之人,抹了抹臉,哼了一聲,便收斂了軟弱的情緒,恢復了冷靜。藺霜羿說得對,她該高興,因為最后贏得還是她。
這里到底是幽冥之地,是盤龍教總壇所在的位置,不是感情用事的地方。
“看來背后那人又得失望了。他以為把我們引入這里,能夠把我們一網(wǎng)打盡,可惜,”乘裊得意的笑了,“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天命都在我。”
藺霜羿喜歡看她神氣飛揚的模樣,喜歡看她笑起來的模樣,他喉頭微動,已生了親吻的沖動。
然他方垂首,便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巨響。
那是兩股龐大靈力相撞發(fā)出的震動。
有人在斗法。
感受到其中一股靈力上的熟悉氣息,乘裊立時收斂了笑,從藺霜羿懷中退出,毫不遲疑的朝斗法的方向飛了過去。
藺霜羿懷中一空,微微蹙眉,也跟了上去。
……
在乘裊和藺霜羿被卷入空間裂縫的時候,其他人已經(jīng)找到了盤龍教的總壇,一舉攻了進去。
因早有準備,所以盤龍教教眾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一路行來,幾乎血流成河。
無論是仙道眾人,還是盤龍教教眾都明白這是一場生死之戰(zhàn),所以皆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根據(jù)他們查到的情報,盤龍教有一個教主和兩位副教主,應都是大乘修為。而仙道這邊,大乘修士本也有三位,分別是花家老祖、容家老祖,以及無瑕劍君。
除此之外,還有數(shù)個合體大能。
戰(zhàn)力略勝一籌。
是以,仙道眾人氣勢如虹,戰(zhàn)意高漲,一路殺了進去。盤龍教的教眾被誅殺殆盡,無一活口,兩個副教主也死在兩位大乘老祖手中,唯獨盤龍教的教主一無所蹤。
“難道是得到我們圍攻的消息,所以提前跑了?”
眾人猜測。
若當真如此,那此戰(zhàn),他們看似贏了,卻也敗了。畢竟盤龍教主一日不死,便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而且能成為教主,修為勢必在副教主之上。
想到接連被襲的數(shù)位大能,其中不乏大乘老祖,足以證明這位盤龍教主有多么厲害。若不能除了他,定會后患無窮。
思及此,眾人皆面色凝重,憂心忡忡。
“我們把盤龍教總壇都翻遍了,也沒發(fā)現(xiàn)盤龍教主的蹤影,想必他定是逃出去了!
“我們的人早便包圍了幽冥之地,但凡有異,必會通知我們。所以他想要逃出去,沒那么容易!定然還在幽冥之地!
“也不知劍君和帝女去了哪里,莫非是發(fā)現(xiàn)了盤龍教主的蹤跡,所以去追殺他了?”
“定是如此!”
這是眾人都愿意看到的結果,附和者甚多。
但這只是猜測,沒有見到無瑕劍君,他們也不敢肯定,因此,心中依然止不住憂慮。
梅望雪沉思片刻道:“幽冥之地不小,不如我們再分頭仔細搜一搜,說不得會有線索!
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其他人也無異議。
考慮到盤龍教主定是大乘修士,危險性極高,所以每一隊領頭的都是兩位合體大能。
乘風與梅望雪分在了一隊。
兩人都是合體巔峰的實力,合力之下,對上大乘老祖也有一戰(zhàn)之力。
“那邊似乎有動靜,我過去看一看。”
一行人行走了一會兒,梅望雪忽然指著一個方向出聲。話音未落,他便飛身而起,朝所指的方向飛了過去。
合體大能的速度自然不是普通修士能比,只一個眨眼,他便消失在了眾人視線中。
唯獨乘風順利跟了上去。
“梅掌門似乎對此地很有了解。”
兩人一前一后落下,望著前方一望無際的晦暗,感受到越發(fā)狂躁的死氣,乘風忽而開口。
話音未落,他卻忽地轉身,出其不意的朝梅望雪一掌打了過去。
梅望雪似乎早有準備,在乘風出手的前一刻,便已急速往后退去,恰好躲過了這一運用了十成力的一掌。
“少君這是何意?”梅望雪沉下臉,目光幽暗的看著乘風,“本座到底哪里做的不好,竟惹得少君動了殺招?”
乘風方才那一掌沒有絲毫留力,倘若被拍中,不死也要重傷。
一擊不成,乘風沒有絲毫停頓又出了第二招。
俱是殺招。
梅望雪一味防御,并未攻擊。
乘風卻是冷笑一聲,不管不顧,一招比一招狠辣果決。
“別裝了。”他目光冰冷的看向梅望雪,“梅掌門,或者我該稱呼你為盤龍教主?”盤龍教主四個字,充滿了殺意。
梅望雪目光幽深的看著乘風,眼中極快的閃過一抹憤怒。
“盤龍教主,此話何解?”他皺著眉,全是被誤解的憤怒和不解,“少君為什么要這樣說?無論如何,也該給我一個理由!
“你的偽裝并非天衣無縫。你的身上與那人有相同的令人作嘔的腐臭!”
乘風不想與他廢話,只一心要他的命。
他想到了那試圖以他的錯誤威脅他的黑影,眼里沒有半分溫度,只有滿溢的殺意。
與敵人虛以委蛇至今,這場戲,他早就想結束了。
有時候,并不需要證據(jù)。
他已是合體巔峰,隱隱比梅望雪還要高出一線,但數(shù)招下來,卻根本沒有真的傷到他。
梅望雪看似躲避的狼狽,實則游刃有余。
轟的一聲!
兩人掌心相撞,發(fā)出了震天的聲響。梅望雪和乘風皆急速朝后退了數(shù)步,梅望雪唇角溢出了一道血線,看似傷得更重。
但唯有乘風清楚,他根本不是此人的對手。
方才那一擊,受內傷的是他。
但沒關系,他今日本就沒想活著回去。合體巔峰,已是他能走到的終點了。
梅望雪臉色蒼白道:“少君,我不知你為何會認定我是盤龍教主,但梅某敢對天發(fā)誓,我不是!此言若有假,我必遭天譴!”
乘風調動全身的靈力,不顧筋脈的劇痛,以身化劍,發(fā)出了自己最強大的一擊。
這一擊的威力竟不下于大乘期。
只是合體的梅望雪似乎避無可避,竟是直接被穿透了心臟,擊碎了他的丹田,溫熱的鮮血頓時四濺而出。
然乘風卻并無喜色,反而面色微變。
他并不覺得梅望雪能這般輕易被他所傷。
“師尊!”
恰此時,一道尖利的聲音猛然響起。文喜如閃電一般飛了過來,接住了梅望雪墜落的身體。
“師尊,您怎么樣?”
她想要為梅望雪止血療傷,不惜代價的輸送自己的靈力,然而梅望雪的心臟和丹田都已經(jīng)被擊碎了。
血止不住,傷口也無法愈合,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文喜的眼淚簌簌落下,臉色慘白。
“阿喜……”梅望雪不住的吐著血,每說一個字都極為艱難,“師尊不是盤龍教主……為我……”
話未說完,他終是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無論文喜再輸送多少靈力,無論她怎么呼喊,曾經(jīng)最疼愛她的師尊卻都再也無法給她回應了。
他死了。
她的師尊死了。
文喜看著懷中再無一絲氣息的人,猛地抬頭,看向對面顯得無比冷漠的乘風:“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你憑什么認為我?guī)熥鹗潜P龍教主?”
“少君,你有何證據(jù)?!”
乘風冷冷看著她,全無曾經(jīng)的半分溫和,聞言,冷笑道:“一個魔頭憑什么來質問本少君?你,算個什么東西?”
看到文喜適時出現(xiàn),乘風便明白了梅望雪的打算。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充滿了蔑視和厭惡,眉眼冷漠甚至是殘酷。明明不久前,他甚至不惜以傷換傷去救她,轉瞬之間,卻都變了。
文喜被這樣的目光凍在了那里,她的身體和心似乎也與師尊的尸體一般,在一點點的變涼。
不,或許從來就沒變過。
外界都傳少君對她好,待她如親妹,甚至還有人猜測,乘風對她生了情,否則,他為什么要對她那么好,為何處處維護她?
文喜曾也誤會過,但每當她想要試探時,卻又被乘風不著痕跡的轉了話題。
他看似對她處處好,但那種好,卻像是天上漂浮的云,或許一不注意,便會散開,甚至是消失。
她其實不認為乘風喜歡她。
而今,她果然在乘風的眼中看到了對她的厭惡。
他討厭她。
“你討厭我……為什么?”
她覺得自己落入一個深淵中,冰冷潮濕,用盡全力都無法逃出去。
“我為什么不能討厭你?”乘風面如冰霜,一步步走近她,彎腰,湊近她的耳畔,帶著冷嘲,“為什么?因為你是我的污點啊!
曾經(jīng)的他妄圖掩蓋這個污點,以此證明自己沒有做錯,卻不知道去掉污點最有效的方法從來都只有一個,那便是挖掉那塊被污點污染的血肉。
不過,現(xiàn)在也還來得及。
“你以為你能與乘裊相比?”他冷冷勾唇,充滿嘲諷,“兩面三刀,自私自利,虛偽無恥,忘恩負義,憑你這樣惡心的東西,根本不配與她相提并論!
文喜覺得面前的男人熟悉又極度陌生,她忍不住說:“你不是想要殺了殿下嗎?”
少君與帝女反目,兄妹相斗,在斗戰(zhàn)臺上欲置對方于死地的那一幕曾被無數(shù)人見證。
而今的九胥,誰人不知這場骨肉相殘的戲碼?
難道是假的不成?
“是真的!背孙L笑了一聲,“斗戰(zhàn)臺上,她若是輸了,我會殺了她。我若輸了,她亦會殺了我!
可最后,成了一場精心策劃的平局。
他與她竟都在說謊。
他們現(xiàn)在是敵人,可曾經(jīng)卻也是最為默契的兄妹,默契到不用開口,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臺下如此,臺上亦如是。
“不過這是我們兄妹倆的事,與你有何關系?”
“所以——去死吧。”
話音未落,乘風已經(jīng)毫不猶豫地朝文喜的心臟拍去。
文喜整個人都仿佛陷入了寒冰地獄中。
在乘風的眼中,原來她是一個這么惡心的東西嗎?她看見了乘風眼中不加掩飾的殺意和厭惡。
魔音桀桀大笑著:“你是魔種,你本來就不是人。”
身體的本能讓她躲開了這一擊。
卻忘了師尊的尸體。
在這一擊之下,梅望雪的身體頓時被碾碎成了無數(shù)血肉,散落在了空中,落在了她的臉上、身上。
她的師尊,竟是粉身碎骨。
“我要殺了你!睉嵟秃抟庖稽c點匯聚,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直至徹底淹沒了文喜的理智,她的眼睛徹底被一片血色取代。
魔音:“殺了他吧。一個合體期而已,你輕而易舉便能要了他的命,為你的師尊報仇。”
“殺了他!
“殺了他!”
“報仇,報仇!”
文喜身上的氣勢節(jié)節(jié)高漲,壓得乘風有些踹不過氣來。但他沒有躲開,而是笑了一聲,然后沖了過去。
他的確打不過文喜,但可以與她同歸于盡,便是不能要了她的命,也能重創(chuàng)她。
一個惡心的魔種,本就不該存在于世。
該死!
然而不等他沖過去,一道鞭影便落在了他們中間,擋下了文喜的攻擊。緊隨而來的,是一道極為鋒銳的劍氣,直接劈在了文喜身上,落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這一劍威力極大,落在文喜身上,卻只是皮肉傷。
她的身體強度明顯比同等級的修士強了數(shù)倍。
乘風轉頭,便看到了急速飛來的乘裊和藺霜羿。
他扯了扯唇角,卻沒有笑出來。
三人同時朝文喜攻了過去,然而文喜看似失了理智,卻擁有著野獸的本能,竟然毫不猶豫地轉身逃走了。
她的速度極快,便連藺霜羿一時間竟也追不上。
沒多久,便追丟了。
“看到了吧?他們都厭惡你,他們都想要你的命。”文喜全身劇痛,越痛,便顯得識海中的魔音越發(fā)清晰,“他們還殺了最愛你的師尊,你甘心嗎?”
不,她不甘心。
“所以接受我吧,只要你不再抗拒我,你就能擁有至強之力。什么無瑕劍君,俱都不是你的對手。你就可以報仇了,為你的師尊討一個公道!”
文喜眼里隱約的微光徹底黯淡了下去。
她身上的傷快速愈合,周身氣節(jié)也極快攀升,很快便到了大乘巔峰。那一刻,文喜只覺自己全身都充滿了力量。
可是還不夠。
只她一人,還不夠,她需要數(shù)不盡的幫手。
“很簡單啊,人族排斥你,但你還有兇獸!蹦б粑χ,“你是魔,你生來便能號令天下兇獸。”
“去吧,帶領你的兇獸軍團圍攻帝都,要他們交出乘風。”
“去為你的師尊報仇!”
不,不能這樣。
兇獸只知殺戮沒有理性,會傷害很多無辜的人。
她不能再造殺孽。
便是師尊還在,也不會允許她這樣做的。
“你的師尊都死了,愛你的人都死了,這個世界,還有什么好留戀的?”魔音循循善誘,“你不想傷害無辜也無礙,只要他們交出乘風這個殺人兇手,你再讓兇獸退下不就行了?”
“若非他們逼你至此,你也不會這樣做。”
“這不是你的錯,便是你師尊知道,也不會怪你,只會憐惜你!
是了,她只是要為師尊報仇而已。
文喜的目光漸漸變得堅定。
她仰頭,忽然高鳴一聲,那聲音竟傳得越來越遠。隨著聲音所到之地,一陣陣刺耳尖銳的獸鳴緊隨而起,響徹云霄。
無數(shù)的兇獸朝著她匯聚而來。
五州四海皆為之震動。
“不好,兇獸暴動,獸潮來了!”
帝都。
僅僅只是一夜,便被數(shù)不清的兇獸包圍了。
文喜站在一只修為足有大乘期的兇獸的背脊上,望著那巍峨的城墻,一字一頓的道:“乘氏之人聽著,交出乘風,否則,本座必將踏平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