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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第二天放療葉姿和陳萌沒再來。

    當然, 也是從這天開始,止疼貼劑再沒斷過。

    趁外國友醫調試設備的時候,陳嘉之腫瘤本院的醫生已經打成一片了, 等外國友醫調試好,跟外國友醫也打成一片。

    大家都很喜歡他, 還給他講這臺機器的使用原理。

    看著那南郭先生的樣兒,好幾次沈時序差點沒繃住。

    本來數學就不好,因數都搞不懂, 現在還在這兒聽物理

    聽得狂點頭, 還像小學生那樣站著,看著就好笑。

    做完放療跟沒事人似的, 說想去看電影,想看什么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事。

    沈時序將他無情拆穿,“是想吃火鍋了吧。”

    “不,我想看他們怎么分贓的。”欲蓋彌彰解釋了句, 陳嘉之馬上討好道,“我想吃那家藥膳湯底的牛肉火鍋, 今天中午你能帶我去嗎。”

    牛肉不好消化。

    “中午不開門。”沈時序不動聲色地說,“晚上訂了你喜歡的奶酪火鍋, 中午別吃太多。”

    “好好好!!那我們看完電影隨便吃點, 我想吃過橋米線,可以嗎。”

    這個清淡, 配菜也干凈。

    “可以。”

    于是兩人就去看了電影, 看電影前,沈時序強行給他買了件外套穿。

    開始不明白為什么, 陳嘉之還說他窮奢極欲,進了電影院冷氣一吹, 就覺得愛人真細心。

    黑幕時,悄悄說了幾句好聽的話,全程沒細看怎么分贓的,全程盯著火鍋咽口水,出來時被又被粉絲認出來了。

    與昨天不同,沈時序沒再那么警惕的護著人。

    等在一邊,讓他自己解釋。

    粉絲很好,不停祝他身體健康,好起來繼續開簽售會,不管天南海北一定到!

    簽完名后,他挽著沈時序說,“等手術后,我一定要開一場簽售會給大家解釋自傳真實情況,雖然我也不是故意的,但是聽到她們夸我,我總覺得自己像騙子,好內疚啊。”

    “又不是你的錯,昨天教育我豁達,今天自封?”

    不開簽售會解釋又怎樣?

    沈時序就是這樣想的,手術后盡量靜養,簽售會那么麻煩那么累。

    不要這傻子出去工作,好好待在家里幫當個團寵就行了。

    他三言兩語講煩惱擊散,“前面有游戲商場,那兩排娃娃機看到了么,快去展示才藝。”

    馬上,陳嘉之就沖去買幣了。

    就這狗性子,真真是沒心沒肺

    豪擲一百塊買一百個幣,花50都抓不到一個的,說的就是陳嘉之這種人。

    跟17歲那年的表情一模一樣,先是信心投幣,左右晃動來回找角度,蹲著看,斜著比。

    等到限時進入倒計時,一巴掌拍下去定音。

    得,娃娃吊都沒吊起來。

    旁邊路人倒是一個接一個的抓,再不濟也是送到出口處被卡住。

    “你給我抓!”傻子不高興了,一個腦兒把框子賽過來,指著玻璃箱后,“要這個,這個最好看。”

    擱這機子死磕快半小時了

    無言,沈時序長嘆一聲,“不是要學會放下么。”

    “什么放下!”陳嘉之耷拉著臉,“我現在要抓住!”

    “笨手笨腳,讓開點。”投了幣,沈時序撥動圓柄,諄諄教導,“不要那么急,看準了再抓怎么會抓不起來。”

    沒等倒數計時,他摁下鎖定按鈕。

    非常輕松將娃娃抓起來了。

    “哇哇哇,”陳嘉之撫掌大嘆,“牛牛牛!”

    抓是抓起來了,但下一秒,機械手臂搖搖晃晃,馬上掉了回去

    市院·最穩的手首次敗北。

    要知道,在內鏡手術中,操作三毫米的手術刀用生理鹽水沖離食道內壁夾層,來回出入切除腫瘤,這么頂尖的手術都能辦到。

    區區娃娃機?

    “Lucas,再投兩個幣。”沈時序說。

    天空一聲巨響,大王淡定登場了!

    陳嘉之趕緊摸出兩個幣,加油打氣,“這次一定行!我相信你!”

    “行了少賣乖,安生等著馬上給你抓到。”

    然而,兩個幣衍生成四個、四個成八個、八個十六個消耗速度呈番增長

    直到沒了。

    “嘖”

    “不抓了,這個機子有問題。”陳嘉之主動說,“我也不是多喜歡。”

    一人五十,雙雙鎩羽。

    但是!!

    “去把你們經理叫來。”沈時序招呼游戲商場售幣出的工作人員。

    “先生,請問有什么問題嗎。”

    “去吧,把經理叫來。”

    很快經理來了,三人來到游戲機前。

    指著靜靜躺在娃娃機里耗費了一百塊都沒抓到的山寨版“胡迪牛仔”,沈時序淡淡問:“多少錢?”

    “不好意思啊帥鍋,這都是用幣抓嘞,不賣哈。”眼觀鼻鼻觀心,經理說,“你要是喜歡得很,可以繼續買游戲幣試試看嘛。”

    看穿著,再看戴的表,得,冤大頭來了。

    掏出錢包,沈時序言簡意賅地說,“我的意思是,里面的玩偶全買了。”

    C市說方言就很可愛,還很喜歡用疊詞。

    比如什么包包兒、 趴露露、神戳戳。

    比如現在經理就很想說“瘋扯扯”,但當面對鈔能力的時候!他只會伸手延請,“貼巴巴那兒買單。”

    貼巴巴——招牌處。

    幾分鐘后,兩人從游戲商場出來。

    沈時序提著兩個大袋子,陳嘉之胳膊夾著“胡迪牛仔。”

    往商場五樓吃過橋米線的時,沿途收獲了所有人羨慕、崇拜、驚訝的目光。

    “天哪,他們兩個好兇(厲害)哦!抓了納悶(那么)多!”

    還有熱情上來問怎么抓的。

    陳嘉之一言難盡:“憑能力。”

    鈔能力。

    坐下點了菜,他才開始狂笑,“我一直以為你與世無爭,原來不是不爭,是全要啊!”

    云淡風輕喝了口茶,沈時序說,“我是為了誰?”

    “你是誰,為了誰,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淚~”又唱起來了,陳嘉之笑得眼睛都快沒了。

    笑了好一陣兒,他上氣不接下氣說:“吃晚飯的時候,我們把這些娃娃給郝席他們分一下吧,這太多了,哈哈哈哈哈哈。”

    幸好雙人位足夠寬,娃娃才能擱排椅上。

    這種劣質玩具做工粗糙,里面填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垃圾。

    甲醛極有可能超標,正發愁腦子買這么多該怎么處理。

    沈時序欣然同意,“拿去禍害他們。”

    幾分鐘后,服務員端來冒著呲拉熱氣的石鍋。

    透明的湯上浮著一層薄薄的油,稍微晃動湯頭石鍋邊緣便冒起一陣白汽兒。

    陳嘉之蠢蠢欲動。

    “坐著別動。”沈時序先開口。

    俯過身,他最先拿起十八道配菜里面的豬里脊肉,將鵪鶉蛋蛋液打散,裹著薄如蟬翼的肉片燙進陳嘉之面前的鍋里。

    然后是現切的新鮮烏魚片、正宗宣威火腿、脂香四溢的豬油渣。

    素菜是韭菜、草芽絲、玉蘭片、菊花瓣、氽過的豆腐皮、木耳絲等等。

    最后放進米線,用湯勺稍微攪了攪,拿過小碗挑了一小夾放到陳嘉之面前。

    “冷了再吃。”

    看著眼底靜靜躺在小碟子里的雞脯肉、雞塊、水發的魷魚絲,陳嘉之問,“這些怎么不給我放。”

    “不好吃。”沈時序開始放自己的。

    其實是這幾樣不好消化,他不想過多解釋。

    “其實你想吃這個吧?!”陳嘉之會錯了意,抱怨道,“怎么隔碗香啊,明明你也有。”

    “不許撇嘴!”

    “不行,我在咽口水,我餓了。”

    沒法子,沈時序再次隔桌拿過碗,用筷子夾起吹冷,嘗了口溫度放回去。

    沒等發出指令,陳嘉之已經快樂的吃起來。

    接下來他沒再讓沈時序動手,自己如法炮制的吃。

    有些湯要熱熱的才好喝,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喝熱的,也沒委屈也沒鬧,畢竟他清楚,沈時序真的很將就自己。

    把湯盛進碗里乖乖等冷掉,期間,沈時序又點了一份鹵雞和涼菜。

    米線吃不飽,喝湯沒意思。

    陳嘉之羨慕的不行,“這個好像不辣,可以給我吃一個雞腿不。”

    “不可以。”

    走地雞的雞腿肉十分筋道,更不好消化。

    “給我撕點唄,吃一口。”

    “不可能。”沈時序說,“鬧也不給。”

    “你還學會搶答了”陳嘉之悻悻喝了口湯。

    “往后你會遇到更多好看好吃的食物,在家里,我可以陪著你一起吃清淡的,出門在外,不能讓所有人都顧及你。”

    這是非常現實的問題,這也是沈時序刻意的鍛煉。

    “你要學會接受身邊的一切誘惑,別看到什么都想吃。”

    “知道了”

    見陳嘉之那悶悶不樂的樣子,沈時序不吃了,放下筷子望著他的眼睛,說,“好好活著已經很棒了,其余你做任何事在我眼里都是加分項,明白么。”

    “好嘞!”這種表揚太受用了,陳嘉之一下子就笑了,“愛你喲。”

    沈時序笑道,“少賣乖,慢慢吃。”

    一頓飯差不多吃了一個小時,吃完還要消消食。

    從五樓逛到地下停車場,先把玩偶放到后備箱,在車上吃過藥沈時序說回市院。

    陳嘉之不想回,回去就是打游戲看書,游戲菜B一個,書看了二十多年的也不怎么想看了。

    “聽說港匯天地很熱鬧,我想去。”

    撥亮轉向燈,車子駛出停車場,沈時序點點方向盤,“聽誰說。”

    哪個不長眼的到處亂說,把人勾的天天都想出去玩兒?

    “打卡的博主啊,她們拍的照片可好看了。”陳嘉之不以為然,“視頻里大家說什么無盡夏日,感覺好唯美。”

    “想不想睡覺?”沈時序覷著他,“有沒有不舒服?”

    “好得很好得很,精神倍兒棒,吃嘛嘛香!”

    算了,開心就行,晚上回去早點休息也沒事。

    看了下導航距離,從天府新區過去差不多接近一個小時,沈時序說,“把后排的毯子拿來自己蓋上,先睡會兒。”

    只要順心,陳嘉之就是個聽話的。

    自己拿過毯子搭在身上,還嫌陽光太刺眼放下副駕駛的擋板。

    戴上墨鏡,搭配著光頭,特搞笑。

    再調整了下車內空調溫度,沈時序飛快瞟了眼。

    陳嘉之這副模樣,只看臉,純純傻逼兮兮的黑老大一枚。

    再看腰腹往下搭著的小花毯子,又跟豌豆公主沒區別。

    腳底的油門漸漸放松,保持均勻的50車速在中軸線上行駛。

    從豌豆公主閉眼開始,一點顛簸都不會再有。

    五一假期人流車流大,再加上刻意放緩速度,一個小時后的車程愣是開了兩個小時。

    還在停車場等傻子睡醒等了二十分鐘。

    嘴上說不累,其實就是玩心大,逞強。

    期間被拍了好多張照片都不知道

    醒來才是真正的精神,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打著呵欠,“好舒服啊~”

    剛自己把墨鏡摘掉,朦朧的雙眼就看到沈時序英俊的臉,他啵唧親一口,“等多久啦。”

    “五分鐘。”

    “嘿嘿,走吧,我帶你去打卡!”

    港匯天地其實也是一個商業廣場,火出圈的就是下沉式的特色景點。

    被網友戲稱是C市自己的莫奈花園、藏在城市里的綠野仙蹤。

    入口分別有幾個,他們也不知道走的哪一個。

    反正還在臺階上的陳嘉之就發出驚嘆,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穿過頭頂上飛碟造型的建筑物,大片花海和花香映入眼簾。

    成團的繡球花攀爬在木質棧道兩側立柱上,也纏在拱門上的。

    大片綠植和氤氳的水汽闖進視野,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香。

    沿著木棧道往前走,類似殘月狀、細細的LED燈。

    “晚上來應該更好看!”邊走邊看,陳嘉之驚喜道,“人間四月芳菲盡,C市鮮花始盛開!”

    沈時序不解風情:“看路。”

    兩人路過淺水池里扎滿繡球花的小船,陳嘉之目不轉睛看了兩秒,抓住沈時序的手臂,小聲說,“這可不是簡單的小船,這可是花船!”

    “知道什么是花船么,就亂說。”

    “當然,哈哈哈。”鬼鬼祟祟湊到耳邊,沈時序聽見傻子說,“古往今來,文人騷客豪擲千金的地方。”

    “怎么豪擲的,說來聽聽。”

    “北宋的柳永,就是寫《蝶戀花》和《雨霖鈴》那個詞人,”陳嘉之神神秘秘,“非常出名的那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怎么?”

    “他就是最成功的風流客,景佑元年的進士,按理說非常強,放今天就是全國狀元。”

    沈時序問:“跟花船有什么關系。”

    “呃雖然他當官,但是他成天都泡在妓.院里。”

    “你怎么知道。”沈時序樂了,“警情通報看到的?”

    “別逼我在這么快樂的地方給你鬧!”陳嘉之急急解釋,“就是野史看到的,反正你否管史不史,你就說野不野吧?”

    沈時序很給面子:“夠野!”

    “他的嫖.名很響亮的,放今天絕對是公安重點打擊對象,我們不提倡哈!當然他也不只是嫖,跟妓.女做朋友來著,在床上談詩詞歌賦,興致來了還給人寫詩。”

    陳嘉之一臉唏噓,“都說妓.女地位低賤,都說詩人地位尊崇,其實我看也就那樣。”

    “這不挺好。”撥拉開綠葉,沈時序牽著他往前走,“各取所取,有什么好感慨的。”

    “只是覺得無情罷了。”

    “誰無情?柳永?他沒白嫖就行了,至于妓.女,在古代那是一份工作。”沈時序說,“誰也別比誰高貴。”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小臉兒有些悵然,陳嘉之慢吞吞說了句,“寫詩的人假正經,聽詩的人最無情。”

    偏頭,沈時序看著他,沒說話是因為沒能理解

    “假正經不是貶義詞的假正經,是無可奈何,結合當時時事和朝代,還有官場的憤懣,哎呀,說深了我覺得你可能聽不懂。”

    “”

    也不管聽不懂得懂,他繼續解釋,“無情倒是真無情。”

    “古往今來,反正人都那樣,不知道真相妄加揣測,詩人寫得好哐哐猛夸,猛夸沒問題,但是詩人寫得不好就猛踩。”

    “還恨不得把別人祖宗十八代過往全挖出來,像柳永,后世編排他出入煙花柳巷。”

    “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呢?說不定就是政黨相爭瞎寫的。”

    “但好像只要抓住這一點錯漏,就能全盤否定這個人,質疑他的為人,質疑他的立場,質疑他的才華。”聳聳肩,他有些無奈地說,“我們這些聽詩的才是最無情的。”

    默默走了許久,沈時序有些想談量子力學,默默換了話題,“上去看看?”

    抬頭,幾座木屋隱藏在高處的綠樹中。

    馬上,陳嘉之興奮道:“好好好!”

    上去木屋,視野極盡開闊,能把整個下沉式的花園盡收眼底,初夏的陽光灑滿花海,晶瑩的小小水珠折射出細碎亮點。

    跪在軟墊上,雙肘枕著窗沿,陳嘉之看到下方和遠處有許多正在拍照的游客。

    身后的沈時序說,“Lucas,轉過來。”

    循聲扭頭,他看到沈時序舉著手機。

    旋即,他綻開大大的笑容,隨著一聲響亮的咔擦,畫面定格。

    “好看么,我看看。”

    他伸出手,沈時序就走過來把手機交給他。

    確實很好看,逆光扭頭的動作讓萬縷金光從柔和的面部輪廓流瀉而出。

    待到手機屏幕自動熄滅,陳嘉之挽住沈時序的手臂,一同看著窗外的無盡夏日。

    “以后我要跟你去更多地方,看最高的山峰,看最美的湖泊。”目光悠長,望著近處的花海和遠處的城市高樓,想了想,陳嘉之改口說,“或者你想看什么,我都陪你一起去看。”

    空氣安靜幾秒,沈時序說,“我想看你手機。”

    “”

    先是網紅冰粉,又是剛上映的電影,現在是港匯天地。

    短短兩天,怎么知道這么多地方?

    難不成短視頻大數據推送這么精準,是個地方陳嘉之都想去?

    不正常,開車的時候就一直在琢磨。

    見人沒動靜,他淡淡問:“怎么,有秘密?”

    “你先等一下”

    余光里,傻子悄悄摸出手機,背在身后偷偷密碼解鎖,嘗試點開微信,看樣子要偷偷刪聊天記錄。

    沈時序眼疾手快一把抽過,陳嘉之馬上搶,“還給我還給我!!”

    快步走到木屋中見,就算站在軟墊上也搶不到。

    陳嘉之一臉哀怨:“我要生氣了!”

    “我勸你安靜,我可能也要生氣了。”

    “”

    肯定做賊心虛!

    陳嘉之不罷休又過來搶,沈時序只好將手機高舉過頭頂。

    在聊天列表中,點開嫌疑人1號——郝席。

    都是些五毛錢的廢話,大多都是Taffy在提問題。

    比如:

    沈時序為什么會做飯啊?跟誰學的啊,做給其他人吃過嗎?

    郝席:我們川渝男人做飯能力是娘胎里的自帶buff,這還用得著學?

    郝席:他做什么飯,剛工作忙起來飯都顧不上吃。

    郝席:燃氣費充一百用一年。

    Taffy:好心疼他哦。

    郝席:不說了,沒流量了,拜拜。

    沈時序笑出聲,偏頭問:“給誰做過飯怎么不來問我?”

    陳嘉之癟嘴:“你真的好煩啊,把手機還給我吧。”

    撒嬌也沒用,沈時序點開嫌疑人2號——尹橙。

    果然發現不對勁。

    最近的聊天:

    Taffy主動問:C市哪里有好玩好吃的地方啊,我最近感覺良好,想放風!

    橙子:玫瑰冰粉你可以吃,地址and鏈接

    橙子:這部電影還不錯,附預告片視頻

    橙子:MSI游戲比賽想不想去看?就在金融城演藝中心,看的話我買票!

    橙子:還有這里,后天東郊記憶有音樂節。

    上劃到頂,居然還有什么性知識科普??還有視頻??

    看看發文日期,正是濕了指尖那晚。

    “你特么給我過來!”咔噠一聲鎖上手機,沈時序怒了,“這些事情也敢亂問,這些視頻也敢亂看!”

    不敢過去,手機都不想要了,陳嘉之抬腳就跑。

    一把將人抓住,提著領子拽回來,沈時序陰惻惻地,“還真以為是自己摸索的,還有臉去問別人。”

    “一個敢問一個敢教。”

    “你們以為這些公眾號有多專業,前.列.腺在什么位置。”

    “怎么擴才不會造成傷害這些野雞醫生清楚么,你特么還跟著瞎弄瞎學!”

    假如弄得破潰,傷口鐵定發炎,癌細胞最喜歡這些地方!

    陳嘉之一句話都不敢反駁屁股重重挨了一巴掌

    訓完,沈時序馬上給楚子攸打電話,互相交流了一下情況。

    估計楚子攸也挺生氣的,陳嘉之隱隱約約聽到什么沒收手機。

    掛完電話,他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到沈時序身上,“對不起嘛,我錯了嘛,下次再也不敢了嘛。”

    太敷衍了,沈時序懶得理他。

    見他一路都在道歉,也怪那晚自己粗心,當時居然沒想到這一層。

    算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也就這幾天有點精神。

    他沒再多說,不想破壞好興致。

    陳嘉之見他終于不黑臉了,做小伏低的捏捏大手,親親眼睛,這才安撫好。

    距離晚飯時間不早也不晚,他們去到一層浪花主題廣場。

    這里有許多小朋友和家長,本來沈時序擔心陳嘉之看到會觸景傷情,想拉人走。

    沒想到陳嘉之主動笑瞇瞇的說,“以前去倫敦旅游的時候,媽媽也牽著我的手帶我喂過鴿子。”

    氣散了大半,去買來鴿子飼料,沈時序故作姿態地往前一遞。

    “來吧,爸爸牽你喂。”

    “嘿嘿,好啊。”陳嘉之根本不生氣,還說,“謝謝爸爸。”

    一下子,氣全消了。

    在廣場玩到晚飯飯點,臨走時路過鮮花臺階,有人在彈奏一架老舊的鋼琴,旁邊還有人拉小提琴伴奏。

    是《春之聲圓舞曲》。

    沈時序停下問,“不是會拉小提琴?去問問人家肯不肯借你拉一下?”

    “不了。”望著小提琴,陳嘉之搖頭說,“生病的時候都忘了,怎么揉弦都忘了。”

    為了逗人開心,沈時序故意說,“還沒見過你拉琴,有沒有保存的視頻?”

    “有吧?”回憶了會兒,陳嘉之說,“有次學哭了,小姨好像錄下來了”

    一邊閑聊一邊往停車場走,沈時序摸出手機給陳萌發信息。

    S:小姨,以前陳嘉之學小提琴的視頻你還有嗎。

    陳萌很快回:他小時的照片和視頻我全都保存了,等下找找發你。

    坐上副駕駛位置,陳嘉之斜倚著半邊身子,背對著駕駛位給尹橙通風報信。

    他以為自己藏得蠻好,殊不知沈時序只需稍稍轉動后視鏡,就將聊天記錄看了個精光。

    沒管,是因為報信沒用。

    趁著間隙,他也拿出手機,把音量調到最低。

    在有些失幀的視頻里,看到四歲左右的陳嘉之,一邊哇哇掉珍珠,一邊鋸木頭。

    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音量再小,車廂也安靜。

    鎖上手機抬頭,陳嘉之豎起耳朵聽了幾秒,狐疑問,“你在干什么?”

    把播放的視頻遞到面前,沈時序笑出聲,“Lucas,瞧瞧這是誰。”

    “住嘴!”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陳嘉之急急捂住他嘴,大喊道,“你不準說話!”

    捂住也不消停,濕潤滑膩的舌尖在掌心快速一勾,帶起身體一陣閃電般的戰栗。

    不受控制,陳嘉之嚶嚀一聲,隨后渾身一軟,縮手倒回副駕駛。

    “寶寶,小姨應該教你拉二胡。”沈時序笑的焉兒壞,“你看你多有天賦。”

    第 62 章

    號稱美食荒漠的瑞士居然能在繁華的市中心開餐廳, 也算奇跡。

    餐廳位于鷺島步行街,掩藏在茂密的一片綠植中。

    作為主人翁,沈時序和陳嘉之自然先到, 點了菜然后在酒柜挑酒。

    “如果用埃蒙塔爾或者古魯耶爾芝士的話”琳瑯滿目的酒柜前,陳嘉之挑了一瓶法國產的白葡萄酒, 問服務員,“請問鍋底是用kirsh嗎?”

    Kirsh是瑞士產的櫻桃口味的白蘭地,用作調味。

    服務員有些驚訝, “您也太了解了吧。”

    陳嘉之笑著解釋, “我就是瑞士人啊。”

    一旁的沈時序言簡意賅交代道:“他的鍋底只放芝士。”

    挑完酒后,兩人進了包廂, 接著大家陸陸續續來了。

    楚子攸和尹橙先到,對空氣彌漫的臭烘烘的奶酪味道毫無表示,一副十分尊重他國文化的樣子。

    “快來快來。”陳嘉之熱情朝尹橙招手,拍拍自己旁邊空位, “我們一起坐!”

    看過掉珍珠的視頻后不太想收拾人了,但沈時序面無表情:“他跟楚子攸坐。”

    看看楚子攸的臉色, 尹橙審時度勢,無聲比口型, “今天先別作。”

    想了想, 陳嘉之湊到沈時序耳邊,小聲說, “你都已經氣過了, 我們還不能坐一起嗎?”

    “那你出去。”淡淡睨他一眼,沈時序說, “我單獨給你們開一桌。”

    “好吧”委委屈屈答應,翻臉別翻書還好快, “兇什么啊!”

    “我勸你安生坐著。”淺淺啜了口茶,沈時序輕描淡寫地說,“這筆帳不是不算。”

    這下是真的:“好吧”

    稍晚一點,徐舟野抵達包廂,吸吸鼻子道:“還行,沒有藍紋那么難聞。”

    沒幾分鐘,郝席到了,一進來就皺眉,“吃這玩意兒偏選有味兒的奶酪嗎,能不能換一款啊。”

    不太能,換了就不正宗了。

    正在上菜擺盤的服務員貼心解釋,“先生,我們提供香氛。”

    雖然吃完出門身上就沒味道了,但是餐廳還是準備了男女式香氛。

    陳嘉之不高興了,“你什么意思啊,本來就是這個味道嘛。”

    “哎呀我就順嘴說說嘛。”就在陳嘉之旁邊空位坐下,郝席立馬出賣隊友,“許明赫那孫子后街買炒河粉呢。”

    “這么不給面子??”

    想到大家都是川渝的胃,可能的確吃不慣。

    討好的摸摸沈時序的手臂,指尖劃拉著,陳嘉之問,“明天我們再請一次吧。”他試探道,“請他們吃火鍋。”

    沈時序冷笑一聲:“呵呵。”

    自覺又被揭露真實面目的陳嘉之不說話了。

    兩分鐘后,許明赫大搖大擺端著河粉來了,邊走邊吃,進門評價道,“這奶酪聞著也太香了吧。”

    一屋子人大笑。

    早被出賣的他全然不知,茫然地環顧一圈,問,“怎么了?”

    沒人給他解釋,看他怎么演。

    沒來得及演,待他坐下后,正式開餐。

    大圓桌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個小小的陶瓷鍋,鍋內,融化的芝士咕嚕嚕冒著泡兒。

    主菜是白灼去殼的新鮮蝦仁、汆燙好的嫩牛肉片、切成小塊的法棍和夏巴塔面包、蒸土豆和德式香腸等。

    用餐工具是一柄長長金屬細叉子,用叉子插起食物,在各自奶酪鍋里滾轉兩轉,然后送入口中。

    奶香四溢搭配鮮嫩的食材,甘甜在口腔久久回味。

    服務員給眾人倒了白葡萄酒。

    在這間隙,沈時序就提醒到等冷掉再吃,陳嘉之狂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眾人嘖嘖嘖。

    開餐沒多久,郝席舉起杯子:“來吧,咱們先慶祝他倆新婚快樂。”

    許明赫一口悶了白葡萄酒,又給自己倒上,很土地說:“幸福99999。”

    徐舟野:“苦盡甘來,祝福!”

    楚子攸和尹橙:“白頭偕老!”

    大家都端著酒杯,就陳嘉之端著白水,笑得合不攏嘴:“超級謝謝你們!”

    許明赫不滿了,敲敲桌子,“好歹給孩子整點有味道的啊,時序不是我們說你,你這也管得太嚴了吧。”

    就是等這句呢!陳嘉之端著白水,朝許明赫深深鞠躬,“感謝您的提醒,您就是我的大恩人!”

    大家就都鬧起來,喜酒怎么也得整點甜水水吧?

    沈時序木著臉問陳嘉之,“想喝什么?”

    都多余問這句,白開水就是最好的選擇。

    看看眾人,再看看眾人的酒杯,陳嘉之眨眨眼,“那我也喝點兒白的吧!”

    話音一落,包廂霎時安靜。

    叫來服務員,沈時序不咸不淡地說:“給他拿瓶豆奶。”

    眾人松了口氣,還以為今天要在包廂上演一場教育孩子的悲慘游戲

    大家都在笑,陳嘉之也笑,這種感覺太爽了。

    每一句俏皮話沈時序都能理解,怎么不快樂呢?

    他們一邊吃一遍聊天,從感情方面聊到五一黃金周。

    郝席說這次MSI自己喜歡的戰隊打比賽,問大家要不要去。

    尹橙激動了,“超級想!”問楚子攸自己能不能去,楚子攸表示看你表現。

    行,那就是不用去的意思。

    陳嘉之也想去,自知去不了,默默吃飯不作妖。

    許明赫吃完河粉:“這是我唯一單殺faker的機會!”

    郝席罵他神經病,轉頭發現徐舟野今天狀態不太對勁,嘖道,“嫌難吃也別這副表情啊。”

    哪里是嫌難吃,放下叉子,徐舟野罕見嘆了口氣,“哥最近很煩,你暫時別來煩,不然三七開。”

    “難過就說出來啊。”許明赫接話道,“就算我們幫不了倒忙,至少說出來也可以讓我們開心開心嘛。”

    “得了吧。”楚子攸不屑,“他能有什么事,無非就是女領導還沒追上。”頓了頓,他問,“不趁這個假期乘勝追擊?”

    “我特么要是追得上還用你教。”徐舟野反駁,“人都不知道在哪里,打電話不接,發信息不回。”

    撮合姻緣、月老拉鋼筋這等事情陳嘉之最積極,舉手說,“我知道怎么追人,我可以幫你,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拉著人坐好,沈時序訓他,“你除了吃還知道什么?自己一畝三分田都沒灌好,給我安生吃飯。”

    “”

    陳嘉之明白,就是在說當時假裝網友要追人的事!!

    思來自己并沒有信守承諾,所以安生吃起飯來。

    飯桌上,大家倒是替徐舟野著急。

    “追了半年還沒拿下,又是當保安又是當外賣員的,不是,你都怎么追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郝席催促,“什么情況你倒是給我們說啊!”

    默了幾秒,徐舟野喝了口酒,幽幽道,“有競爭對手。”

    郝席嚷嚷:“有競爭對手怎么了!競爭對手又不是在一起了!”

    “對嘛,就算退一萬步來說,只要結婚證沒蓋章,那就是自由戀愛!”許明赫點贊。

    “拿出你開車的氣勢來行不行?”楚子攸問,“競爭對手是哪個男的?你們集團的?還是合作的項目上的?”

    說到點子上了。

    “停停停停停!“徐舟野氣不順大半年了,煩躁地捋了把額發,“要是競爭對手是男的,我他媽愁什么?”

    陳嘉之目瞪口呆:“媽呀,你們感情生活好豐富,C市好開放啊。”

    隱去追求對象坎坷的身世,徐舟野說,“人家從小一起長大,我怎么競爭?”

    霎時,就坐在旁邊的許明赫拍他肩:“兄弟,這個我真幫不了。”

    楚子攸沉默了。

    郝席叉了一個小番茄,“等于說她們現在在一起?還是沒辦法分開的那種。”

    “不是現在在一起。”徐舟野說,“而是天天都在一起。”

    “這幾天她們在哪兒?”郝席好講兄弟義氣,“我幫你去搞破壞。”

    語不驚人死不休,他說,“搞破壞一次收費1588,被打了你不用管,我自己訛錢。”

    “我可以加入你的團隊么,我不要工資!”許明赫說,“就喜歡看八卦!”

    “有病吧你們。”徐舟野白了一眼,“競爭對手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沒有血親,你們搞多少次破壞也拆不散人家的親情。”

    這話一落,眾人都咳起來。

    “操,你真牛逼。”許明赫咳得最兇,“你的情路比嘉之寶寶還坎坷。”

    一直都沒說話的沈時序皺眉,“你再喊一次?”

    許明赫訕訕地:“口誤口誤。”

    話題就此揭過,一餐也結束。

    幾人在餐廳分別。

    回市院的路上,陳嘉之都還在思考這個問題,“這樣看來,徐舟野好像確實沒有競爭力。”

    因為喝了酒,所以叫了代駕,兩人都坐在后排。

    “瞎擔心什么。”沈時序握住他的手,一針見血道,“他當外賣員回回都能送進家門,你以為物業是擺設?”

    “對噢,外賣員送餐一般都是送到門口,然后物業再送上去。”陳嘉之眼睛一亮,“要是對方對徐舟野沒意思,那他怎么可能次次都進門!”

    “你好聰明啊!”他崇拜道,“估計這里面有誤會,快發消息告訴他啊!”

    “不發。”

    “嗯?”

    “這點都想不明白,”沈時序神色淡淡,“還追什么人?”

    媽呀,這些彎彎繞繞,陳嘉之一輩子都想不明白,半晌感嘆道:“你好壞,我好喜歡。”

    “”

    前排,年輕的代駕師傅連連從后視鏡里瞟來想笑又不敢笑的小眼神兒。

    “你特么給我好好說話。”緊了緊掌中的手,沈時序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壞不壞你清楚就行了!”

    一路紅著臉回到市院,牽著手穿過大廳,陳嘉之還臊得不行,路過那面棋墻才吶吶開口道,“棋子還沒到么。”

    看他那羞得不行的樣兒,沈時序又覺得好笑,“有空問這個,不害羞了?”

    “閉嘴啊!”立馬惱羞成怒了,“回答我的問題!”

    “閉嘴還是回答問題?”

    “煩死!”

    不逗人了,牽著進了電梯,沈時序解釋道,“正在打磨中,別急。”

    這時候,陳嘉之都還不知道買棋子的真實原因,只是小小地哦了聲。

    電梯上到31層,剛拐角走進走廊,迎面而來一個戴著黑框眼鏡、年紀頗大的中年男人。

    “老師。”率先打招呼叫了聲,沈時序停住腳步,給陳嘉之介紹,“這位是我的老師,周平。”

    這是陳嘉之第一次見到周平,他禮貌地乖乖說,“老師好。”

    還想鞠躬來著,被沈時序攔下來了。

    周平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了笑,“恢復得很好,看來質子刀效果不錯。”

    說完他這才發現陳嘉之手臂上的芬太尼貼,笑容僵了一秒。

    順著視線,陳嘉之低頭看到自己臂膀上的貼劑,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

    是不是沈時序像上次開“止疼藥”一樣,給他貼這個也違規了?

    其實沒有違規,只是從貼劑型號來看。

    用量很大。

    “你先進去休息,我跟老師談點事。”沈時序松開他的手,“馬上回來。”

    “哦哦好的。”走了兩步,陳嘉之又繞回來,“老師再見。”

    周平笑笑,“再見。”

    隨著5號房門關閉,沈時序和周平走到護士站。

    周平問:“怎么用到這個量了?”

    “已經耐藥了。”沈時序面色平靜地解釋。

    沉吟了會兒,心中也有了計較,周平說,“我建議你還是按照常規流程來,你要讓他學會接受癌癥疼痛。”

    “你也要學會接受,我知道這很痛苦。”他說,“但這么用下去,到后面他怎么辦?”

    時間還早,走廊路人來來往往。

    緘默良久,沈時序并未開口允諾。

    周平繼續說,“之前看病理報告,一開始他是口服的去痛片吧?”

    “是。”

    “給藥階梯增長太快了,唉”他長吁短嘆,“你這樣將就下去,最后是不是要注射嗎啡?”

    這個問題問的刁鉆,也問的不寒而栗。

    先是口服,無法口服就是體外貼劑,最后是注射。

    話落,沈時序倦怠地捏了捏眉心,仍然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委婉地說。

    “有時候我慶幸自己是他的主治醫生,有時候我也責怪自己。”說著,他呼出口長長的灼燙的氣息,“或許,我的心軟會害了他”

    見他十分清楚這么用藥的后果,周平也不藏著掖著,斬釘截鐵道,“肯定會害了他!真到了打嗎啡的地步,成癮怎么辦?”

    “孩子,我勸你考慮清楚,能停就停,長久用下去不是辦法。”他諄諄告誡,“要是實在狠不下心,那就讓穆清來。”

    “不用。”沈時序一口否決,“謝謝老師提醒,我自己心里有數。”

    “那就好。”周平說,“進去吧,估計他剛剛被我那一眼嚇到了。”

    回到病房后,可心人兒哪有嚇到。

    正舉著手機在小陽臺打電話,滿臉雀躍的報菜名。

    “鹵鵝翅、清蒸魚、泡芙、再來點蛋糕就更好了。”幾句徹底勾起饞蟲,他急急問,“對了媽媽,珍姐會做冰粉嗎?”

    咕嚕嚕報了一大串,估計電話那頭葉姿滿口答應,陳嘉之馬上說,“謝謝媽媽,等我問問沈時序什么時候可以回家吃飯。”

    沒聊幾句掛了電話沖進來,那么有活力、有勁兒的跳到身上掛著。

    “剛剛媽媽給我打電話了,她說這幾天讓我們回家吃飯。”

    “聽出來了。”雙掌托著他屁股,沈時序抱著他在沙發坐下,“回家吃頓飯而已,這么高興?”

    “當然咯,我還沒從來沒去過你家——”話音陡轉,陳嘉之用額頭在他下巴來回蹭,“還從來沒回過我們的家,而且好久也沒見到大俠和家寶了。”

    “后天第一階段放療結束我們就回去。”按住他亂動的腦袋,沈時序征求他的意見,“再回家住一晚,怎么樣?”

    “好好好!簡直太好了!”陳嘉之高興不已,“想我所想,行我所行,聽從我心!”

    “少買乖。”沈時序先敲警鐘,“回去給我安生待著,要是敢作妖——”

    “別逼我在這么開心的日子給你鬧。”陳嘉之捂住他嘴,想到什么,問,“對了,剛剛周老師為什么那樣看我啊?”

    掌下聲音甕聲甕氣,沈時序答:“看你長得美,市花。”

    “少給我貼金,他明明看的是我肩膀。”松開捂嘴的手,陳嘉之撫摸上肩膀上那層薄薄的貼劑,“是不是貼這個違規了啊?”

    “瞎說什么。”沈時序不動聲色,“他只是看你用這么好的藥,感慨不走醫保。”

    “真的?”

    “當然,騙你干什么?”

    “嘿嘿,幸好我有錢,不對,幸好你有錢。”陳嘉之傻樂,“反正咱不差錢,明天給我換一張好不好。”他絮絮叨叨的,“怎么感覺藥效沒多少了,剛剛還隱隱作痛來著。”

    貼劑是起床時換的,到現在才24小時不到,耐藥性越來越明顯了。

    “換什么換。”沈時序皺眉,“懂不懂節約。”

    “好唄,那就不換唄。”陳嘉之抱怨道,“一天天就知道兇我!”

    又委屈,又撒嬌。

    伸手捏著兩頰,沈時序低頭吻住他。

    白葡萄酒的回甘在彼此口腔讓渡,拉拽著兩人進入意亂情迷的深淵。

    接了好長好長的吻后。

    肩膀上傳來拳頭小力捶打,沈時序才放開他。

    陳嘉之被吻得雙眼迷離,唇瓣紅潤還泛水光。

    知道沈時序會摟住他,所以他氣喘吁吁的往后倒,脫力的喃喃道:“我醉了。”

    輕笑兩聲,沈時序抱起他往衛生間走,混不吝的語氣,抱著他低低說。

    “馬上給你醒酒。”

    第 63 章

    五天一期的放療結束, 假期也就結束。

    發現聊天信息后,陳嘉之再沒能到處去玩。

    今天早上做完放療后,返回了市院抽血化驗、還拍了petCT, 然后他們回麓山吃午飯。

    出發前,陳嘉之問要不要帶衣服和洗漱用品回去, 畢竟還要住一晚。

    到這時候,他都還沒意識到什么叫“回家”。

    沈時序說,“從頭到腳, 媽都提前準備好了。”

    沒過分邀功, 沒講連床單都換成慣用的品牌。

    一路上,陳嘉之都在說謝謝媽媽, 謝謝爸爸謝謝爺爺,謝謝珍姐。

    麓山在城南,劃置在天府新區。

    半個小時后,A6駛出主道路。

    “對了, 今天上午做的這些檢查,等報告出來了是不是就可以手術了?”陳嘉之問。

    “差不多, 但還要看各項指數。”沈時序淺言道,“不達標還要”他直接換了話題, 問, “現在能感覺到疼痛么?”

    “好像有一點。”捂著胃部摁了摁,隱隱約約的疼痛傳來, 陳嘉之說, “我好像對這個藥不明顯了,是不是什么敏感什么哎呀我說不清楚。”

    “從前貼兩天, 好像藥效才會消失。”他自顧自地說,“現在肩膀這個明明是起床才貼的, 怎么半天不到,怎么都能感覺到一點痛?這個貼劑是不是對我又不起作用了?就像之前吃的止疼片一樣?”

    等紅綠燈,在指尖敲擊方向盤沉悶的篤篤聲中,沈時序淡淡解釋:“因為我給你減了量,不是對你沒用。”

    不以為然,陳嘉之嘟囔著:“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哦對!”

    他倏地想起,“對,我還以為耐藥了呢!”

    接著,沈時序沒再說話,因為他從未減過量,也早就耐藥了。

    沒必要讓傻子承擔這些糟心事,一輩子這么傻下去、快樂下去就行。

    至于剩下的耐藥性、身體情況、手術條件、各項指標,自己來承擔吧。

    靜默中,A6拐上一條兩側密林遍布、人煙稀少的大道。

    還沒完全進社區,遠處掩隱在高密度綠植和低密度樓群的風景映入眼簾。

    再行駛幾分鐘,人車分離,從十米高的雙開雕花大門進去。

    沿途景色不一,蜿蜒曲折的道路將麓山大致分為兩個片區。

    淺丘地形的高爾夫球場、網球場、類似教堂的建筑物、山頂廣場,而幢幢莊園別墅如同顆顆澳白墜于大地的綠色肌膚上。

    靜謐中,花香鳥叫,空氣清新。

    降下車窗,側邊名貴花草緩速劃過,清風拂面中,陳嘉之感嘆,“我宣布,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嫁進豪門啦!”

    減緩車速,沈時序笑罵:“把頭給我伸進來。”

    “嘿嘿,沈總,你可千萬不能拋棄我哦。”

    “行了少耍寶,快點的,把頭收進來。”

    五分鐘后,車子再駛進自動感應而開的大門后,到家了。

    沈衛國、沈伯堃、葉姿早早樓前等在草坪上。

    A6碾過延伸到樓樓前的小石子路,還沒沒停穩,陳嘉之急急下車,老遠喊,“爺爺、媽媽爸爸!”

    “來了來了!慢點跑。”葉姿和沈伯堃笑著往上迎,沈衛國走不快干脆站在原地等,回應道,“小嘉寶!”

    幾步幾人撞上,一邊聊一遍往里走。

    葉姿問:“累嗎,曬得小臉都紅了。”

    沈伯堃笑著說,“曬點太陽好,潤紅好看。”

    “嘿嘿,不熱,沈時序說曬太陽補充維生素D。”

    嘻嘻哈哈說著,三人往家走。

    看到沈衛國等在原地,陳嘉之蹦跶著過去,挽上沈衛國手臂,“謝謝爺爺!”他附耳小聲道,“謝謝爺爺安排我放療!”

    雖然家人就是用來麻煩的,但一定得說!

    “說什么謝,爺爺可不愛聽啊,以后不準說咯!”佯裝嚴肅,沈衛國拍拍他,“回家就好,回家就好”其實笑得臉上都起褶子了,“這下家里熱鬧了!”

    由于家太大,家里那倆小的反射弧又長,接收到那久違的、熟悉的聲音。

    慢悠悠走出來,站在大理石廊柱旁駐足觀望,身后還有幾個阿姨,站在中間的是珍姐。

    陳嘉之眼前一亮,馬上跑過去,先是跟珍姐和其他阿姨問好。

    大俠和家寶先是嗅嗅他的褲腿,然后迫不及待往他身上沖。

    “媽呀,口水口水!”陳嘉之連連道呸。

    一行人熱熱鬧鬧進了家門,全然沒管司機·沈時序。

    麓山家里的玄關比病房套間還要大,而且大家都圍在這兒。

    大俠在腳邊打轉,手里抱著家寶,陳嘉之正想問要換鞋嗎。

    還沒開口,便看到葉姿打開側邊的隱形鞋柜,拿了雙春秋拖鞋出來,彎腰放在他面前。

    “看看喜不喜歡。”她溫柔地說,“不喜歡的話還有其他幾款,媽媽再給你拿,這些都是你的。”

    一雙拖鞋都這么在意,甚至還要問問喜不喜歡。

    陳嘉之覺得眼眶有點熱,有些茫然地看向圍在自己身旁的一圈人。

    “是不是不方便?”

    話落,手肘處托來一雙寬厚結實的手掌,沈伯堃扶著他,“這樣不會倒,穿吧。”

    提著藥袋的司機·沈時序終于進來了,路過輕飄飄地看了一眼,“這么慣著干嘛?”

    沈衛國:“你暫時閉嘴。”

    眼眶還熱,但面上笑容大甚,順勢,陳嘉之借著沈伯堃的手掌,低頭換鞋,“謝謝爸爸。”

    換了鞋,珍姐她們就去做飯去了,葉姿帶著他在玄關顯示屏上錄活體鎖。

    人臉、指紋、密碼。

    弄好這些,最后憐愛地摸摸他的臉,溫聲說,“回家了。”

    如此鄭重的對待,陳嘉之再也忍不住了,抱住葉姿,有些哽咽,“謝謝媽媽。”

    “哎喲,怎么回趟家還把你惹哭了。”背上的手輕輕撫摸著,葉姿拍拍他笑著說,“進去休息會兒。”

    擦擦眼淚,陳嘉之笑著點頭。

    跟著葉姿過了玄關,視野豁然開朗。

    正對著進去,是十幾米挑高的正廳,半空中懸掛的那盞水晶吊燈比國樾大廳的還唬人。

    側邊是兩輪月牙弧形大理石樓梯,然后是會客廳、正餐廳、偏廳、小餐廳、大廚房、小廚房、西廚、保姆間、儲物間、一個由房間打造的冰箱室、一個由房間打造的零食“超市”。

    從小家里也沒差過錢,但陳嘉之表示受到了震撼。

    沈時序從小過的是什么神仙日子?這么有錢,是怎么做到如此低調的?

    怪不得一副對什么都看不上的冷淡模樣,怪不得總說他買的東西是垃圾。

    陳嘉之悟了。

    葉姿領著他走樓梯上了二樓,期間大俠和家寶一直跟在腳邊打轉。

    她說左邊是茶室、棋牌室,右邊是沈淮序的房間。

    “三樓除了公共書房,就是你和時序的房間,我和爸爸住四樓。”

    “地下一層是影音室、健身房,地下二層是酒窖。”

    “天啦嚕,媽媽,這也太壕了吧。”陳嘉之驚惹,在樓梯空隙往上看看,又往下看看,“從樓上走到樓下都要花幾分鐘。”

    “哦對了。”葉姿笑著說,“電梯在一樓,以后上來就坐電梯吧。”

    “好嘞。”

    兩人聊著天繼續往上,一陣清淺腳步從三樓傳來。

    同時,沈時序出現在樓梯臺階前,居高臨下地說,“上來。”

    葉姿拍拍陳嘉之的手,“我下去盯著菜,你們先休息會兒,待會打電話叫你們。”又抬頭對沈時序警告道,“別揪他啊。”

    沿著旋轉樓梯上行,陳嘉之氣喘吁吁,邁到最后一步抓住沈時序衣襟下擺,“我現在可算是知道為什么霸總文里的主人公逃不出去了”

    提溜著人,沈時序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下一秒打橫抱起來。

    “你瘋了!”陳嘉之嚇得,猛地瞪大眼睛,“大家看到怎么辦?”

    三樓除了他倆,就是亦步亦趨的家寶和大俠。

    “現在誰會上來?”抱著人穿過明亮的走廊,沈時序低頭說,“新娘子入洞房,風俗不是應該抱著上床嗎。”

    騰地,陳嘉之感覺自己的臉燒起來了。

    直到他被放到床上躺著,都無暇顧及房間的陳設,支支吾吾地:“不能入洞房啊”

    “誰說要入了?”雙掌撐在耳邊,沈時序懸空了半個身子,籠罩在上方問,“知道怎么入么?”

    一邊說,眼神往下三路瞟去。

    受不了!

    父母就在樓下,待會兒撩起火來怎么收場?

    “讓開!”故作強硬,陳嘉之梗著脖子,“我要去換衣服!”

    “馬上都要脫了還換什么?”沈時序逗他。

    “我要鬧了!”

    “我不信。”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陳嘉之扯著嗓子,“媽媽媽媽媽媽!”

    不信,那就發癲!

    這聲尖叫,直接把沈時序給愣得沒反應過來。

    “操!”還給他嚇得蹦了句臟話出來,趕緊捂住身下這傻子的嘴,忙哄,“別叫別叫。”

    得虧家里大,這聲尖叫才沒人能聽到。

    好了,氣順了,鬧完了。

    推開嘴上的手,陳嘉之一骨碌翻身坐起,氣定神閑下了床,佯裝小臂有衣袖,理理空氣衣袖。

    然后進了衣帽間,還不忘回頭彈了個響舌,傲嬌說,“小時候我經常這樣發瘋。”

    “你最好少惹我!”

    沈時序:“”

    “爸爸都拿我沒辦法。”小眼神兒得意洋洋,“沈醫生,你還嫩了點哦。”

    “呵呵。”起身,沈時序踱步跟進衣帽間,趁傻子換家居服脫到頭的間隙,一把捉住那雙手腕。

    身體力行,將人順勢帶出衣帽間,來到臥房門口的通訊器旁。

    空著的手伸下去,馬上有人一抖。

    “別叫。”

    警告完,他偏偏肩膀,抵亮墻壁上的呼叫按鈕。

    “還要一會兒才開飯。”葉姿秒接,“怎么了,嘉寶餓了嗎?”

    “大概是吧。”緩緩擦.動,沈時序淡淡道,“餓得都不敢說話了。”

    “什么叫餓得不敢說話。”話音著重落在“敢”上,好在葉姿沒多問,只是說,“還要準備了泡芙,還要其他的么,我讓珍姐算了,我現在送上來。”

    話落,有人身體都僵了。

    垂眼看見,那近在咫尺的嘴唇咬得發白。

    “隨便吧。”他一邊說,同時箍.緊狠狠使.力,“他餓得受不了,媽,你快點。”

    通訊器斷掉的時候,才幾十秒呢。

    有人哆.嗦了幾下。

    “混蛋。”哭腔悶悶的,還喘著氣兒,陳嘉之羞得罵人,“混蛋王八蛋。”

    上次罵這句還是去露營那次。

    這時,沈時序松開他,退后靠在一米開外的墻上,抱著雙臂看他脫力滑落于墻根,陰陽怪氣提醒道:“媽媽要上來了,快點告狀,最好配上尖叫哦。”

    果然,門口傳來走廊盡頭電梯的開關聲。

    “畜生!!!”

    撐著地板,陳嘉之提好褲子,羞得像無頭蒼蠅,一頭撞進身后的衣帽間。

    “應該先去衛生間。”沈時序再次提醒,“在左邊。”

    無頭蒼蠅趕緊飛離。

    片刻后,葉姿端著一盤剛剛出爐的泡芙,站在門口朝臥室里面看了看,“嘉寶呢。”

    特意換了右手接餐盤,沈時序說,“上洗手間。”

    “好,那你把這個給他。”葉姿說,“剛剛烤出來的,等冷了再給他吃。”

    “好的,謝謝媽。”

    葉姿走后,等了幾分鐘衛生間的門才打開。

    臉上的熱度還沒褪,陳嘉之氣沖沖奪門而出,出來就是一腳!

    一腳踢在沈時序小腿上,進衣帽間再扔一句,“畜生!!”

    這一腳的力道可不輕,直接給沈時序疼的五官扭曲。

    “嘖”

    等那股痛勁兒緩過,他端著泡芙進去,又特意換了左手,吹冷泡芙。

    陳嘉之頭也不回:“滾開!”

    “媽媽特意給你端上來的,不吃?”

    “不愛吃!”

    假裝沒聽見,沈時序給他投喂,塞到嘴邊時,無名指末端在嘴唇上輕輕一刮。

    “什么味道。”舔舔被刮過的地方,陳嘉之皺眉道,“這個泡芙怎么有點苦。”

    把餐盤放表柜上,沈時序說:“水、果糖、蛋白質、脂肪,還有一些多種酶類和無機鹽。”

    以為是泡芙科普,陳嘉之還沒想明白呢,明明里面有奶油,怎么沒說?

    疑惑抬頭,他看見沈時序忽然抬起左手,無名指指尖貼上嘴唇,好似親吻了一下指腹?

    “天!!!!!”

    倏地明白了,他崩潰大叫。

    沒理這聲尖叫,沈時序去衛生間洗了手,出來看見傻子已經換好家居服了,坐在陽臺上的藤條椅子上。

    他出去,擋住陽光。

    “這么曬坐這兒干什么,不參觀房間么。”

    那光溜溜的后腦勺一動不動。

    他也在旁邊坐下,開始胡謅,“這是風俗,只要上了主臥的床就要做件事。”

    “胡扯!”

    “意味兒孫滿堂。”

    “你閉嘴!”

    “好了別生氣了。”

    反正已經生氣了,所以沈時序直接就著陳嘉之坐著的姿勢將他抱進臥室,放上床躺著,重新去衣帽間拿回泡芙,一個個吹冷給他吃。

    “我錯了,嗯?”

    聽到這句,本來睜眼吃得正美的陳嘉之立馬閉上眼睛。

    沈時序假裝不悅:“誰讓你尖叫的。”

    “我就叫!怎么著!”

    “好好好,我去儲物間給你找個喇叭。”沈時序說,“錄下來,這樣也不費嗓子是不。”

    “”

    “沈時序。”陳嘉之唰地睜開眼睛,“你給我適可而止。”

    “誰讓你模仿我的?”沈時序捏他臉。

    陳嘉之嫌惡道,“別用左手碰我!”

    換成右手捏臉,沈時序順勢吻住他,“嘗嘗泡芙好不好吃。”

    “唔——”

    接這樣,一個躺在床上,一個俯著身,接了個長長的吻。

    “好了,別鬧了,給你道歉。”拉開距離后,沈時序嗓音有些喑啞,“ 錯了,以后再也不這樣了。”

    氣全散了,但是懶得不成樣子,陳嘉之挪挪,沈時序會意,把他挪到自己大腿上。

    “你知道剛剛我有多害怕嗎。”枕著大腿,陳嘉之仍心有余悸,“都被嚇軟了。”

    “少演。”沈時序無情揭穿,“穿上褲子不認人?”

    “你信不——”

    已有前車之鑒,沈時序立馬捂他嘴,“再叫一聲今天你要挨收拾。”

    經典復刻,陳嘉之嗚嗚地:“窩步辛。”

    奈何氣息更近,沈時序嘴唇幾乎貼在耳邊,“不入洞房,我也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那箱子一直沒派上用場,還不能往麓山送,只能讓助理送到國樾去。

    聽到這句陰惻惻的警告,這個陳嘉之信,主要是屢敗屢戰,屢戰屢敗。

    嘴巴占上風,到頭來還是自己吃苦。

    “吶呢先放開窩。”

    點頭答應的同時,心中暗忖總有一天也讓沈時序嘗嘗苦頭!!

    最好就是今天中午!!

    “不準叫。”

    “嗯嗯。”

    松開捂住嘴的手掌后,陳嘉之大舒口氣,主動說,“好了,翻篇,我不生氣你也別弄我。”

    怎么聽怎么都像是在憋壞,就這么翻篇?

    了解他的尿性,沈時序危險地瞇起眼睛:“我勸你凡事三思而行。”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從床上爬下去,陳嘉之牽著他,“給我介紹一下從前你生活的地方吧,以后就是我們的家啦。”

    這句話兒就相當好聽,足以讓所有狐疑打消,以至于讓老辣的沈醫生著了道。

    兩人從五樓參觀到地下二層,上來的時候就該吃午飯了,陳萌也到了。

    午飯是在小餐廳吃的,桌子不大,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剛剛好。

    菜式非常豐盛。

    不辣的鹵鵝翅、清蒸的老鼠斑、海鮮煲、當參雞湯、脆皮鴨、白灼花龍、蒜蓉菜心

    非常家常,還有幾道辣菜。

    葉姿發愁地說:“本來說全弄清淡的,但是時序說讓嘉寶現在開始適應。”

    不能因為生病讓全家人陪著吃清淡的,幾天還好,一輩子那不得強人所難么。

    陳嘉之主動說:“我已經適應啦,這些菜都太好吃了,我一點都不饞你們的,真的!”

    一家子笑起來,熱熱鬧鬧的吃飯。

    在家住不用開車,所以大家還都喝了酒。

    沈衛國、沈伯堃、沈時序三個喝的白酒,葉姿和陳萌喝紅酒。

    陳嘉之喝涼涼的無油雞湯。

    大家舉著酒杯、他舉著白瓷碗,叮當撞杯。

    吃過飯后,葉姿和陳萌去后院摘花,沈伯堃是趕回來的,下午還有會吃完飯司機就送他出門了。

    陳嘉之陪著沈衛國下了一盤象棋。

    尚且殘局,就被渾身散發著淡淡酒氣的沈時序拉上樓睡午覺。

    就算漱口身上也沾了點酒味兒,趴在床上,陳嘉之暗戳戳憋壞,一步步挪趴到沈時序身上。

    指尖在喉結處打圈,單著手托腮問:“剛剛你喝了多少啊。”

    “一斤。”

    “哇,這么強。”

    懶得搭理這種傻逼話,沈時序用手枕著眼睛沒回應。

    “你現在是不是感覺頭很暈啊?”緊追著,陳嘉之問,“是不是頭暈力氣就沒那么大了啊?”

    沈時序:“我警告你,現在別作妖。”

    立馬,陳嘉之把他嘴捂住,湊到耳邊小聲問,“你不會尖叫吧?”

    皺著眉,沈時序撤開手,同時睜開眼睛。

    見狀,陳嘉之立馬滑到被子里,滑倒被子深處。

    聲音甕甕地:“我淺淺的。”

    “你特么!”急促的氣音猝止,沈時序伸手掀被子,卻被陳嘉之穩穩抓住那只手,同時再聽見,“不準罵我!”

    怎么可能罵人,簡直驚喜,但這是原則問題。

    沈時序反扣住他的手腕,咬牙切齒道,“快點出來。”

    “嗚嗚。”

    僅僅幾秒,簡直超出預期。

    主動掀開被子,陳嘉之爬出來,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嘴唇亮亮的說,“之前你都是怎么辦到的啊?我感覺就這么一小下,都壓迫呼吸了。”

    “”

    說著,他還彎腰動了下手,怕挨打,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翻身下床,邊跑邊回頭,“等等啊,我馬上叫媽媽上來。”

    說完,一溜煙兒就跑了。

    獨留,沈時序床上凌亂

    叫是不敢叫人的,一整個下午陳嘉之都不敢回房間,心里非常清楚,現在回去就是挨收拾。

    問珍姐,才找到葉姿陳萌她們,跟她們在后院插了一下午的花。

    葉姿問他:“怎么不睡午覺。”

    陳嘉之揚起下巴,“睡覺沒有插花好玩兒。”

    陳萌笑著罵他耍寶。

    后院種著很多花,居然還有一片湖!

    在淺水處,陳嘉之脫了鞋子,踩在里面,跟大俠瘋玩。

    水深只有一米,而且清澈見底,葉姿老遠說了幾句,讓他上來,陳萌倒是覺得有趣,說讓他玩兒吧,等會通知時序來挨打。

    葉姿笑得不行,之后談起手術的事,就開始發愁。

    陳萌也發愁。

    某些話沈時序不會對陳嘉之講,但是長輩問他都會一五一十地告知。

    湖邊的陳嘉之不知道兩個家長正在為他擔憂,他開心的不行,撿了幾個小石頭,讓大俠來回叼。

    卻發現,家寶居然也加入了這場巡回游戲??

    竄得賊快,要不是腿沒大俠的長,肯定最先撿到石頭。

    從前家寶見到人要么一副勾欄式樣,要么安安靜靜當小公主。

    怎么才兩個月不見,就狗化了??

    走路姿勢跟大俠一模一樣,還四爪蹦蹦跳跳的??

    扔石頭期間,他一直暗戳戳擔心,沈時序會不會找來,也沒玩安生,一直到處瞅。

    玩心太大,玩著玩著就忘了,到了吃晚飯,才跟沈時序碰上面。

    為此,陳嘉之還故意調了位置,坐到沈衛國旁邊,但剛好與沈時序直線對著。

    兩人一直暗自飛眼刀,吃了會兒,沈衛國納悶,“怎么感覺涼颼颼的。”

    撲哧一聲,陳嘉之笑出聲。

    有驚無險吃完飯,大家都還沒下桌他就開溜,說趁著夕陽無限好,想去后院湖邊散散步。

    “慢著。”放下筷子,沈時序面無表情站起,“我跟你一起去。”

    陳嘉之心一涼,開始鬧,“怎么去哪兒都要跟著啊,我一點自由都沒有了,就是散散心嘛,湖只有一米深,又不會出問題!”

    “不行,還是跟著。”沈伯堃不贊同。

    “對,湖雖然淺,但后面還有一片樹林。”葉姿說,“現在天熱了,別被什么蟲蛇咬了。”

    沈衛國兀自喝酒,小孩兒的這些事他就不管了。

    陳萌知道這鬼精靈多半惹事兒了,要不然怎么陪著插了一下午的花?

    她不說話。

    “常言道,距離產生美。”陳嘉之強行胡扯,“我就想獨自走走!”

    沈時序靜靜看著他作,意味深長地說,“該吃藥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明天出報告,記得么?”

    完了,忘了這茬兒,而且這字里行間根本不是吃藥的意思!

    摸索著餐桌椅背訕訕后退,陳嘉之賠笑道,“待會兒行嗎。”

    關于身體家里就沒人縱容他,還紛紛勸。

    葉姿:“嘉寶,聽話啊。”

    沈伯堃也說:“吃了藥讓時序陪你去散步。”

    陳萌捂著嘴笑,仍然不說話,更加確定惹事兒了。

    擱下筷子,沈衛國清清嗓:“你快去吃藥,爺爺陪你去散步。”

    一家人全幫著說話。

    所以,沈時序挑挑眉,“上樓?”故意拉長腔調,他說:“吃藥?”

    無路可退!

    悻悻出了小餐廳,陳嘉之就被按住了,風風火火被帶進電梯。

    隨著三樓臥房門急不可耐——嘭地一聲關上。

    房門后驟然響起一些□□哭叫,不過很快就聽不見了。

    還看什么湖,散什么心?

    被折磨到恨不得負距離,偏偏還不給。

    才八點,陳嘉之就睡了。

    睡夢中都還掛著淚痕哼唧。

    “錯了再也不敢了”

    第 64 章

    由于昨天弄得有些狠, 再加上家里不像市院,沒有保潔阿姨早早來打掃衛生和護士測體溫。

    陳嘉之愣是睡到九點多才醒。

    被窩貼身又暖和,將手拿出來放在被子上, 還冰冰涼涼的,特別舒服。

    身旁人不知去哪兒了, 這里又不像病房或者國樾喊一聲就能聽到。

    住麓山,找人得打電話

    左右看看床頭,爬到床邊摸手機, 陳嘉之撥出號碼。

    沈時序很快接通, 打頭便是:“豬醒了。”

    “豬就豬,請問養豬專業戶你在哪?”

    “書房。”沈時序說, “公共書房。”

    洗漱好,在衣帽間糾結是穿家居服還是常服,最后陳嘉之選擇常服。

    吃過午飯應該要回去了吧?

    算算時間,昨天上午做的檢查, 報告單出來了吧?應該可以手術了吧?

    趿拉著拖鞋到書房,門沒關, 他徑直進去。

    一眼便看見沈時序端坐在厚包軟椅里,雙手手肘抵著亮漆的楸木桌面, 正在細細翻閱一份資料。

    “霸總早上好!小的給您請安了!”陳嘉之蹦跶著過去, 站在椅子旁,“請問霸總在看公司第一季度的財務報表嗎。”

    沈時序淡淡瞥他一眼, “過來。”

    “已經過來了, 還要怎么過來?”。

    拍拍大腿,勾起唇角, 沈時序說,“來當會兒小秘。”

    會意, 陳嘉之坐上他大腿,窩在懷里一起看資料。

    哪是什么財務報表,是昨天的血檢報告。

    “原來小秘的身體狀況比公司的財務報表還重要嗎。”在懷里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陳嘉之故意問,“小秘身體怎么樣。”

    修長好看的手指翻開下一頁,沈時序沒有回答。

    等了幾秒,陳嘉之抬頭,有些急了,“怎么了啊,是不是不太好啊。”

    斜窄的視野里,沈時序平靜的目光落下來,像張大網將他全部籠罩住。

    這樣深沉盯著人看很有壓迫感,陳嘉之更惶恐了,“你不要嚇我啊。”

    說完,沈時序倏地一笑,隨后一聲不吭親了下來。

    不是嘴唇,而是輕柔地落在額頭。

    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

    “你”

    “不是不好,是很好。”沈時序柔聲說,“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與病痛勇敢作斗爭,那么難受也沒有放棄,也沒有喪失意志。

    乖乖吃飯,乖乖吃藥,沒有鬧也沒有哭。

    “真的?!”萬分驚喜,陳嘉之眼睛都亮了,不由自主提高音量,“是不是可以動手術了!!”

    不待沈時序回答,他霍然站起,繞著書桌走來走去,“我是不是快好了?!”

    “是不是馬上就可以跟正常人一樣生活了?”呢喃自語道,“真好啊!真好啊!!!”

    闔上資料擱桌上,沈時序本不想掃興,但他太明白失望落空的感覺,不如一早講明白。

    所以,他再次說,“過來。”

    陳嘉之馬上跑回來重新坐在腿上。

    “聽我給你說,靜靜聽完再提問題。”沈時序說。

    “好好好!!!”

    “各項指標都正常,食道的腫瘤灶基本消滅了大半。”他盡量講大白話,“但仍然有一部分無法完全用質子刀消除,這部分需要做手術。”

    一邊說,他一邊伸出手指摁上陳嘉之的食道位置,指尖沿恍若透視可見的消化道游移下行,來到胃部。

    頓了頓,說。

    “但是胃部的浸潤程度為了完全杜絕復發可能,這里需要切除四分之三。”

    陳嘉之呆呆地,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提著一口氣,沈時序繼續說,“就目前情況來看,還需要做一次化療,盡量消滅潛在的轉移的癌細胞。”

    “屆時再做兩次放療,在預期內,達到手術標準。”

    講完不再開口,書房就很安靜。

    與剛剛形成鮮明對比,窗外的鳥啼異常清晰。

    “怎么還要化療啊?”嘴唇囁嚅著,陳嘉之輕聲問,“不能改成放療嗎。”

    知道這是被化療折磨怕了,但沈時序也不敢承諾這是否,是最后一次化療。

    他只能用掌心摩挲著陳嘉之渾圓的肩膀,低聲解釋,“檢查并不能檢查到身體每一寸,必須要把所以可能扼殺在搖籃中。”

    “好吧,那我”

    看他一副深深恐懼的樣兒,沈時序安慰道:“難受只是一時,馬上就能——”

    “沒事沒事,你不用顧忌我的情緒,我明白,我都明白!”微微笑著,陳嘉之搶先解釋,“我們吃完午飯就回去吧,什么時候開始化療?”

    “越快越好。”

    “好啊,那我現在下去給媽媽說。”他期待的回頭,“可以讓珍姐給我做個草莓蛋糕嗎?”他保證道,“我不吃太多。”

    懂事的叫人心疼,真他媽疼!

    “嗯。”躊躇著,沈時序叫住他,“Lucas,還有一件事。”

    陳嘉之再次停下腳步:“什么?”

    “目前只能給你貼芬太尼,可能在化療期間,藥效會不太敏感。”這句話相當殘忍,沈時序盡量保持鎮定,“我會陪著你。”

    并不是只能用芬太尼,而是在未知的手術期限里,盡量延緩走到嗎啡那一步,也不是化療期間不敏感,而是陳嘉之早就對芬太尼不敏感了。

    聽聞,他很明顯的愣了下,揉著眼睛朝外走,邊走邊說,“哦,我知道了。”

    這個預防針必須提前打,因為無論化療副作用再小,用再好的鎮吐藥,也無法完全隔絕不良反應。

    只要化合藥物進入身體,隨著血液循環殺滅癌細胞的同時,也會不同程度殺滅正常細胞。

    到那時候,再混合上耐藥的身體,會非常難受。

    書房內,沈時序急急跟上去,牽住手,“昨天魚吃了很多,午飯讓珍姐單獨給你蒸一條?”

    “再來點桂花糕。”短短幾秒恢復成正常模樣,陳嘉之嘟囔著,“再帶一點回病房可以嗎?”

    他說什么沈時序都答應。

    明明那么怕化療,還笑著答應。

    看到那一笑,沈時序心如刀絞。

    寧愿陳嘉之跟從前那樣撒潑鬧,也不愿意看他現在這副乖巧模樣。

    但人類的愛和可愛總歸離不開吃,無法讓他減少痛苦,只能從蒼白的方面下手。

    所以,沈時序問,“還有什么想吃的?”

    走樓梯到一樓,陳嘉之主動松開手,跑了兩步回眸,狡黠道,“我先去看看,能不能偷偷吃點。”

    “去吧,傻子。”站在原地,沈時序微微勾起嘴角,“全是給你準備的。”

    用過午飯后,陳嘉之跟葉姿等人道別,再揉揉大俠和家寶的毛腦袋,承諾很快就回來看他們,而且沒有講化療的事,只是說回去等檢查報告。

    沈時序依著他,然后啟動車子駛出麓山。

    下午,化療藥物順著蜿蜒的透明軟管,穿過輸液港,流淌進身體。

    陳嘉之躺在套間大床上,開始靜靜等待副作用來臨。

    期間,沈時序一直坐在床邊,陪在他身邊,也做好了一切準備。

    陳嘉之醒著,他就給他說話,陳嘉之睡著,他就跟著在一旁休息。

    但他并沒有睡,而是半坐在床頭,讓陳嘉之側躺著,讓他將臉埋在自己的腰腹。

    溫熱的手掌一直在背后輕輕撫摸,陳嘉之很喜歡這樣,睡得還很香。

    因體內藥物濃度還沒達到如此程度,所以化療第一天安然度過。

    但第二天,陳嘉之就吐了,開始哼疼,不過還能吃下飯。

    到了第三天,情況漸漸凸顯。

    早上沈時序給他喂飯的時候,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無力地揮揮手,不想吃。

    因為頭暈惡心造成的厭棄性進食,不想動,不想說話,更不想咀嚼食物。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幾乎透明,脖子也是汗津津的。

    將碗擱在床頭,抽濕紙巾沈時序給他擦汗,“只有四天,馬上就過去了。”

    “知道”

    “等下護工進來照顧你。”沈時序說,“我下去給你開營養液。”

    這次化療,陳嘉之已經不想讓葉姿陳萌她們陪著。

    大家都有大家要做的事,而且,干陪在病房也毫無意義,還會著急的哭。

    現在的陳嘉之說什么,沈時序都不會拒絕。

    只要熬過剩下的四天就好了。

    他剛準備起身,被陳嘉之拉住,手腕傳來的力道很輕。

    “我吃”在急促又孱弱的呼吸中,陳嘉之半虛睜著眼睛,斷斷續續地說,“你喂”

    “吃不下沒關系。”強行忍住鼻腔酸意,沈時序反握住他,手掌輕輕撫摸著他的臉,“沒關系,不用勉強自己。”

    “你說的要經口進食啊多一點就好了。”

    聲音那么小,那么輕,聽得心都要碎成兩半了。

    偏了偏頭,沈時序壓下喉嚨翻涌的情緒。

    幾秒后,他重新坐下,端起碗,將最普通的白粥送自己到嘴邊嘗試溫度,然后再遞到陳嘉之嘴邊。

    張嘴的動作都很艱難,不過到底,陳嘉之還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下去。

    吞咽頻頻作嘔,一次一次將粥吐出來,吐在沈時序的手背上。

    “沒事,沒關系,慢慢來。”擦干凈手,沈時序等他緩和過來,用白瓷勺舀起更少的粥,“吃完馬上抱你睡一會兒。”

    聞言,陳嘉之淺淺地、勾勒了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

    “你還沒吃飯”

    “不餓。”

    “撒謊別騙人我要看你吃”

    時間恍惚好像回到機場昏迷在愛佑治療的時候,那是第三次化療。

    那時因為情感解離,陳嘉之很少說話,也很少給反應。

    每每想到此,恨不得拿刀捅自己個對穿,如果早一點發現就好了,就早那么半個月,或者一周

    這一刻,沈時序也無法忍受,放下勺碗,捂上陳嘉之的眼睛,給澀地發緊的喉嚨一些喘息的時機。

    太他媽揪心!

    短短幾秒,思緒千回百轉,又晃覺自己愚蠢。

    當下再不把握住,還有這時間胡思亂想?

    現在開始的每一條,都很珍貴,都在賽跑。

    很快,他重新端起粥,沉默到喂完。

    本想輕言細語說點好聽的,剛開口,嗓音隨脫口而出的字眼,一點點加深哽咽,“還有力氣擔心我”

    “哇居然讓你——”陳嘉之小小的音量停在“哭”的剎那。

    下一秒,胃部收縮,他猛地將才吃下的白粥噴濺吐出。

    吐得下巴脖子、滿床單都是。

    一些溫熱的星星點點飛濺到沈時序臉上。

    情緒都來不及傾瀉,沈時序立刻拍他的背,寬慰說,“就吐床上,不用擔心我來收拾。”

    聽到這個指令,陳嘉之埋著頭,撐在床單上的手都在發抖,一陣陣地吐。

    吐到最后全是清水。

    “對不起我好像”

    “沒關系,這不是你的錯。”掀開被子,沈時序將他打橫抱起,一遍走一邊勾著輸液架,暫時將他放到沙發上,“是因為生病了才會這樣,不用責怪自己。”

    “大家都會這樣,不要擔心。”

    安慰完,對于沈時序來說,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掛著化療袋沒辦法給陳嘉之洗澡,只能先將弄臟的被子裹成一團交給等在一旁的護工,然后用帕子給他擦全身,擦干凈身體后給他漱口。

    這時,護工也將干凈的被套套好。

    重新將陳嘉之抱回床上,給他蓋好被子,這才有時間去衛生間收拾自己。

    得快,得迅速。

    但時間不會給他一點時間,也不會讓過去過去。

    當下,陳嘉之的痛苦指數會成倍增長。

    等到晚上取針的時候,他開始掙扎著、痛苦的哼。

    哪怕芬太尼貼劑沒斷過,但耐藥性產生和混合著化療渾身無力、躺坐難安、肌肉酸疼的麻木感。

    會隨著時間流逝,愈發加劇。

    不要說吃飯,就是連簡單的上洗手間都站不住,沈時序一只手箍住他的腰身,另一只手扶著“它”。

    然后夜晚才剛剛降臨

    放療和化療的副作用齊齊翻涌,這讓陳嘉之抓狂。

    汗如雨下,睡衣打濕,不停在床上打滾。

    死咬著牙,夾著枕頭,渾身發抖。

    沈時序碰他一下,他就大喊大叫,“不要碰我!走開!!”

    不是不愿意,而是身體怎么擺也不會舒服,只要外力貼觸,就會難受,哪怕一陣輕巧的氣流刮過,都會讓他痛不欲生。

    本來答應取了化療針就抱一會兒,現在沈時序連靠近都不行。

    五月C市的天氣足夠熱到足夠開空調。

    從前夜風習習,現在整個房間都悶熱無比。

    但陳嘉之仍然裹著被子,明明渾身都在流汗,還在迷迷糊糊叫冷。

    煩躁起來,他就嗚嗚地哭。

    因為實在無力,又無論無何都擺不脫那種痛苦。

    癌痛和化療副作用結合,全身骨頭縫都就像生長期的陰疼。

    刺激么,也不刺激。

    就是一千根針同時扎在每一寸要害,痛的發瘋,他甚至在被子下面偷偷掐自己,用更尖銳的疼痛來遮掩這般難挨。

    得不到觸碰的允許,沈時序只能站在旁邊干著急。

    陳嘉之每一聲呼疼,都是一槍,對準心臟狠狠射放。

    陳嘉之每一個表情,都是一錘,將視網膜砸得粉碎。

    深夜,等陳嘉之徹底沒了力氣,他才得到允許,可以抱起來走一會兒。

    仍舊同從前那般,雙手掌心托著屁股,背心搭著涼毯,騰出來的手掌已經不知道往哪兒揉才能緩和止疼。

    也沒辦法再來回走圈。

    因為走不了幾步,陳嘉之就渾身不耐的扭動,想發瘋卻沒力氣。

    只能把自己牙冠搓得霍霍響。

    關掉房間所有的燈,昏暗的房間因皎潔的月色而變得明亮。

    一步步走得極其緩慢,沈時序聽到陳嘉之罵了句臟話,然后又聽到細碎的嗚咽。

    他不斷用手指給他擦眼淚,扣著他的脖頸,偏頭吻他耳尖,低聲哄到,“想想小姨,想想家寶,想想媽媽爸爸,想想大俠。”

    “等好起來,所有事情我都依著你。”顫抖著嘴唇,沈時序說,“再也不罵你傻子,想吃什么都行,想去哪里都行。”

    “閉嘴嗚嗚嗚嗚嗚。”陳嘉之語不成句,嗚咽著,“對不起”

    “沒關系,我都知道,你很痛對不對,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指尖在僵硬中顫抖,沈時序繼續說,“我愛你,很愛你。”

    “你能不能給我”陳嘉之不知道怎么表達止疼的藥物,不斷哀求,“把我打暈”

    如果世界有良藥,或者科技足夠先進,他傾家蕩產也想將陳嘉之就此弄暈,讓他再也感受不到副作用,從而直接進入手術。

    但是沒有。

    他只能不斷安撫,講一些可能這輩子也不會講的情話。

    倘若這時有人聽見,直接酸掉大牙。

    抑或是淚流滿面。

    夜極深,整個市院完全陷入沉寂。

    沈時序抱著不斷掙扎、呼痛陳嘉之,在空無一人的草坪停留過,吹著涼涼的夜風對他說,“你已經很棒了,前三天都忍過來了,沒有人比你更厲害。”

    在明亮的31層走廊,“你不是總說這條走廊長,好奇另一邊有幾個電梯嗎,現在我帶你去看看好不好?”

    最后繞回即明的病房套間,“你看,太陽出來了,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么形容?”

    肩膀上的人呼吸急促,已經無法回應了。

    抱著到小陽臺,或許說漸漸C市漸漸蘇醒,熱鬧起來。

    聽著這些人間煙火氣,疼痛也稍緩,陳嘉之終于勉強睡去。

    沈時序將他小心翼翼放到床上的時候,那雙消瘦蒼白的手還虛虛握著自己的大拇指。

    那么依賴,那么眷戀。

    這一幕讓喉結劇烈顫抖起來,他撐著床沿,在指節發白中弓著腰渾身緊繃著。

    緩和了好久好久,才直起腰身,萬分輕柔地扳開陳嘉之虛虛握住的根根手指,緩緩放進被子里。

    天光大亮,折騰了整整一夜。

    收拾好自己,沈時序出去叫等著護工,“我在沙發休息一會兒,他醒了馬上叫我。”

    護工點點頭跟著一起進來,躡手躡腳挪過小圓桌旁的椅子,搭到床邊守著。

    沙發上,沈時序非常清楚自己只有短暫的休息時間,所以抓緊時間閉上眼睛。

    半小時后,八點整,營養師來送早餐。

    護工知道時間,所以提前出去拿。

    進來的時候發現陳嘉之睜著眼睛,他快步將食盒放到小圓桌上,準備把沈時序叫醒。

    身后,傳來陳嘉之微不可聞地:“等等。”

    護工趕緊轉回身去聽,湊近,聽到他奄奄一息的說,“別叫他,我自己吃。”

    “這”

    “沒關系我可以”借著護工攙扶的力,陳嘉之自己坐起來,靠在床頭急促地喘息,“您喂我吧不好意思實在沒力氣了。”

    這名護工曾是男護士,因為工傷無法再勝任工作,所以轉行當起了護工。

    陳嘉之是他照顧過最“輕松”的病人,只需要拿藥,或者搭把手,有時候甚至連碗筷都用不著收,全是沙發上閉眼休息的沈醫生親歷親為。

    聽見陳嘉之這么客氣,他更是上心。

    吃飯期間,陳嘉之才知道沈時序到底有多累,連小桌板打開的碰撞音他都沒醒。

    到今天,已經是化療的第四天。

    他小口小口地吃,盡量讓食物多多經口,久久在胃部停留。

    視線一直恍惚落在,三米開外、沙發上的沈時序身上。

    只見他抱著雙臂,雙腿微微敞開,倦怠的頭顱抵著沙發靠背。

    仰躺的動作讓喉結十分突出,不過比之更明顯的,是他眼瞼下那淡淡的黑眼圈,以及暴露在空氣中,手背那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紅印抓痕。

    睡姿很規整,很帥氣。

    但肉眼可見,他那么辛苦,那么疲憊。

    吃著吃著,淚滴落進湯里,泛起一圈小小的漣漪。

    護工難以啟齒:“您”

    “沒事”死死捂住胸口仿佛就能壓下嘔意,等那股勁兒翻沉下去,陳嘉之搖搖頭,“不要叫醒他”

    一頓飯勉強吃下,那股疼痛和坐立難安的副作用終于少些,攝入營養讓精神也好些,陳嘉之讓護工出去。

    半靠在床頭,身下墊著枕頭,在旭日初升、安詳靜謐的病房里。

    目不轉睛,盯著沈時序的看。

    看到視網膜發虛,看到沈時序倏地長得陌生,也看到沈時序猝然驚醒。

    一時間,四目相對。

    茫然地,陳嘉之張了張口:“我把你看醒了嗎?”

    “你什么時候醒的?”開口第一聲異常沙啞,清清嗓,沈時序霍然起身,來到床邊,大掌貼上額頭,在感受掌心下的溫度同時問,“護工呢?”

    腕間的表顯示八點過一刻。

    “我讓他出去了。”艱難地從被子里伸出手,陳嘉之抓住橫在額頭上的手腕,“你眼睛好紅,吃早飯”移了移視線,他看向桌上保溫盒,“吃完,休息一會兒,我吃過了”

    默了片刻,沈時序收回手,皺眉道:“他叫我,我沒聽到嗎?”

    陳嘉之心頭驀地一酸,明白沈時序應該跟護工打過招呼。

    但累成這樣沒醒,醒來第一時間反而是責怪自己。

    倘若是旁人,應該是:他沒叫我嗎?

    得多謙遜禮貌,才會這樣問?

    “你在休息呀。”咳了兩聲,陳嘉之淺淺的笑,“吃飯吧,你好辛苦啊。”

    倘若是以前,沈時序大多一句——知道就好,或者少給我作妖鬧騰。

    “我樂在其中。”今天的他燦然一笑,“而且沒你厲害。”

    陳嘉之哼了個小小的、疑問的鼻音:“嗯?”

    沒有解答疑惑,沈時序在小圓桌坐下,邊揭蓋子邊說:“剛剛在心里給你加了一百分。”

    “滿分是多少。”

    “就100。”

    期間,護士進來給藥,新的一天,化療開始。

    待沈時序吃過早飯,在陳嘉之軟綿綿的威脅下,他也一起躺上床休息。

    由于鎖骨處的輸液港吊著輸液管,沒辦法抱。

    于是兩人面對面側躺著,互相注視著對方。

    “睡覺。”摸到沈時序的手,陳嘉之氣音勸,“你快睡覺。”

    “不累。”沈時序答。

    “我要生氣了”幾乎快聽不見。

    “想怎么氣就怎么氣,最好來點別的情緒。”沈時序輕輕捏他的臉,“什么樣子都好看。”

    “睡覺。”

    “不累。”

    怎么勸都不聽,沒力氣勸了。

    尾音顫得厲害,陳嘉之靜靜掉淚,“你快點睡不然讓媽媽她們來了”

    “我不想她們來她們要擔心得哭”

    “讓護工進來照顧,求求你了,快點休息”

    鼻腔涌起一陣酸楚,沈時序緊緊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才有了動作。

    他揩去陳嘉之臉頰的溫熱,然后承受不了般捂住自己的眉眼,指尖也在微不可察的顫抖。

    “我馬上睡,馬上睡“保證道,“寶寶,別哭別哭”

    化療剩下的三天,他忘了自己同陳嘉之是如何一起熬過去的。

    累,累到精神恍惚。

    累到每天都不想面對,可仍要撕扯著視線去體會。

    多年后某些時刻,當他驀地記起。

    剩下的那三天里,茫茫然才有了畫面。

    陳嘉之那么努力的吃飯,那么努力的吃藥,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那么勇敢

    痛苦到發脾氣,痛苦到說胡話,還在意識不清的呢喃。

    “一切都會過去的,我會好起來的。”

    “誰都打不垮我,我是最棒的,我要活下來。”

    “我要好好治病,我要好好和沈時序在一起。”

    或許是極致的摧心剖肝,極致的心如刀割。

    所以大腦自動封存、麻痹了,他這段記憶。

    第 65 章

    一次化療, 將前面養的身體全前功盡棄。

    陳嘉之的體重來到可怕的低線值。

    渾身皮膚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蠟白色,在陽光下一照, 就像著名吸血鬼毒電影里的角色。

    化療結束硬是養了一周,才恢復了一點精神, 但接著就是馬不停蹄抽血化驗、做pctCT。

    為了確切辨明癌細胞情況,還要再做一次消化道靛胭脂染色。

    因為化療和放療后,腫瘤有所變化, 用靛胭脂染色后, 能夠清晰客觀的顯示出病理邊界。

    胃鏡室里,打過麻藥的陳嘉之靜靜躺在床上, 醫生操作著內窺軟管,從他嘴里插進食道,隨著軟管逐漸延伸進去,具象化的影視圖像同頻出現在電腦屏幕。

    握著昏迷的陳嘉之的手, 沈時序站在診療床旁,目不轉睛盯著屏幕。

    畫面初展現, 那顆心便高高懸起,隨著鏡管的深入, 心臟愈收愈緊。

    噴頭一路染色, 粉嫩的食道內壁和胃部內壁的病理部位呈現出形狀。

    在直觀的沖擊力下,這些癌變的部位讓收緊的心臟破碎, 就是這些部位壓迫了神經、壓迫了組織。

    就是這些部位產生疼痛且危害生命, 也一度讓陳嘉之想要求死,又苦苦掙扎著想要活下去。

    萬幸的是, 腫瘤有效控制住了。

    接下來按部就班,再放療兩個療程達到手術條件。

    這場噩夢終于可以結束了。

    在醫護人員和護工的陪同下, 沈時序將陳嘉之送回病房。

    套間里,他握著陳嘉之的手,像瀕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樣,荒誕地感謝自己的努力,感謝那些年沒有荒廢學業,感謝工作后也兢兢業業沒有松懈。

    更感謝陳嘉之的勇敢,感謝他頑強的意志力。

    如果沒有他的配合,再完美的治療方案,也只是一段文字而已。

    所有人的祝福和希冀都落到實處,一切努力也終于得到反饋。

    這一刻,他握著陳嘉之的手,俯下身。

    在靜悄悄的病房里,渾身顫抖著將臉埋進尚在昏睡的陳嘉之的頸窩。

    貪婪地汲取他身上一切氣息,肌膚與肌膚摩擦,感受著頸動脈的跳動,感受著那正常的體溫。

    慶幸、萬幸,這兩個詞在腦海中反復橫跳。

    “怎么趁窩睡著耍流氓啊”

    頭頂傳來微弱的聲音,因為麻醉口齒還有些不清。

    靜待幾秒后,抬起頭來,沈時序已經恢復正常,“豬醒了。”

    調笑完,他扶上陳嘉之的額頭,溫聲問,“現在疼么,想不想吐。”

    極其緩慢的搖搖頭,陳嘉之動動嘴唇,“我現在很好。”

    “要不要坐起來,想不想吃東西。”沈時序問他,“還是躺著聽我說話?”

    淺淺笑開,瞳孔仿佛也亮了一瞬,陳嘉之有些僵硬的彎起嘴角,語氣輕飄飄地。

    “有啊。”他說,“嘴唇好干親我一下吧”

    聽聞這句,沈時序差點紅了眼,側了側臉,再轉過來罵了句傻子,然后溫柔地吻上陳嘉之的嘴唇。

    伸出舌尖,細細勾勒。

    舔的濡濕后,意味深長地評價:“濕得發亮。”

    陳嘉之孱弱地笑起來,胸口小幅度地起伏著,“好嗎。”

    “什么?”

    “檢查好嗎。”

    “非常好,不用再化療了。”沈時序干脆也躺到床上去,抱著他解釋,“不用再害怕了,接下來做兩次放療,我們再養段時間身體,馬上給你做手術。”

    往常這時候在懷里的陳嘉之都要拱一拱,今天沒力氣了,只是挪挪腦袋,“那你夸我。”

    “夸你要上天。”沈時序說,“不夸。”

    “不會上天”閉著眼睛,陳嘉之嘟囔,“上天還在怎么在你身邊啊”

    在他看不到的視野里,沈時序僵硬到忘記眨眼,幾秒后緊緊閉上眼睛,聲線有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手指慢慢摩挲著掌下的后腦勺,同時將嘴唇貼到陳嘉之的額頭,他問,“這么多優良的品質,我應該從哪里開始夸?”

    “想到什么說什么。”陳嘉之再笑。

    “硬夸的話,只能給它們排個序。”沈時序說,“勇敢漂亮并列第二,善良第三,堅持第四,才華第五,可愛第六,禮貌第七。”

    “一呢?一怎么沒有?”

    輕笑兩聲,沈時序湊到他耳邊,悄么聲道,“鬧騰第一。”

    “我要生氣了。”

    “氣吧。”長長地喟嘆一聲,沈時序將他抱緊,“還忘了說,笨豬一個。”

    “我真的要生氣了還想鬧”

    “鬧!”沈時序又道,“哄人我第一。”

    這下,懷里的陳嘉之大聲笑出來,“混蛋。”

    “混蛋配笨豬?”

    “混蛋配美人。”陳嘉之糾正,“帥哥與野獸可以。”

    “你說的都對,好了起來吃點東西,再睡會兒。”沈時序拍拍他,“今天是珍姐做的菜。”

    渾身無力的陳嘉之推開他的手,“給我貼藥。”

    沈時序一頓,語氣很是小心,但也隨意,“明天再貼。”

    “好吧。”

    這時候的陳嘉之還能堅持下來,等到了下午,無論無何都不能堅持下來了。

    惻隱之心時時刻刻都在堅持,但破碎只在一瞬間。

    芬太尼貼劑,在預期內,換成了嗎啡。

    護士進來給藥,最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且沒法斷了。

    就像眼睜睜看著復活,陳嘉之精神一點點好起來。

    吃過晚飯,自己下床在病房走了兩圈,還自己去洗澡,洗完澡出來還有空看手機。

    也是從這天開始,得到沈時序允許的陳嘉之,開始不用按照一日三餐進食。

    送進病房的一應吃食更加精細,源源不斷往病房送。

    餓了就吃,在可吃的范圍內想吃就吃,盡量保證身體狀態,維持良好的體格。

    對此,陳嘉之很奇怪,為什么以前不這樣?

    沈時序沒有告訴他,因為身體不達標,就算控制住了癌細胞也無法手術,只能趁現在給嗎啡吃得下東西,瘋狂補充營養。

    畢竟還有術后感染期要度過。

    他不動聲色地解釋,“養胖點準備出欄。”

    陳嘉之笑呵呵的,成天傻樂。

    時間一晃而過,兩期放療也過去。

    日子來到六月中旬。

    已經到了盛夏,蟬鳴不止,熱浪滾在C市的城市上空。

    這天,郝席他們來了,進病房前沈時序先出來交代,“不要把目光過于放在他身上,更不要喊熱。”

    等一行人進了病房,才知道沈時序為何這樣交代。

    套間的滾滾熱氣宛如當頭一棒撲面而來。

    室外三十五度,病房不逞多讓。

    大夏天的,眾人穿著盡可能清涼,只有陳嘉之,躺在床上還裹著涼被,從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看得出,他還穿著春夏的睡衣。

    他臉色雪白,像紙糊的。

    那雙灰藍色的眼珠子更藍,就連纖長的睫毛也更加明顯。

    倘若化療是形同枯槁,現在就好似

    他們都不敢說心底那個詞。

    幾人或坐沙發,或坐小圓桌旁,跟他有說有笑的聊天。

    說手術做完咱們再好好吃頓飯,好好出去玩一趟,就算不能出遠門,也要再去一次度假山莊。

    第一時間,陳嘉之詢問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在一旁的沈時序身上。

    到了現在,還有什么不能答應的?別說星星,搞得到太陽都要給。

    沈時序欣然應允。

    郝席一行人沒能聊多久,差不多就待了半小時。

    主要是干坐著,各個都汗流浹背,又怕陳嘉之發現,趕緊說有事下次再來看你。

    晚上的葉姿和陳萌來了,沈時序特意叫來的,因為他要下去會診,訂手術時間,訂手術方案。

    以及去手術室

    “我可能回來的比較晚,等不了你就先睡覺,小姨和媽在這陪你。”捏著陳嘉之的手,沈時序言簡意賅地解釋,“太晚的話,今晚我就在外面病床睡。”

    “好啊,你別太累哦。” 也擠不出多余的表情,陳嘉之只能動動嘴唇,“是去跟別的醫生商量手術的事嗎?”

    心里跟明鏡似的。

    “對。”沈時序說,“你乖乖的。”

    “嗯。”

    待他出去后,葉姿和陳萌兩人跟他說話。

    葉姿說,等你好起來了,爸爸媽媽帶你出去玩,說環球影城和迪士尼都是父母帶小孩子去玩的,我們也帶你去,出院回家天天讓珍姐給你做好吃的。

    陳萌說,等你好起來了,小姨陪你瑞士看姥姥,看爸爸。

    陳霓的骨灰灑進大海,沒有墓地。

    陳嘉之都笑著答應。

    晚些時候,趁兩人在外面收拾東西給護工時。

    他拿著葉姿買的嘬口瓶到衛生間,關好門,站在鏡子前觀察著自己。

    這段時間吃了很多好的,但身體一點都沒增胖,反而消骨。

    鏡子上方橫著一根白熾燈,幽幽的白光打在他的臉上,五官異常清晰。

    一個多月過去,頭發一根沒長,甚至身上的恥.毛都掉光了。

    深深凹陷的眼窩,突出的眉骨,消瘦蒼白的臉頰,毫無血色的嘴唇。

    紙人,腦海中緩緩蹦出這個詞。

    伸出手,他慢慢撩起睡衣衣擺,撫摸上胃部位置,指尖一點點摁壓。

    摸到了兩個腫塊,摸著摸著,他就掉下淚來。

    這里的器官,過幾天就會消失,到時候摁上去是什么感覺?

    痛還是沒有感覺?

    聽說其他內臟會自動占有空隙,那到時候這里是什么?

    然而,流淚的真正原因不是這個,而是每個人都在小心翼翼照顧他的情緒,每個人都在用以后牽掛住他。

    明明病房那么熱,無論是來探望,還是這么多天沈時序如一日的待在身邊。

    沒有一個人提起過溫度問題。

    大家都在講以后,都說等你好起來。

    問沈時序,沈時序永遠淡定無比:“不相信我?”

    說的好像這場手術就像吃飯喝水那樣簡單。

    但陳嘉之知道,普通人的吃飯喝水,對于現在的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夠辦到。

    況且,他發現沈時序幾乎夜夜都睡不著覺,有時候半夜迷糊睜眼醒來。

    看到沈時序站在小陽臺,抽很久的煙。

    有時候午休醒來,看見沈時序目光放空,盯著雪白的墻壁不知道在想什么。

    陳嘉之不敢讓他發現,也會自己偷偷查。

    手術成功率,這項沒有問題。

    唯一有問題的是,術后感染期。

    如果堅持不下來,可能會引起各個器官的衰竭。

    醫學雜志有統計報告,還有詳盡的闡明。

    他只看得懂簡單的,剔除復雜的專業術語。

    他明白,原來做完手術要進ICU觀察,在這里他將面臨第一道挑戰,那就是術后感染期,身體抗住,那么才能徹底宣告“手術”的成功。

    如果沒能抗住,那么極大可能會因感染而造成器官衰竭,直接在昏迷中死去。

    他知道自己會撐下去,但他不確定自己能否撐下去。

    多痛都不怕,但他也清楚,自己賭不起。

    眼皮下,置物架上那兩個洗漱杯靠得那么近,同款的毛巾也掛在一起。

    能不能永遠這樣?

    在夜幕下,一同抱著入眠,然后醒來,一起看初升的太陽?

    正當他失神的,想要伸手觸碰那洗漱杯之時。

    門外,附來一道模糊的聲音,葉姿敲敲門,“嘉寶,怎么還沒出來呀?”

    恍然驚醒,陳嘉之大聲回:“媽媽我洗完杯子就出來。”

    “好的,出來吃水果。”葉姿說,“小姨給你剝了葡萄。”

    確認葉姿離開后,陳嘉之拿起放在盥洗臺上的嘬口瓶,沉靜地看了幾秒,然后揚起手,用力往地上一擲!

    ——嘭地一聲,玻璃四濺開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后,衛生間馬上就從外面打開。

    葉姿和陳萌齊齊沖了進來,瞧見滿臉歉意、安然無恙陳嘉之,大扶胸口。

    “沒事沒事,只是杯子摔了,快出來嘉寶。”

    “哎喲,嚇死我了。”

    葉姿手上還拿著叉子,陳萌滿手指的葡萄汁水。

    衛生間里的陳嘉之,眼睛有點紅,“對不起啊媽媽,手滑沒有拿穩。”

    “沒事沒事。”葉姿心有余悸把他拉開,一臉后怕道,“嚇死我了,還以為你摔倒了。”

    洗完手的陳萌說,“小葉姐姐你先帶他出去吧,這里我來收拾。”

    “好好好。”葉姿拉著陳嘉之出去,仔細檢查了番身上有無傷口,然后才返回衛生間一同收拾。

    弄好后,陳萌出來,把剝好的葡萄送到陳嘉之嘴邊。

    搖搖頭,陳嘉之說,“小姨,我想喝水。”

    葉姿聽聞,忽地想起什么,立馬提起包,“對對對,萌萌你先看著嘉寶啊,我出去買新杯子。”

    床上,陳嘉之掙扎著半坐起來,真的很愧疚,“媽媽對不起。”

    “一個杯子道什么歉吶。”葉姿溫柔笑笑,“媽媽馬上給你買新的,等著啊。”

    待葉姿走后,陳嘉之抓住陳萌不斷投喂葡萄的手腕,眼神無比鎮定。

    “小姨,我要紙和筆。”

    聽聞這句,陳萌手中的小銀叉怎么都插不上圓滾滾的葡萄了,她干脆把小碗放到桌上,低著頭,不愿意面對的輕聲問,“要紙筆干什么啊。”

    “小姨,我得快點,不然媽媽回來了。”不用挑明了,陳嘉之相信陳萌會明白的,開口說,“如果有萬一,你要幫我交給沈時序。”

    陳萌捂住眼睛,“混蛋”

    “小姨,我會好好活下去,我真的會努力的,我不會放棄。”

    這段時間,沈時序很少讓他玩手機,病房里一張紙和一支筆也沒有。

    他早就想到了

    他也早就想過了

    所以,陳嘉之說,“11年前我不告而別,如果這次再那樣要是還是一句話都沒有留給他。”

    “他該怎么活?”

    “不要哭,小姨,對不起。”

    抹掉眼淚,陳萌沉默著點點頭,從自己包里拿出筆,紙只能是一沓小小的便簽。

    摸索著下床,陳嘉之走到到小圓桌坐下。

    陳萌關上套間的門,視線一直落在地上,她說,“我在病房門口,你媽媽回來了就給你發消息,注意看手機。”

    “謝謝小姨。”陳嘉之蒼白一笑。

    病房萬籟俱靜,沒多少時間,他毫不猶豫,提筆唰唰寫起來。

    HelloHello,聽得見嗎,嘿嘿,你的笨豬、可心人兒、小傻子Lucas來啦。

    好想用“當你看到這封信”開頭,想想太大眾了,畢竟我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對嗎?

    不知道先說點什么,先表達愛意吧。

    超級愛你,宇宙無敵愛你,要是有比賽,回回我第一!

    怎么樣?你是不是笑了?

    沒想到吧,我不在了還能逗你笑呢!

    好了,下面進入正題。

    今天是2024年,6月26日,天氣好熱,但是我不太能感受到。

    嗯最近想了很多,有好多話想給你說,怎么一拿上筆就什么都忘啦?

    好奇怪,不管了,亂糟糟的想到哪里寫哪里吧。

    要是不通順,請諒解嗷。

    第一,這不是遺囑,也不是遺書,是讓你余生每每回憶我的時候拿出來看的,記住了,只需笑,不許哭,不然打死你!

    第二,小姨是你的家人,一定要幫我照顧好她,其實她也是個馬大哈,要是我走了,過年過節你一定不能讓她一個人吃飯,雖然有姨父,但是你說的,全家人都要一起吃飯!

    第三,你也要好好吃飯,不許學網上的非主流或者我看的霸總文,搞什么自殘自.殺!!你得好好活著,照顧媽媽爸爸爺爺弟弟,家寶大俠,最重要的,好好照顧自己,不然我會傷心的。

    第四,有空幫我回瑞士看看姥姥和爸爸吧,他們墓地離得很近,對了,媽媽的骨灰灑進大海啦,要是去了海邊,就對海浪說說心里話吧,說不定她能聽見。

    第五,幫我跟粉絲交代一聲自傳的始末,她們退款的話,你必須用我的卡退!然后再告訴她們一聲,我努力過啦,只是很遺憾,沒能堅持下來。

    第六,國樾的芙蓉花開了,請摘一朵給我,放在墓碑前,你說的,這個花象征團圓,這樣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了,對不對?

    第七,手機背面的護身符不準撕!平安喜樂!!

    好了,以上交代完畢。

    看到這里你肯定生氣了,好了好了,摸摸手臂親親臉,不要生氣,愛你比心~

    嗯,接下來是我想對你說的。

    你可能真的生氣了,說不定已經在罵我傻逼了,但是我還是要說!!

    從16歲第一次遇到你,就好喜歡好喜歡你,你長得那么帥,手指那么好看。

    為此,我還一度思考,我真的喜歡男生嗎?

    好像不是的,我好像只是喜歡你,只喜歡沈時序你。

    開學第一天見到你,你都不知道我好高興,C市這么大居然還能碰見,還能同班同桌。

    你說,月老是不是給我們拉的鋼筋?

    不過那時候你好高冷,怎么都不跟我講話啊,后來我才知道,其實你很講禮貌,只是平等地對每個人話少。

    沈時序,好幸運能夠遇見你啊。

    從小我就覺得自己不幸,但是遇到你,就像我拿著號碼牌,找對了人,等到了你。

    只是好遺憾,怎么沒能一起讀大學呢?都沒有親眼見證你的優秀,沒能一起踏足雨后的操場,沒能一起去食堂吃飯,沒能一起領畢業證。

    好吧,雖然我也考不上你的大學。

    考不上也沒關系,你給我砸錢,把我送進去!!

    嘻嘻,開玩笑噠。

    看到這里是不是又笑啦?親一個吧。

    嗯,還有生病那些年,你在我的記憶里很模糊,但是我很想你。

    向你道歉。

    對不起,把你忘了。

    其實我知道,你知道我媽媽、我爸爸,還有那一晚發生的事,但是我不想計較啦。

    因為那不是你的錯,不要怪自己好嗎。

    以后能輕松一點咯,會想我嗎,想我的時候會來看我嗎?

    其實我還想向你道歉,隱瞞病情這件事是我做錯了,檢查出來第一時間,不管怎么樣,我都應該告訴你,那么多次你讓我體檢,我也含糊過去。

    對不起,我錯了。

    你好像從來都沒怪過我,也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我知道你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說而已。

    或者,更大可能是在責怪自己,不要怪自己好嗎?

    你已經幫我延長了這么久的生命,照顧我這幾個月以來,你好累好累壓力好大好大。

    謝謝你呀,辛苦啦。

    以后沒人煩你啦,可是,不要忘記我好嗎。

    記住咯!

    我眼睛大大的,說話屌屌的,講起道理來小嘴叭叭的,耍賴愛撒嬌,發起脾氣來嗷嗷的。

    現在又眼淚嘩嘩的。

    沈時序,不準忘了我。

    抱歉哦,沒辦法像其他戀人一樣,告訴你我走后,希望你去找其他愛人共度余生。

    愛人這輩子只能有一個,我也不想你將就

    好吧,我說實話。

    其實是我小氣、自私,想到你跟別人一起吃飯一起睡覺,我就氣的想發瘋!!

    所以對不起啦,以后讓爸爸媽媽他們陪著你。

    你只需要懷揣著我的滿腔愛意!

    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嗯,不管我在哪里,我都會好好表現。

    不在了也會按時想你的,會時時刻刻愛你的!

    沈時序,好希望有來生啊。

    對個暗號吧,假如下輩子再碰到,見面第一句我對你說:

    一起過夏天嗎。

    你說行。

    然后你再愛我一次好不好?

    哈哈,可能下輩子我還是永遠作精,永遠誰的話都不聽。

    反正有你兜底,我無所畏懼!

    好了不說太多,你已經很難過了。

    不過你不能怪我,你知道的,我努力過了不是嗎。

    世界很奇妙,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面對死亡我不害怕,也不遺憾。

    只是!!等九十歲的時候,你一定不能忘記約定。

    無論以何種方式,一定要對我說那句話!

    哎呀,你現在肯定很難受了。

    現在肯定已經不想活了。

    每每有這種想法的時候,請默念這句: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希望余生,你用眼睛去丈量世界,畢竟你所見皆是我哦。

    好了,不賣乖了。

    以后要按時吃飯,按時休息,適度想我,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時時刻刻。

    實在想見我的話,那就等到黃昏時分,等晚風拂過臉龐。

    到那時候。

    請輕輕摸一摸自己的臉頰,用手指回吻我吧。

    致——我最愛的愛人。

    停筆至此,陳嘉之微笑著,滿意地闔上筆帽。

    與此同時,手邊的手機亮了。

    起身。他將寫了大半的便簽紙捏在掌心,主動出去迎接葉姿和陳萌。

    葉姿問他,“什么事這么高興啊。”

    嘉之偷偷摸摸將便簽塞給陳萌,笑著答,“每天都很開心啊,看到媽媽和小姨就更開心啦。”

    全然當作無事發生的他很快樂的吃完了陳萌剝好的所有葡萄,還賣乖地給葉姿陳萌投喂。

    三人有說有笑到了快睡覺的時候,沈時序還沒回來。

    不過沒人提,陳嘉之也就不問。

    他明白的,只要沈時序有時間一定會寸步不離地陪在他身邊。

    要是沒在,那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且與自己有關。

    所以他都沒有發消息打擾。

    接近凌晨,會診結束,手術方案和日期定下。

    十天后手術,這十天,是調整陳嘉之身體狀態的最后十天。

    出了科室,沈時序沒有回住院部,而是乘坐電梯下行,來到三樓手術室。

    一般來講,手術室選擇在大氣含塵濃度較低,自然環境較好的地方,并盡可能遠離污染源以保持空氣清潔。

    因此低層建筑一般選擇在中上層或頂層,高層建筑則盡可能避免設在首層或頂層。

    且還要與手術科室、檢驗科、血庫、病理科、消毒供應中心、復蘇室、監護室等相鄰。

    所以市院的手術室在3樓。

    夜深人靜,他徑直走進提前特批的手術室。

    在洗手池先用肥皂水洗手,用無菌刷蘸煮過的液態肥皂刷洗手臂,兩手和手臂交替刷洗完畢后,無菌巾從手到肘部擦干,用消毒劑涂擦雙手和雙前臂。

    最后,護士來給他穿無菌手術衣和戴無菌手套。

    無影燈下,手術床上,躺著一副準備好的醫用模具。

    這副模具一比一復刻了陳嘉之的病灶位置。

    他來到手術床前,操作三毫米的手術刀,開始對模具進行手術演練。

    夜漸漸深了,他手上動作不停,看著顯示器的病理位置一遍遍操作。

    直到爛熟于心,直到最后手術室只有他一人。

    靜默、無聲。

    他每個動作如此小心,如此精準。

    等到手酸到抬不起來,他才換好衣服,走出手術室。

    在頭暈目眩中,撐著墻壁、閉著眼睛調整呼吸頻率。

    等疲憊麻木的大腦清明下來。

    他睜眼,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遠遠望著盡頭處,那大敞的窗戶透進來的光暈。

    辨別出——那即將破曉的黎明。

    第66章

    手術倒計時最后十天。

    前五天沈時序很少回病房, 偶爾回來,也是一臉前強裝鎮定后的疲憊。

    要不是彼此信任,陳嘉之簡直要懷疑他外面是不是有笨豬了。

    問就是在調試手術設備, 要么就是開診會。

    所以,大多都是葉姿和陳萌陪著, 沈伯堃和沈衛國也來。

    不過一個事情太多一個年紀大了,都待不了多久。

    每天,陳嘉之都在病房看書。

    精細的食物養著, 所有人都瞞著的藥量加持下, 他又可恢復往日的鬧騰勁兒。

    精神是前所未有的好。

    陳萌每天都念,也不知道這幾個月沈時序是怎么過來的, 自己都要快被陳嘉之的狀態搞得精神分裂了。

    頭一天焉得跟什么似的,只要打了針,除了臉色仍舊蠟白之外,整個人馬上正常。

    “正常”歸“正常”, 這幾天陳嘉之仍然做了許多檢查,抽了很多血。

    第四天臨近黃昏的時候, 他從衛生間出來,發現病房一個人都沒有?

    出去找找!查崗!

    倆保鏢跟著他出了住院部, 一起晃到門診樓。

    陳嘉之看到, 大廳那面棋墻下圍著許多人,看客的路人, 還有護士。

    其中, 穿插著幾名忙忙碌碌的工人。

    他眼睛一亮,飛快跑過去。

    但怎么沒有看到大理石?

    他躲在人群里, 聽見幾名護士嘻嘻哈哈的八卦。

    “沈醫生也有今天吶,嘖嘖嘖真是難得”

    “從前對這些不屑一顧, 那次還說封建迷信。”

    “自費買就算了,還愣是要等到明天手術才安裝。”

    “所以說,人心都是肉長的啊!”有人感慨,““希望快點好起來吧,不然好可惜的。”

    陳嘉之聽得一頭霧水,又隱隱約約覺得跟自己有關,偷偷摸摸湊近。

    由于光蛋過于顯眼,馬上就被發現了。

    他尷尬地摸摸腦袋,“hello姐姐們,你們好,你們剛剛在說什么封建迷信啊?”

    護士有些驚訝,“嘉寶不知道嗎?”

    “啊?”陳嘉之更茫然了。

    護士們相視一笑,隨即大大方方解釋起來。

    包括棋盤的寓意,包括曾經沈時序在手術臺上對這些東西有多么不屑,從頭到尾全都說了一遍。

    給陳嘉之臉都聽紅了,也不查沈時序外面有沒有其他的笨豬了,道過謝后一溜煙兒摸回病房,快的保鏢差點沒跟上

    好想現在就問問啊!!

    原來不僅是保佑,原來還有這么一層重要的寓意。

    但仔細想想,不問!

    那么死要面子的人,既然一直都沒說,就是不想讓自己知道。

    又心疼又心酸,為了自己都做到了這種地步。

    干嘛挑破愛人僅存的小秘密?

    在心里狂親沈時序兩百口,活下去的欲望再次高漲!

    陳嘉之滿意了,重新躺回床上,拿過葉姿新買的嘬口瓶喝奶。

    各種營養奶,每天當水喝。

    喝到杯底,門口忽地傳來一聲清咳。

    他猛地扭頭看去,只見沈時序抱著雙臂,一臉壞笑地靠在門框上。

    “喲,有豬在喝奶啊?”

    “”

    想罵幾句能不能不要講這么幼稚且惡心的話,又想得厲害憋了好多話想說。

    “來吧,爸爸賞你喝點。”抱著嘬口瓶,陳嘉之爬起來,直接在床上朝沈時序走。

    待兩人湊近,他眼珠子溜溜轉,“小姨和媽媽在嗎?”

    一看就在憋壞。

    “回去了。”沈時序問,“干嘛?”

    放心了,陳嘉之一下跳到他身上,準備膩歪一會兒。

    奈何沈時序打滑沒接穩,兩人偏來倒去摔床上。

    “怎么了,你手怎么了?”陳嘉之急急爬起,抓過沈時序的手反復觀察,發現兩條手臂沒有任何傷痕,更急道,“是不是手出問題了!”

    “胡說什么?”抬起雙臂,沈時序給他看,“哪里有問題?”

    “別騙人,剛剛我感覺到了。”回味著那剎那,屁股下面手臂的微顫,陳嘉之皺眉,“你的手沒力氣!”

    “這幾天你做什么了?”

    他很少皺眉,所以這個表情就格外強烈。

    沈時序撫平他的眉心,溫熱的指尖從眉心慢慢滑落到鼻梁、眼眶、下眼瞼、臉頰。

    摸得很舒服,陳嘉之享受得瞇起眼睛,仍催道,“快點回答我。”

    “開會,商量手術。”悄無聲息,沈時序換了話題,“距離手術還有6天,怕么。”

    “有什么好怕的。”陳嘉之不以為然,“你不相信自己?”

    笑了兩聲,沈時序輕聲說,“回家吧,Lucas,我們回家。”

    霍然睜眼,陳嘉之問,“不做手術了嗎?”

    “要,這幾天我們回家住。”沈時序解釋,“調理身體不用住院,你不是想回家看大俠和家寶嗎,剩下這六天,前三天我們住麓山,后三天我們回國樾。”

    他說,“然后再做手術。”

    “好啊!早就不想住醫院了!困在這個天花板好久了!成天像關在籠子里的病鳥!”陳嘉之馬上發表這幾個月以來的感受,“衛生間也小,轉個身都要擦到人,而且每天都是一股藥——”

    “等等,衛生間轉身?”沈時序沉下臉,“邀請人一起上廁所了?!”

    離了個大譜

    “你啊!我說你!”陳嘉之超大聲,“前天早上六點多你在里面洗臉,我進來拿東西,你踩到我腳了!”

    “嗯?”沈時序沒有這段記憶。

    “你忘了?”翻身爬起來在床上坐著,陳嘉之把腳伸給他看,“沒什么印子,也不疼。”

    沈時序順勢抓住他的腳踝,下流的在腳背落下一吻。

    “!!”

    猛地將腳縮回來,陳嘉之氣急敗壞地、以一種審度的目光,揚起下巴打量著面前的人。

    幽幽看了半晌,“你最近精神很恍惚啊!”

    “怎么回事,在外面有別的豬了嗎?”

    任由兩只手在床上攤著,沈時序笑出聲,“這年頭養豬很費錢的,寶寶。”

    “可是你挺有錢的。”陳嘉之一臉哀怨,“幾百頭你都養得起。”

    “不高興了?”

    “還好吧,只是你不告訴我你在干什么,我有點擔心。”他捏上那雙好看的手,生疏地按摩著,“而且你的手好像真的有點問題,感覺沒勁。”

    “要是以前我跳到你懷里,你馬上就要對著我屁股揉來揉去!”

    “剛剛不僅沒接住,還抖了下,我感覺到了。”他問,“是用筆太多嗎?”想到自己也動了筆,有些小心地說,“為什么要寫東西啊?”

    “別胡思亂想,嗯?”沈時序反握住他的手指,半坐著起來,像抱小孩兒一樣把陳嘉之抱在懷里。

    受到提醒,手果然開始揉來揉去,還低頭吻下來,含混不清地說,“出去辦了點事,不是什么大事。”

    “養你這頭笨豬已經足夠了,世界上也沒有長得這么好看的豬。”舌頭闖入口腔,搔刮過每一寸微微凸起的齒列,“回家吧,淮序也回來了。”

    “好神經病。”陳嘉之怒了,“你給我撒手!”

    回麓山不需要帶什么東西,在病房用過晚飯,他們便一同回去。

    回到家,陳嘉之簡直受到了皇帝般的待遇!

    葉姿和沈伯堃把他送進房間,給拉開被子墊好枕頭讓他躺下,葉姿還給他擦臉擦手。

    沈衛國甚至還說要不要把象棋送進來在床上陪他下。

    珍姐一直送水果甜點上來喂給他吃。

    沈時序漸漸黑臉,下了趟樓,在客廳對眾人說,“你們這樣慣著他,等手術好了豈不是要上天?”

    本來這副說辭就是欲蓋彌彰。

    但葉姿一聽,生氣了,“就算這樣慣一輩子又怎么樣?”

    不想多解釋,沈時序只是說:“他很敏感,你們這樣對他,要他怎么想自己的病情?”

    眾人這才紛紛醒悟過來,表示以后平常心對待。

    才十幾分鐘的功夫,等沈時序再上樓時,陳嘉之已經睡著了。

    聽到進來的動靜又被弄醒了,自己慢慢撐著床爬了起來,睡眼朦朧的,“你去哪了啊。”

    就離開這么一下,都會問。

    心里肯定已經想了很多了。

    到床上一同躺著,關掉燈。

    沈時序躺下來,陳嘉之就順勢拱進他懷里,像小狗一樣在脖頸處嗅了嗅,“還以為你又抽煙去了。”

    “沒有,下去喝水。”沈時序拍拍他肩膀,“剛剛一直沒睡著嗎。”

    “睡著了,只是我現在很容易醒。”陳嘉之只品嘗出了自己的敏銳,沒有品嘗出原來這個叫做患得患失,兀自高興的說,“你一開門我就知道了,蜘蛛感應知道嗎。”

    “不知道,大概我沒看過電影。”

    “哈哈哈,你最喜歡哪一部?”

    沈時序心道不妙,果然下一秒聽見陳嘉之說,“我最喜歡《超凡蜘蛛俠2》。”

    這部電影最經典的鏡頭就是鐘樓上,蜘蛛俠親眼看著自己的愛人墜落死去。

    那雙用蛛網化作的救命雙手,距離緊緊抓住愛人只差一毫米。

    可惜,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好了,從現在開始不準說話。”沈時序抱緊他,“不準撇嘴,不準鬧,馬上睡覺。”

    “霸道!”

    沈時序:“我是霸總,記住了。”

    懷里,陳嘉之笑個不停,“你的確是。”

    都沒能嘻嘻哈哈一陣兒,笑著笑著呼吸就沉了。

    等人睡到純熟,沈時序躡手躡腳起身下床,去了書房。

    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曾經的導師以及周平發來的手術視頻要看,要學習。

    其實這類手術沈時序已經做過成千上萬次,哪怕這四天一直在反復鍛煉。

    他仍舊不放心。

    內心那深深的恐懼,無人知曉,無人可傾訴。

    如果能盡可能縮小手術創口,那么感染幾率就會降一分,愈合速度就會快一分。

    最重要的,陳嘉之也會少受一分痛楚。

    他看各種論文,學無止境的學習,各項病例、評估術后不良反應,以及出現感染應該如何地癥下藥。

    現在的他,就宛如蜘蛛俠站在高樓,而陳嘉之,正在往下墜落。

    他必須,在墜落的過程中,嚴防死守,設置重重關卡。

    讓陳嘉之安穩落地,安穩落在他懷里。

    不打沒準備的仗,不是說說而已。

    實打實準備好一切應對方案。

    倘若無果,最后的方案,就是一份六平米的地產購置合同。

    夜深人靜,麓山這幢莊園只有書房亮著燈。

    兩小時后,書房燈也熄滅了。

    傻子半夜會醒,差不多該回去了,醒來看不到人,肯定會擔心。

    無聲無息從外打開房門,借著皎潔的月光。

    沈時序剛躺下,陳嘉之真就像開了“蜘蛛感應”般,迷迷糊糊地問,“你又去哪兒了啊。”

    “渴不渴?”不回答問題,沈時序只是問,“要不要上洗手間?”

    “嗯”

    這樣的對話習以為常,這樣的動作每天也會上演。

    沈時序抱起陳嘉之來到馬桶前,站在他背后圈抱著,讓他倚著自己,還得幫忙下拉褲子。

    全程也不知道陳嘉之醒沒醒,總之很多時候,陳嘉之都閉著眼,要么等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哦,該尿尿了。

    要么,沈時序問他,到底要不要上,他有時候又搖頭。

    止痛針成癮性的副作用開始體現。

    思維恍惚、混沌。

    不過今天,陳嘉之大概是醒的,又困又累的喃喃著。

    沈時序沒聽清,彎腰附耳去問,“什么?”

    “扶一下”陳嘉之半張了下眼皮,又很快闔上,“快憋不住了”

    “你特么。”笑罵著,沈時序伸出手,“敢不敢再懶一點。”

    懶成這樣,仔細想想又還怪可愛的。

    淅淅瀝瀝的水聲響畢,沈時序在他臉上親了口,“要不要幫你抖一下?”

    “別吵我在思考”

    真他媽服了。

    抽紙巾擦干凈手指,嘆息一聲,沈時序又原封不動地把他抱出去。

    “睡吧。”他吻他。

    “晚安”

    床上,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一同在溫暖的被窩里度過漫長又短暫的夏夜。

    當第一縷晨光灑進臥室時,陳嘉之被窗外的清脆鳥啼吵醒。

    伸手一摸旁邊,又沒人!!

    咕噥道,“偷人!”

    賴了一會兒床才慢慢爬起來,三魂丟了氣魄般蠕動著去洗漱。

    清醒幾分,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覺得臉色好像較從前好了些?

    挺高興的,開開心心下樓覓食。

    穿過走廊來到電梯前,摁下下行鍵,電梯很快上來。

    ——叮。

    門應聲而開。??

    只見里面站的不是沈時序也不是葉姿他們。

    而是一個倚在電梯角落瞇眼休息的年輕男人。

    穿著沖鋒衣,領口還掛著墨鏡,兩條大長腿交疊著,旁邊還立著兩個巨大的行李。

    細看,眉眼與沈時序有些相似。

    陳嘉之疑惑地站在原地:“淮序?”

    聞聲,沈淮序睜開困倦的眼睛,迷茫一瞬隨后眼睛一亮,驚喜道,“嫂子?”

    “啊”

    幾步走到跟前,沈淮序更加驚喜了,還在笑,上下上下打量起來。

    陳嘉之被他看的發毛,不知道說什么,于是主動打招呼,“你才回家啊吃過飯了嗎。”

    “吃不吃不重要。”伸出手,沈淮序不是那么禮貌地問,“嫂子,我能不能摸一下你的臉?”

    “啊?”

    說著,像普通朋友那樣的觸碰,沈淮序伸出手,輕輕捏了一下陳嘉之的臉,“媽呀,嫂子你太好看了吧。”

    “怪不得怪不得!!”

    剩下的感嘆沒說出口——怪不得我哥苦等11年啊!!

    感嘆完才察覺失態,撓撓腦袋,道歉:“不好意思啊,奇形怪狀的動物看太多,好久沒有看到這么好看的人了。”

    這一家子都喜歡摸臉,陳嘉之哈哈一笑,“沒事沒事。”

    “對了,你剛剛是不是忘記按電梯了?”

    回頭看看電梯,沈淮序這才反應過來,“應該是吧。”

    “飛了二十多個小時,轉了兩次機,累死我了。”

    沈淮序的房間在二樓,兩人又一起進了電梯,陳嘉之問,“你從哪里回來啊。”

    “坦桑尼亞,撿標本去了。”

    “哇好炫酷,撿到了嗎?”

    “算撿到了吧”

    其實是即將撿到了,在坦桑尼亞,他跟了一只老得快要死去的馬賽長頸鹿半年,就等著到那天取部分標本。

    給家里打電話報平安的時候,這才知道陳嘉之馬上要動手術的事,急急趕回來,馬賽長頸鹿自然擱淺。

    有點尷尬,陳嘉之岔開話題,“聽沈時序說,你的工作是專門給死去的瀕危動物做標本的嗎。”

    “是啊。”沈淮序爽朗一笑,“我的博物館在市中心,等你手術做完我帶你去看!”

    兩人都自來熟,熱絡地聊起來。

    陳嘉之最喜歡這些新奇事物,熱情連口答應,“不過你沒撿到合適的,怎么突然回來啦?”

    “啊”沒解釋真正原因,沈淮序打馬虎眼兒,“想你們了啊。”

    聽聞,陳嘉之感慨,萬分感慨!!

    沈淮序的性格多討人喜歡,要是這樣問沈時序,多半冷冰冰扔來一句,“關你什么事?”

    說話幾秒的功夫電梯到了一樓。

    他見沈淮序不動,尷尬一笑,“不好意思,忘記給你按二樓了。”

    “沒事,我就是陪你下來。”沈淮序笑著指指樓上,“我上去放個東西。”

    “好好好,快要吃早飯了哦,我們等你。”

    兩人在電梯分開。

    接著陳嘉之去廚房找珍姐要吃的,葉姿也在廚房,看他進來問,“嘉寶,剛剛淮序是不是回來啦。”

    “是啊。”隨手拿起盤子里切好的蘋果,再拉開中島臺下面的椅子坐下,陳嘉之嚼著慢慢說,“淮序講話可好聽,他說想我們了。”

    “聽聽就行了。”葉姿煞有其事豎起一個手指,擺擺道,“你只看到了表面現象。”

    陳嘉之覺得很有趣,托腮問,“弟弟也像沈時序一樣嘴硬心軟嗎?”

    “不是滴,他倆性格差異很大哦,而且渾得各不同。”

    “哈哈哈哈,媽媽快給我講講。”

    “弟弟呀,一開始我們都不同意他制作標本,因為風里來雨里去,偶爾還披星戴月,野外那么危險,但是他自己愛好,也就隨他了。”包好一個水晶蝦餃,葉姿捏起來給他看,“漂亮嗎?”

    “漂亮!”

    “哥哥呢,看起來好像沒什么喜歡的,對什么都不在乎,好像對大家都很冷淡,其實他并不是,很多事情他只是看在眼里不說,喜歡什么也從來不會大方表達。”

    “好像唯一表達了就是你,哈哈哈。”

    陳嘉之臉紅了,葉姿好笑地瞟他一眼,體貼地換了話題。

    “弟弟呢性格要柔和一些,哥哥呢性格就很強勢。”她豎起沾滿面粉的手指,小聲說,“別告訴他我講他壞話了哈。”

    “哈哈哈。”抿起嘴唇做拉鏈狀,陳嘉之說,“保證!”

    “不過他優點也很多,聰明冷靜,不驕不躁。”說到這里,葉姿嘆口氣,“這樣也不好,自己扛的事兒太多了。”

    “犯起渾來嚇死個人,誰的話都不聽,認定了的東西一定要得到。”

    “不說狠話不辦軟事。”她搖搖頭,“特別是他某些手段,我并不贊同”

    “對!他有時候怎么說呢,好像平等的藐視所有人?只做他愿意做的,而且哈,他就算做好事也從來都不會講。”想到白棋,陳嘉之笑著接,“等事情辦成了,我們要自己發現才知道。”

    “對,這點不好。”葉姿搖頭,“也不知道遺傳的誰,誰都鎮不住他。”

    “哈哈哈,媽媽,你不用擔心。”陳嘉之眨眨眼,給自己貼金,“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挺怕我的?”

    “嘉寶,你就算了吧。”葉姿一句道破,“媽媽怎么感覺你挺怕他的?”

    這話一落,一直默默做飯的珍姐都笑出聲。

    剛從地下負二層健身完的沈時序進廚房找水喝,聽到這么熱鬧,倒水路過順手一拍陳嘉之后腦勺,“笑得像朵花兒。”

    “媽,你看他啊,他又弄我!”

    葉姿怒了,“你能不能不要對他動手動腳?”

    喝了口水,沈時序平靜回:“不能。”

    快速洗完澡的沈淮序下樓找吃的,也進來,“大家都在啊。”

    他也拉椅子坐下,跟陳嘉之并排吃水果。

    順手,陳嘉之把牛奶和蓮蓉包給他推過去。

    看兩人這么熟絡,沈時序也在旁邊坐下,問,“見過了?”

    “剛剛電梯里碰到。”沈淮序咂摸下嘴,“嫂子啥時候跟我出去一趟,跟你走在街上超拉風。”

    陳嘉之吃的口齒不清:“好啊好啊。”

    就健個身,出門的位置怎么被搶了?

    沈時序涼涼看他們一眼。

    葉姿笑得合不攏嘴,三個大孩子表情雖然各異,但都很開心。

    齊齊坐在自己面前,早早享起天倫之樂。

    沈衛國遛彎也回來了,忙碌了好幾天的沈伯堃也起床了,一大家子齊聚廚房。

    干脆不去餐廳吃飯,就圍在中島邊吃邊聊。

    沈淮序負責給大家倒果汁,沈時序負責接珍姐的盤子,葉姿把專門給陳嘉之包的小蝦餃放進蒸箱,沈伯堃說蒸箱溫度高,我來放。

    沈衛國大手一揮,朝陳嘉之擠眉弄眼,“小寶,快去給爺爺倒杯酒。”

    陳嘉之唰地站起,耍寶敬了個軍禮,“好的,將軍!”

    一家子實在好久沒這么齊了,葉姿不滿道,“要是萌萌在就好了。”

    歐洲站的巡演缺席,亞洲站幾場重要的實在無法缺席,好在國家近,也只有兩場,只是去兩天就回來。

    等早餐都坐好,眾人也坐好。

    陳嘉之相當給面子,猛吃蝦餃,沈淮序也是猛吃,估計在草原當了大半年的苦行僧。

    剩下不餓的都在聊天。

    沈伯堃說,吃過早飯我們拍張全家福,掛起來。

    沈衛國連連叫好。

    陳嘉之以為長輩們不愛拍照片,也以為大家坐在沙發上拍一張就完事兒了。

    畢竟他從小到大的家庭,就沒怎么齊。

    唯一聚齊,好像是父母商量離婚?

    沈淮序到樓上拿自己十分專業的相機,那個鏡頭老長,老大。

    “來來來都看鏡頭,三秒后自動拍攝啊!!”

    在晨光中,一家人齊聚在廚房,中島臺面上是各式各樣的餐盤。

    咔擦定格的畫面里。

    陳嘉之準備偷吃煎蛋,沈時序皺眉伸手企圖給他打掉,沈衛國端著酒杯大笑,沈伯堃攬著葉姿的肩膀,沈淮序拌了個鬼臉。

    吃過早飯后,一家人又帶上大俠和家寶,去后湖的草坪上拍照。

    清晨微風拂面,陽光照耀大地,風景美得不像話。

    連拍十多張才返回家中,齊齊坐沙發,規規整整的全家福。

    不過也沒有那么正式,沈時序穿著運動服,陳嘉之也穿著睡衣。

    這些照片通通被洗出來,掛在餐廳,掛在樓梯的走廊,擺放在正廳的置物茶幾上。

    還有陳嘉之和沈時序的合照。

    兩人不知道因為什么,一副誰都嫌棄誰的模樣,雖互不搭理,但膝蓋緊緊靠在一起。

    抱著家寶,腿邊圍著大俠,陳嘉之的單人照,笑得格外燦爛。

    后三天,沈時序帶著他回了麓山。

    兩人十分有默契的從車庫走樓梯到一樓,穿過唬人的水晶燈。

    物業熱情打,“好久不見陳先生。”

    自趕回國樾找人那天,沈時序直接把車擺大廳外面,還有大鬧監控室。

    他跟物業的關系就搞僵了,所以物業只給陳嘉之打招呼

    猶不知情的陳嘉之微微笑:“希望以后再見啊。”

    沈時序涼涼瞟他一眼,陳嘉之不知道哪里說錯話,罵了句神經病后,跑到外面草坪去看芙蓉花。

    芙蓉花已經開了,并且從小小一株長到齊腰,大部分的枝葉纏繞著旁邊開到荼蘼的山茶。

    兩人靜靜看了會兒,陳嘉之忽地一抬手指,“我要最好看的那朵!”

    “摘什么摘,這是公共物品。”沈時序會錯了意,“拍幾張照片就上樓,快點的這么曬。”

    拍好照片回到家中,陳嘉之認認真真地說,“最好看的,聽懂了么!!”

    “行行行。”進廚房,沈時序打開空空如也的冰箱,朝外面喊,“Lucas,你在手機下單,選想吃的讓超市送來。”

    噔噔蹬,陳嘉之一陣風兒似的沖進來,“我們去逛超市吧?”

    “不去,太熱。”

    “去吧,我只跟你逛過一次超市啊。”他說,“而且那次還坐著輪椅,好多東西都沒買成,你推我走得那么快!”

    “少來,想去買垃圾我不知道?”這些事情沈時序可不會依著他,三兩下給人抱起放床上,一并把自己手機遞過去,“選想吃的,不明白的就問,我去給你找衣服。”

    抱著手機,陳嘉之嘆氣:“唉,真的煩!”

    屁股立馬挨了一巴掌。

    揉著屁股,他裹進被子藏起來,唧唧歪歪,“喪盡天良、滅絕人性、狼心狗肺!”

    沈時序猝然回頭:“陳嘉之?”

    “天!你有空去市院檢查下聽力吧!”陳嘉之大喊,“什么狗耳朵啊!”

    懶得搭理,反正一有勁兒就是頂不完的嘴,沈時序去了衣帽間。

    大床上,陳嘉之一股腦坐起來,劃拉著APP,先來到肉禽蛋品。

    “安格斯天然谷飼烤肉四拼?”有多天然?買盒嘗嘗。

    “蜜汁雞腿肉串。”偷偷摸摸買兩串。

    “有機散養老母雞。”有多散,燉湯試試。

    三天的菜這點不夠,他又點海鮮水產。

    “野生黃花魚。”野不野的不管,先買!

    居然還有河豚。

    這東西沈時序會做嗎?

    他扯著嗓子,高情商發問:“沈時序,我想吃河豚可以嗎!!”

    兩秒后,沈時序的嗓音稍微有些模糊,傳來答復,“可以。”

    “真的假的哦。”下好單,陳嘉之小聲吐槽,“不會做別逞強啊。”

    選好菜,接下來來到重點區域!

    ——餐飲熟食!

    媽呀,天堂!

    蒜蓉小龍蝦正當季,他再開口喊:“蒜蓉小龍蝦一桶才100塊!”

    沈時序:“你今天是不是沒挨打?”間隔一秒他飛快說,“大龍蝦可以,小龍蝦你想都別想。”

    “那好吧,熏醬拼盤買半斤可以不?”

    “你給我把手機放下!”

    “”

    陳嘉之仍不死心,滑到蛋糕甜品,“芭樂果汁可以了嘛?”

    問完無動靜,他以為這是默許,正美滋滋地加進購物車呢。

    臥室里,沈時序悄無聲息的進來,徑直抽走手機,“要喝什么我給你榨。”??陳嘉之氣得半死!

    “你是國產劇里的媽吧?要吃肯德基說回家給你做,要吃冰淇淋你說用酸奶給你凍。”他氣得捶床,“我不是你的孩子!!”

    沒給他眼神,沈時序點開購物車,看到里面的東西后勾起唇角。

    那陰惻惻的眼神,把陳嘉之看得發毛。

    “誰讓你買烤肉的?還碼了料?蜜汁是什么垃圾玩意兒?”將手機屏幕一轉,沈時序皮笑肉不笑地問,“鮮榨的芭樂果汁也就算了,這是復合的,傻子,你看的明白嗎?”

    說完,他當著陳嘉之的面,將這些統統刪掉。

    陳嘉之徹底瘋狂!

    “我要鬧了!!”

    “發吧,這里可沒有媽。”重新下單的沈時序,說,“不過我勸你最好乖一點,別逼我上手段。”

    箱子就在這個家里。

    “呵!”氣不過,陳嘉之踢他一腳,“這也不給買那也不給買,你還讓我挑什么挑!”

    “讓你挑,一是給你民主選擇的權力。”下好單,沈時序去衣帽間把家居服給他拿過來,扔床上,“二是測試你受誘惑的能力。”

    “嘖嘖嘖不堪一擊。”

    陳嘉之瞪大眼睛:“你真的是個神經病!”

    “隨便你怎么鬧,別給我亂吃東西就行。”輕描淡寫解釋著,沈時序指了指家居服,“現在把衣服給我換好,去浴室洗臉洗手。”

    “洗完后,要么你給我在床上安生躺著,要么你到客廳沙發上看書看電視。”

    好笑,合著現在活動范圍也被控制了?

    陳嘉之冷笑一聲,“我要都不選呢?”

    “你大可以試試。”沈時序口吻冷淡,“我不介意你求我,畢竟也有幾天沒聽見你哭了。”

    “嘁,威脅誰啊。”語氣相當不屑,但陳嘉之已經開始換衣服了。

    沈時序靜靜站在一旁,等著。

    “說的好像很怕你似的。”換好衣服,陳嘉之踢踢踏踏去到客廳,罵罵咧咧打開電視機,“要不是我不困,我才不想選呢!!”

    臥室里,實在難繃的沈時序拿起床上他脫下來的衣服,終于忍不住笑出聲。

    一頓訓后,人就乖了不少。

    等物業把菜送上來,估計傻子還在生氣,居然對滿屋嘭香的蛋撻味兒視而不見。

    沈時序故意沒把食品袋放進廚房,而是放到餐桌上。

    雖然距離客廳遠,但是一眼就能看過來。

    電視機放著《地球脈動》第三季的紀錄片,塑料袋的悉悉索索穿插進來,偶有蛋撻盒子啪地一聲彈開,還有吸管插入封口的動靜。

    斜眼大法好,躺在貴妃榻上的傻子已經豎起耳朵,偷偷往這兒瞟了。

    時間還早,才上午十點多,也不著急做飯。

    沈時序一手端著奶茶,一手拿著蛋撻,悠悠閑閑轉到客廳,一屁股在沙發坐下,就坐在陳嘉之旁邊,“吃不吃?”

    “拿開!”

    他主動說,“這是黃金流沙蛋撻。”

    “關我什么事。”俏么吞咽了下口水,陳嘉之嘴硬道,“臭的,不好吃。”

    “真不吃?”沈時序將蛋撻遞到他嘴邊,“是香的,嘗嘗。”

    “不吃,煩死!”

    一而再再而三給臺階都不愿接,所以沈時序也不慣著,三下五除二將和盒子里的四個蛋撻全吃光。

    擦擦嘴起身打算去做飯,一扭頭,瞧見陳嘉之一臉哀怨地捏著遙控器,“你一個都不給我留啊?”

    委屈巴巴的。

    心里快被笑死了,沈時序故意嘖了聲,“味道一般,配上奶茶應該好喝點?”說著,自顧自拿起面前小茶幾上的奶茶,喝了一大口,評價道,“這個還行。”

    倏地,胸膛飛來一個遙控器。

    “你是不是破產了!蛋撻吃光就算了,奶茶也只給自己點!”氣得不行,陳嘉之大聲嚷嚷,“自私小氣吝嗇鬼。”越說越氣,抬腳就踢。

    差點沒繃住,沈時序一把抓住踢來的腳踝,反問道,“撒什么氣?自己不吃怪我?講不講道理?”

    “我還不講道理?!明明家里有兩個人,你只買這么點吃的?”掙不脫,陳嘉之索性撲上去,握拳亂錘,“跟你在一起過這種苦日子,我要回麓山,我要住大莊園,天天山珍海味!”

    錘完還不解氣,抓著肩膀大力搖晃起來。

    沈時序只覺得頭疼,感覺腦漿子都快給他搖勻了。

    不過,太他媽可愛了,繼續逗逗。

    他一言不發任陳嘉之動作,還趁亂喝奶茶。

    陳嘉之氣瘋了,去搶。

    沈時序當然不讓,里面還剩了滿滿一大杯,傻子喝不了這么多。

    他端著奶茶起身想跑,陳嘉之馬上就順著背掛身上,左右伸手奪,奪不到就大叫。

    “給我喝一口,給我喝一口啊!”

    背上掛著人走到客廳中央,沈時序差點沒給笑嗆死。

    好不容易順過氣兒,一口氣將奶茶喝的只剩個半杯,朝后面一遞,馬上就被人搶走。

    喝不贏的喝。

    “慢點慢點!”笑罵著,沈時序背著他到餐廳,再轉到懷里面對面抱著。

    雙手死死捂著奶茶,怕被搶,陳嘉之盡量往后仰,后腦勺都快放身后的餐桌上。

    那充滿懷疑、怨恨的小眼神兒直勾勾地射來。

    沈時序笑得快喘不上氣,伸手,陳嘉之以為他還要搶,趕緊嘬奶茶。

    只見兩片臉頰倏地凹陷,然后倏地一松,半透明的吸管內的液體剎那回落。

    沈時序震驚了:“你特么”

    嘴松開吸管,陳嘉之大舒了口氣,旋即把奶茶往前一遞,“還給你。”

    “”

    “我真服了”

    驚嘆這傻子無所不用其極,沈時序無奈嘆了口氣,伸手去拿環保袋里的

    剎那,他又看見陳嘉之滿臉警惕地把奶茶往懷里一抱。

    “真的我不知道你腦子一天在想什么。”在連連嘆氣中拿出環保袋里的流沙蛋撻,他拆開包裝,端端正正送到陳嘉之面前,“都是給你買的,下次別吐回去了行不行?”

    “你確定?”陳嘉之還不相信,看著眼皮子底下的蛋撻,吸鼻子嗅嗅,“給我吃?”

    “不然我給誰吃?你覺得我喜歡吃蛋撻喝奶茶嗎?”

    “不早說!!”

    “你給我機會說了么。”

    “媽呀,那我還吐進去干嘛。”陳嘉之才開始嫌棄自己,不過僅有0.00001秒,馬上一口蛋撻一口奶茶吃起來。

    沈時序一臉嫌惡:“最近三天別親我。”

    “嘿嘿,偏要惡心你。”咽完蛋撻,陳嘉之餓狼撲食般,就要湊上去親,親不到就亂拱。

    給沈時序弄煩了,干脆扣住后腦勺,加深這個吻。

    氣喘吁吁地拉開,陳嘉之舔舔嘴唇,“你連我那個都吃過,就別嫌棄口水了好吧。”

    沈時序一句絕殺,“那我吐點口水給你喝?”

    “嘔!”

    惡心得打寒顫,陳嘉之從他身上下來,赤腳站在地上。

    “對了你在哪買——”

    垂眸看地板,沈時序嘖了聲,有點像發火的前兆。

    陳嘉之馬上重新坐回他腿上,把雙腳盤起來。

    后背貼進胸膛,仰著腦袋,看著沈時序的下巴問,“對了,你怎么會給我買奶茶啊?”

    沈時序雙手攏住他的腳背,十指圈環著扣住,“搞活動別人送的。”

    如果先是觀察了銷量,然后調了幾款出來比較,最后看了看配料表。

    這叫做送的話,那就算送的吧。

    當然,主要是奶茶配料干凈,茶的品種也不差,畢竟誕生于世界茶葉故鄉——彩云之南。

    拿起奶茶杯子轉了轉,看著上面的標簽,陳嘉之念出聲,“青青糯山?去冰微糖?”

    “嗯。”

    “癢!別玩腳!”陳嘉之動了動,親一口討好道,“明天再給我買一杯吧。”

    “認清現實。”沈時序垂著眼睨他,“放棄幻想,ok?”

    “ok!那你去做飯吧。”陳嘉之馬上換嘴臉,頭也不回地朝客廳走,跳上沙發提醒道,“剩下三個蛋撻你不準吃啊,我晚上要當宵夜。”

    本來要是態度端正沈時序想都不會想到這茬兒,但是現在,他拿起蛋撻盒子,走進廚房,慢慢吃光。

    晚上陳嘉之發現蛋撻沒了的時候,氣得在26層邊跑邊叫。

    沈時序冷眼旁觀,看他鬧。

    行,到點了兒該睡覺了,也鬧過了。

    兩個像有病似的,又美美抱在一起睡覺。

    若不是沈時序了解他的尿性,估計得天天吃降壓藥。

    反正只要有精神,能從早上鬧到晚上。

    別人飽暖思淫.欲,陳嘉之飽暖思做妖。

    在家里可勁兒造,一會子吃這個吃那個,看電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有時候還在沙發上睡著,要么明明抱著了還要抱。

    不過無論怎么樣,沈時序都沒有離開過他身邊片刻。

    心里很清楚,距離手術越來越近,傻子害怕了。

    但誰都不會挑破這層岌岌可危的紙。

    兩天時間眨眼便過,距離手術也只有兩天。

    晚上,他們都洗漱過后,躺在床上。

    “從明天開始,不能進食不能喝水。”沈時序說,“后天就要手術了,馬上就能好起來,別給我惹事,算我求你。”

    陳嘉之轉轉眼珠子,“那你說,老公我求求你了。”

    “好的老公聽到了。”沈時序笑著捂住他眼睛,“不準還嘴,早點睡覺明天回市院再做最后一次檢查。”

    接著,房間里沒人再說話。

    城市的夜光燈像一尾魚在天花板上轉瞬即逝。

    過了許久,陳嘉之抓住他的大拇指,悄聲問:“你給我做手術,你會緊張嗎?”

    “有什么好緊張的?”閉著眼,沈時序很快答,“做同類型的手術沒有一千臺也有八百臺,你不放心我?”

    “當然不是。”默了下,陳嘉之其實想說,如果能死在你手里,我很高興。

    實在不敢,怕挨打。

    “我怕你看到我的病灶會傷心,怕你會難過。”他聲音小小的,“到時候會把我的臉蒙住嗎?你不要看我,把我當成其他人,行嗎?”

    “每個人的胃都長得一樣,少給自己貼金。”沈時序說,“并不會難過,平常心對待每一臺手術,那時候在我眼里,你只是患者而已。”

    他絲毫不提,前五天,自己如何日復一日拿著模具操作,操作到雙臂發顫。

    也不提無數個漆黑夜里,如何輾轉難眠。

    “嘿嘿,那就好。”

    “睡吧,明晚給你點好東西。”

    “嗯?好東西?”陳嘉之精神了,但轉眼就怒,“怎么不提前給我!留到現在才說!明晚時間那么短,萬一我沒能好好體會怎么辦!”

    鼻腔哼笑一聲,沈時序說,“用不了多久,畢竟你通常都很快,不是么?”

    “到底是什么!!”

    “快樂。”

    “快樂?什么快樂?

    “極致的快樂。”

    “那不行,我現在就要極致的快樂!”

    這狗性子,一分鐘都等不了。

    沈時序強行把他壓在身下,警告道,“我勸你少作,我也不是那么有毅力。”

    再看看明天的檢查報告,應該是能行的?

    不然,今晚就是極致的快樂

    陳嘉之一下子明白了,臉騰地燒起來。

    吶吶道,“那我等你啊,你別讓我痛”

    “呵呵,你在質疑我的醫術?”

    又互相拌了幾句嘴,兩人相擁而眠,沉沉睡去。

    第二天做完最后檢查,病房來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先是葉姿陳萌她們,然后是郝席他們。

    他們都沒有停留太久,都是說第二天手術再來,一早來。

    主要病房待不下這么多人,待在這里也沒有意義。

    而且,沈時序下了命令,不讓他們在這里待著。

    晚上八點半,天剛擦黑。

    陳嘉之尋思沈時序又干嘛去了,尋不出結果,只好躺在套間的大床上刷短視頻。

    一條都沒看進去,隱秘地、激動地全在期待那件事。

    還有點害怕,有點害羞。

    套間沒開燈,他也懶得開。

    短視頻刷著刷著,忽聞一聲門響。

    他扭頭望去,看見沈時序穿著久違的白大褂,手上還提著東西。

    至于那東西是什么,看不太清,很模糊。

    “你去哪了啊?”他翻身坐起來,有些期待地問,“拿的什么啊?”

    昏暗里的房間里,沈時序快步到床邊,將東西擱在床頭柜。

    好奇心使然,陳嘉之探頭探腦去看。

    看到袋子里面放著一瓶醫用石蠟油,和一雙未拆封的醫用橡膠手套。

    查看完畢,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眼睛。

    對視片刻后,陳嘉之沒反應過來,身體旋即一輕。

    沈時序箍住他的腰,把他按上床,在身后冷淡問:“貓式運動的姿勢知道么?”

    “那那那、是什么啊。”

    “匍匐爬行。”沈時序嚇他,“強制牽引。”

    “啊??”

    整整一天,本來陳嘉之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沈時序接下來的行為,讓他明顯感覺。

    自己準備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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