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好說歹說將裴玥勸走后, 氈簾一落下來,鐘宴笙聽到嘩啦的水聲,一轉過頭, 就看到蕭弄不知道什么時候從藥池中間走到了邊上, 一只手搭在池沿, 托著腮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定王殿下輪廓深邃,眼睛深黑中隱隱透著墨藍色, 仿佛外藩進貢價值連城的藍寶石,是帶有三分異族風情的英俊,這會兒頭發披散著, 遮了半張臉, 略微柔化了鋒銳的氣質, 只穿著單衣靠在那兒的樣子, 活像只等著勾人魂魄的艷鬼。
鐘宴笙看看他綢緞似的頭發,忍不住蹲下來伸手扯了他一下。
蕭弄也不生氣,甚至配合地微微低頭, 讓他捻著自己的兩縷頭發。
鐘宴笙舍不得用力,像摸踏雪的毛一樣,順著他的發頂往下, 來回摸了兩把。
果然如絲綢般濃密柔順。
蕭弄好像很喜歡被他這么摸,眼眸都半瞇了起來, 鐘宴笙要收手的時候,手腕便被一把按住, 強迫他繼續摸。
更像踏雪了。
踏雪就喜歡往鐘宴笙懷里拱, 對自己有多大只毫無自知, 非要鐘宴笙摸幾下。
鐘宴笙板起臉:“你不要裝傻, 醒來記得謝謝我!
他方才可是很努力地保護了蕭弄。
各方面的保護。
蕭弄帶著他的手在自己頭上摸了幾下, 聞言微微一笑,捉著他的手,用微涼的唇瓣蹭了蹭后,張口輕輕咬了一下,又磨了磨,發絲掠過俊美的五官,眼睫蓋過眸色,有種難言的惑人:“遵命,主人!
明明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了,還做了不止一次,這一瞬間卻從手指尖麻到了心口,心跳很不爭氣地加快了。
鐘宴笙剛剛的氣勢散了個干凈,不太有底氣地蜷了蜷手指:“……放開我!
蕭弄這次倒是很聽話,大概是咬了他的手指兩口,略微滿足了口欲,松開他的手,另一只手還托著腮,看上去很懶散,撩著眼皮看他:“小主人,要下來嗎?”
鐘宴笙恍惚有種這里不是蠻人部落氈包里的藥池,而是宮里的溫泉池的錯覺。
定王殿下此刻也像極了話本子里的妖妃,在勾引著君上共浴,一股子酒池肉林的糜爛感。
鐘宴笙臉有些熱,抿著唇將身上的蒙袍和靴子脫掉,坐到池子邊,害怕水涼,伸出腳尖尖探了一下。
還沒探出溫度,腿上就驟然傳來股大力,方才還老實靠在邊上的蕭弄猝不及防,伸手將他一把拉了下來。
藥池里頓時嘩啦一片,好在灌進來池子里的水是溫的,但猝然掉下來,還是讓鐘宴笙打了個顫,像只被弄濕羽毛的漂亮小雀兒,驚慌狼狽地摟緊了蕭弄的脖子,半晌才從慌亂中平定下來,生氣地踩了一腳蕭弄:“就該讓姑母把蛇蝎和藥都丟進來的!”
蕭弄把他抵在池子邊,高大的身形將少年纖瘦的身軀覆住,緊密地靠在一起,腦袋埋在他頸側,享受地蹭:“不會的!
藥池里雖然是溫的,但被打濕之后,在這樣的冬日里,還是會把人冷得人牙齒打戰。
不過跟蕭弄依偎在一起就沒那么冷了。
鐘宴笙怕冷,就沒把他推開,鴉黑的睫毛顫了一下:“我會的。”
蕭弄的聲音帶著點笑:“不會的!
他有些顯而易見的得意:“你舍不得!
傻子說話太直白了。
鐘宴笙磨了磨牙,想捶他又顧忌著他身上那么多傷,最后只能生著悶氣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他力氣不大,又很心軟,咬人也不疼,反倒把蕭弄咬得呼吸凌亂微沉起來,有些蠢蠢欲動。
靠得這么近,身上還只穿著單衣,有什么變化一清二楚。
鐘宴笙被他頂在池子邊,努力裝作鎮定:“姑母就在外面,你小心被姑母丟藥!
蕭弄:“……”
他像是有些煩惱和忌憚,半晌,才很不滿地安定下來。
鐘宴笙看著他臉上明顯的煩躁,莫名地想笑。
上一次蕭弄這么克制,還是在明暉殿里,他也是從淮安侯府回宮后,才隱約想明白蕭弄為什么不敢在明暉殿里弄他了的。
在長輩面前還挺老實。
根據裴玥和樓清棠的分析,這個蠱毒秘術的母蠱對鐘宴笙沒什么傷害,只是會讓他比較排斥懷有子蠱以外的人的接觸。
所以在藥池里坐了會兒后,鐘宴笙沒什么感覺,看了看蕭弄,才發現鬢角已經汗濕了,唇線緊繃,卻一聲沒吭的,只閉著眼,微擰著眉頭,把頭搭在他肩上。
泡在藥浴里引出蠱蟲,蕭弄體內的蠱蟲必然會作亂,疼痛程度和以往頭疾爆發時應當是一樣的。
鐘宴笙猶豫了好久,看他疼得厲害也不吭聲,閉閉眼,小聲問:“要不要……我幫你轉移一下注意力?”
蕭弄睜開眼望向他,眼底濃黑如墨,雖然什么都沒說,但鐘宴笙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過去幫他轉移注意力。
蕭弄好像是故意的一樣,抱緊了他在他耳邊低喘著,弄得他的腰有些發軟,要不是被壓在池子邊,已經滑下去了。
好在鐘宴笙的幫助似乎有點效果,蕭弄擠在他懷里,對他又親又蹭又揉的,等到了時辰,裴玥命人把浴桶送進來時,鐘宴笙渾身都濕透了。
沐浴完換上干凈衣裳往外走的時候,鐘宴笙耳根還是燒紅的。
果然姑母是對的,就該給這壞狗下個藥!
部落里的事務都壓在裴玥身上,泡完藥浴出來,裴玥已經不在外面了。
也好在裴玥不在,不然鐘宴笙真感覺沒臉見姑母了。
他對不住姑母的叮囑,又讓蕭弄占便宜了。
出去的時候,蕭弄也換上了跟本地牧民相似的蒙袍,他身高腿長的,穿大雍的服冠風流,換上蒙袍卻顯露出了骨子里野蠻的侵略性,高大又俊美。
這地方風大,裴玥還叫人給鐘宴笙送來了一頂毛茸茸的帽子,是裴玥親手做的,戴著可以防風,上面裝飾著華麗的寶石,他身量細長,蹬著馬靴,跟個草原上的小王子似的,神氣又漂亮。
倆人外形惹眼,一出來又引來了牧民們的圍觀。
蕭弄也盯著鐘宴笙,看得有些食指大動,眸底的微光明滅不定的,低聲叫他:“小主人……”
鐘宴笙已經對這個稱呼習以為常了,歪頭看他:“嗯?”
蕭弄的眸色更暗。
就算被他叼回氈包里,層層剝開吞吃入肚,他那么乖,哭得一塌糊涂也不會發出叫聲的吧。
就在蕭弄要動手的時候,大早上就跑出去捕食的踏雪回來了。
大貓原本步伐威風凜凜的,一見到鐘宴笙,立刻噠噠噠跑過來,毛茸茸的腦袋蹭了幾下他的腿,隨即就跟只家貓似的,一翻肚皮倒在地上,耍賴要摸。
鐘宴笙立刻把旁邊的蕭弄丟到了腦后,蹲下來摸摸踏雪軟乎乎的肚子。
冬日里大貓貓的皮毛好像更厚實了,暖烘烘的很舒服,跟硬邦邦的蕭弄不一樣。
見到一人一獸的互動,牧民們禁不住發出了贊嘆聲,喃喃說著什么。
鐘宴笙聽不懂蒙語,仰臉看向蕭弄,想讓他翻譯一下。
蕭弄抱著手,冷冷看了眼躺在地上撒嬌賣乖的大貓不說話。
沒骨氣的東西。
圍觀了會兒倆人后,周圍的牧民終于按耐不住好奇心湊了上來,鐘宴笙到哪兒都很得喜愛,他們又是族里雅達干的客人,牧民們放下戒心后,熱情地奉上剛煮好的熱騰騰的吃食。
鐘宴笙早上沒吃兩口就跑過來了,也確實餓了,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但能感覺到赤忱的善意,實在不好意思拒絕,被你一口我一口的,很快喂飽了吃不下了,紅著臉擺手。
蕭弄悶不做聲地在旁邊站了會兒,這才一伸手,把幾乎快被人高馬大的牧民們淹沒的鐘宴笙提出來,搭在他腰間的手滑到他肚子上,按了一下,感覺里面鼓鼓的,低頭問:“飽了?”
鐘宴笙被他按了一下,打了個小小的嗝:“……飽了!
蕭弄看了眼眾人,漠然道:“他飽了。”
鐘宴笙的氣質柔軟,蕭弄就完全相反了,哪怕這會兒狀態混沌,看著也很不好接近。
或者說更危險了。
牧民們被他一掃,飛快散開。
鐘宴笙杵了他一下:“你那么兇干什么呀,把人都嚇跑了!
蕭弄沒說話,又揉了下他的肚子。
鐘宴笙給他揉了下,又打了個飽嗝。
蕭弄好像覺得他這樣很有趣,按一下叫一聲的,還想再按一下,就被鐘宴笙生氣地拍開了手。
蕭弄歪頭看他:“那么兇干什么。”
“……”
鐘宴笙吃得太撐了,怕積食晚上睡不著,拉著蕭弄帶著踏雪,好奇地在部落里轉了轉,權當散步。
今日出了太陽,冬日的陽光不算很溫暖,但難得見日,牧民們牽出養的牲畜曬太陽,也有三五作伴的,坐在火爐前大笑著喝酒的,遠處還有人縱馬而出,疾奔在冬日的雪原上,看起來頗為悠哉安定。
這個部族的牧民看上去并不像鐘宴笙聽說過的蠻人那般野蠻兇殘。
鐘宴笙猜測應當是姑母的緣故。
裴玥來到此處多年,必然將中原的一些習慣帶了過來。
而且她又掌領著部落大權,多與漢人為善,從允許樓清棠到部族走商就能看出來,每年秋冬應當都及時與走商的商人交換了糧食物資。
能在凜冬吃上熱食,足夠讓牧民們安分下來,不對南方的大雍虎視眈眈,減少攻擊性。
昨天到了敖漢部族后,他讓兩個修整好的暗衛先回變成大營里報消息去了,也不知道那邊情況如何了。
鐘宴笙和蕭弄溜達了一圈,溜達到了大帳外,一眼就見到了總是跟在裴玥身邊的中年女子。
見到倆人,中年女子和善地點了下頭:“你,來找,雅達干嗎?”
她話音才落,鐘宴笙就聽到里面傳出了聲音,好像是好幾個人同時開了口,聲音交雜在一起,亂糟糟的,鐘宴笙聽不懂,但能聽出來語氣的不善,心里一緊:“里面怎么了?”
中年女子露出了微微困擾的表情。
她不精通漢話,實在難以把屋里那群人的意思表達給鐘宴笙。
鐘宴笙想起蕭弄聽得懂,眼巴巴瞅向他:“哥哥?”
蕭弄低頭,表情看起來很嚴肅:“你剛才,摸它!
鐘宴笙:“?”
“摸我!笔捙岢鰲l件,“就說!
鐘宴笙實在不明白蕭弄為什么能跟踏雪一只大貓貓較勁。
好在中年女子沒聽懂蕭弄的聲音,鐘宴笙紅著臉飛快摸了下他的肚子:“快說!
方才摸踏雪時,手法那么細致,揉來弄去好一會兒呢。
蕭弄對他的敷衍不太滿意,不過還是開口翻譯了:“他們在,駁斥你姑母!
姑母在被欺負?
鐘宴笙本來還顧忌著該不該進去,一聽這話,小臉一沉,立刻掀簾子跨了進去。
蕭弄按著腰間的劍,默不作聲地跟上。
踏雪也昂首挺胸啪嗒啪嗒跟上。
蠻人議事可不像大雍開朝會,大臣們就算吵得臉紅脖子粗也不會動手,這會兒大帳里的人正互罵互丟著東西,眼見著就要拔刀子了,大帳里正混亂一片,鐘宴笙帶著身后兩個極具威脅性的跟班一進來,周圍霎時一靜,紛紛看了過來。
裴玥和一年臉色蒼白的男人坐在最中間,見到鐘宴笙突然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凌厲的眉目頓時柔和了幾分:“迢迢?你怎么過來了!
兩座的人看起來都是敖漢部落的貴族,鐘宴笙抿了抿唇:“姑母,他們是不是在欺負你?”
聽到他的話,裴玥露出了笑意:“姑母怎么會被欺負!
說完,拍了拍手,冷冷地用蒙語說了句什么。
大帳里看起來支持裴玥的人更多,立刻有人附和,之前還在拍案的幾個貴族憋了一下,便青著臉站起來,面沉如水地往外走去。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痛恨這個壓在頭頂的漢女,而鐘宴笙看起來又和這個中原公主很親近的樣子,一個貴族往外走的時候,冷不丁突然朝著鐘宴笙抓去。
只是他的手還沒碰到鐘宴笙的衣服,眾人眼前一花,就聽到清脆的咔吧一聲,那個貴族慘烈的痛叫起來,蕭弄面無表情地折彎了他的手,踏雪也吼著狠狠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大帳里霎時又混亂了起來,跟在那個貴族身后的人紛紛拔刀,大喊著放手。
當著所有人的面,蕭弄不僅沒放手,反倒一伸手,抓過那人另一只手,眼也不眨地反向一折。
又是一道讓人毛骨悚然的咔吧聲。
裴玥身邊臉色蒼白的男子直接一翻白眼,砰地暈倒過去。
蠻人在馬背上長大,大部分貴族也是族中的勇士,被蕭弄抓在手里的那人就是一位,卻在蕭弄手上毫無反抗之力,被死死壓制著。
周圍好幾個人白了臉色,連退幾步,忌憚不已,看出鐘宴笙和蕭弄的眉目輪廓更似漢人,用蹩腳的漢話問:“你……是什么人!”
鐘宴笙從蕭弄出手后就閉上眼睛了,聽到這句問,還以為蕭弄不會回答,哪知道蕭弄抬起下巴,隱隱有幾分自傲地回答:“我是他花了六十萬……”
鐘宴笙差點昏過去,飛快伸手,猛地一把捂住了蕭弄的嘴,打斷他的話:“……他是我的貼身護衛!
見那個武藝高強恐怖莫測的中原人竟然沒有反抗,一群貴族連帶著看鐘宴笙也多了幾分忌憚。
直到這會兒,裴玥才開了口:“都出去,回頭我會叫人給巴雅爾送藥!
被蕭弄活生生擰斷手的那個貴族已經昏死過去了,目睹了蕭弄狠厲的動作,其他人哪還敢吭聲,緩緩退了出去。
蕭弄松開了手里的人,踏雪趁機把這人的另一只腿也咬了一口。
鐘宴笙有點哀愁。
回去得給踏雪擦擦嘴、漱漱口了。
閑雜人等都退出去了,鐘宴笙才急著問:“姑母,發生什么事了?”
裴玥也不隱瞞:“和碩特與阿魯科兩個大部落聯合十數個小部落,花了快兩月也沒能將漠北啃下來,想要游說敖漢部落隨同出兵!
裴玥阻止不了其他部落,但肯定是不允許敖漢部落參與侵略大雍的,兩個大部落的首領也明白,私底下派了使者來偷偷鼓動對裴玥掌權不滿的貴族。
鐘宴笙也不是湊巧撞上的,這些貴族鬧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鐘宴笙擰起眉:“姑母,千萬不能讓敖漢部落攪進去!
裴玥還以為他是知道什么秘密:“嗯?”
鐘宴笙認真道:“那些部落都會敗在哥哥手里的。”
裴玥一時滋味復雜極了,又有些好笑:“迢迢,就這么信任定王?”
鐘宴笙嗯嗯點頭。
蕭弄犬齒發癢,有點想咬他一口。
裴玥對鐘宴笙無奈極了,擺擺手:“放心,姑母絕不會出兵攻打大雍的,那些個人的話也動搖不了什么,只是吵了些。”
如今裴玥的地位已經不可撼動,那些貴族再怎么不滿也沒用。
鐘宴笙松了口氣,好奇地看了眼暈在裴玥身邊的人:“這是……”
裴玥十分平靜:“算是你姑父吧,身子有些弱,不用搭理!
鐘宴笙哦了聲,聽她的沒在意:“姑母,哥哥還要泡幾日藥浴呀?”
蕭弄現在傻兮兮的,方才差點就說漏嘴了。
黑甲軍那邊也都在等著蕭弄回去。
而且蕭弄泡藥浴時頭疼得厲害,鐘宴笙開始心急了。
裴玥聽出他的急切,思忖了下:“有你在他身邊配合的話,應當很快,少則十日,多則半月,今日只是個開始,越往后,他的反應會越強烈,也會慢慢清醒過來!
裴玥斷得很準。
往后幾日,蕭弄的頭痛越來越劇烈了,痛得厲害的時候,就死死將鐘宴笙揉進懷里,揉得鐘宴笙都有些疼了,伸手去摸蕭弄的頭,就發現他連頭發都濕透了。
但他始終沒有吭出過聲。
樓清棠說過,蕭弄十分耐痛,哪怕快痛死了也不會吭一聲,并嗤笑定王殿下的面子大過天。
可是鐘宴笙感覺,蕭弄不是為了面子。
蕭弄是黑甲軍的軍心所在,是被所有人都盯著的大雍異姓王,不能叫痛,更不能露出軟弱的一面。
十六歲的少年蕭弄踏出京城的那一刻,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隨著猛烈的頭疼而來的,是蕭弄逐漸清醒的意識。
鐘宴笙心里矛盾極了,既想讓蕭弄清醒過來,拔除蠱蟲,又緊張忐忑,躲躲閃閃的,有一點點害怕面對清醒的蕭弄。
拔除蠱蟲徹底清醒的蕭弄,會覺得那些喜愛只是大夢一場嗎?
第十一日時,隱藏在蕭弄體內多年的蠱蟲終于被勾了出來,一個微微的黑點出現在他肩上,在皮膚下動了幾下后,就沒了動靜。
后面這幾日,裴玥和樓清棠都輪流來守著倆人泡藥浴,若是裴玥有空,就一起來看著,見狀,裴玥和樓清棠同時肩膀一松:“這方法是有效的,蠱蟲已經失去了活性,對定王殿下也沒什么影響了,只是還不能取出來,還需再用藥浴幾日!
極度的疼痛之下,蕭弄靠在鐘宴笙身上,已經半昏迷了過去,鐘宴笙擦了擦蕭弄額上的汗,手一放下,就對上了蕭弄微微半睜的深藍眸色。
他的手一頓,微微僵了下,結結巴巴叫:“哥哥?”
之前忍耐疼痛已經花掉了所有精力,蕭弄眼皮一眨,又放心地昏沉了過去。
這一昏睡極沉,直到晚上也沒醒來。
鐘宴笙不敢離開他身邊,陪著他睡了一個白天,又睡到晚上,醒來見蕭弄還是沒醒,發著呆看了會兒他格外英俊的臉龐,抿著唇輕手輕腳下了床,穿好袍子走了出去。
趴在床邊的踏雪見他出去,邁動四肢叼著尾巴噠噠噠跟上。
部落夜里極冷,一陣砭骨寒風吹到臉上,鐘宴笙把臉往毛領里縮了縮,往部族附近的湖邊走去。
冬日里湖水封凍,在璀璨的星光下,仿佛一塊嵌在雪域上的藍寶石,鐘宴笙聽姑母說,等到了夏日,這片湖水就是藍色的。
他慢吞吞地在湖邊坐下,不知道是附近哪個氈包里的牧民們還沒休息,笑鬧聲不時傳過來,反襯得這邊愈發幽靜。
踏雪拱了拱鐘宴笙,趴到他身邊,灰藍色的獸瞳盯著他,低低嗷了聲。
鐘宴笙手很冷,把手伸到踏雪暖烘烘的長毛里取暖,喃喃問:“踏雪,要是蕭弄不喜歡我了,你能幫我咬他嗎?”
踏雪又叫了一聲,像是答應了。
一陣柔和渾厚的樂聲忽然響了起來,大約是方才那些人奏起了樂,充斥著這個草原上民族的獨特色彩,悠揚而綿長。
鐘宴笙這幾日在部落里聽過,那是種叫潮爾的樂器,長得和中原的笛子很像。
他聽著幽幽的長調,心里愈發空寂,仰頭一望,便見星垂平野,滿天星河浩渺無垠,璀璨而盛大。
夜風從不遠處的冰湖上吹來,拂動著他柔軟的額發。
鐘宴笙被吹得腦袋冰冰涼涼的,遲鈍地想起來,忘記戴姑母給他的帽子了。
蕭弄明日應當能醒來吧,沒有了蠱毒的影響,會怎么看他?
雖然嘴上說著把蕭弄鎖起來,可是他好像下不了手。
他的出生已經鎖住蕭弄許多年了。
他年紀太輕,哪怕這大半年經歷了很多,也禁不住會胡思亂想,心里亂糟糟的,腦袋上忽然一熱,身上也披來一件狐裘。
隨即就被人貼著背抱住了,貼來一片清冷的暖意。
鐘宴笙一怔,瞬間僵硬得不敢回頭。
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怎么不睡覺?”
鐘宴笙腦子里正亂著,一聽他開口,就更緊張了,脫口而出:“你、你醒了?哥……定王,殿下?”
身后又是一陣沉默。
隨即他被抱得緊了許多,蕭弄低沉郁麗的嗓音滑過耳畔,微微發啞:“迢迢,不要哥哥了嗎?”
作者有話說:
瞎弄:謝邀,剛清醒,一覺醒來被老婆拋棄了,考慮一下怎么鎖起來教訓:)
寶寶,你是個毛絨小鳥玩具,按一下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