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我的小殿下啊, 你真該看看你現在的模樣。”
銀針戳著夏洛蒂的動脈,學者的聲音悠長滄桑,帶著歲月的痕跡。
少年龍尊卸下王冠后在世間追殺過不少博士的切片, 他也算是其中年紀較大的一個了。
“疲憊、憤怒,全無王室該有的尊貴, 那個天真善良的雪國小王子,到哪里去了?真是有辱至冬女皇的榮耀。”
也是話最多的一個。
“哼。”
水霧徹底散盡, 藍白色的身影鮮明地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維可緹木的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華美的白袍也因多年的奔襲生了褶皺, 但他的面容還是冷淡又矜貴, 一如百年前的每一日。
“榮耀的是靈魂, 不是地位。”
他不曾有一日為自己的決定后悔過。
不欲與魔鬼論道, 白鱗覆蓋皮膚,龍尾高挑,揚起披風, 蟒蛇般無情的眼目瞄準了博士的脖頸。
“啊痛痛痛!放手!”
對著這悚人的目光,多托雷的手也不由得一顫, 針尖沒入夏洛蒂頸部的皮膚, 疼得她心驚膽戰,忙顫巍巍地勸阻:
“大、大叔, 你、你悠著點!我死了你可沒有人質了!”
“沒關系的, 可愛的記者小姐。”
那針卻不退反入,在夏洛蒂的冷汗中又狠狠地往里扎了幾毫米,險些破了動脈。
“王子殿下在這里,你必不會死于非命, 對不對啊,維可緹木殿下?”
王子?誰?這位闖進來的藍發少年嗎?好像還是至冬的?
恐懼與求知欲交替著刺激夏洛蒂的神經, 讓她的碧眼瞪得又大又圓,在學者與少年龍尊之間來回閃爍。
天啊,大新聞!
“你既然知曉,就當放了這無辜的少女,免得我殺你時濺出的血液染臟她的頭發,該死的愚人眾。”
至冬的王子和至冬的愚人眾打架?天啊,更大的新聞了來了!
等等,為什么啊!沒道理啊!
王子舉劍反殺自己的母國,哪怕是在如此危機時刻,夏洛蒂的腦海里還是控制不住地腦補起一些精彩紛呈的故事
博士當然知道挾持人質攔不住以速度聞名的龍尊,他完全可以在人質咽氣前將行兇者殺害,并用紅光治好受害者,但
“你不能殺我,我的小王子。”
手指輕敲心臟,多托雷暗示地露出了個愉悅的笑:
“在我死去的瞬間,整座楓丹科學院就會灰飛煙滅。”
什么意思!?除了綁架無辜人士外,你還在楓丹科學院放了炸彈?大
大新聞幾個字夏洛蒂已經有些說累了。
“來吧,維可緹木!來吧,正義的審判官!”
銀針從少女的頸間脫落,血液滴落實驗臺。
在記者小姐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博士站起,張開雙臂,向著藍發的少年猖狂大笑:
“在整座楓丹科學院與大罪人的性命中,你會選擇哪一個?連無辜的人一同判處死刑嗎?哈哈哈哈哈!”
無需擔憂,結果有且只有一個。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維可緹木!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持明先生!
那樣強大的人,那樣悲憫的人。
他想起持明的龍尊瞬間打碎遺跡龍獸,抬目惱怒地瞪視樹上孩童的瞬間。
那樣溫柔的人,那樣純粹的人。
他想起某個村落里,持明的龍尊拾起老婦的手,細細縫補的瞬間。
林間的光披在持明龍尊的角上,頂著天授的冠冕,他做出一次又一次理性,公平,慈愛的抉擇。
這一次也定會如此。
再一次、再一次,親手放我離開,犯下罪惡吧持明先生。
但他忘了一件事。
這里從來就沒有過溫雅寧和的大巡林官。
“多托雷,我真的很好奇。”
“你為什么總是一副自以為很了解我的模樣呢。”
只有一個叛國背母的瘋狂王子。
“!”
藍白的影子獅虎般地撲過來,龍爪一抬,狠狠地插入了博士的肩胛骨!
未成年的小豹一樣,少年的身高不夠,體重也不夠,好在他力氣很大,也有著很方便的尾巴。
“嘭!”
比將雞按在菜板上難不了多少,少年的膝蓋壓住博士的胸膛,將他死死地按在科學院的地面上,藍眼安靜又瘋狂地看向他的面具。
“別想逃離維可緹木的手。”
一起死吧。
*
匆匆甩開被水刃切碎的鐵鏈,夏洛蒂取回了被沒收的照相機與神之眼。
“那個維可緹木先生。”
拉上迷迷糊糊的美露莘,夏洛蒂試探著問跪壓在博士胸膛上的少年:
“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不把他交給審判官處理嗎?
夏洛蒂從不天真,記者的眼睛已見過太多。
一起,或兩起死亡案件,也許會隨著大爆炸一起開啟。
“一個小時的時間,去通知楓丹科學院里的人們全部撤離。”
強硬的指令,不容一絲質疑,不容一點商討,堵住了少女欲言又止的話語。
“呼呼呼”學者的口里發出了幾聲不成調的笑聲,玩味的眼神看向維可緹木的臉。
至冬的日子到底把不應該屬于大巡林官的威嚴給強行裝配上了,雖然極其不匹配。
真是可憐,瘋狂的王子啊。
腳步聲終于漸行漸遠,實驗室里只剩下了龍尊與實驗員。
倒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生命,這個有些上了年紀的切片比其他人更清楚自己想要些什么。
他的頭微微靠在地板上,忍受著肩膀里的疼痛。
“真的要和我一起在爆炸中死去嗎,持明先生,你明明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
少年的尖耳抽動了一下,他感覺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但也無關緊要,維可緹木不想聽博士口中所吐的一切話。
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面具下的紅眼緩緩轉動,凝視著高高在上的少年,博士躺在地上,開始滲透毒液。
“維可緹木殿下,你知道嗎,你叛逃后,女皇陛下真的很難過。”
“她總是對著金銀打造的搖搖椅發呆呢,你可真狠心啊,殿下。”
“”
金銀打造的搖搖椅,維可緹木記得它。
銀制的馬身,金雕的把手,漂亮得不似一個玩具。
它也確實不當是個玩具。
太沉太重了,年幼的小王子揺不起來,只有在人偶、女士,或者皮耶羅的陪伴下玩過幾次。
長大了以后就更不需要了。
但它確實美麗,讓龍尊印象深刻。
“斯卡拉姆齊很生氣,他覺得自己被朋友背叛了,維可緹木,這都是你的錯。”
斯卡拉姆齊,斯卡拉姆齊。
膝蓋壓在博士的胸膛上,龍尊開始情不自禁地走神。
我的人偶朋友,我罪孽深重的人偶朋友。
你是以什么樣的心情,輕輕地護住一個孩子,聽他含糊地叫不全你的名字呢。
“還有可憐的羅莎琳,她一直不相信你會叛逃她小時候還親手照顧過你多日呢,現在就這樣被你丟棄了,真可憐啊。”
啊,羅莎琳。
目光渙散一瞬,龍尊想起了監獄壁爐里的火焰。
她愛我,愛得如火焰般熾烈。
只是伸手一摸,指甲就要被烤焦了。
但那確實是愛,不容置疑。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博士確實懂維可緹木。
他知道該如何讓那顆龍心震蕩。
眼見著小少年的眼目因回憶變得柔和,他連忙開口,試圖落下最后一根稻草:
“維可緹木殿下,回頭吧,別再傷害更多人了,至冬的宮殿一直向王子敞”
“啪!!”
不等他說完,做在他胸膛上的少年眼光一厲,揚手結結實實地扇了他個嘴巴。
“!?”
面具被打得歪斜,博士扭過被扇歪的頭,有些吃驚地看著上方的少年。
就算是不同意,聽我說了這么多往事,也不當如此激動啊。
“多托雷,你這副自以為了解我的模樣真的很惡心啊。”
龍爪從肩胛骨里拔出,狠狠捏住中年人的下巴。
藍眼有些混沌,心跳得也有些過快,但龍尊知道自己當做什么。
“我與斯卡拉姆齊,羅莎琳,冰神的恩與怨,與你何關。”
“所有的付出,我會一一回報,所有的錯謬,我會一一糾正,而多托雷,你”
“你不過是眾多老鼠屎中較大的一顆,你有什么臉面來勸我回頭?”
*
拉著腳步踉蹌的美露莘,夏洛蒂慌慌張張地沖出隱秘的實驗室。
“大家、大家快跑啊!”
也顧不上什么形象了,連凌亂的粉發都來不及整理,一眾忙碌的實驗員中,夏洛蒂張口大喊:
“科學院里有炸彈!快跑啊!”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好多實驗員只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保安怎么把始基礦反對者放進來了,真不稱職”
什么始基礦?什么反對?
“你裝什么呀,在艾德溫先生的積極領導下,我們一定會把楓丹變成完美的天空之城!而你們這些雷蒙多手下的膽小鬼,在地上吃屁去吧!”
實驗員漫不經心地擺手,嘲諷了夏洛蒂幾句。
“???我說的是炸彈,不是什么見鬼的始基礦!”
“行了!”
實驗員越發不耐煩:
“你們這幫雷蒙多手下的人不都說始基礦像炸彈一樣危險不可控,還當我還不知道嗎”
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搞派系呢!
強壓下破口大罵的沖動,夏洛蒂險些將手里的美露莘摔在他臉上。
“你的腦袋是被名為派系站隊的驢踢傻了嗎!能不能摘下你的眼鏡好好地看清楚!”
她憤怒地用手指戳著自己脖子上的傷口,把手腕腳腕上的青紫給實驗員看。
“干、干什么,你碰瓷為什么帶著美露莘?”
實驗員終于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那個名為埃舍爾的實驗員非法綁架楓丹民眾并在科學院里放置了炸彈你聽不聽得明白!”
“不可能!”
實驗員矢口否認:
“埃舍爾給艾德溫派系捐助了大量錢財一定是你血口噴人!”
“”
楓丹科學院沒救了。
“等等,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呢。”
文質彬彬的實驗員突然出現:
“看看她手腕腳腕上的傷口吧,明顯是鎖鏈的痕跡,埃舍爾雖然帶來了許多錢,但也確實來歷不明”
“啊,是艾德溫先生!”
見到了掌權者,實驗員終于開始了冷靜思考,
“如果是真的的話,誰也不知道有多少炸彈,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爆炸,我們應該盡快撤退?但珍貴的資料完全搬不完吧。”
“是啊,有些資料比人類的性命還要重要。”
艾德溫贊賞地點頭。
此話一出,夏洛蒂突然有了些不詳的預感。
“只要往始基礦里注入大量能源,產生的沖擊波足以讓科學院里的一切炸彈失效,正好我也一直打算這么做試試效果,提前兩天也無所謂了,把所有無關緊要的人員撤離,我們開始行動起來吧,研究員們。”
“等等等等!”
夏洛蒂一把按住這個怎么看怎么不對勁的研究員。
“這方法安全嗎!”
“放心吧。”
艾德溫微微一笑,傲氣掩飾不住。
“沒有人比我更懂始基礦。”
“”
把美露莘往安保人員里一送,夏洛蒂掉頭就往回跑。
完全無法信任你們!
第 132 章
“如果一個小時不足以讓所有人撤退, 你該怎么辦呢?維可緹木。”
持明少年的那一巴掌可是實打實的力氣,舔舔牙關,血氣在多托雷的口腔里蔓延。
這可不是記憶里幼貓一樣無害的巴掌了呀。
“還是說, 你會覺得這是必要的犧牲呢?我的殿下。”
“不愧是在至冬長大的孩子呢。”
好惡毒的指控。
“犧牲他人的生命來滿足自己的大義是不正確的。”
維可緹木正是因為這一點才離開了雪鄉。
“不要把我與你們混為一談,愚人眾。”
楓丹科學院臨近水源, 交通便捷,研究員更是高知分子, 想必很快會明白當前情況的危急性,以最快速度組織所有人撤離。
在維可緹木的認知里, 給予一個小時的時間撤出屋內, 完全是綽綽有余的。
但博士的臉上卻一直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
這讓龍尊的心里, 有些不安。
但時間一分一秒地度過, 一個小時的期限,就要到了。
“”
非人的龍爪上滿是血跡,少年抬手, 直接扣住了博士的上腦殼,指鉤插入藍發, 嵌進頭皮。
等到時間一到, 博士的顱骨就會被整個掀開,如同孩童捏開泡芙的皮, 露出漂亮的奶油。
但膝蓋下卻傳來不合宜的震動, 那是博士的切片在悶悶地笑:
“你真的很偏愛我的大腦啊,小殿下。”
偏愛?不,是討厭。
哪怕沒有人會指責王子愚笨,但維可緹木一直知道自己不算聰明。
小時候一思考就會頭疼, 努力了好久才會說話,長得很大了也不會好好地表達自己的情感, 總是用名詞和人名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若不是自己身份高貴,估計面對的就不是理解與寬容,而是嗤笑與憐憫了吧。
所以,維可緹木更無法理解了。
為什么掌下的這顆比我優秀數倍的頭顱,卻完全看不見那些無辜人的痛苦與掙扎,能若無其事地下刀劈開他們的皮膚呢?
明明連無智的野獸都會為死去的同族流淚。
算了,也不用再迷茫了。
畢竟,多托雷的時間快到了。
龍爪微微用力,番茄汁從罐頭里滲出,染紅藍色的包裝紙。
紅眼微抬,博士仿佛感受不到頭上的痛意,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少年霜白的腕,看他青色的血管在皮下鼓動,血液掩蓋著紅光奔流。
喉結滾動了一下,貪欲拌著妄想一起咽下,豺狼的眼里射出饑餓的光。
是啊,時間快到了。
就在維可緹木準備下手的前幾分鐘——
嘭!
“維可緹木先生!情況不妙啊!!”
記者小姐狼狽地跌入實驗室,摔在了少年的面前!
“先、先停手吧!求你了!”
這一去一回浪費了她太長體力。
“!”
手一松,倒勾猛地從博士頭上拔出,帶出發絲與血肉。
維可緹木不敢置信地回首質問:
“你為什么還在科學院里!”
再晚幾分鐘,科學院就要和博士一起炸毀了啊!
“科學院那群瘋子!”
對著藍色少年驚怒的目光,夏洛蒂也是有苦難言:
“他們不想拋棄科學院里珍貴的資料,并且覺得機會難得,要趁機開始做始基礦驅動實驗排除炸彈!但我不太信任他們”
“?”
始基礦是什么,沒聽過。
夏洛蒂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踩踏在了小龍尊的知識盲區上。
“能排除炸彈,是好事啊!”
他突然想起了博士意味不明的笑容。
低頭一看,五個窟窿眼還在藍發間涓涓冒著血,但多托雷的笑容越發燦爛。
“猜猜看,我的陛下,這幫小蕈獸的自救行動會不會成功呢~”
*
“你對始基礦做了手腳,不、不止。”
“研究員們的一切反應,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保護科學院,放棄逃生,用自己的方法解決危機
此刻的他,終于悟了博士的從容。
“什么意思!”在記者小姐茫然的目光中,博士偏偏頭,將喉結從少年的手里掙脫,志得意滿地將一切講解:
“嗯哼畢竟我與艾德溫也算是有些相似的人呢,都在尋求真理的道路上日夜操勞,我們都清楚這些世上有些東西比性命更重要。”
“完全不對!”夏洛蒂氣急,她想起了艾德溫的驚世之語:
“這世間沒有什么比生命與正義更重要!”
猩紅的目光一偏,博士冷冷地掃了夏洛蒂一眼:
“你們這些短視無知的人唔!”
啪。
沒等他威脅的目光切實地落在夏洛蒂身上,少年率先伸手甩了他一巴掌,在他偏移的視線里吐出自己的猜測:
“始基礦有問題,對嗎。”
“太對了,我親愛的王子。”
對著珍惜的實驗品,難免多出幾分縱容,博士聳聳肩,惡意隨著陰謀一同流露。
“艾德溫,阿蘭第二人,楓丹舉世矚目的天才他被捧得太高了,難免自以為把始基礦研究得完全,而我,一個普通的投資商,只是在他面前調整了一個‘無用’的參數罷了。”
“真可惜,他的想法本可以成功的,誰讓他倒霉遇見了我啊。”
他無辜地搖搖頭,頭發將地上的血跡暈開:
“根據他的行動力,科學院現在,應該也快要被炸上天了吧。”
“”
深吸一口氣,龍尊坐在多托雷的胸口,強行命令暴躁不安的心臟停下,他放開對元素力的控制,盡力去感受這片土地。
楓丹旺盛的水汽中,龍尊摸到許多人的口一張一合,面上狂熱地看向為首的研究員。
水汽觸摸著黃綠色的礦石,龍尊能感受到其中有能量的波動,連綿不絕,正隨著研究員的操作逐漸狂暴。
不必再感知了。
因為龍尊已能親眼看見,那滾落地上的銀針,正在一點點地從地板上升起,飛向天空。
始基礦失控了,從小物件開始,它正帶著整片建筑上升。
“”
維可緹木低頭看了看多托雷滄桑的紅眼,其中溢滿了令人不爽的愉悅。
“!!!維可緹木先生!”
驚恐地按下正在上升的照相機,夏洛蒂不知所措:
“還有很多科研人員因為信任艾德溫先生,完全沒做撤離科學院的準備呢!”
面前是萬惡的源頭,身后是少女的驚叫。
腳下地板大大震動,桌上試管嗡鳴破裂。
“維可緹木!走吧!走吧!”
“”
走?
罪魁禍首的動脈就在我手下了,我如何走得了?
短暫的靜默后,水刃瞬間緊緊貼在博士的脖子上,龍尊的眼里瘋狂與冷靜混雜:
“你的身上,從來沒有什么炸彈,對嗎。”
殺心催促著龍尊下手泯滅掉這罪惡的鬣狗。
就算是他死了后科學院真的會爆炸又何妨?下手吧,維可緹木!你救下的人會比殺死的人更多!
“我說對,你敢信嗎,正義的維可緹木?”
但清明的藍色瞬間蓋過了瘋狂的殺意。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好光明正大的陽謀。”
犧牲他人的生命來滿足自己的大義是不正確的。
無論是什么樣的大義。
在確認自己不可能下手的瞬間,維可緹木立刻明白了一切的意義。
“你在楓丹最混亂的地區灰河故意留下破綻,引我前來,就是為了此時此刻。”
研究員是人質,爆炸是架在脖子上的刀。
人質捆住龍尊的利爪,保住自己的性命。
爆炸
“不想讓人質死在爆炸中的話,就放我一馬吧,維可緹木。”
博士微微一笑,徑直威脅到。
一手按住上浮的帽子,一邊將相機在脖頸處纏好,夏洛蒂震驚極了。
“這個人好厚的臉皮,明明是在求饒,卻這么威風!”
那當然不是求饒。
藍發的少年屈膝從博士的胸膛上站起,不知踩裂了幾根肋骨。
輕輕看了一眼驚魂未定的少女,維可緹木終究還是收了龍爪,抬腳踩在了博士的膝蓋骨上。
嘎啊——
博士的一聲不吭,但已有冷汗順著額角流下,沖淡血污。
將實驗臺上鐐銬鎖在了博士的手腕上,龍尊衷心地盼望著他能隨科學院一起灰飛煙滅。
做完這一切,藍發的少年直直地轉身,一把薅住了正在上浮的記者小姐腳腕。
“嗚哇!連人都開始飛起來來了!”
看了一眼少女年輕的樣貌,維可緹木擺擺龍尾,盡量平靜地接上話題。
“是啊,想必爆炸也不遠了吧。”
“噫!”
禮貌地將夏洛蒂的腳腕放開,少年轉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如抓住風箏的線。
“所以,記者小姐。”
他的眸溫柔又哀傷,極盡溫柔地邀請:
“您愿意為我指路,讓我救救那些愚蠢的羔羊們嗎。”
*
崎嶇的山林間,父親與母親領著孩子們在奔襲。
黑白發的女士看起來極為冷靜,卻比平時多了許多無用的話語:
“菲米尼,我再確認一次,是藍角、藍發、白尾的少年,沒有錯吧。”
“是、是這樣的沒錯”
菲米尼被父親的反常嚇得不知所措,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不等佩露薇利做出下一步反應來,克雷薇立刻重擊好友的背部:
“你都確認幾次啦!菲米尼還能騙你不成!”
又趕快地轉身安撫情緒內斂的孩童:
“安心啦,菲米尼,父親沒有懷疑你的意思”
“我我知道父親沒有懷疑我的意思。”
一反平日的常態,菲米尼避開了母親的安撫。
“是因為,舅舅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家人,所以父親才會反復確認。”
他揪緊手里的企鵝,聲音顫抖但執著。
“所以,我一定要幫上大家的忙我可以確切地說!”
他揚起頭,將漂亮的眼睛顯露于家人們面前,內里盈滿了難得一見的堅定:
“我的手握過了他的角,感受過了他的堅硬,也親眼看見了他的鱗片粘滿了沙子,被隨意甩掉的模樣,我確信,他絕對是位藍角鱗尾的精靈!”
連佩露薇利奇特的眼睛都瞪大了一瞬間,空氣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只余跑動時帶起的呼呼風聲。
怎、怎么了嗎?
抱緊企鵝佩伊,菲米尼又不敢說話了。
打破沉默的是少女伸過來,揪住菲米尼臉蛋的手。
“居然不是哥哥假扮的。”
反復捏了捏,向來淡定的少女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喂喂,琳妮特,難道你認不出你的好哥哥在哪里嗎?”
露出了個浮夸的悲傷表情,林尼立刻歡呼著拍打兄弟的肩膀:
“超級帥氣!菲米尼!”
“謝,謝謝?我沒做什么啊”
忽略掉小輩們的打鬧,克雷薇一邊狂奔著一邊抽噎:
“嗚嗚嗚佩佩,你看到了嗎”
“孩子們都長大了嗚嗚嗚!”
“是啊。”
心里面欣慰與擔憂交織,佩露薇利不由得提醒自己的好友:
“但是我們的維可緹木哥哥,到現在還未曾長大。”
佩露薇利沒辦法忘記,在最后的一次見面時,藍角白尾的少年拯救了壁爐之家的所有孩子。
但他最后的表情,卻變得如此黑暗與絕望。
就算是王子,也不當背負起整個國家的罪孽,更何況
佩露薇利想起了童年聽過的那個令人不適的童話。
是王子還是囚徒,還不一定呢。
“父親!父親!你快看!”
打斷她回憶的是林尼不可思議的驚叫。
“楓丹科學院!飛起來了!”
如同一場最盛大的魔術表演。
“哇哦”
觀眾不由得發出贊嘆的聲音。
但所有人立刻意思到這不是無害的魔術。
“啊!!”
研究員驚叫著,被藍白的身影狠狠地從上浮的建筑里抽入海中。
“不、不對吧我記得情報里不是說博士在這里嗎?還是說這就是博士的實驗”
“哦,有人叫我嗎。”
白袍藍發的學者形容狼狽地從樹林里走出,他的肩頭,膝蓋,頭發里盡是干涸的血跡,但皮肉卻完好無損。
“又少了一粒人參果,唉,不過也無所謂。”
他漫不經心地看了看旁邊的佩露薇利,隨意命令到:
“仆人,你來的正好,一會科學院爆炸后你隨我一起聯手捕獲精疲力竭的維可緹木,事成之后少不了壁爐之家的好處”
“哇。”
血鐮現在手上,佩露薇利語氣淡淡。
“克雷薇,你看見了嗎。”
“嗯,看見了。”
母親微微笑著,劍刃出鞘。
“一具被‘藍色幽靈’所殺掉的尸體。”
“!”
大夢初醒般,這個多托雷突然意識到:
這么多年間無故損耗的切片,好像不盡是維可緹木所殺。
好啊,這維可緹木的名號下,到底掩蓋住了多少反對的勢力啊。
該說,不愧是「維可緹木」嗎。
所有受害者的
旗幟。
第 133 章
“雖然我們兩個都不如維可哥哥厲害, 但和孩子們聯手敲死條毒蛇還是綽綽有余的~”
輕快又熟練地尸體上的痕跡毀掉,克雷薇愉悅地向好友眨眼。
“注意你的言辭,克雷薇。”
佩露薇利挽起雙手, 抬著頭一臉嚴肅:
“這位切片不幸在楓丹遭遇了藍色幽靈的襲擊,雖然壁爐之家出于人道主義的思想極力救治, 但他還是不幸身亡了。”
在仆人的身后,魔術師收起弓箭, 伸長脖子和他的弟弟妹妹們吐槽:
“喂,快看啊, 父親也會開玩笑了呢。”
琳妮特一抖貓耳朵, 也擋著嘴竊竊私語。
“就是語氣完全不像開玩笑, 有殺氣。”
“那個那個”
潛水員吞吞吐吐。
林尼一無所覺的回頭。
“怎么了菲米尼, 肚子餓了嗎?我有帶糖果哦額。”
對上了克雷薇沾血的笑臉。
“好哇,你們幾個居然還摸起魚來了!”
一手提起一個,母親直接把雙子兄妹摔進楓丹海里:
“還不快下去救人!沒看到那些研究員們旱鴨子似的在水里撲騰嗎!”
“哇!”
“嗨~”
在魔術師兄妹的落水聲中, 菲米尼慌忙地帶好頭盔,一頭扎入水里, 游向了那群還在不斷增加人數的研究員們。
有時候, 母親比父親還要可怕!
把孩子們打發走,克雷薇的笑容一收, 立刻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我們怎么上去, 佩佩?”
太高了,大抵是上不去了。
佩露薇利奇特的眼睛一直準星般盯著逐漸高升的科學院,瞳孔震顫著看著研究員們被扔下來的方位。
或順從或掙扎,或驚恐或惱怒, 唯一不變的只有籠罩在他們身上的濃郁水元素,與偶爾一現的藍白色影子, 和他旁邊的粉發少女。
“維可先生,我記得那里還有個隱藏的房間,我在那里做過采訪!”
雙腳已完全離地,氣球般向天花板飄去,夏洛蒂雙手緊緊握住少年的藍角,羨慕地看著他甩起白尾,在空氣中游走,好像完全不受重力的影響。
哪像自己,簡直就是一條把吸盤貼在鯊魚肚子上的鰻魚,隨波逐流
“啊啊啊啊天空之城!天空之城!好可怕!”
一邊蹦著把慘叫連連的女士從門框上揪下來,維可緹木一邊提醒著掛在自己角上的少女,貼心地低頭防止她撞上飛起的座椅。
“多謝你,夏洛蒂小姐但麻煩你的手握緊一些,如果你飄走了我會很苦惱。”
“嗨!!”
帽子早就不翼而飛,手里緊緊地握著僅有的依靠,明明在如此危機時刻,夏洛蒂卻覺得安心。
她高高在上地看著少年極霸道地命令研究員冷靜,簡明扼要地現狀灌入對方的腦子,不顧對方的掙扎強硬地將她塞入水護罩里,龍尾一揚,狠狠地抽下去!
“我恐高啊啊啊啊!”
只留慘叫聲回蕩
忍忍吧,女士,性命更重要。
夏洛蒂心里直咋舌,被龍尊的角拽著前飛前飄。
“加油!只剩下前方的實驗室了你一會也會這樣抽我嗎,像抽陀螺一樣?說真的,那看起來實在有些狼狽。”
“這樣施加的力量比較大,更容易脫離失控的重力。”
半跳半游著,維可緹木有些艱難地向著實驗室沖去,他已經能在科學院的窗戶里,遠遠地看見沫芒宮的頂部。
“吱嘎。”
天花板上布滿裂紋,這座建筑的承受能力也快到極限了。
我倒是無所謂,但腦袋上這個記者小姐
“所以就算是你討厭這種救助方法,我也不會換的,抱歉。”
忽地,藍角的少年住了腳步,抬手握住了少女的雙腕,藍色的護罩出現在夏洛蒂的身周。
“十分感謝你的陪伴,接下來的事我一個人就能處理,記者小姐。”
他開始掰夏洛蒂的手指。
“等等等等!那你呢!”
條件反射地握緊,夏洛蒂拽著藍角不松手。
維可緹木能感受到的夏洛蒂又豈會感受不到?她能看見少年腳下的地板正在崩裂,也能聽見墻壁發出吱嘎吱嘎的撕扯聲,積木般分崩離析。
“一起下去吧!維可緹木,實驗室肯定沒有人了!”
這絕對不是虛偽的安慰。
在始基礦失控的一瞬間,連最沒有相關知識的安保人員都知道要往遠離實驗室的安全出口沖去,更何況那些實驗員呢?
但龍尊只是固執地甩頭,藍眼染上一抹不易察覺的瘋狂。
“被愚人眾所傷害的「維可緹木」,不應該再多一個了。”
他不敢賭這個微小的可能性。
已有太多的無辜者在王子的眼目不及之地喪命了!從羔羊頸項上流下來的血足以覆蓋地毯,淹沒壁爐,溢出溫暖的監牢!
維可緹木為受害者申冤。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不用為任何人申冤。
手指被一根根強硬的掰開,夏洛蒂終于明白了那些被強行送走的實驗員們是什么心情了。
這家伙,完全不聽人拒絕的話語啊!
“喂!你會死在爆炸中的!”
“我不會死的。”
而龍尊的回應只有固執又倔強的眼瞳,藍光掩過眼底的青黑。
“「維可緹木」是殺不死的。”
夏洛蒂心里一悚。
在這一刻,她直覺地感受到,好像在這位藍發少年的心里,除了救人以外,再無其他有價值的事了。
這位至冬的前王子,總感覺精神
太緊繃了,得好好休息一下。
“喂!”
就在被推出窗戶的前一刻,少女沖著龍尊大聲喊叫:
“事情結束后!你愿意讓我做個專訪嗎!”
回應她的是劈在元素罩上的龍尾。
“嘭!”
“好的。”
疾速下墜中,夏洛蒂疲憊地抱緊了她的攝像機。
“你默認啦。”
在逐漸下落的視野里,她隱約看見小小的少年拽著個人跳出建筑,那人的痛苦呼喊幾乎響徹整片水域。
“我不可能錯的!始基礦一定是出了什么問題!”
是艾德溫啊,居然真沒跑。
夏洛蒂有些意外。
猛烈的爆響后,建筑群在天上煙花般裂解,殘骸與海水凝結成塊。
但這些奇異的景色都吸引不了記者小姐的注意力。
后背輕輕擊在水面上,甩開潛水員前來幫助的手,夏洛蒂立刻抬頭,要去尋執拗靈魂之所在。
她遙遙看見,爆炸的氣波將少年掀翻了個,沖擊與失控重力讓他調整不好自己的方向,只能將手里的艾德溫甩進水里,自己向著山間墜去。
“!”
手腳并用,狼藉水聲中夏洛蒂瘋狂地游上岸,但又哪里來得及。
他會摔死的!
在她驚駭欲絕的目光下,靈敏的紅影從天而降,黑白的影子一把接住下落的少年。
在最后的關頭,佩露薇利趕上了。
“維可緹木!振作些!”
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氣,感受著懷里少年切實的重量,看著他緊閉的雙眼,佩露薇利的臉緩了一瞬間。
終于再一次見到你了。
這不完美的重逢。
將熟悉的少年平放在地,仆人動作迅速地脫下他的外袍,掀起上衣檢查起他身上的傷口,看他的腹部是否有青紫或淤傷:
“克雷薇,他昏迷了!”
“真的假的!”
克雷薇一時間難以置信,趕緊也沖過來按壓少年的胳膊與腿,檢查他的四肢是否有斷裂:
“他明明那么強!”
檢查了好一會,克雷薇茫然地停了手。
“這也沒外傷啊。”
“那個那個母親大人。”
圍觀的菲米尼猛然間想到了什么。
“我覺得他可能是睡著了,之前他就和我說過,他好久沒好好睡覺了。”
“”
怎么不早說。
空氣詭異地沉默了一下,佩露薇利默默地將白袍撿起,蓋在了維可緹木的身上,掩蓋住某些被捏出來的紅印。
“該回家了,孩子們。”
剛才什么也沒發生。
“好像不能啊,父親。”
大魔術師顫顫巍巍地舉起手,大著膽子在這個尷尬的時刻插話。
“不許走!”
形容狼狽的少女舉起相機,伸手狠狠摁在林尼的肩膀上。
“哦!仔細一看,這不是林尼和琳妮特兄妹嗎?來這荒郊野嶺的地方為了什么?不會是為了下一場魔術表演做準備吧!”
記者小姐的眼光犀利,如覓食的鷹隼,率先說出魔術師兄妹最有可能說出的借口。
“是啊是啊。”深知來者不善,林尼笑容自然地打發他:
“真是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一不小心還救了許多人呢,真是天降功德!”
“”
誰會在這種地方練魔術啊!好爛的借口!好厚的臉皮!
“”
莫名其妙的記者,為什么要過來呀!
對方有五個人,還都是神之眼擁有者,而我方只有一個小小的記者。
但維可緹木在他們手上。
夏洛蒂的綠瞳反復掃過被可疑分子抱在懷里的少年。
勝率渺茫啊。
就算是這樣,也不可以逃跑!
“喂,黑白發的女士,我可要警告你!”
她伸出手指,直指愚人眾四席仆人:
“你懷里抱著的可是夏洛蒂的朋友維可緹木,識相點快把他放開,我還要找他做采訪呢!”
“采訪。”
仿佛聽到了一個極有意思的詞,佩露薇利微微挑眉,雙臂微動,將少年橫抱在懷里,看他冷淡的臉。
“他真的答應你了嗎。”
夏洛蒂臉不紅心不跳。
“對!”
小小的把戲又怎么能瞞得過仆人,她深知維可緹木性格內斂,不會答應這種要求。
但那又如何呢。
對著色厲內荏的記者,她有了個危險又大膽的主意。
“我是維可緹木的姐姐,你什么時候開始采訪?”
“啊?”
“標題可以指定嗎?讓我想想”
看著少年尾巴上的焦痕,佩露薇利目光深邃,迫不及待地想要報復些什么。
“雪國下深埋的黑暗——至冬王子叛國之謎,這個如何?”
“啥!!?”
所有人一起驚呼。
“佩佩?你是想把維可緹木的身份徹底曝光嗎?太冒險了嗎!”
“為何不能呢。”
佩露薇利看得清楚:
“他不曾做過一件壞事,手也不曾觸過無辜者的血。”
無人比他更為潔凈。
“他舍棄尊貴的王子身份,下凡間與苦難人同行。”
這世間不會有第二人做出如此愚蠢的決定。
“如此行為,如此義舉,為何要被隱藏?我要將他放出來,風風光光的,讓眾人稱頌他的美名!”
白袍被猛地扯下,火光照耀潔白的鱗片。
在記者的面前,仆人燒盡了這最后的偽裝,將奇特而美麗的龍尊顯在陽光下!
“拍。”
微微遮蓋了一下少年的睡臉,佩露薇利強硬地命令夏洛蒂。
維可緹木,我的哥哥,總有一天,最尊貴的和最卑賤的,要一同為你驚嘆。
“咔嚓。”
第 134 章
“你聽說了嗎!那個楓丹科學院”
紳士與淑女們竊竊私語。
“誰能沒聽說過!”
連水手都要放下手中的繩子, 漲紅著臉向同伴描述:
“好大一聲巨響!我還以為老板買的禮炮炸了呢!真是神明保佑,我聽說居然沒有人因此死亡”
同伴也放下手里的工作大聲談笑:
“那得老板的一千臺禮炮同時爆炸才能勉強比得上吧!哈哈哈額,老、老板早上好!”
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摸魚的下屬, 老板不緊不慢地邁開步子,氣定神閑地向報刊亭走去。
身后瞬間響起了一片如釋重負的喘息聲。
哼, 膽大包天的小子們,讓你們不認真工作, 活該挨嚇!
“早上好,先生。”
他吸著肚子, 脫下帽子, 彬彬有禮地問候著報亭工作人員:
“請給我來份今日的報紙。”
紳士會用合情合理的方法獲得第一手消息, 而不是像個猴子一樣嘰嘰喳喳。
工作人員神秘一笑:
“請問是要蒸汽鳥報社的還是其他報社的。”
“哦, 我的正義之神啊,您真是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怪模怪樣地驚叫了一聲,老板勉力保持風度:
“今日不論是哪家報社, 他們的頭條都應該是楓丹科學院才對吧!”
“嗯,確實是這樣不假。”
也不賣關子了, 工作人員直接抽了張蒸汽鳥報社的報紙雙手遞了過去:
“爆炸發生時, 夏洛蒂記者不巧正在科學院里,她的報道也最為詳細”
“天吶!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希望夏洛蒂小姐身體無恙。”
極應景地露出個吃驚的表情, 老板趕快將報紙接進手里, 期待著能看見什么驚心動魄的新聞。
還帶著油墨香的紙剛一打開,楓丹人的眉頭就情不自禁地皺起:
“大災難中的正義——無冠王子維可緹木,這朋友,您是不是給我拿錯了?”
工作人員已經見怪不怪了。
“絕對沒錯, 先生,您且看看吧, 包您滿意!”
楓丹科學院爆炸和這勞什子王子有甚么關系?
見工作人員不再搭理他,轉頭去招呼下一個客戶,老板只能一臉茫然地打開報紙,自己先確認一下內容了:
「由艾德溫領導的實驗導致始基礦內能量失衡,其原理為最終導致楓丹科學院重力失衡,爆炸產生。」
該說不愧是夏洛蒂小姐嗎,和其他三流小報的含糊描寫一點也不一樣,開頭就把原理講清楚了。
哪怕只看這個也能賺回報紙錢了。
老板一邊走著,一邊嘖嘖稱奇。
看來這個艾德溫是罪魁禍首。
「但和大多數人的猜測不同,造成爆炸的直接原因并不是艾德溫先生,而是一個化名埃舍爾的至冬投資商,不,連投資商這個身份都是假的,根據熱心市民所提供的信息可知,此嫌疑人的真實身份為愚人眾外交官多托雷!」
“???”
腳步瞬間停住,老板迷茫地揉揉眼睛,將報紙貼在眼皮子底下看了又看。
不是!這多托雷算外國間諜吧!這是我這種小老百姓該知道的機密嗎?
大清早的搞這么大!?也顧不上悠哉悠哉地散步了,老板隨便找個臺階,帽子一摘,像個無業游民似的砰一聲坐在地上不動了。
他要將這篇新聞報道仔細研讀。
身后傳來一聲大吼:
“其罪行還有誘拐綁架美露莘與楓丹居民,非法囚禁,非法進行生物實驗,我靠!真的假的!這得在梅洛彼得堡關幾百年啊受害人居然就是夏洛蒂小姐!?”
這青天白日的怎么還有人劇透?老板急了,趕緊一目十行地往下讀:
「天有不測風云,人世間本就是福禍難料,變幻莫測的,我夏洛蒂是個記者,也是個普通人,也想過會有一天遭遇意外突然離世,但那至少是作為人而離世,而可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被當成實驗兔子一樣殺戮!」
筆鋒竟是一轉,從嚴謹的分析變成富含情感的控訴,老板背后一涼,心頭不禁升起幾分唏噓。
是啊,誰能想到這世間還有如此非人之事呢?
感同身受地收緊衣服,溫暖的陽光照不倒立起的寒毛。
「但是多虧了一位異國的好心人,將我與所有研究員從楓丹科學院內救出!沒有他,就沒有科學院全員生還的奇跡!」
“哇,這么厲害,誰啊?”
「各位讀者啊!請容許我隆重地介紹他的身份——」
「深淵清除者!愚人糾正者!曠野上永不停歇的藍色幽靈!拋棄王位追求正義的前至冬王子!所有受害者的旗幟!維可緹木!!」
“???”
誰?
*
“那個記者小姐,是不是有些寫的太夸張了?”
一邊將紙巾遞給淚眼汪汪的夏洛蒂,林尼一邊看著新聞稿嘴角抽搐。
王子反目,竟為正義,其他國家不知道,但林尼可以確信,這個故事必將在熱愛戲劇性的正義之國里瘋狂流傳。
可能再過兩天就會有相關的戲劇與歌舞了吧
“嗚嗚嗚,哪里、哪里夸張了,因為無法忍受罪惡,竟大義滅親,王子叛國,從應有盡有到一無所有,無怨無悔地他把所有人都救了啊!就是沒考慮自己!”
粉發少女眼眶擦得通紅,精神疲憊又亢奮。
“我所寫的可都是事實,沒有夸張的部分啊!”
充其量就是語氣激烈了些!
但維可緹木值得稱頌。
抹去眼淚,夏洛蒂暗下決心:
“等他醒了一定要記得通知我啊!一篇報道根本不夠,我要親自采訪他本人!”
“欸”
大魔術師也沒話說了,他撓了撓頭,猶豫地將頭轉向父親:
“這樣做不會有問題嗎?”
“不會影響家的,林尼。”
佩露薇利明白他的顧慮,在她眼里,孩子們中的大哥也不過是個謹慎的貓兒:
“救人的是「維可緹木」,消滅切片的是「維可緹木」,泄露情報的是「維可緹木」,接受采訪的更是「維可緹木」,愚人眾們還能怪我們嗎。”
此話絕沒有半分虛假,連大審判官在此,也無法說出半個不來。
父親,母親,與孩子們,這個拼拼湊湊的家里,有哪個不是維可緹木呢?
維可緹木,維可緹木。
受害者啊,多希望你的名稱不曾存在于世間。
“夏洛蒂小姐不會有事吧。”
終于,紫瞳落在了粉發少女的背影上。
如果家人無憂,生存亦無憂,那孩子就有了伸出手去,幫扶他人的力氣與余裕。
“放心吧,如果他們還想維持與楓丹的外交關系,保住岌岌可危的國際形象,就絕不會將手伸向記者小姐。”
母親的手溫柔地落在了背上,安撫著受驚的貓。
“去找弟弟妹妹們玩吧,小林尼。”
“大人的事,自有大人來操心。”
“”
雖然已經聽克雷薇說過很多次這句話,但每一次聽到的時候林尼還是會感覺心尖一麻,有把自己縮成一團的沖動。
拉下帽檐,胡亂地點了下頭,林尼跑得飛快,只留克雷薇露出愉悅的笑容。
“你看,佩佩,我們的好大兒又害羞了。”
第幾次了,真是惡趣味。
強壓下翻白眼的欲望,佩露薇利嚴肅了臉色:
“蒸汽鳥報社的傳播度,你我都清楚,維可緹木的身份,這下是徹底瞞不住了。”
這很好。
佩露薇利討厭維可哥哥因為害怕牽連他人而遮遮掩掩的模樣,白袍不應該蓋在藍寶石上,遮掩他的光芒。
少年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將自己用善鎖在了鞍子上。
“當然。”
克雷薇放松了眉目,輕車熟路地將頭靠在了朋友的肩膀上:
“雖然因為你起的標題因為過于引戰而被駁回了,但我可是認認真真地將小王子的故事反復講了好多遍給夏洛蒂聽呢。”
克雷薇亦記得王子尊貴從容的模樣,但記得最清楚的卻不是龍尊殺死母親的那一天,而是少年拿起手帕,替小時候的自己擦去臉上臟污的那一刻。
佩露薇利也任由她靠著。
“正經些,克雷薇,經此一事,愚人眾一定會派執行官來調查的,你覺得會是誰。”
答案顯而易見。
克雷薇想張口回答。
“皮耶羅。”
卻有少年人的聲音比她更先開口。
“維可哥哥!”放松的身體瞬間彈起,克雷薇頗為驚慌地睜大了眼:
“什么時候來的!不是,你這才睡了幾個小時!再多休息會吧!”
她回頭,入目的是萎靡拖在地上的白尾,藍發的少年不言不語,只是以極哀極悲的眼神描繪著克雷薇舊時的面容。
“?”
母親能看見少年抬起的眼瞳里充滿了無助與痛苦。
好像一只被穿透了心臟的鳥兒。
怎么了?
“沒有事情了哦”
佩露薇利皺起眉,起身想要去安撫少年。
“這里是壁爐之家嗎?”
維可緹木突兀開口,聲音帶著絕望。
濃厚血氣,虛弱呻吟,和富人的微笑。
“不。”
克雷薇立刻恍然,她鄭重搖頭,語調一如多年前那般輕快,好似從未因疲憊而變得喑啞過一樣。
“這里是家。”
家。
怔愣于未曾想過的回答,龍尊輕輕地抬起角,眼里的哀痛少了一半。
“你是愚人眾的仆人嗎?”
他又問端正了面目的黑白發女子。
粉發母親,單手劍士,和無憐憫的手。
“不。”佩露薇利揺頭,奇特的眸子難得看出幾分溫柔。
“我是所有「維可緹木」的仆人。”!
尾尖控制不住地翹起,喉結滾動。
“窗外的是女皇的孩子們嗎。”
他顫抖著發出最后的疑問。
如果是,我就要死了。
“不。”父母齊聲堅決否認。
“那是我們的孩子。”
“”
太好了。
眼淚再也兜不住,瞬間從眶里滑落。
“我還以為我沒救成你們!!”
心神徹底放松,在昔日的孩童面前,在手足無措的父母面前,少年龍尊放聲大哭。
*
稍晚一些的時日。
絕云間,群仙集聚。
“五百年前須彌學者謀害大巡林官一事證據確鑿,若陀龍王也誅殺了所有參與此事的人,并讓他們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又一次復盤,所有人都有些厭倦了。
“但澤苛徹底失蹤,不知生死,我們也一度懷疑那些須彌罪犯砸碎了澤苛用來蛻生的卵,以毀尸滅跡。”
徹底的死亡,無法接受又必然存在的可能性。
“但帝君與我等徹夜研究卜算之法,終于確定了澤苛性命無憂。”
以提瓦特的命理推導世外之人的現狀,這本是絕無可能之事。
想起那段昏天黑地的日子與帝君陰沉的臉色,理水也陷入了沉默。
“只是無法清楚他的所在之地。”
“隨后就是百年的尋找,百年的追逐,百年的失敗。”
少年夜叉抗著槍站在一邊,純凈的風元素圍繞他身。
“我等夜叉一度險些追上他的腳步,但終是無功。”
持明龍尊的腳步太過堅定,行蹤過于隱匿,哪怕是速度最快的魈也無法趕上。
眾仙皆沉默,神色皆郁郁。
“好了好了,這樣子像什么話!澤苛看見了也會不開心的!”
留云最厭煩這種低落的氣氛,提高了嗓子別扭地安慰起這幫好友。
“再說了,帝君大人不是已經察覺到了澤苛的失蹤與至冬有關了嗎!等他把真相查明,團聚的日子還會遠嗎?”
“但又沒辦法確定失蹤一事與至冬有關,我們只知道澤苛不知道為什么在追殺在一些行事惡劣的愚人眾成員而且他還追逐深淵教團呢。”
小聲地潑冷水,但說的有道理。
“這不過帝君大人已經趕往至冬,與女皇面談了,一定會問出些情報來的!”
連留云也辯不出什么來。
“說到底,還是失憶惹的禍,憑現在的狀況,恐怕我們面對面都抓不住他。”
長嘆一聲,彌怒疲憊地撓頭。
“如果澤苛沒失憶,他肯定就自己跑回來了,也不用我們這么費勁地查真相了,他說要打誰,我們就打嘛!”
“唔,你說的這還是澤苛嗎!他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但失憶確實棘手,如果能恢復”
一片混亂的討論,只有一個角落靜悄悄。
“歸終,你在看什么?”
茶盞推到面前,阿萍提醒面前的朋友。
“茶都要涼了。”
但灰發的少女不予理會,手指輕捏住黑白的紙,一動不動地看著。
“哦?是楓丹的報紙嗎,我聽沉玉谷的浮錦提到過想必這也是她帶來的吧。”
歌塵浪市好奇探頭,想去看看報紙的日期,卻猝不及防地撞見歸終含淚的雙眼。
“!?”
“你看啊,阿萍。”
輕輕眨眼,兩滴淚水直直地砸在報紙上,暈染開了滿篇的頌贊與少年疲憊的睡顏。
“澤苛啊,他一點也沒變。”
第 135 章
佩露薇利是不喜歡孩子們哭的。
眼淚是軟弱的表現。
但對著很快就整理好情緒, 露出平靜面容的少年龍尊,父親私心想讓他多哭一會。
“維、維可哥哥,沒問題嗎?”
手帕被小心翼翼地遞上, 克雷薇怎么也沒想到多年之后的相聚迎來的竟是這么一場嚎啕。
“你們嚇到我了。”
將臉埋入毛絨絨的布料里,少年悶悶地抱怨:
“我還以為”
維可緹木還記得十數年前的壁爐之家, 在他面前自裁的黃發少女。
我還以為,什么都沒有改變。
曾經的王子一無所知, 縱情玩樂,不知生命如流水消逝于暗處。
今日的少年晝夜奔走, 扶危濟困, 不曾有一日敢安然闔眼休憩。
但若壁爐之家仍是壁爐之家, 女皇的孩子仍是女皇的孩子, 我所舍棄的一切,我所有的痛苦與掙扎,又有何意義?
但是啊, 此時此刻,維可緹木看見。
載滿孩童的靈車, 終于在路上拋錨了。
我的努力, 絕非徒勞。
我的選擇,正確無誤。
“父親, 母親, 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在哭。”
貓一樣的小淑女推門進入,她的姿態也如貓一樣閑適。
“哇。”
耳朵向前撲閃了一下,琳妮特平靜地表示著驚訝:
“維可舅舅,醒得好快。”
“?”舅舅?
我嗎。
維可緹木迷茫地抬頭, 看向兩位女士。
母親故作無事地移開視線,父親一臉淡定地整理袖口, 仿佛這個稱呼理所當然。
“其實叫伯伯也可以,但是克雷薇不同意。”
不,重點不是這個吧。
難以置信地睜眼又閉眼,維可緹木反復地看琳妮特的臉。
毛絨絨的貓耳朵有些迷茫地不動了:
“怎么了,舅舅。”
好親密!她甚至連名字都省去了!完全沒有不愿意的感覺!
尾尖都震驚到翹起,維可緹木藍眼炯炯地看向佩露薇利與克雷薇:
“這孩子是在叫我嗎?”
“當然。”
仆人對著身高從沒增長過的少年,面不改色地調侃:
“在場的難道還有第二個維可哥哥嗎。”
明明在夏洛蒂小姐面前,父親你是自稱姐姐的。
“”我們家關系好亂啊。
琳妮特看了一眼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龍尊,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藍眼安靜地看了一會眼前的姑娘,看她整潔的服飾,柔順的頭發,與安寧的表情。
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但他尚有疑惑并沒解決。
“佩露薇利,克雷薇。”
“你們不厭恨我嗎?”
面對這突兀的問題,屋子里竟無一人驚訝。
“我當恨你什么呢,維可?”
那可有太多了
瞇起眼,邁開腿,克雷薇微笑著,蹲在龍尊的身前,仰頭去看他的藍眼:
“恨你沒有及時發現我們的苦難,沒有快些向我們伸出援手?”
不等少年開口,佩露薇利立刻接過話題,聲音優雅緩慢:
“還是恨你在我們疼痛的時刻仍帶著王子的華冠,出于你身的人參果讓人不得安息?”
白尾有些愕然地翹起:
“你們既然都知道,為什么還?”
“不是我的錯覺,維可緹木。”
溫柔的撫摸與責備的話一同來襲,溫柔地落在龍尊的頭上,撞在他的兩角之間。
“你把不該屬于自己的責任攬得太多,配得感又相當低。”
維可緹木被往日的優待迷暈了眼,生不出懷疑與惡意,但曾經的孩子卻看得清楚。
所謂王宮,不過是一個大些的壁爐之家;所謂女皇,不過是另一個‘母親’,而所謂至尊至貴的王子
也不過是另一個被禁鎖的孤兒。
“維可緹木,維可緹木,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情。”
清凌凌的水從天而降,澆灌在龍尊迷蒙的大腦上:
“被冰雪賜福的精靈,為什么使用的是水元素呢。”
“!”
*
“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獨特的尖耳都迷茫到張開,少年歪斜著腦袋看佩露薇利,滿臉只寫著四個大字:
我不理解。
誰會懷疑自己的母親不是自己的母親,啊不是,是自己的養母不是自己的養母,啊好像也不對
“維可哥哥,我知道女皇對你相當好,你用寶石打水漂是日子我都記得呢。”
眼見著少年龍尊的眼神變得越來越空茫,克雷薇趕緊抓住藍角把他的腦袋瓜扶正,嚴肅地直視著他的眼睛。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千萬不要害怕。”
鬃毛輕飄飄地拍了下地板,維可緹木條件反射地直起身子,擺出可靠的表情。
“我當然不會害怕。”
“那太好了。”
機會實在難得,也不管維可緹木能不能接受了,佩露薇利開門見山,直接把情報狂倒出來。
“我們壁爐之家與富人達成了合作,借著他的商路走私了不少璃月的歷史孤本。”
潘塔羅涅,怎么還有你的事?
維可緹木下意識地皺眉,他已不是天真的王子,心里清楚這個銀行家絕沒有他表現出的那樣純良。
“富人很危險,他一直派人追在我的后面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不等少年出口警告,佩露薇利的手指直接抵住了他的嘴唇,不容拒絕地命令。
“哥哥,這件事很重要,請聽我說完。”
“”
被強勢地命令了,好少見的經驗。
維可緹木后知后覺地眨眨眼,不說話了。
這孩子真的長大了啊
打斷這些胡思亂想的是被一字一句吐出的極古詩句:
“藍發亦藍目,玉角而鱗尾。”
直白的外貌特征,藍色的少年擺擺尾巴,迷茫地抬起了頭。
叫我?
“尖耳聽民聲,碧血沃荒雪。”
“殘枝綻花蕾,敗葉生稻香。”
“飽腹人勿忘,九沃為龍尊。”
佩露薇利很少念來自璃月的詩句,但她盡量一字一句念的清晰。
直到從第一句聽到最后一句,維可緹木才微微恍然。
“這是九沃龍尊的故事?”
但為什么他的外貌與我如此相似?
不敢吐出可能的猜測,少年好半天才喃喃一句:
“我聽過的版本,好像和這不太一樣。”
只要在這片大陸上真正行過,就不可能沒聽說這位龍尊。
不大意外地合上書,佩露薇利解釋:
“九沃龍尊的故事可以說是大陸上流傳最廣最雜的了,我小時候聽到的版本是九沃龍尊青面獠牙,武功蓋世,一怒之下把敵方的眼珠子們全挖了出來,種在了地里,當年的璃月才得以豐收。”
“”
看來這版本是壁爐之家特供。
“不過我手里的這本應該是正統。”
至于為什么。
“這孤本出自一個世代相傳的方士家族,約有兩千多年的歷史至于拿到它的手段,放心吧,還算正規。”
佩露薇利回憶富人的說法:
“只是買通了一個瘋魔的丈夫,狠心的父親罷了。”
愚人眾的手段少有光彩的時候,這種處理方法已經夠平和了,維可緹木暗松了一口氣,開始回憶這首短詩。
孤本是真的,血沃雪地也是真的。
九沃龍尊付出的犧牲竟如此之大嗎?
維可緹木在心里暗暗敬佩。
以及,外貌的描述應該也是真的。
“”
這代表了什么呢?維可緹木不太敢想,只是伸手揪緊了自己尾巴上的藍色絨毛。
“九沃龍尊的樣貌好像和我極為相似佩露薇利,克雷薇,你們覺得是為什么?”
“哼哼~這還用問嗎!”
克雷薇叉腰,自信地揚起粉色的長發。
“真是沒想到啊,那個大名鼎鼎的九沃龍尊——”
一把把面前的少年摟進懷里,兩眼射出興奮的光:
“居然是維可緹木的父親噠~”
“我也這么覺得。”
身體靠上桌邊,佩露薇利冷靜分析:
“九沃龍尊恩澤四野數千年,這樣也能解釋女皇為什么對你過于優待。”
“竟是如此原因嗎”
回想過往,維可緹木有點想相信了。
他所享用的優待過于離譜,花費在王子身上的金錢足以建造起一個全新的小型國家。
若這一切都人提前支付了代價。
那就合理了。
“九沃龍尊如此高風亮節的人物,竟然是我的父親嗎,雖然不太真實,但如果是真的的話”
尾巴輕輕地搖擺。
“有點高興。”
原來,我是有真正的家人的,他還如此優秀,如此正直。
接下來要做的事就顯而易見了。
“佩露薇利,我的白袍在哪里?”
維可緹木收拾好衣裝,兩眼燦燦如星輝,身心再無猶豫與迷惘。
黑白發的女士面不改色:
“嗯?我沒有看見,可能是不小心被孩子們搞丟了吧。”
*
“皮耶羅先生,恕我直言,犯案者是實驗產品不假,但切片也確實為多托雷先生所造,所犯下的罪責和造成的損失必須由他承擔,情快些通知他來楓丹接受審判,否則我國將采取強硬措施”
大審判官面目嚴肅,不依不饒地以法條做刀劍,擊打著敵方的心臟。
“你說切片被殺害但是先生,切片屬于實驗產物,在楓丹的法律里并沒有人權,我會按物品損壞來幫你上報,希望罪魁禍首能盡快賠償貴方的財務損失。”
艱難地擺脫這難纏的先生,斯卡拉姆齊無趣地跟隨在皮耶羅的左右離開,保衛著他的安全。
保衛統括官安全,聽著就好笑,我只是個六席啊,是不是有些過于高看了?
“不,斯卡拉姆齊。”
“有些價值,只有你身上才有。”
比如坎瑞亞的技術,獨特的過往,以及
純正無邪的愛。
皮耶羅看著少年長大,心知那顆心臟的柔軟。
“只要有你在,事情就不會到最壞的地步。”
就算是維可緹木突然恢復了記憶,向至冬大發烈怒,這怒也臨不到你,無知而幸運的人偶。
疲憊的中年人一邊思考著,一邊走在楓丹的街道上。
太陽真惱人啊,要不把多托雷關進海底清醒清醒算了。
若不是他,又怎么會多生出如此事端。
他的思緒是如此深沉,以至于連周邊的環境都看不見。
直到人偶住了腳步,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
“維可!”
誰!
皮耶羅豁然抬頭,他看見:
在陽光下,在周圍人喜愛的目光中,小小的龍尊一步步向他們走來:
“皮耶羅,斯卡拉姆齊。”
他眼光明亮,腳步輕躍,光彩得好像初升的太陽。
“我有事情想要問你,愿意和我來嗎?”
“”
這一天,還是到來了嗎。
第 136 章
偏僻的角落里藏著各懷心思的三人。
“皮耶羅, 斯卡拉姆齊,真高興看見你們一點也沒有變。”
平靜的容顏,平靜的問候, 驚人的友善,
幾乎讓人偶的心里生出了錯覺。
背叛好像從未存在。
他們還可以像曾經一樣擁抱。
“哦?維可, 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抽出水鞭來,抽散我的木頭身子呢, 哈哈!”
但那是不可能的。
畫布上若蘸滿了染料,又如何讓他重回潔凈呢。
紫瞳警惕地暗掃了一下旁邊的丑角, 散兵直接出言譏諷驅趕眼前的少年:
“怎么?叛逆期終于過去, 準備回家了?”
他夸張地攤開手, 神色極盡嘲弄, 姿態足以讓任何一個氣盛的年輕人直接甩袖離去:
“那可不行,你做的可不是什么被老爹老媽打幾板子就能輕輕放過的錯啊,維可緹木!更何況在冰之女皇偉大的理想面前, 根本沒有如此淺薄的感情!”
聽明白的話就快走開!別再和愚人眾接觸了,你應該沒有愚蠢到如此地步。
“”
沒有露出惱怒的表情, 也沒有吐出尖利的話語, 那藍發的孩子只是看了他一眼,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澄凈, 就像初見時的模樣。
“謝謝你的提醒, 斯卡拉姆齊。”
“放心吧,我不會回去的。”
惡毒的言語統統被噎了回去。
“我沒有再提醒你,藍色幽靈。”
伸手將斗笠拉下,人偶緊咬牙關。
“真是自作多情。”
“就當是這樣好了。”
維可緹木知道, 愚人眾的六席,他的手里絕不干凈。
但雪地里的火, 監牢里的火,總是讓龍尊溫暖又難過。
將視線從人偶的身上移開,龍尊直視丑角,看他恭謹的姿態與緊繃的肌肉。
這個縱容我的,照看我的,教導我的,蒙蔽我的。
奇怪之人。
“皮耶羅,我要問你事情。”
他開口試探女皇的忠臣:
“這世間無云即無雨,無土亦無花,上至魔神,下至蟲魚,皆有其來處。”
“皮耶羅,告訴我,我的來處在何方。”
怎么突然問這個問題。
丑角輕輕抬眼,窺著少年降臨者的臉色,其上沒有被欺騙的憤怒與痛苦。
記憶沒有恢復。
但女皇所編織的童話,冰雪精靈的謊言,顯然已經被看破了。
“”
維可緹木,你生自賢者所調換的毒藥,劣醫陰暗的貪念,由我親自剖出,女皇用愧疚撫養。
罪惡感與悔恨不曾斷絕,但丑角絕不會將這些開口傾訴給受害者聽。
“我不知道。”
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是嗎。”
說不上失落或悲傷,畢竟也沒抱希望,龍尊只是上前了一步,抬起雙手猛地固定住他的頭部,藍眼狠狠地盯住他奇特的眼睛:
“我不應當出自九沃龍尊嗎。”!!!
毫無防備之下,幾乎在這個名字被小少年念出口的瞬間,鬢間的冷汗濕了龍尊的雙手。
“我不清楚您在說什么!”
手下肌肉扭曲,皮耶羅的戰栗明顯到過分,真相昭然若揭。
身體反應是無法說謊的!
佩露薇利的情報居然是對的!
雖然早有猜測,但一時之間,維可緹木還是有些緩不過神來。
畢竟我的父親可是、可是
那位九沃龍尊啊!
“為什么不敢承認!”
更多的問題來了。
喉結滾動,手指向下,少年厲聲逼問,伸手就要去抵丑角的脈搏。
“你們對他做了什么壞事了嗎!?”
“什么東西!維可緹木和龍尊能有什么關系?”
旁邊的散兵是越來越糊涂:
“他不是已經幾百年沒有面世了嗎?”
疑問聲如雷劈響皮耶羅的大腦,他立刻仰頭甩掉少年的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那就是做了。”
將手收回,維可緹木的心里生出幾分驚怒。
“你們殺了他?并把他的子嗣精心撫養?為什么?”
對著這個樣貌沒變,氣質卻越來越滄桑的中年人,他想起了許多無憂無慮的過往,腦海里也多了許多可怕的猜想。
我曾以為那些都出自于真心的饋贈,來自無瑕疵的愛。
但到最后,居然連愛都是假的嗎,金子做的首飾,竟是祈求無罪的賠償嗎。
“”
但我不需要金銀,也不需要賠償。
龍尊在心里再一次肯定了自己永別冬都的選擇。
“告訴我真相,皮耶羅。”
九沃龍尊的義舉,維可緹木是聽過的。
與親情無關,若連這等義人都成了愚人眾手下的亡魂。
“那我就要替他申冤。”
*
當申冤的預報降下,還能勉強維持的和睦蕩然無存。
“你想多了,維可緹木。”
皮耶羅的語氣變得極快,再也聽不出妥協與恭敬。
他極力辯駁:
“九沃龍尊高風亮節,又與天理深淵無關,愚人眾又怎么會對他下手!”
很有道理,但皮耶羅總是對我說謊,這一條不用信。
“是啊維可。”
少年的聲音由清朗逐漸變得模糊。
“就算是瘋子,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殺害龍尊這種事情的,更何況女皇明顯沒到那種程度”
很有道理,但證明不了什么。
“維可緹木!從出生到現在,至冬不曾惡待過你一分一毫!你不應因無據的懷疑”
從來沒見過皮耶羅如此急切的模樣。
“你說得對,所以我會在找到證據后再來問至冬的罪。”
少年人想要發笑。
“維可緹木!”
徒勞呼喊。
“哈哈哈你這個時候回憶往昔是為了什么呢?難道對我的好能抵消所犯的一切罪惡嗎?還是說親手養大一個對準自己的刀讓你無法接受?”
我的前半生竟像個笑話。
笑意再也壓不住,在這種極嚴肅的情況下,少年人卻微微彎了眉毛,轉頭向人偶露出一個極溫柔的笑。
“你愛我嗎,帽帽。”
正隨口為東家辯護的散兵一愣,他好久沒聽到這個幼稚稱呼了。
“?”
這是在發什么瘋?
“哈?你怎么敢問人偶這個問題,答案顯而易見”
白尾揚著藍鬃在空中打出脆響,言語如孩童般簡潔易懂。
“我愛你。”
“!!”
言罷,也不去管呆愣的人偶,龍尊轉頭看向獨目的中年人。
這個他曾經深信并依賴過的人。
“真遺憾,皮耶羅。”
“哪怕你總是以言語拌我的腳,以陰謀拽我的胳膊”
“我居然也愛你。”
“!”
勸阻與辯駁聲忽地停了,皮耶羅驚疑不定地看向面前的龍尊。
“維可緹木,如果你是想回至冬的話”
面對真心,竟只能想到這種可能嗎,真是可憐的人啊。
“唉,忽略掉我剛剛說的話吧。”
迎著愚人們迷茫的目光,纖細的手指覆上鱗片,平靜地探向自己的胸膛,沒入皮膚。
穿透自己的皮膚,比用踩亂完美的雪地又難上多少呢?
斯卡拉姆齊覺得自己聽到了肋骨被折斷的聲音。
“噗嘰。”
不、不止。
碎骨攪動肌肉,血液順著手肘滴在地上,石縫里的種子吸飽了能量,立刻掙扎著開出小小的紅花。
天地之間,紅花之中,故人眼前,藍發的少年面無表情地轉動著手腕,比獅虎將筋膜從骨頭上撕下還要用力。
啵。
龍心從溫熱血肉之中分娩。
“我,將以此心贖買我與至冬之間的所有愛意以及金銀堆砌的王座。”
手指夾著剔透的晶體沾著血勃動,現在了人偶面前。
“從此,我與至冬之間再無恩,只有怨了。”
*
“克洛琳德!你快些!”
鞋跟與地板敲擊,黃發的少女急急地向巷子趕去。
“再快后面的人就趕不上了。”
一手夾著美露莘,一邊邁開長腿,決斗代理人的行動迅速又不失優雅。
“卡蘿蕾,你確定維可緹木被愚人眾帶走了,對嗎?”
“絕對絕對絕對不會看錯!”
在疾風中,美露莘狼狽地抓緊帽子。
“如此炙熱的光芒,我從來沒有見過第二次!”
“愚人眾好大的膽子!眾目睽睽之下居然敢綁架楓丹新星!”
越想越氣,大小姐頭上的藍寶石晃個不停:
“看我怎么收拾他們,維可緹木可是我刺玫會罩著的人!”
不,根據報紙上的描述,維可緹木先生強得離譜,完全用不上你罩。
“你懂什么,我們刺玫會可以給他心靈上的幫助!”
“好吧,說不過你。”
無語地檢查手槍,雖然覺得這件事好像有什么誤會,但克洛琳德還是低頭開始檢查起了武器。
子彈、槍、劍、精神狀態、身體素質一應俱全,不錯。
“我準備好了。”
克洛琳德自信宣告。
“準備這么多彈藥,是哪里出現案件了嗎。”
“誰!”
突然出現的少年音嚇了克洛琳德一跳,槍口直指對方心臟。
“”
藍角的少年迷茫且緩慢地眨眼,像貓一樣表達善意。
這少年怎么走起路來悄無聲息!
“哇,維可緹木!”
不等她發出疑問,熱情的好友就迅猛地把她擠開,毫無淑女形象地大叫:
“你胸口上的血是怎么回事?愚人眾的使節們傷害你了?”
“不,請仔細看看,我沒有受傷”
尾巴都被嚇到呆直了,少年愣愣地向娜維婭展示完好無損的胸膛。
“我只是去還清了撫養費。”
原來是維可緹木!那就不奇怪了。
匆忙地收好槍,克洛琳德也一臉嚴肅地收好槍,逼近尚在無措中的少年:
“就算是如此,維可緹木先生,為了自己的安全考慮,你也應當與愚人眾保持距離。”
“?謝謝你的提醒?”
“維可緹木先生確實沒有受傷。”
雙手搭在眼睛上,卡蘿蕾用她獨特的視力將龍尊掃視了一遍又一遍。
“真好啊。”
她拍拍手。
欸?
藍眼落在這小精靈的頭上,維可緹木艱難回憶起初入楓丹的那一天:
“你,原先不是很害怕我來著嗎。”
“咳。”
觸角尷尬地抖了一下,卡蘿蕾微微移開視線:
“之前、之前我不是沒見過你這種情況嗎,就是,那個、那個”
“真的很抱歉啦!”
猛地鞠了個躬,小美露莘真誠道歉。
“我現在已經確定了,你絕對絕對不會對楓丹造成任何危害,請隨意游玩吧,維可緹木先生!”
啊。
小龍尊對著美露莘發愣,又看了看周圍人的笑臉。
接納,包容,佩服,贊嘆。
一切都是好的,一切都是美的。
“你衣服這大洞怎么補啊,這樣吧,我做主,去千織屋給你買套新的!”
遠遠的還有人熱情呼喊:
“維可緹木先生!可不可以給我簽個名?放心,絕不外傳!”
伸手摸了摸有些空蕩的胸膛,持明少年眨了眨眼睛,以全新的眼光看待這世間。
龍尊的本能告訴他,他舍棄了一個極重要之物。
但那顆人心卻說。
你得到的,遠比你失去的。
要摩拉一萬倍。
第 137 章
“維可哥哥, 現在就要出發嗎?”
克雷薇擔憂地看向藍發的少年。
整理好衣領,扎緊袖口,持明龍尊在心里規劃著未來的方向。
“留在楓丹吧, 壁爐之家的屋檐不大,但足以為你遮風擋雨, 掩蓋藍色幽靈的蹤跡。”
佩露薇利試圖阻攔,但她心里清楚。
誰都無法攔住維可緹木的腳步。
“不必再說, 我已經聞見了冤血的氣味,又怎能置之不理。”
九沃龍尊失蹤一事撲朔迷離, 如果憑理智分析, 維可緹木也無法相信愚人眾會做出謀殺雪稔君這種愚蠢的事來, 但丑角的反應
就算他拒不開口, 這件事也與愚人眾脫不開關系。
“放心吧,孩子們。”
尾尖勾上人類的小腿,這是持明龍尊獨有的親昵行為。
“我只是去須彌求見世界樹之主, 探查隱埋在歷史中的罪惡與我的身世罷了,不會有什么危險的。”
只是如此想想, 少年的心中就情不自禁地生起了幾分悲傷的雀躍和旺盛的期待。
維可緹木在腦海里勾勒著九沃龍尊的形象:
雪稔君潤澤四野, 他定是一個極溫柔的人吧。
他與誰生下了我?又對我抱有什么樣的期待?
“”
別想了,維可緹木。
你甚至不知道這未曾謀面的親人是否還活著。
向著孩子們告別, 少年堅定地踏出步伐。
“希望世界樹會帶給我答案。”
“這就走了?我以為會多留幾天呢咦, 父親,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對勁啊?”
大魔術師最擅長察言觀色,此話一出,大家都抬頭看向父親。
“怎么了, 佩佩?”
佩露薇利獨特的眼睛在少年背影上流連,著重關注褲腿與衣袖。
“維可的衣服短了一點。”
“咦?”
孩子們紛紛探頭, 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漸行漸遠的背影。
在那左右飄蕩的白尾下,一小節腳腕隨著走動露出。
“但這是在千織屋剛買的衣服,不存在縮水的可能性啊。”
那么真相只有一個了。
“維可舅舅長個啦?真好!”
雖然孩子們嘴上不說,但其實有時候會也覺得喊一個比自己還要矮的少年為舅舅什么的好尷尬。
“”
長高當然是好事,但是
佩露薇利努力回憶林尼他們這些年來的生長狀況。
沒有一個如此顯著的。
不過維可緹木身高這么多年都沒變化了,想必長快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
心臟洗去了血,看起來竟和藝術品沒什么兩樣。
紫發的人偶摘下帽子,將臉貼在桌面上,對著玻璃容器里的龍心發呆。
震動順著桌面傳入耳骨。
他心里清楚,一個人是不能擁有兩顆心臟的。
而且離體的心臟是死的,絕不會像眼前的物件一樣抽動。
但人偶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情不自禁地將手貼在了玻璃上。
仿佛在摸嬰兒的臉。
“一顆被遺棄的心臟,稀奇。”
玻璃印出斯卡拉姆齊的倒影
一個被遺棄的人偶。
常見。
深膚色的手忽然出現,將玻璃罐從人偶手下拿出。
“與楓丹的談判尚未結束,該開始工作了,斯卡拉姆齊。”
哦,現在還沒結束,看來那個大審判官咬愚人眾咬得相當緊。
不過這都不重要。
“喂,丑角。”
如惡劣的孩童般裂開嘴角,散兵伸手捂住胸口:
“告訴我,你會把這顆心臟給誰?不、不,瞧我,又明知故問了。”
血液做的人參果已經夠有用了,更何況心呢。
雷電在指尖閃爍,人偶直起腰身,瞪向愚人眾的統括官:
“你若把這顆維可緹木所遺留下來的心臟贈給博士研究,我就要殺了你!”
龍心顫動著手心,丑角看著向來順從的同僚發愣。
“你是想要得到它嗎,人偶?”
“得到它?笑話!!它本就有屬于我的那一部分!”
也許一度在世間迷失,也許一度被世間戲弄,但人偶亦有自己的堅持。
“你是聾子嗎?皮耶羅,維可緹木可清清楚楚地說了:【以此心贖買我與至冬之間的所有愛意!】”
所以這顆心臟可以屬于女皇,可以屬于皮耶羅,可以屬于羅莎琳、凡人、甚至被踩踏的污雪,但它唯獨不應該屬于博士!
藍發的劣醫不曾撫觸過幼鳥的絨毛,藍發的劣醫不曾獲得過王子的愛,除了貪婪與謀算外,那雙紅眼里不曾再有過任何東西!
所以
“你若把這心臟冷漠地置于禽獸的刀與針之下,那就是在玷污我與維可緹木之間的過往了!皮耶羅!!”
電花四濺,狂亂照亮坎瑞亞人深色的皮膚。
*
“我說,那維萊特,你和至冬使節談判,帶我又做什么?”
少女攤手,姿態放松且優雅:
“放心好了,我的大審判官,我完全信任你,真心實意,發自內心,所以”
她跳下椅子,手指牽拉裙擺,輕巧地擺出謝幕的姿勢,翹班的欲望不加掩飾:
“我將賜予你最大的權利,隨你的心意去執行正義吧!為我飽受驚嚇的子民!為了「維可緹木」!為我無辜受難的楓丹科學院哦對了,這部分一定要他們翻倍賠償才行!”
高聲吟唱到這里,芙寧娜的臉上控制不住地升起了幾分怒意:
“知不知道科學院在研究什么啊!天空之城可是對抗預言最可能有效的方法!我看愚人眾是誠心想看我們滅國”
“哦?”
那維萊特疲憊但敏銳地看她一眼:
“你不是向來都對預言不屑一顧的嗎,怎么突然如此生氣。”
“啊這——預言是不用在意沒錯啦但他們的態度令人發指沒錯!”
眼神飄忽了瞬間,芙寧娜立刻氣勢洶洶地挺起了胸膛:
“炸哪不好,偏偏要炸科學院,擺明了不想看我們的好!”
“真是太有道理了,不愧是楓丹的正義之神你希望我這么夸你嗎。”
拼命地搪塞過去,對著水龍意味不明的眼神芙寧娜趕緊轉移話題:
“嗯倒是你,那維萊特,我怎么感覺你這兩天一直在忙,根本沒停過?”
“朋友,你感覺對了。”
疲憊地閉上眼,大審判官不加諷刺地贊嘆。
“先是刺玫會的那起殺人案件,結果順藤摸瓜找出了個樂斯制造商,而上一起案件的嫌疑人堅稱這一起案件的嫌疑人是少女連環失蹤案的兇手,對方又堅定否認”
而且還沒等那維萊特把這兩起案件,不、三起案件的關系搞明白,科學院又以極快的速度爆炸了
隨后又爆出故人之子與至冬的關系,樁樁件件的待解決問題,足以讓任何一個神智正常的年輕人崩潰,但好在那維萊特不是人。
“不管怎么說,我已經把維可緹木的情報用信件傳達給若陀龍王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唔,皮耶羅先生,你遲到了很長時間。”
“!!”
腳步一晃,少女立刻優雅地坐回椅子上,手指隨意地勾住茶杯柄,端得是一副自信散漫的姿態。
“皮耶羅先生,讓高貴的神明久等,就是你們至冬的禮儀嗎?還是說,你對愚人眾所犯下的罪行毫不在意,要視楓丹的法律為無物了?”
好,先發制人!
芙寧娜在心里給自己點了個贊,緩慢又凝重地轉頭,要給丑角一個下馬威:
“要知道,至冬與楓丹的友誼,現在可是岌岌可!”
異色的瞳孔落在皮耶羅破破爛爛的外袍上不動了。
“”
對著大片雷電產生的焦痕,連神明都一時凝噎。
這是哪位楓丹好漢打的?克洛琳德?不能吧
“皮耶羅先生,需要先整理一下儀容嗎?”
“不,盡快開始吧。”
隨手搓了一下被電焦的鬢角,中年人的臉上又添了幾分疲憊。
“楓丹科學院重建費用,不用商討了,就按你們所說的辦,至于其他的條例,我們愚人眾也全部答應。”
“咚。”
答應得如此痛快,定有古怪。
手杖輕敲一下地面,那維萊特豎瞳幽深:
“那些都是理所應當的賠償,不要轉移重點。”
“而罪魁禍首多托雷,必須他本人親自來楓丹接受審判!”
多托雷來楓丹接受審判?笑話,最后擱梅洛彼得堡里呆幾千年養老嗎。
且不說其他問題,只談至冬的臉面
“唯獨此事絕不可能。”
“哈?你說什么?”
這次連芙寧娜也動起真火來了:
“人證物證具在,犯案現場還在楓丹,他多托雷憑什么不能來接受審判!你不會要和我說切片行為請勿上升正主吧?楓丹的發條機器打人了主人還有被審判的風險呢!”
“水神大人,請聽我一言。”
思量著至冬與天理,又摸了摸懷里的龍心,丑角終于下定了決心。
把此物交給多托雷確實會給至冬帶來更大的利益,但
中年人想起人偶憤怒憎恨的臉,少年沾滿血的手,地縫里飄搖生長的紅花。
“”
五百年的磨損,對于凡人來說大抵還是太重了。
終于,一顆龍心被極不理智地推上談判臺,它生機勃勃地跳動在正義的桌上。
就算是研究出更多東西,又如何呢。
就當是我討厭多托雷吧。
“天理的預言,非世界外的力量不能改變。”
“多托雷死有余辜,他的罪孽一直緊緊地墜在他的身后,遲早會連他的靈魂與□□一并吞噬但楓丹的危機已經迫在眉睫。”
“我懇請以此世外之物,推遲楓丹廷對多托雷的審判。”
水龍的豎瞳冷漠地點在龍心上。
“一個詭異的活物,散發著不祥的氣息與濃郁的能量,我不覺得它能拯救些什么。”
說著,就想拒絕這筆交易。
“它的主人與九沃龍尊密切相關。”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
那個愚人眾外交官大抵是瘋了。
“那維萊特,你說他最后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對著手里砰砰跳的龍心,芙寧娜冷汗直冒,都快演不下去了。
“這不是間接向我們承認了九沃龍尊的失蹤與愚人眾有關了嗎??”
拜托!那可是九沃龍尊欸!這是我一個普通人、咳!普通神該知道的機密嗎!
“我也很費解。”
說出這句話時外交官的面貌狼狽且平和,實在不像是什么口誤。
“不管怎么說,必須先將情報提供給璃月”
摸出紙和筆,飽蘸墨水,第二封載滿充沛感情的信文將要誕生。
“不必,我已經來了。”
“先生!先生你沒預約!”
在美露莘的拼命攔阻聲中,金色巨角的男子一掌拍開房門,嘴角滿是疲憊的冷笑:
“我的好那維萊特,看看你這信上寫的都是什么鬼。”
“?”
對著若陀龍王要笑不笑的抽搐面容,那維萊特頗為茫然。
“我記得只是一些普通的消息?”
“是啊,可太普通了。”
把信紙一展,對著水神與水龍,若陀龍王面無表情地開念:
“澤苛之子維可緹木現身于楓丹廷,給予楓丹人民極大幫助,引起民間熱烈的反響,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在,維可緹木都頗具其父風范,不曾辱沒九沃龍尊之名”
“我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放下手里的筆,那維萊特端正了神色,對著巖龍王據理力爭:
“維可緹木確實是一個很棒的孩子,且無成人引導,雖然九沃龍尊可能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暫時忘記悲傷,代替澤苛將他的兒子”
喉結滾了又滾,若陀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抗住。
“去他天理的兒子!!”
信紙帶著怒氣摔在那維萊特的桌上,驚得他腦后的軟角都瞬間變得僵直。
“喂!你干什么!竟敢當著我面欺負那維萊特!”
不假思索,芙寧娜拍案而起,指著巖龍王的鼻子厲聲訓斥:
“不想收養就不收!罵無辜旁人算什么本事!”
“!!”
看著少女擋在高大的水龍王面前,若陀心中的憋悶直上云霄,一聲怒吼從肺腑丹田里噴薄而出:
“九沃龍尊他!不育啊!”
聲音響徹整所建筑,余音繞梁。
啥?
“啪!!”
不得水龍與水神從怔愣中回過神來,審判官的大門又被再一次拍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萊歐斯利揪著手銬,面無表情地沖了進來:
“怎么會有人在沫芒宮憑空污九沃龍尊清白,損害他老人家的名譽?”
“就是你嗎?異國的先生。”
迷茫地看了一眼毫無作為的那維萊特,典獄長撓撓下巴,選擇先輕微地警告一下面前的先生:
“啊,無論以何種方式抹黑,玷污九沃龍尊形象,在楓丹法律中都是嚴重的違法行為,先生,還請你謹言慎行。”
“”
無人搭話。
“嘭!”
雙手握拳擊打桌面,那維萊特瞳孔地震:
“澤苛不孕不育”
那我看見的維可緹木是誰!?
*
“旅行者!前方就是自由之都蒙德啦!打起精神來!”
微風與希望匯聚之地,旅者與向導并肩而行。
“咦?好大的龍!那個少年是在和他說話嗎?真厲害”
全新的故事,開始了。
第 138 章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 我的名字是空。
金發的旅行者漫步于蒙德的石板路,他的身邊滿是居民的歡笑與輕柔的微風。
“這不是旅行者嗎!還要多謝你幫助蒙德解決了危機!”
說到這里,這居民忽然陶醉地抱緊雙臂:
“簡直就像正義的王子一樣!”
“”
身份是旅行者, 來自世界之外,現在正在提瓦特大陸上游歷七國拜訪七神并尋找我的妹妹。
“正義的王子!難道你也看了楓丹的”
兩眼放著光, 面前的榮譽騎士立刻被拋之腦后。
“對呀對呀!”
如遇同好般激動:
“無冠王子,太帥了!咳咳——”
居民壓下嗓音, 故作沉重:
“至冬的愚人,無權稱我為王——簡直太酷了!維可緹木!”
觸碰到神像就會解鎖對應的元素, 可以凈化風魔龍淚水里的不詳力量, 跟一國之神明稱兄道弟, 還是最經典的兄妹配置, 無論怎么看我都像是個12+游戲的主角吧。
但
為什么總感覺
某個名字出現的頻率
空一把扶住額頭,回想在蒙德的經歷,臉上流露出幾分無奈。
是不是有些過高了啊!!
*
“如果蒙德人無力處理龍災, 就不如老老實實地奉上酬勞,拜托我們將那頭野獸擊殺!我們愚人眾向來樂于助人。”
以面具覆面的外交使者言語囂張, 對著敬業的騎士比比劃劃。
好標準的找茬橋段!旅行者瞬間嚴肅了起來。
“哇!旅行者, 你看那里,琴團長好像被愚人眾刁難了!我們快去看看吧!”
派蒙與我心意相通, 不愧是提瓦特最好的向導!
在心里贊嘆一聲, 旅行者空端出了凜然的姿態,氣勢洶洶地前進。
在我的面前欺負我未來的同伴,是我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
金發的少年立刻開口想阻止這惡劣的行為:
“琴團長,你們”
“竟然把蒙德的四風守護稱為野獸”
但向來好脾氣的琴此刻卻并不需要他的幫助, 端莊的臉上生出怒意,微弱鮮明:
“等樂于助人的愚人眾尋回雪國王子后, 再來為蒙德的龍災操勞吧!”
當頭一棒!使者立刻咬牙,面上生出了些薄怒。
“你!你居然敢向我提這個名字!”
“怎么?我說的哪里不對嗎,還是說維可緹木先生不曾將你們拋棄?”
直起身子,琴壓下保持風度的欲望,拼盡全力地擰出幾抹不屑的微笑:
“世人皆知維可緹木先生懲惡揚善,嫉惡如仇,又出自至冬,想必樂于助人的愚人眾與他的關系一定相當不錯吧!畢竟都是大.善.人嘛。”
愚人眾多行不義,甚至連自家王子都揭竿而反的故事早已在大陸各地傳遍,琴在此刻反復提起,效果不亞于當面直扇至冬使者的巴掌,狂踹瘸子的那條好腿。
眼見著周圍人的目光變得厭惡戲謔,使者狼狽地用帽子擋住了臉,哪怕他的臉上其實早有面具遮蓋:
“你、等你們處理不好龍災后,可千萬別來哭著求我們!”
“哇”
派蒙恍惚間被刷新了認知:
“沒想到琴團長還有這樣一面,真厲害”
“”
空沉默地跟著點頭。
“你、你們怎么在這里?”
聞言震驚回頭,琴的臉頰上升起淡淡的紅。
“居然被看見了咳!我就是,稍微、模仿了一下凱亞,沒想到居然這么有用咳!忘記他吧,旅行者!”
“什么嘛,原來是裝的。”
將手背在身后,派蒙壓下眼皮,促狹地笑了兩聲。
“就是維可緹木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旅行者,你聽說過嗎?”
空誠實搖頭。
“咦,你們還不知道嗎?不過你們剛來蒙德,不知道也難怪,無事時多在蒙德城里逛逛,買份從楓丹來的報紙,你們很快會知曉這個活傳奇的”
看起來是個支線任務。
旅行者暗暗地將這個名字記下。
這是第一次出現。
*
“收集到了這么多風魔龍淚滴,希望它們能把天空之琴完全修復。”
只有用修復好的琴來彈奏才能召喚來風魔龍,解決蒙德的危機。
“迪盧克老爺別急嘛,只有凈化后的淚滴才能用哦~”
將被深淵污染成黑紅色的淚滴推向中間,溫迪露出期待的微笑:
“施展你神奇的力量吧,旅行者!”
交給我吧。
空自信地上前,伸手就要放在淚滴上,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咦?是我看錯了嗎,雖然旅行者還沒開始凈化,但我總感覺這些淚滴污濁的顏色”
派蒙一臉糾結地摩挲起下巴。
“在變淡。”
迪盧克接上。
“是真的,小派蒙沒有看錯。”
琴也表示了肯定:
“但我們之中,明明沒有人擁有凈化的能力。”
“也從來沒有聽說過第二個人有如此能力。”
迪盧克淡淡地補上。
但吟游詩人的臉色,卻慢慢地沉了下來,不復輕松:
“不,我的一位朋友,也有著與旅行者極為類似的能力。”
風之神的朋友?
面上還是無動于衷的表情,但迪盧克早已集中精神,悄悄地支起耳朵來了。
“是誰?”
“是”
他所敬仰的神明卻露出了有些難過的表情,腳步一飄,貼近了他身。!
“你做什么”
嘴上不滿,身體卻誠實地不做反應,迪盧克任由吟游詩人靠近,無禮地將手伸進他的懷中摸索。
不出一會,小小的藥盒就被巴巴托斯握在手里。
“這是什么。”
“哦。”
迪盧克坦誠相待:
“這是一位小先生所贈給我的藥物,他的名字為維可緹木。”
“出什么問題了嗎,吟游詩人?”
“不,這不是什么藥物啊。”
溫迪伸手輕輕一捏,精鐵制作的藥盒瞬間碎裂。
淚滴里的深淵力量隨風逸散,只有紅色的藥丸躺在風神的手中。
這種力量,錯不了。
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悲慟如發絲,狠狠地纏住了巴巴托斯的心。
他遠遠地眺望,在蒙德的曠野,仍有金色的稻谷飄蕩。
那是他與一位龍尊友誼的開始。
水與巖合成的晶花仍在他的包裹里存放。
那是他與一位龍尊友誼的見證。
但幾百年過去了,澤苛在哪里?
“這分明是九沃龍尊的血啊!”
只余手中,血跡斑斑。
*
擊敗并凈化掉風魔龍后,旅行者和他的向導終于難得地擁有了休息的時間。
大口大口地將蜜醬胡蘿卜煎肉塞進口里,派蒙含糊不清地抱怨:
“我原以為風魔龍已經夠棘手了,沒想到還有愚人眾和深淵教團在其中作祟!”
“是啊是啊!真是防不勝防!”
安柏也附和:
“上一次蒙德城這么混亂還是維可緹木在的時候。”
“”
第三次了。
旅行者放下刀叉。
能讓愚人眾變臉,能讓風神失色,許多人都熟悉他的名字。
“這個維可緹木,究竟是什么人?”
空的心里,生出從未有過的強烈好奇。
“你居然不知道?我以為現在提瓦特大陸上應該傳遍了呢!”
與琴副團長極相似的驚訝出現在了偵查騎士臉上。
“維可緹木他的身份很復雜啦,一句話概括就是!”
報紙遞在旅行者與派蒙的眼前,面前是少女興奮的臉。
“總的來說,是個絕對的好人!”
“大災難中的正義——無冠王子維可緹木。”
一字一句地念出標題,吟游詩人眉頭緊皺。
咚。
“有什么問題嗎?”
果汁放置在風神的面前,紅發的貴公子努力鎮定地坐在他身邊。
但他的心神尚且為那句暴言震顫。
維可緹木贈給我的藥,竟是九沃龍尊的血。
這代表著什么?迪盧克不敢深思。
雪稔君雖已銷聲匿跡五百年,但世間威望不減,狂熱信徒更是遍布七國,若是維可緹木被暴出來與龍尊的失蹤有關
只怕那小少年會被活拆了吃掉。
“我與維可緹木接觸得不多。”
迪盧克頓了頓,壓下心驚,語言緩慢而誠懇:
“他雖然看起來冷淡,行事也有些沖動,但實在是個善良真誠的人。”
冷淡、沖動、善良真誠。
真是好熟悉的評價。
報紙散發著輕微的油墨香,溫迪將臉貼在其上,試圖嗅探龍尊的半生。
我的朋友,從氣候溫和的璃月,再到潮濕炎熱的須彌,誰能想到,你竟真如摩拉克斯所說,是被藏到了冰天雪地的至冬呢?
這得多冷啊。
耳邊的聲音有些猶豫斷續,但從未停止。
“他曾幫蒙德擺脫過危機,也救助過曠野里的孩子。”
“他追殺惡徒與深淵,所助者數不勝數,科學院中的研究員不過是滄海一粟”
將臉貼在桌面上,溫迪看著他,輕輕地笑了。
“你想說什么呢,迪盧克老爺?”
“我只是想告訴你。”
那對紅眼要比火焰更烈,迪盧克的聲音漸漸堅定:
“維可緹木是個好人,傷害九沃龍尊的必不是他。”
“我已經查清了那藥物的名字是人參果,請再給我一些時間,我必將真相帶出水面!”
“哦?”
太有趣了!我的子民向我保證澤苛絕對不會傷害澤苛!
騰地直起身子,溫迪的眼中生出幾分盎然:
“我若說不要呢?”
他伸出手指,去撥弄迪盧克大腿上的神之眼。
“你會為了這樣一個落魄王子,而與我為敵嗎?”
大腿上的鏈子被撥得亂響,迪盧克權當聽不見。
“怎么會?在蒙德城里公開與吟游詩人為敵,我這酒館會開不下去的。”
“不過,我若憑個人的意志將真相查明,并將其傳揚,想必也是一種自由吧。”
“哈哈哈,沒想到迪盧克老爺也會如此討巧?”
溫迪不得不承認,他的心情好了許多。
我的朋友啊,哪怕無人認出你的樣貌,但你高貴的靈魂,又一次被承認了。
在子民迷茫的視線中,他開口歌唱:
“愿惡者不得見你的慈悲,畏威而退;愿善者能看破你的冷漠,愛如潮水,只有這樣,只有這樣”
“只有這樣,你才不會在這殘酷的世間,迷失了方向。”
一曲唱罷,溫迪的心里再無不安,他將報紙合上,收入懷中。
“迪盧克老爺,我要拿一個秘密來換你一瓶好酒哦,其實我覺得這個秘密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要眾人皆知啦~”
微微松了口氣,迪盧克知曉風神不會再為難他贈藥的朋友:
“只要秘密還沒被公開,那它就有價值,請說。”
“那就是”
忽地,吟游詩人翹起腳,輕輕地貼近迪盧克的紅發。
“維可緹木,就是九沃龍尊哦。”
第 139 章
“所以這個維可緹木原先是至冬的王子, 后來因為無法縱容母國繼續做錯事,所以叛逃了,對嗎!”
派蒙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里面滿是不可置信:
“天啊,一國之王子啊, 我要是有那么尊貴的身份”
她的小腦袋開始浮想聯翩。
“那我早餐就要吃好吃又珍貴的月亮派,蘋果釀我要用金杯子裝, 我喝一杯,空喝一杯, 哦不, 我要喝十杯!”
小斗篷在身后搖擺, 派蒙拼盡全力地想象著王子的生活:
“足不出戶就能享用全大陸的美食, 該多棒啊!”
“是啊。”
安柏也稍稍暢想了一下王子的生活:
“如果是我的話,我給騎士團的所有人都配置上跑得最快的馬,再用最最漂亮的布料來裝飾上兔兔伯爵”
“那我就買下蒙德酒業, 讓迪盧克老爺天天給我揺午后之死好了。”
“貪酒的王子嗎,聽起來好不優雅哇, 凱亞!你剛剛不是走了嗎?”
安柏猛回頭, 黑膚的騎士正笑吟吟看著他。
“這不是聽到你們在說有趣的話題了嘛。”
凱亞自來熟地坐下:
“不過再怎么樣的榮華富貴與前塵往事,都已經被那位小先生棄之如敝屣了。”
末了, 他突然摸了摸自己獨特的十字眼, 聲音多了幾分感概:
“真是果決到可怕的人啊”
在正義與撫養自己長大的母國之間,竟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正義。
“”
我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呢。
“你對維可緹木很感興趣,對嗎,旅行者?”
他忽地將聲線壓低, 故作神秘地向空眨眼:
“那我有一條免費情報送給你。”
免費。
金發的少年情不自禁地露出死魚眼。
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說來聽聽。
“那我可就說啦,據我所知——晨曦酒莊的迪盧克老爺與維可緹木私交甚好。”
“他們曾經并肩作戰(目視對方手撕博士), 互送禮物(果汁藥丸),并常常互相表達真摯的關心之情(富人與邪眼反噬)呢!”
“他們之間的關系這么好?”
在安柏茫然的表情中,凱亞一本正經地亂扯。
“如果你想要更多關于維可緹木的故事的話,找他一定沒問題!”
“”
對于這樣一個高尚的人,空確實很好奇。
但還有其他原因。
“聽說維可緹木先生周游列國,四處追擊深淵與愚人,那他也許會見過我的妹妹。”
話是這樣說的。
但一進天使的饋贈,就看見迪盧克老爺扭曲蒼白的面容,真的是毫無防備啊!
“迪盧克!你怎么了啦!”
連小派蒙都能看出眼前人的不對來。
“你的表情,怎么像是在冬天里一口氣吃下了二十個冰糕一樣?”
但那紅發的貴公子只是怔怔著,兩眼發直,口中喃喃自語:
“不應該啊那少年可是”
但那是巴巴托斯親口說的。
他猛地甩頭,紅發揚起波浪。
“年紀、年紀對不上啊”
一個四百多歲,一個是都不知道幾千歲的老祖宗。
但那是巴巴托斯親口說的。
已知,九沃龍尊屬于璃月,于五百年前失蹤。
后成為了至冬的王子。
考生請聽題,在其中你能得到什么情報?
啊??
回想起少年疲憊稚嫩的面容,再想想故事里雪稔君光風霽月的形象,迪盧克低頭,毫無風度地扣住腦殼,陷入了永無止境的宕機。
“哦,你們來的正好!”
笑瞇瞇地看了好一會可憐的子民,巴巴托斯如夢初醒,他熱情地招呼起旅行者:
“是找我一起去教堂還琴的嗎?在那之前我有禮物送給你!”
指指旅行者,派蒙貼心解釋:
“不是啦,是這家伙想問問迪盧克老爺關于維可緹木的情報什么禮物!?”
被贈送禮物,無論何時都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更何況贈禮者為風神,連空都多生出了幾分期待。
“這是什么禮物呢對于某些人來說這是個累贅,對于另一些人來說這是夢寐以求的寶物,盒子里的希望。”
腳踏著自由的土地,溫迪鄭重地站起,伸手捂住胸口。
“有人為了它極盡丑態,也有人為它無辜受難。”
風元素在他胸口綻放,一枚棋子落在掌中。
“旅行者,這就是我要送給你的禮物。”
眼中青色蕩漾,巴巴托斯心意已決。
“風神的,神之心。”
冰神啊,我認同你反抗天理的意志與決心。
但那美好的未來,不應該用血來播種。
現在,我更想為我的朋友,道一聲不平。
*
“欸等等!等等!你把什么東西送他了!?”
“派蒙你怎么大呼小叫的,神之心啊,我剛剛說過了。”
吟游詩人無辜攤手。
“那是可以隨便送人的東西嗎!!”
“哦?誰規定不能了嗎。”
溫迪有理有據地反駁:
“再說了,我本是無拘無束的自由之神,就算是違反規則又如何呢?我又沒違反人設。”!居然,有點道理!
“旅行者!這東西可不可以隨便收啊!”
說不動溫迪,小精靈開始焦急地勸起了同伴。
“那可是神明的象征!”
“你知道嗎,派蒙”
但空充耳不聞,兩眼閃閃發光,手指也緊緊地握住神之心不放。
“就在剛剛,我的風傷加到了400%!”
“聽、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啦!”
派蒙徹底蒙圈。
“還不止!我的暴擊、爆傷、攻擊力都有提升!我要從三星角色變為六星角色啦!”
興奮之情溢于言表,金發的旅行者拼命地搖晃起向導的肩膀。
“這就是世界外來的語言嗎完全聽不懂。”
在溫迪笑瞇瞇的注視下,旅行者一把將暈乎乎的小派蒙拋起又接住,空的心里滿是激動。
如果能收集七顆神之心,那么打敗擄走妹妹的神明想必也易如反掌!
“接下來就去璃月!但是巖神的神之心”
興奮之情忽地住了,小派蒙“啪”地一下拍在了桌面上,兩眼迷糊著提醒:
“怎么可能會隨意地把神之心交給你啊摩拉克斯可是很嚴謹的契約之神”
“咳咳!派蒙說的不錯,旅行者,那位老爺子可不像我這么好說話。”
啊果然不會那么順利。
興奮之情漸漸息了,連呆毛都無精打采地垂在了頭頂。
“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眼見著少年的眼神小狗一樣亮起,巴巴托斯露出計謀得逞的微笑。
“摩拉克斯為提瓦特最公平之人,你若想在他那里得到妹妹的線索與神之心,那你必須付出同等的代價。”
“但什么代價能與一顆神之心相提并論?”
旅行者不明所以。
“對于神明來說,那當然有許多的,比如國家的安危,子民的快樂,又或者”
“失蹤的朋友。”
*
澄如明鏡的冰之殿堂前,兩位神明相對而望。
巖之魔神是感受不到冷的,但他清楚白尾凍僵時會彎曲成怎樣的弧度。
澤苛,竟在白雪的覆蓋下,隱藏了近四百年。
這是我的失誤,未曾想過同僚竟瘋狂到了如此地步。
心里輕輕地抽著。
槍尖劃裂冰面,武神一步步上前。
此刻他的臉上再無溫和與沉穩,眉宇間怒氣環繞,殺伐之相將現。
“見你一面真的很困難,冰之女皇。”
視線輕落在門口被石化的人類士兵上,女皇能感受到其中還有生命的氣息。
哪怕在盛怒之下,面對著至冬的子民,這位神明也沒有痛下殺手,肆意攬奪凡人的性命。
“摩拉克斯,你變仁慈了許多。”
前進的腳步忽地頓了,金瞳的魔神意味不明地抬眼。
“你竟稱其為仁慈。”
“難道不是嗎,我清楚你在魔神戰爭中表現。”
“哈,變的是你,冰神。”
摩拉克斯高昂地抬頭,面上是永不磨滅的尊貴與榮光。
“冤者報其冤,仇者報其仇,不牽連弱小,不遷怒無辜,這本是公平之所在。”
“哪怕是魔神戰爭中,我的巖槍也不曾臨到任何一個無辜人的頭頂,但是你呢!冰之女皇!”
巖槍猛地擲出,石刃撕裂冰層,女皇閃身,看它碎了至高的王座,冰晶裂了一地。
而那尋冤者已走上前來,佇立在她眼前質問。
“你為何要使這世界的恩人,與他的家鄉隔離五百年!”
“”
鐵石所筑的判臺前,無人站立得穩。
*
“丑角!皮耶羅!你就把那心臟給楓丹了!你瘋啦!”
藍發的學者扯著頭發,自顧自地發瘋。
“誰準許你做的如此愚蠢的決定!要回來!!”
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血樣,而是心臟!心臟啊!生命之中樞!秘密的泉源!
只是想想,多托雷就要激動到發瘋。
但這一切都被皮耶羅給毀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狂怒著將桌上的試管燒杯統統掃落,多托雷聲音尖利到顫抖:
“要回來!!!”
除了這三個字,此刻的他別無所求。
“女皇對此并無異義,說到底,把心臟贈給楓丹還不是為了要彌補你造成的事端。”
皮耶羅面上不顯,心中卻厭煩,口一張,故意刺激他:
“真可惜,維可緹木本就有與我們割袍斷義的想法,你若不炸掉楓丹科學院,那顆心臟遲早會落在你手上。”
“你咎由自取,多托雷。”
“*!!你故意的!皮耶羅!”
這個切片也許年輕,但絕對不傻: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多么想要他!你這么處理還不如讓我去坐牢!”
“我為他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
狂怒之中竟有隱約泣音:
“我為他隱約十數年,天天和教令院那幫白癡周旋!好不容易熬到頭!還出了你們這幫大蠢貨!”
不是錯覺,他真的崩潰了。
如得不到滿足的頑劣孩童一般撒潑哭鬧,無理無智慧。
“要回來!!”
皮耶羅抬眼,極吃驚地看向這瘋狂的博士。
失去心臟的打擊竟對他那么大嗎?
淚水從面具的縫隙中流下。
“幾百年啊!幾百年啊!就吊著我吧!一群白癡!到手的獵物都能給放了!都是蠢貨——啊!”
不等皮耶羅切實地看清這鱷魚留下的眼淚,那水珠卻砸在地上,響出清脆聲音,輕輕滾遠。
“?什么——啊啊啊啊——!”
不過眨眼之間,慘嚎代替哭鬧,狼藉碎片中,藍發的學者突然仆倒在地,蛇般扭動,指甲扣挖自己的胸膛。
“!!”
皮耶羅驚恐后退,腳跟碰響珠子,他定睛一看。
這哪里是眼淚!分明是一顆巖化的晶石!
藍發的年輕學者仍在地上翻滾著。
“好痛!!”
他嘴上這么喊著,手下的動作卻毫不停歇。
“咯嘎咯嘎。”
皮耶羅又一次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肋骨開裂的聲音接連不斷。
他眼睜睜看著多托雷將手伸進胸腔里抓撓扣挖,白骨之上鮮血淋漓。
“疼啊!!”
手指撕扯血管,在這罪惡滿盈的實驗室里,劣醫親手剖開自己的胸膛。
終于,在生命的最后,他從胸腔的破口處擠出了顆碩大的石心。
“!!”
不等皮耶羅從驚恐之中回神,巖石般厚重的威壓降在他身上。
咚。
這次可不是奉王子的單膝跪禮了。
金瞳的魔神赤腳走到他面前,他的身上鋪滿太陽的光輝。
皮耶羅不合時宜地想到了維可緹木幼時常喊的摩拉。
“皮耶羅,對嗎。”
摩拉克斯。
皮耶羅咬牙,目光帶上百般怨怒,恨恨地看向面前的神明:
“摩拉克斯。”
毀滅我故國的。
仇人。
視線落在他的獨特瞳孔上,神明了然。
“原來如此,是個坎瑞亞人。”
“哈你居然還記得這個國度眾神親手覆滅的凡人的國度”
對于他怨毒的呻吟,摩拉克斯聽入耳中,記在心里,并不反駁。
他清楚自己來這的目的。
“你手所殺的九沃龍尊與坎瑞亞有恩無怨,丑角。”
憤怒的控訴瞬間停息,空氣安靜到可笑。
何其荒謬,何其荒謬。
“你們誓要向天理舉起叛旗。”
“但那叛旗上,卻先沾滿了無辜人的血。”
摩拉克斯,無法理解。
天理詛咒了眼前的中年人,讓他的靈魂永遠附在□□上,不老不死,唯有靈魂與理智備受磨損,蹉跎于世間。
但不夠。
于是他輕輕低頭,看向這個茍延殘喘之人。
“如果上一世的九沃龍尊不死,如果他能順利地活到現在,多出五百年的經驗積累。”
在皮耶羅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最殘酷的事實被顯露于面前。
“他的實力就足以匹敵天理,乃至于殺死她,并能解除所有坎瑞亞人民身上的詛咒了。”
“!??你在說什么”
解除詛咒。
丘丘人、空殼騎士、不死詛咒
你血脈相連的同胞,本有可能恢復成常人的模樣。
“但他現在不能了,丑角,你親手毀滅了這份希望。”
背負著這份悔恨永永遠遠地活下去吧。
可憐的,瘋狂的,永生之人啊。
*
沒有報復成功的喜悅。
縈繞于靈魂之上的只有永恒的疲憊。
真相簡單到令人作嘔。
摩拉克斯回首,冰雪的女皇不言不語,站在原地,任由他隨意處置她的臣下,不做攔阻。
現在做出正確的選擇,也太晚了些。
“冰神,我的同僚。”
“昔日,你不曾將蒙昧的幼龍扼殺于卵中,今日,我便不要你與你國的性命。”
但這不是結束,摩拉克斯清楚,對于一個神明來說,最痛苦的報復是什么。
“你的國必因你的行為成為眾矢之的。”
九沃龍尊的聲望遍及大陸,而摩拉克斯,不準備將真相隱藏。
“你的民將因你的選擇蒙受羞辱。”
他們將以自己的出身為恥,乃至不敢提及自己的國家。
“而你所念念不忘的大業。”
“必不在你手中成就。”
犧牲與舍身,捐軀與就義,一切被稱之為高尚的代價,若失了民心與大義,達不到成功的彼岸。
那就只是可笑的送死了。
第 140 章
從沙漠進入須彌好像是個愚蠢的選擇。
維可緹木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失誤。
唔, 最開始的計劃確實是從海中直游到須彌城沒錯,但
沙漠里那片被深淵污染的氣息太明顯了,完全無法忽略。
放著不管絕對會失控的。
維可緹木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腿, 情不自禁地從海里轉入了沙漠,花了幾天時間用紅光驅除了大片污染。
這本不是什么大事情, 畢竟沙漠里的氣候雖然炎熱惡劣,難以行路, 但卻對善驅水的持明龍尊卻沒什么影響。
十分鐘的路程和二十分鐘的路程差別不大,藍發少年揚起尾巴, 樂觀地向須彌城飛馳而去, 然后
頭一痛, 眼前一黑, 直接摔倒在了熱砂之上,沒了意識。
“喂!清醒點!少年!!”
再醒來時,就是一個金毛男性在涼棚里對著自己搶救了。
“金毛?好不優雅的稱呼!我是卡維, 卡、維!”
蘸滿了涼水的毛巾“啪”地糊在頸側,維可緹木凍得一哆嗦, 藍絨的尾尖薄荷似的翹起。
龍尊躺在席子上, 兩眼懵懵地瞪大,看著那金發的男子快速又仔細地用冰毛巾擦了一遍自己的頸部, 手臂與裸露在外的皮膚。
“在沙漠里趕路居然一點防暑措施都不做你好點了沒有!”
語氣有點沖, 動作卻很細致。
來不及反應,視野猛地調轉,維可緹木就被強硬地從席子扶起,拎貓似得被擺好姿勢, 水杯湊到唇邊:
“我加了鹽和糖,那個、小朋友, 喝一些好的快。”
他強行放緩了自己的語速,讓自己顯得溫柔又和緩,勸著面前的‘病患’。
“??”
力氣挺大。
少年驚詫地看了一眼卡維勁瘦的手腕。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維可緹木被顛得沒脾氣,只好板著臉,面無表情地將水杯蹭開:
“謝謝,我不渴。”
“不渴?”
那對漂亮的紅眼忽地一厲,其中生出鮮活的憤怒與不滿來:
“你都中暑暈倒了,還說不渴!”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卡維手臂一屈,自己先坦蕩地先悶了半杯。
“咳、鹽加多了你看,少年,我沒下藥。”
“爽快。”
維可緹木捧場地拍起了手:
“但我真沒有中暑,也不想喝水。”
雖然沒經歷過中暑,但龍尊確定,這昏迷絕非是炎熱導致的。
“好重的防備心!不過出門在外的也確實應該多加小心。”
但卡維明顯是誤會了些什么。
他貼心地放棄了繼續勸眼前的陌生少年喝水,反而伸手一指:
“這個部族的水源里被飼養了鱷魚,我不建議你自己去取水”
部族?
“卡維先生。”
少年的臉上還帶著些許蒼白,他的頭還殘存著些許痛意。
“這里是哪里?”
“啊。”
卡維如夢初醒,趕緊向這個遭難的少年解釋。
“我發現你時,你一直昏迷不醒,幸好路過的塔尼特部族的人愿意施以援手,提供涼水和毛巾”
好心的塔尼特部族。
無視了絮絮叨叨的卡維,維可緹木輕輕地抽了抽鼻子。
他能感到不含善意的視線從四面八方投向這個小小的涼棚,以及
這空氣里的血腥味,連沙子都蓋不住啊。
“卡維先生。”
粉發的主母出現,紅布擋住她的雙眼,也擋住充滿欲望的窺探。
“我來看看,這位小朋友可好些了,可還需要什么藥物?”
一邊用眼睛掃著龍尊的尾巴,一邊伸出手去,要試探著去摸頭上的角。
“啪!”
“抱歉。”
芭別爾手臂上刷地多出了一道紅痕,維可緹木抖抖尖耳,一臉無辜:
“我不喜歡別人靠我太近。”
*
我撿到的這個少年,好像不是普通人。
好吧,其實這點從外表上就能看出來。
不動聲色地再次掃視了一下拖著尾巴,悠閑半躺在地上的少年,卡維的心里滿是疑惑。
“維可緹木”
好怪的名字。
拿起樹枝在地上比比劃劃,卡維隨意地發問。
“維可緹木不是須彌人吧,是來沙漠旅游的嗎?”
雖然不帶任何行李在沙漠里旅游的行為很像找死,但卡維想不出太多可能。
“不。”
維可緹木誠實回答:
“我來須彌是為了尋找一個真相。”
“真相。”
熟悉的詞語觸動的了大建筑師的思緒。
“真巧啊。”
他長嘆一聲,眉目里滿是憂愁。
“我來沙漠也是為了尋找一個真相。”
維可緹木側躺在地上,感興趣地將頭朝向他:
“如果是幫無辜者申冤的話,我可以幫你。”
“謝謝你啊,但是我在沙漠磨蹭好幾個月了一點進展也沒有呢。”
說到這里,連妙論派天才都維持不住自己的笑臉。
“受害者是誰?不知道,嫌疑人是誰?不知道,作案動機工具時間,統統不知道!只知道沙漠里有線索!”
情到深處,他仰面悲呼。
“我的草神大人啊!這讓我怎么找啊!”
難道我這輩子就只能看著須彌城破破爛爛地立在哪里?這簡直就是折磨人啊!
像只垂頭喪氣的蕈獸,后背向地上一躺,妙論派之光屈著腿,徹底不動了。
如此情緒外露的好人類,真是少見。
“卡維,不要氣餒。”
維可緹木頗為新奇地眨眨眼,他伸出長尾,安撫地用鬃毛拍拍他的胸口:
“我所要尋的真相,也不甚明朗,除了受害者外,我一無所知。”
“受害者?”
這可不是個溫和的詞語,卡維停止發泄,捏住胸口處的尾巴尖,擔憂的目光送給面前這個小小的少年。
“是誰?需要幫忙嗎?”
這種情況可不好說是九沃龍尊。
維可緹木藍眼閃爍了一下,只含糊道:
“應該是我未曾謀面的父親我不曾得見他的容貌,也不知他何時離世,更不知其被誰所害。”
少年垂眸,藍眼里多了幾分真切的悲傷:
“我清楚我是個愚蠢且無用的孩子,但就算如此”
“我也想還他一個公道。”
*
塔尼特部族熱情且好客。
滿身肌肉的健壯沙漠人露出爽朗的微笑,將兩份飯食遞給卡維:
“那個白尾巴的少年沒事吧?我看他一副很虛弱的模樣。”
肉和蔬菜滿滿當當地塞滿了碗,杯子里是醇厚的烈酒,辛辣刺鼻。
真豐盛啊,算是款待了。
卡維心里贊嘆,面上也不由得露出笑臉:
“維可緹木確實還有些不大舒服,不過我想他吃點東西后應該就會好了。”
艾爾海森之前還警告我不要踏足沙漠里的部族呢這樣一看,竟是他難得的失誤。
小心地將帳篷鎖緊,卡維心里放松了許多。
“維可,吃飯了。”
藍角的少年依舊軟軟地躺在席子上,提不起精神的樣子。
他支起頭看了看豐盛的飯菜:
“卡維,你將我從沙漠里撈起,已經仁至義盡,為什么要留在這部族呢。”
“瞧你這話說的。”
顧念著少年身體不舒服,卡維手腳麻利地幫他將碗筷擺好:
“你一個人年紀輕輕的走在外面,還生了病,遭了難,不知道心里有多難過,我又怎么好將你一個人留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沙漠?”
“快吃吧,孩子。”
他輕輕拍拍少年的頭,就像對待一個普通的晚輩。
“睡覺前我再給你量量體溫,等你好了我送你到須彌城!”
“那你所追尋的真相呢。”
“真相”
妙論派的學者一時頓住了。
我追尋真相是為了修繕須彌城,但是這個孩子追尋真相卻是為了他無辜枉死的父親。
建筑物的最終目的,不就是為了給人們遮風擋雨嘛。
卡維從不本末倒置。
“我一點線索也沒有,急也沒用!不如回家,順便送你一程!”
“哈。”
面上沒有表情,空中卻響起一聲輕笑。
“卡維。”
藍角的少年微微歪頭,藍眼無辜看向好心的建筑師:
“我不舒服,不想吃飯,可以吃掉你的那份肉嗎。”
中暑了確實吃不下飯,生病了確實該補補身子。
卡維不疑有他,直接將那份醬香濃郁的肉塊讓出。
“好吧,聽他們說這是鱷魚肉,但我看著怎么不像”
那當然不是鱷魚肉。
雖然加了很多料,聞起來還有些苦,但龍尊還能在腦海里構建出他主人的模樣。
目的達成,肉以擺在面前,但藍角的少年沒有得到滿足,伸手輕輕地牽拉著建筑師的衣袖搖晃:
“卡維,好卡維,我的菜也不夠吃”
這誰受得了!
“咳,你好好說話!”
無需太過猶豫,蔬菜也被送到維可緹木的面前:
“唉!我說你不會單純地不想吃主食吧?其實大米單吃也很香的,就是怎么感覺這菜看著調料有些過重了”
“卡維”
手又開始不老實地揪大建筑師的下擺,拽他長長的飄帶。
“酒不行!說什么也不會給你的!而且你的那份也要歸我!”
話說給病人喝酒是沙漠人的習俗嗎?太不講究了吧。
一邊在心里嘀咕著,一邊抿了一口酒,其中極微弱的苦味,沒有引起卡維的任何警覺。
畢竟,好多酒都是苦的,就如慘淡的人生。
“快吃吧!”
他催促著眼前的少年。
“卡維。”
但少年忽然彎下眼眸,向他露出一個難得的微笑。
“你的善救了你。”
隨后直接一個翻身,將四碗肉菜用身形和尾巴全部擋住,一副極護食的模樣。
現在的孩子說話可真讓人摸不到頭腦啊。
不做他想,卡維把一筷子米飯徑直塞進嘴里。
米飯拌酒!越喝越有額,聽起來好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