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嗯!”溫迎眼神堅定, 認認真真的點頭。
嚴應淮見他模樣乖巧,沒由來的問了一句:“你知道‘滾’是什么意思嗎?”
溫迎眨巴著眼睛,搖了搖頭。
“……”
嚴應淮輕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關系, 以后你不懂的字, 不明白的話, 我來教你。”
“好。”溫迎也學著嚴應淮的樣子拍肩膀,但是身高有些差距, 他踮起腳拍,“我會好好學的。”——
如果說溫迎以前的生活, 就是困在狹小魚缸里的魚。
那在嚴應淮出現以后, 他被嚴應淮牽引著從魚缸走進了大海。
每一刻的所見所聞, 對他來說都是新奇的, 都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
尤其是——有嚴應淮在,來抽血的實驗人員頻率都明顯減緩,而且,每次都是換一個新的人來, 挨罵, 然后離開。
雖然溫迎學會了說‘滾’,但是每次實驗人員來的時候嚴應淮都在,都用不到他說,后面的實驗人員見嚴應淮冷著臉,他們自己就被嚇跑了。
溫迎抱著看了許久的書, 笑著說:“這個我也要學。”
“學什么?”嚴應淮驅趕實驗人員后關上門, 晃了晃手里的牛奶,指的是開牛奶?
“是這個。”溫迎在沙發上盤腿坐起來, 模仿著嚴應淮的樣子把臉一沉,“很兇吧。”
他臉聲音都刻意壓低做了模仿。
但稚嫩的面龐并不能做出嚴應淮同款效果。
嚴應淮緩緩挑起半邊眉毛,見他板臉裝的認真,抬手——掐住。
“嗚……”溫迎瞇起眼睛,說話聲音都變了調,“泥、干什么?”
嚴應淮沒用力,可松開手時,溫迎臉頰上還是多了一點紅色指印,指腹在紅痕上抹了抹,試圖擦去痕跡,但收效甚微。
嚴應淮說:“帶你出去走走,去嗎?”
“可以嗎?”溫迎眼睛亮了亮,“但是,他們不讓我隨便走動。”
“他們?”
“就是……那群穿白衣服的人。”溫迎想了想,猶猶豫豫的只說出一個名稱,他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字。
不過,每次換人他都是能感覺到的。
“他們不許的事情多了,那重要嗎?”嚴應淮朝他伸出手,“走嗎?”
“走!”溫迎伸手搭在嚴應淮手上。
有嚴應淮領著,他們走出房間都沒有遭到阻攔。
踩在走廊的地毯上,溫迎回頭看了一眼房門,很安靜,沒有響起警報聲。
嚴應淮牽著溫迎的手,溫迎像個好奇寶寶,一副稀奇古怪的字畫都能引得他駐足。
暫時還不能離開這棟樓。
但出來放風的地方,顯然也不僅僅是這一個走廊。
嚴應淮說:“我帶你去看天空花園。”
“好。”溫迎聞言,沒有在戳墻上的掛畫,亦步亦趨的跟上嚴應淮。
他不知道天空花園是什么,但是嚴應淮要帶他去的地方,肯定是很好的地方。
路過走廊里的人時,溫迎下意識會往嚴應淮身后躲,指尖卷著他的衣擺,悄聲問道:“我的書,就這樣留在房間里沒關系嗎?”
畢竟,嚴應淮說那是預言書,應該……不能給別人看到。
“沒關系。”龍族預言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的,別人拿在手里,看著也只是幾張單薄的白紙,不用擔心上面信息會泄露。
走過旋轉樓梯,屋頂的環境讓人眼前煥然一新。
比起室內刻板嚴肅的裝潢,屋頂自然生長的植物光是看著,就能讓人的心在不知不覺間安定下來。
溫迎呼吸了一口氣,眉眼立時便彎了彎,“我喜歡。”
“喜歡這里?”
溫迎點點頭,“也喜歡、空氣!”
詞不達意的表達,可嚴應淮依舊能聽懂他話里的意思。
自然的氣息顯然要比屋內刺鼻的消毒水味要好聞許多。
或者,也可以理解為,他向往自由。
“溫迎?”交織的花卉中冒出一個綠發青眼的男人。
“費利克斯?”溫迎被人嚇了一跳,定睛細看才發現是認識的人,“你怎么在這?”
“我在恢復生機。”費利克斯拍打掉身上的草,撲過來要抱他,“他們終于肯放你出來了嗎?我還以為我看錯……”
張開的懷抱與熱情的撲擁抓了個空。
嚴應淮單手摟著溫迎的腰,直接將他帶到了身側,“你就是費利克斯。”
突臉的精靈頓了頓,在嚴應淮撲面而來的威壓下,費利克斯縮了下脖子,復又不想丟臉的挺了挺胸脯,“是的,我就是現任精靈王。”
“王?”嚴應淮上下打量著他,“精靈族還在嗎?”
“你什么意思!”怎么就不在了。
嚴應淮淡淡道:“我還以為精靈族只剩你一個人了。”
費利克斯:“……”
太侮辱精靈了!
我看起來很弱嗎?
目測了一下雙方實力,費利克斯偶爾在外面也能聽到關于實驗室捕捉到龍族的傳言,輕而易舉的就能跟面前的黑龍聯系到一起。
打不過的費利克斯決定挑撥離間,“溫迎你不要跟這種人交朋友,他看著就不是好人。”
“不,他是好人。”溫迎認真反駁,“他很好很好的。”
費利克斯:“?”
溫迎能給出這種評價,已經是很高的了。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我呢?”費利克斯不甘示弱。
“你是第二好的。”
費利克斯:“……我們才短短五年沒見,就已經這么生疏了嗎?”
嚴應淮蹙眉,五年?不見面無交流。
“這么久了呀。”溫迎對時間沒有概念,他看不到日期,能看到的只有不斷轉圈的時鐘。
五年,聽起來好像很長的樣子。
比一年和兩年都長。
溫迎正說著,感覺頭上被放了什么東西,“嗯?”
他茫然抬頭,頭上的東西在眼前一閃而過,在掉落之前被嚴應淮扶住,半推著又戴了回來。
“這是什么?”溫迎看到了垂下來的葉子,跟他看到園子里的葉子是一樣的。
“花環。”
“噗——哈哈哈,花環?纏成這個樣子也好意思叫花環。”費利克斯嘲笑聲音極大,似乎是覺得非常好笑,說話時幾度卡頓,還忍不住用手拍自己大腿,顯然被逗的不輕。
嚴應淮斜睨了他一眼,費利克斯的笑聲頓時卡在了喉嚨里,“咳,這個花環,挺好看的。很有藝術感。”
并不擅長編織這種東西的巨龍,在短時間內笨拙的用花枝纏繞花勉強拼湊出一個圓形輪廓。
“花環很好看,我很喜歡。”溫迎用手分開垂下來擋住視線的花枝,毫不吝嗇的夸贊。
費利克斯撇了撇嘴,“我編的比他好看。”
溫迎笑了笑,正要開口,就聽外面的門開了,“嚴應淮,時間到了。”
低沉的的聲線像是給樓頂花園溫馨歡愉氛圍一記重錘。
溫迎面上的笑意一頓,小幅度邁步擋在了嚴應淮面前,輕聲問道:“什么時間?”
他又不懂了。
“沒什么,交易而已,我去去就回。”嚴應淮拍拍溫迎的肩膀,“別擔心。”
“什么是交易?”
嚴應淮認認真真的解釋:“他們答應我的條件,我給予他們想要的。”
他說:“在這等我一會,我很快回來。”
溫迎張了張嘴,還是有些不放心,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待在一起,嚴應淮突然離開,他心里空空的沒底,“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對上溫迎濕漉漉的眼睛,嚴應淮想到這次的目的,他垂眸避開溫迎的視線,輕聲說:“這次不行。下次我提前跟他們說,帶你一起好嗎?”
溫迎說:“那你快點回來。”
“好。”
嚴應淮答應了以后,轉身跟著實驗人員離開。
溫迎一直看著,直到嚴應淮的背影消失在門前。
大門重新關閉并落了鎖。
‘咔噠’
像是隔絕了屋內外的聲音。
“他……”費利克斯猶豫道:“跟那些人做交易。這樣被帶走沒事嗎?”
“沒事的。”溫迎轉身回來,在花叢邊坐下,“他說不用擔心,沒事的。”
嚴應淮既然都這么說了,他相信嚴應淮。
肯定沒事的。
溫迎說:“你剛才說,你的花環編的好看,可以教我嗎?”
“當然可以呀。”費利克斯被關在這也有一段時間了,閑來無事也會自己編織花環來打發時間。
久而久之,編花環的手藝都煉出來了。
“來,先扯花,選你喜歡的都給它扯下來。”費利克斯說話間先抓了一把,留著根,除此之外直接斬斷。
溫迎挑的就比較細,一朵一朵摘,手在花園上面轉,直接略過了那些花瓣有破損的花。
“來,你看我。”費利克斯認真教學。
“先這樣,再這樣,然后這樣……”
“對對對,就是這樣沒錯。”
……
實驗室內。
嚴應淮躺在中間的病床上,四肢被緊緊束縛,殷紅的血液被抽取過渡到機器,胸前扯下鱗片的位置鮮血淋漓。
“奇怪……為什么這次的傷沒有被療愈。”
纖細的鑷子深入血肉攪弄,嚴應淮緩緩閉上眼睛。
“有效果,只是沒有第一次完全療愈那么明顯。”旁邊的實驗人員翻看著檢測報告,“他血液濃度中溫迎精神力含量較之前低很多,或許跟療愈次數有關。”
“第一次完全療愈只用了十分鐘不到,第二次模擬傷口甚至要比第一次輕很多,沒理由過了這么久還這么嚴重。難不成我們判斷有誤?”
“我就說這樣不行,直接把一號抓過來帶進黑房子里,咱們輪番上陣還不怕他老老實實的同意主動療愈嗎?你們這樣磨磨唧唧——”
嚴應淮驀地睜眼,視線狠厲的睨了講話的男人一眼。
男人頓了頓,“看我做什么?別忘了你說跟一號同住能配合我們實驗,找出更好的療愈辦法,結果呢?就這?”
本以為一號的主動療愈會使實驗更進一步,結果這么多天過去了,收效甚微。
他們還因為這段時間的退讓,導致他們沒有收到有療愈效果的血液。
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有問題去跟上面說。”身著藍色衣服的實驗人員把他撞開,“不干活就滾一邊去。”
男人不耐煩的‘嘖’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
即使缺少了一個人,實驗室內的工作人員依舊有條不紊的做這著各項檢查。
等最后一項儀器亮了紅燈,實驗人員說:“數據記錄完成,檢查結束,你可以走了。”
嚴應淮胸口的傷口依然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實驗人員隨意放了團紗布在上面,已然被鮮血染紅。
他不甚在意的隨手一扔,攏起外套,起身離開時瞥見架子上泡在透明玻璃瓶里的兩片墨色龍鱗。
一片收藏于第一次沖突。
一片,是實驗溫迎治愈能力,與實驗室做交易主動拔除。
嚴應淮撫平衣擺褶皺,緩緩走出了實驗室。
背對著走廊監控,嚴應淮翻轉手心,看著掌心卡著的那片染血的墨色龍鱗,他神色一冷,五指收攏,整片龍鱗瞬間化作煙沫——
樓頂。
空中花園的花禿了不少。
掉落的花瓣和枝葉散落一地。
“不錯,我覺得你纏的這個已經能出師了。”費利克斯指尖卷著自己花環的樹枝,同時不忘打量溫迎的花環,“你這個結是怎么打的,好小啊。”
溫迎打的結幾乎和整個花環融為一體,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上面的扣。
“這樣……”溫迎又重新撿了兩條花枝,當著費利克斯的面重新系了一遍。
費利克斯一步步跟著,看的目不轉睛,但不知道從哪一步就被落下,后面完全跟不上,“啊、好麻煩,我沒看懂,能再來一遍嗎?”
“可以的。”溫迎再換花枝,可系上之前,他察覺到了什么,忙放下手里的花枝,“來了。”
費利克斯抓著花枝一臉茫然,“什么?”
溫迎說:“嚴應淮回來了。”
“哪有,你聽錯了吧……”
話音剛落,屋頂的房門便開了。
“阿淮!”溫迎拿著花環就跑了過來,但腳步卻在靠近嚴應淮時停下,“你受傷了?”
他聞到了血腥味。
是很重的血腥味。
“沒什么,掉了片鱗。”嚴應淮語氣平淡,輕描淡寫的似乎把掉龍鱗歸類為與掉頭發相同的小事。
“不是。不是的。”溫迎眼圈泛紅,“他們傷害你了。”
被他們帶走以后嚴應淮就受傷了,肯定是他們的錯。
溫迎吸了吸鼻子,“我可以治好你。”
“噓……”嚴應淮豎起食指抵在唇間,“我們回去再治好嗎?”
溫迎的療愈能力一旦開始,在被療愈那一方完全恢復之前無法停下。
這很危險。
如果被那些人知道,溫迎會被利用在各個重傷不治的人身上。
在精神力不足時,會燃燒溫迎的生命力,直到氣息枯竭,氣絕而亡。
作為實驗參照,嚴應淮不能好的那么快,那樣會加速溫迎被利用。
嚴應淮抬手將溫迎摟進懷里,掌心覆在他頭發上,“再等等。”
再堅持一段時間。
我很快就能帶你離開這里。
聽不出嚴應淮的言外之意,或者溫迎也沒有想猜疑的心思,他滿心注意力都在嚴應淮的傷口上,“我不能幫你治療嗎?”
“回去才可以。”嚴應淮給出了一個模糊的時間,見溫迎還是很不放心的樣子,他想了想,把視線轉移到了他手里的花環上,“花環是你做的?很好看。”
“嗯。”溫迎把花環舉過頭頂,“是我給你做的。”
嚴應淮勾唇一笑,“謝謝。那可以辛苦你幫我戴上嗎?”
血色盡失的臉讓他看起來有些虛弱。
溫迎在他俯身低頭時將花環戴到了嚴應淮的頭上,“那,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嗎?”
第122章 第 122 章
嚴應淮指尖挑起溫迎頭上花環垂下的枝葉, “不在外面走走了?”
溫迎搖了搖頭,“我想,回去。”
察覺到溫迎心情低落,嚴應淮握住他的手, “好。那就回去。”
費利克斯蹙眉站在一邊, 流血受傷的龍族, 連血液對嗅覺敏感的精靈而言, 都蘊含無盡的壓迫感。
他好奇發生了什么事,但是卻不敢靠近。
直到他們兩人離開。
……
“慢點, 不急。”嚴應淮腕上用力,拉住走在前面腳步急切的溫迎。
“急的。”溫迎不知道為什么不能直接幫他療愈, 但嚴應淮說, 回去就可以治療, 那就要早點回去。
嚴應淮身前的傷口很大, 血已經染透了衣服。
他隨手按了按,從實驗室出來隨手擦了點止血的,塞了紗布,但低級的醫療手段對龍族的傷起不到半點作用。
但傷口太輕, 被那群人誤解把問題轉嫁到溫迎身上反而更麻煩, 是以,在剝離鱗片的時候,嚴應淮下了死手。
反正,他一時半會也死不了。
回到房間。
房間門一關,溫迎的手就已經湊近了了嚴應淮的傷處, “你會受傷, 是因為我嗎?”
即使再懵懂不知事,溫迎隱約也能察覺到什么。
嚴應淮說:“不, 與你無關。”
先前他闖進溫迎所在房間時身受重傷,以實驗室的醫療水平連吊命都做不到,如果溫迎當時沒有暴露自己主動治愈的能力,他早就死了。
卻也正因為溫迎暴露了這一能力,讓實驗室的人發現了一號更多的用途。
溫迎身邊沒有出現過其他人,唯一算是有交流的費利克斯,精靈族自己的血液就有治愈能力,即使受傷,也不需要溫迎出手。
這也是為什么,實驗室一直只會取血,沒有把目光轉在主動療愈上面。
作為近二十年以來,唯一一個被溫迎療愈過的人,嚴應淮順理成章的成了實驗品之一。
當實驗結果趨于穩定,溫迎的處境只會比以前更糟。
嚴應淮說:“再過幾天,我就帶你離開這里。”
溫迎嗅著血腥氣,情緒低落,“我想回去了。”
“回哪?”
“回我的房間里去。”溫迎抿了抿唇,小聲說:“我不想待在這里了。”
嚴應淮一愣,“我受傷跟你沒關系。”
他放輕了聲音說:“這是我為了模糊他們判斷故意割出的傷,你是因為治療我才被盯上的,是我拖累了你。”
如果不是他,溫迎一直待在原有環境下,或許直指此生終結,他都不會暴露自己有主動療愈傷口的能力。
嚴應淮安慰著溫迎說:“別擔心,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可以離開這了。”
傷口的疼痛感在溫迎的精神力落下時便已經消失,傷口一寸寸愈合,傷口處的紗布和沾血的衣服粘連到一起,屋里淡淡的血腥氣仍揮之不去。
嚴應淮說完,溫迎沉默了許久,突然說:“沒有。”
“什么?”
“你沒有拖累我。”溫迎抬起頭,努力勾起嘴角,“是我想救你的。”
才不是被拖累。
跟嚴應淮在一起這段時間,他看到了很多,前十幾年沒有見過的東西,知道了許多事。
他不后悔。
“下次他們再過來,讓我去吧。”溫迎牽著他的手回臥室換衣服,“我可以給他們抽血,也可以幫他們治療其他人,所以……你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嚴應淮定定的看著他,想說,這不一樣。
他們想要的從來不僅僅是這些。
但算算時間,嚴應淮并沒有就這個問題過多糾結,只說:“好。”
見嚴應淮同意了,溫迎眼睛都亮了幾分,“那我們就這么說定了。”
嚴應淮點點頭,“說定了。”
“嗯!”——
實驗室里看不出季節,勁風拍打著防彈玻璃,外面的環境陰沉,頭頂的烏云黑壓壓的仿佛隨時傾倒。
嚴應淮站在窗邊,“要下雨了。”
“下雨?”溫迎‘蹬蹬蹬’跑過來,手撐在圍欄上貼近玻璃,“讓我看看。”
除了昏暗壓抑的環境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溫迎狐疑:“現在就是下雨嗎?”
“現在是烏云。”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快速劃過,‘轟隆’沉悶的雷聲響起,碩大的雨滴被封卷集重重拍打在玻璃上。
雨滴鋪面而來,溫迎眨了下眼睛,指尖隔著玻璃點了點雨滴,“下雨了。”
他只在書上看到過下雨,描述的很深奧,他看不懂,卻并不影響他對下雨的好奇。
‘叮咚’
“有人來了。”溫迎回頭,門鈴聲不是提示,更像是他們準備破門而入的預告。
溫迎還沒去開門,門便自己從外面打開。
領頭的男人并不是實驗人員,從衣著打扮上看,更像是巡邏組的高層,“一號,跟我走一趟。”
避免把嚴應淮牽扯進來,溫迎正要上前,嚴應淮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腕,將人拽到了身后,“距離上次數據記錄還不到七天,找他做什么?”
即使縮減了記錄時間,該找的人也應該是他才對。
“實驗進度過慢,上頭命令提速,我們將采取一些更高效的方式,讓一號學會主動療愈。”看出嚴應淮不想放人,男人緩緩抬手,后面的隊員紛紛舉起了手中的熱武器,“影響實驗進度……”他稍稍偏了下頭,“相信我,后果你承受不起。”
高效的方式。
嚴應淮緩緩蹙起眉頭,握著溫迎手腕的手緊了緊。
溫迎沖他笑了笑,安慰的拍拍他的手,“沒事的,我也可以很快就回來。”
“不行。”嚴應淮剎那間遲疑的神情逐漸轉為堅定,溫迎決不能被他們帶走。
決不能。
溫迎頓了頓正要開口,卻聽嚴應淮貼近他的耳邊說:“高山流水、熱帶雨林,生物群落、無垠大海……”
什么?
迎上溫迎茫然的目光,嚴應淮握住他的手,用力攥緊,似乎想將手里的東西融入到他掌心,沉聲說:“外面的景色很美,我帶你出去看看。”
瞬息之間,溫迎讀懂了嚴應淮話里的意思,四目相對,萬千情緒與未說出口的言語通過視線交匯,心臟砰砰直跳,指尖緩緩隆攏起,握住手中的龍鱗,沉默半晌后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好。”
話音落下的瞬間,嚴應淮單手凝刃,腕上一轉,銀白色的長劍脫手而出,徑直刺穿門前男人的喉嚨。
‘呃……’事情發生的太快,男人根本沒想到嚴應淮會在這時突然發難,更沒想到,他敢直接要了自己的命。
男人嘴巴張的老大,因為疼痛而導致表情猙獰,似乎想通過這種方式呼吸,但口中嗆出的只有鮮血。
在痛苦的掙扎中,男人不甘的倒地。
隨著男人‘砰’的一聲砸在地上,長劍也化作偏偏虛影,轉瞬消散。
后面的巡邏隊這時才堪堪回神。
“大哥!?”
“警報!黑龍反抗激烈,請求支援!”
“攔住他!”
……
此起彼伏的聲音與刀劍割破肌膚交織。
入目之處滿是血紅。
大片的鮮血鋪滿在光潔的墻壁,連屋頂也被鮮血染指。
“等等、別殺我,我錯了,我也是被逼——”被逼入絕境的男人磕磕巴巴地求饒,劍光一閃,人頭落地。
‘咕嚕、咕嚕……’
滾落的人頭撞在了樓梯口,后面沖上來的人舉起手里的熱武器,不斷扣動扳機。
‘砰’‘砰’‘砰’
子彈擦過龍族的鱗片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唰’
突然一道白光閃過,霰彈穿透嚴應淮腹部。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傷口處隱隱透著龍族精神力。
那子彈……
“龍鱗的殺傷力果然巨大。”身著西裝的男人把玩著手里的熱武器,像是在摩挲著一件趁手的玩具,“果然沒辜負我的期待。”
男人勾著唇角,緩緩抬手,“做個交易,把你身上所有的鱗片都交出來,我就留你一條全尸。”
嚴應淮瞥了他一眼,指尖陷入傷口,咬牙將子彈扣了出來,握于掌心碾碎。
眼見被無視,男人聳了聳肩,“OK好吧,開玩笑的,即使你交了,我也不會給你留全尸的。”
“他受傷了,上。”男人慵懶一揮手,“活捉。”
死了的龍,摘下來的鱗片大概沒有活龍直摘效果好。
沖上來的巡邏隊員還沒近身,就被嚴應淮一刀橫劈。
最前面的男人還維持著向前沖的姿勢,站立的時候被當中對半劈砍,兩半身體往前沖了一步后才腳腕一崴,‘砰’的一下跌倒在地。
這一下,讓后面的人都被嚇住了。
一時間竟沒人敢上前。
“別動!”一聲厲喝自背后傳來。
巡邏隊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摸索到了后面,溫迎側頭,太陽穴被槍口抵住。
“黑龍——!放下,噗!”巡邏隊警告威脅的話剛一開口,鋒利的黑龍鱗片劃過頸間,他錯愕的看著面前瘦弱的實驗體,直挺挺的往后踉蹌。
溫迎閉著眼睛,又用力劃了一下,顫抖著手將男人推開,墜落的聲音讓他緊張的縮了下脖子,驚慌回神跑到嚴應淮身后。
“別怕。”嚴應淮輕輕拭去他臉頰上沾上的血,“你做的很好。”
“上啊!都看什么呢?!”
眼見著那些人都不敢上,領頭的男人一腳揣在就近的人身上,“給老子上!”
黑龍原本留了兩片龍鱗,結果做實驗期間消失了一塊至今沒找到,只一片龍鱗,制出的子彈有限,不然他早就沖上去把那頭黑龍解決了,哪還用得著這么麻煩。
“快去!”
“都給我去!”
他一把抓著幾個當人墻。
“攻擊一號!聽我治理觀,所有人調轉槍口!”男人看著巡邏隊快速消減下去的人數,厲聲喝道:“生死不論!全力攻擊一號!”
龍族的防御他們一時半會無法攻克,但以他們對一號實驗體的了解,僅擁有治愈能力的他,并沒有防御子彈的能力。
一瞬間,鋪天蓋地的子彈朝著溫迎的方向射來。
密集的槍林彈雨炸開的硝煙味充斥整個樓道。
嚴應淮轉身,背后翅膀驟然撕裂上衣,黑龍的羽翼完全展開,面對面將溫迎護在身下。
‘咔嚓’
翅膀敲碎防彈玻璃,狂風驟雨順著破損的窗沿打入,電閃雷鳴間,溫迎睜大了眼睛,恍若能看見子彈的軌跡。
“阿淮!”
“沒事。”嚴應淮依舊沉穩,“別擔心。”
子彈與翅膀碰撞發出‘叮當’的脆響。
“滾開!一群廢物。”領頭的男人氣急敗壞,直接子彈上膛,朝著黑龍的背部射擊。
“吼——!”
“阿淮!”
溫迎掙扎著要起身,嚴應淮卻單膝跪地,將他死死擋在墻角,“一會,費利克斯過來,你就跟他一起走。”
“不、”溫迎搖了搖頭,“那你怎么辦?”
“我留下來攔住他們。”
嚴應淮被捕本就是帶著目的來的。
是為了龍族生命樹的預言,來尋找能讓龍族存活的一線之機,預言所指的地方就是這里。
可預言除了地點之外,再沒有任何信息,只徒留一句‘順其自然’。
實驗室消失,語言所指自然會有變化。
可以說,嚴應淮一開始過來,就是為了毀掉這所實驗室。
他留下來,龍族精神識海自毀自爆,產生的能量足以瞬間將這里夷為平地。
只是可惜了……
原本或許有更簡單的,更平和的辦法帶溫迎離開這里,他再折返回來處理實驗室的事。
卻被龍鱗子彈打破了所有計劃。
無奈只能將一切提前。
只要溫迎能順利離開,他的計劃就不算失敗。
“嚴應淮。”
“嗯?”嚴應淮應聲,下一刻卻猛的怔住,“溫迎你干什么?!”
他厲聲喝止,“快停下!”
溫迎的手按在他肩膀上,虛弱的仰頭一笑,“我不會呀。”
我……無法停下。
開弓沒有回頭箭,從抬手那一瞬間,溫迎就已經預料到了結果。
他身處實驗室,在學會說‘你好’你之前,就已經見識過了死亡。
生命的流逝對他而言似乎已經司空見慣,只是現在,這份死亡落到了自己頭上。
相比于日復一日的待在實驗室,始終反復經歷抽血實驗,死亡,或許也是另一種出路。
嚴應淮緊咬牙關,“你這樣會死的。快放手!”
當溫迎的精神力不足以覆蓋傷勢,會燃燒溫迎的生命力,直到他消亡。
龍族鱗片制成子彈,給本身造成的傷害是無法預估的,溫迎這樣,無意于用水滅滔天大火。
溫迎搖了搖頭,生命力的流逝讓他的聲音變得極輕,“我不想你出事。”
“跟你待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溫迎的精神力源源不斷涌入他的身體。
曾經,他一直都很想離開這里,看看外面是什么樣的。
但現在……
“如果我們之間注定只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這里的話,就拜托你,替我看看那些山川美景,倒底是不是像書上寫的那樣,震撼、瑰麗。”溫迎說話間在笑,卻難言虛弱,上揚的嘴角也藏不住鮮血從唇瓣流出。
生命力的消散讓溫迎身形逐漸消散,透明。
“溫迎!”
療愈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嚴應淮死死扣著他的手腕,驀地掌心一空,懷里的人眉眼含笑間緩緩閉上了眼睛。
絲絲縷縷的能量纏繞在破損的墨色龍鱗上。
‘轟隆!’
墨色的龍鱗反射著光線。
‘滴答’
‘滴答’
額間的血液順著臉頰滑落,一滴滴炸開在鱗片上。
背后無所顧忌,嚴應淮緩緩抬眸,墨色的眼中緋紅一片,“你們、都該死。”
……
……
費利克斯到的時候,只有滿地的尸體。
血液像是潑灑漫天,尸橫遍野不過如此。
交疊的尸體甚至堵塞了走廊。
沖天的血腥味讓費利克斯變了臉色。
“嚴!你還活著。”終于在不遠處看到了人,費利克斯驚喜的踩過尸體跑了過去。“溫迎呢?我來帶他離開。”
背靠在墻角的嚴應淮,緩緩蜷起指尖,鋒利的鱗片嵌入血肉,“帶我去龍族。”
“啊?”費利克斯一臉茫然,“改變計劃了嗎?今天消息來的太急,我廢了好大勁才拆掉電子安保,你……”
嚴應淮手撐著墻緩緩起身,“走。”
他剛一動身形搖晃,費利克斯忙上前扶了一把,掌心頓時被血染紅,“你,你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
“走。”
“溫……”費利克斯頓了頓,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瞬間煞白,卻還是努力抓起嚴應淮飛出了窗外。
費利克斯回頭看著困住自己許久的實驗大樓,“這棟樓——”
‘砰’
龍族精神力蕩開能量,磚瓦倒塌,樓層塌陷,里面上千具尸體隨著沙土一起被掩埋。
廢墟殘害之上,又是一聲巨響,頃刻間,一切灰飛煙滅。
費利克斯嚇的一哆嗦,翅膀忽閃的更快了。
“你們龍族生命樹在哪啊?”
“左。”
“好嘞……”
龍族生命樹無人看守。
生命樹所在的星球,非本族人無法入內。
在嚴應淮引路之下,費利克斯一路暢通無阻到了地方,“那個,我好像只能送你到這了。”
“多謝。”嚴應淮抬手,指尖一挑,一縷精神力落入他掌心,“龍族欠你一個人情。”
“嗨,客氣什么,這都是我應該……”話沒說完,嚴應淮已經走進了龍族禁制內。
費利克斯摸了摸手,默默把剛才的話補充完:“都是我應該做的。”
……
隨著龍族本星資源日漸枯竭。
生存在這顆星球上的龍族也越來越少,大家都離開了熟悉的家園另尋出路。
原本茂盛的生命樹,也在日復一日的消磨中枯萎。
嚴應淮翅膀破損,露出大片血肉骨骼,落地后他身形踉蹌不穩單膝跪在樹前。
短時間飛行也讓他嘔出一口鮮血。
生命樹灑下斑駁光點。
嚴應淮輕咳一聲,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抬手小心翼翼的將含有溫迎一縷氣息的龍鱗覆在生命樹的樹干上。
“望以龍族允以新生,我愿以血肉供養,精神為食,記憶為引。”
“我嚴應淮,自愿成為生命樹養料。”
“換他、重返人間。”
……
‘簌簌’
似乎有風吹過,以生命力作為交換,以龍鱗作為媒介。
嚴應淮閉了閉眼睛。
‘呼、’
風云驟起,手上的鱗片卻依舊毫無反應。
嚴應淮薄唇微抿,身形驟然變化,身受重傷的黑色巨龍盤踞在生命樹上,爪子小心勾著墨色鱗片,他自割血肉,血液打濕了大片土壤。
“我愿終身供奉,至死方休。”
話落,沒有得到回應,身體已經撐到極限,嚴應淮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掌心的墨色龍鱗閃爍,冒著微弱的光亮,生命樹枝葉簌簌輕晃。
第123章 第 123 章
“誒?這里怎么有一頭黑龍?”
靜謐的生命樹旁, 交談的聲音驟然響起。
“他好像傷得很重。”一頭藍發的龍族湊近,“克里斯琴你快來看,這好像不是普通黑龍,是混沌龍。”
“啊?”克里斯琴幾步跑來, 看到黑龍的正臉才發現, 竟然是自己認識的人, “嚴應淮?他不是被族里除名了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還受了這么嚴重的傷。”
巨大的黑龍身上貫穿傷無數, 血再這么流下去,都得因為失血過多而亡。
藍發龍族有些猶豫:“怎么辦?要救嗎?”
克里斯琴想了想說:“他是主戰派, 一心想龍族統一全球,甚至是全星際, 還總說什么龍族未來會覆滅的魔怔話, 族長都說他是瘋子, 咱們還是不要管了吧。”
“那要是被他的那些同伴知道了, 會不會……”
“會什么?”克里斯琴理所應當道:“又不是我們把他打成這個樣子的,要怪也怪不到我們頭上。”
黑龍即使昏迷,空氣中充斥著混沌龍的血液氣息,以及無意識釋放的威壓也讓精神力較低的龍族喘不過氣, 藍發龍族有些站不住, “那我們趕緊走吧,萬一主戰派那些人找過來,這種情形我們也說不清了。”
“沒事,他們都被驅逐了,進來是要被審判的。”克里斯琴說:“你知道的, 如果不想訓練, 同族也是能量來源的一種方式。”
藍發龍族大驚失色,“你想……”
“別一驚一乍的行嗎。”克里斯琴白了他一眼, “反正嚴應淮也受了傷,即使我們不利用,他也會流血死掉,那我們為什么不廢物利用一下,不然不也是浪費嗎。”
龍族的龍鱗龍血龍肉龍筋都是好東西,他們即使不動手,等嚴應淮死了以后,被其他龍族發現,也還是會被分割,只是到時候他們能分到手里的肯定會少很多。
畢竟龍族那么多人呢,多張嘴吃,到他們手里就會少點,層層疊加下來,少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這樣不行吧。”藍發龍族還是有些猶豫,“萬一你動手的時候他醒了,我們打不過他。”
“打不過還跑不過啊?他翅膀都傷成這樣了,能不能飛都不一定,你看你凈拖我后腿,你就說要不要吧,你不要的話,我就自己來了。”克里斯琴沒了耐心,擼胳膊挽袖子把藍發龍族推開就準備上。
“別啊,帶我一個。”藍發龍族到底是沒能忍住這么巨大的誘惑,跟在克里斯琴背后。
克里斯琴做事就干脆許多,但到底是小心謹慎,先在黑龍傷口周圍,有些搖搖欲墜的龍鱗上下手,用力狠拽下一片,龍身因為劇痛顫了一下,可過重的傷勢還是讓他無法清醒。
克里斯琴卻是被這一動靜嚇的后退半步,見嚴應淮沒有醒來的意思,氣惱于自己剛才丟臉的舉動,狠狠踹了他一腳,“草,嚇老子一跳。”
藍發龍族原本就膽戰心驚的,被這么一嚇直接白了臉,手上一哆嗦,攥著的那片龍鱗也被他硬生生薅了下來。
他嚇的用手捂臉,見嚴應淮反應微弱,這才放下心來。
“快點,別磨磨唧唧的,一會來人了。”克里斯琴把龍鱗往口袋里一揣,緊接著把手伸向了更多龍鱗,為了節約時間,他兩手并用,拽下一片片連血帶肉的墨色鱗片。
克里斯琴心想,這些即使自己用不完,拿回去偷偷跑黑市賣掉,也能賺不少。
今天運氣真好,出來能撿到這么多好東西。
“嗯。”藍發龍族也逐漸大膽了起來,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你們在干什么?!”背后傳來一聲厲喝。
克里斯琴手上一抖,拽到一半的鱗片松了手。
回頭看著走過來的白發老者,克里斯琴白了臉,努力將沾血的手往背后藏,“族長。”
“這是我們的同族!你們怎么敢這么對重傷的同族的?!”老者不滿的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你們非但不幫忙,居然還落井下石想要分食他!簡直敗壞我們龍族風氣!”
這個罪名太大,克里斯琴忍不住開口反駁:“沒有啊族長,我只是想弄些鱗片回去幫我增長精神力,我發誓,我真的沒想吃他血肉,他身上的傷口也不是我打的,不信你自己看,我身上真的沒有龍肉,我……”
藍發龍族在一旁吶吶的不敢出聲,默默攥緊了自己的墨色龍鱗,努力往黑龍身后躲藏,削減存在感。
族長握著拐杖在地上狠狠頓了兩下,見這兩個人毫無悔意,氣到呼吸急促,“簡直狂妄!你們一個個竟是泯滅人性,對同族下次狠手,把龍鱗交出來,都給我回去禁閉室反省!”
克里斯琴不滿囁嚅著唇瓣,但是在族長的警告下,他又不敢不從,只能萬般不滿的遞上手里的鱗片。
但是,只手里這幾片,族長顯然不買賬,黑龍身上缺了多少鱗片都是肉眼能看見的,就交出這么點是糊弄誰呢,“口袋里的!”
沒有渾水摸魚混過去,克里斯琴無奈,閉著眼睛把口袋里所有鱗片都拿了出來,“給你行了吧!”
藍發龍族見狀,不等族長催促,就主動上交了全部,他拔的不比克里斯琴少。這么一把交出去,肉痛的緊。
族長掂量著這些鱗片,視線睨了一眼身后,示意他們可以離開。
忙活了半天什么都沒得到,克里斯琴心里別提多郁悶了,惱怒又無可奈何的走了。
在兩人離開之后,族長盯著看手里的鱗片,驀地揚起了嘴角。
“小淮,你說你何必呢。族里有幾個相信你所謂的未來,也就跟你走的那些人一根筋,沒腦子,還嚷嚷著什么為了龍族未來他們可以做任何事,我說了很多事,年輕人不要意氣用事,那所實驗室本就疑點頗多,你何苦非要一頭撞進去呢?”
“現在好了,把自己弄成這樣。”族長輕嘆了口氣,嘴上說著惋惜的話,面上卻滿是笑意,“行了,既然事已至此,也別說我不講仁義道德,龍族未來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但是……誰會拒絕延長自己的生命呢。”
“混沌龍誕生于天地,你即使死了,被烹飪蒸煮吞入腹中,你百年,萬年,億年以后,依舊可以重見天日,但是我不行啊,我一把老骨頭了,精神力又不高,連壽命都不能達到像新生龍族那樣永生,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
黑龍尾尖輕顫。
族長并未察覺,將鱗片收好,又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見面就是有緣,你這也算死的有所貢獻了。我們也是龍族,你總不能只顧著未來,不管眼下吧。”
說著,他一把刺入黑龍背部,沿著后脊剜下大塊肉來,頓時血流如注。
疼痛使得黑龍身體痙攣,尾巴驟然蜷縮做防御姿態,卻依舊無法醒來。
傷重的黑龍很難做出反應,身體上的動作也只是疼痛下的條件反射。
似乎仍有一絲意識尚存,黑龍緩緩合攏前爪。
族長沒帶能裝血液的容器,心里直呼可惜。
龍血也是好東西啊。
“族長,你不是說這樣敗壞龍族風氣嗎?”克里斯琴去而復返,看著臉上被濺滿血的族長,雙手環胸,“拔龍鱗敗壞龍族風氣,你吃龍肉就沒事了?”
藍發龍族也在后面點頭,“族長,你這樣是不道德的。”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而且,這是我們先遇到的。”
結果族長來了就找了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他們打發走,結果自己歡歡喜喜吃起了龍肉。
族長瞇起眼睛,“你們……”
克里斯琴:“這么多鱗片和血肉,族長你一個人也吃不完,要是我們出去以后自覺受到驚嚇,說出點什么不該說的……”
“罷了。”族長沒有跟小輩一般計較。
克里斯琴和藍發龍族對視一眼,連忙上前,爭先恐后的跟族長搶起了龍鱗。
“奇怪,他的護心鱗去哪了?”藍發龍族看著黑龍胸前傷口,龍族的護心鱗就在這,與普通龍鱗不一樣,護心鱗蘊含的精神力更強,如果能拿到混沌龍的護心鱗,他就用不著去搶那些普通鱗片了。
結果費勁擠進來,看到的卻只是傷口。
“誒,這里怎么也有一片龍鱗?”克里斯琴注意到黑龍握緊的爪子里有什么東西,感知到從上面傳來的能量,驚喜道:“護心鱗在這!”
他嘗試著掰開,但是黑龍握的很緊,“快點過來幫忙啊。”
藍發龍族忙不迭上前,“來了。”
族長相對比較沉穩,慢騰騰過來,“小輩行事魯莽。”
“快點吧。”克里斯琴翻了個白眼,已經知道族長是怎么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自然懶得理會,“先把護心鱗弄出來,再想著怎么分。”
三個人分別在不同位置,分別握住龍爪,同一時間用力向后掰。
“我靠,怎么這么緊。”
“使勁啊你們倆。”
“這也太難弄了,不愧是護心鱗,保護的這么緊。”
……
克里斯琴咬牙,要不是沒有刀具能割開龍爪,他早就連骨帶肉給他切下來了。
哪里用廢這么大勁。
“快!開了一點了。”克里斯琴弓著背,幾乎將全身力氣都聚集在手上。
藍發龍族也是掰的滿臉猙獰。
終于,在三人的努力下,龍爪被掰開了一點點縫隙。
“成了!”藍發龍族眼疾手快,快速將龍爪中的鱗片抽出,驚喜呼喊道:“我拿到了!”
“吼——!”昏迷的巨龍虛弱的睜開眼睛,一聲低吼龍嘯,破損斑駁的尾巴橫掃過來。
族長老胳膊老腿被掃到腰部,一聲清脆的骨骼斷裂聲,族長直接被掀飛狠狠撞在了墻壁,‘砰’的一聲巨響,族長張大了嘴巴,獻血緩緩從眼睛、鼻子、嘴中流出。
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便已經全身骨骼粉碎,咽了氣。
族長眼中仍滿是貪婪,手上還死死攥著黑龍的肉與鱗片。
克里斯琴嚇了一跳,轉身就要跑,卻被人抓住了手腕。
他愕然睜眼,看向自己的朋友,張了張嘴正要開口,藍發龍族卻反應迅速的將他往前一推,“都是他做的!我只是幫忙而已,你要報仇也別找我!”
說完,藍發龍族扭頭就跑。
“我……噗!”克里斯琴話還沒說,龍爪貫穿心口,他掙扎著從黑龍手上逃脫,“啊!”
胸口的劇痛讓他面部扭曲變形,“你給老子等著。”
他惡狠狠的朝著藍發龍族撂下一句,扭頭驟然張口,如注的水流朝著黑龍揮灑。
克里斯琴的本源是水,飛濺的水滴在精神力的作用下能凝結成冰,化作一道道鋒利的刀刃。
要是放在以往,這些冰刃可能都無法穿透黑龍的鱗片,但現在黑龍身受重傷,身上鱗片更是雜亂,多出露出血肉。
冰刃狠狠的嵌入其中。
“吼!”疼痛沒能阻斷嚴應淮前進的腳步,反而讓他越發清醒,沒有理會擋在前面的克里斯琴。他直奔后面的藍發龍族。
藍發龍族見狀,毫不猶豫的將護心鱗朝著克里斯琴的方向丟去,同時口吐火焰,燎過黑龍的身體,吸引他的注意力。
克里斯琴沖上前要接,腳下卻是一滑,舉起的手剛觸碰到鱗片邊緣,便瞬間脫手,下一刻他面色驟變,“快收起——”
話還是說晚了。
墨色的龍鱗迎上明亮的火焰。
在龍族本源火焰下瞬息化作灰煙。
“吼——!”
行動遲緩的黑龍驟然紅了眼睛。
“等、等一下,啊!”克里斯琴試圖掙扎,化為獸形就要跑,黑龍卻先他一步。
被咬住脖子的一瞬克里斯琴扭頭想反打,卻因戰斗實踐不足,直接被咬住脖子,“嗚!”
‘咯’
骨骼斷裂的瞬間,黑龍仰頭用力一扯,克里斯琴頓時頭身分離。
藍發龍族看見這一幕腿都嚇軟了,好像連大腦宕機連怎么化為獸形都忘了。
他是混血,出生便不是從龍蛋里誕生,他天生是人,后期系統學習化形,才知道如何化為龍族,一到戰場便會止不住掉鏈子,如果有了黑龍的鱗片,他就可以成為真正的龍族,如若不然,也不會冒這么大的險。
藍發龍族努力回想如何化龍。
黑龍卻根本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直沖過來,但這一刻,力量用盡的黑龍再也無法維持獸形,化為人形的龍族身上的傷都格外清晰明顯,破損的衣衫遮不住剖肉見骨的傷。
他狼狽的趴在地上,看著地面上殘存的些許灰燼,指尖顫抖。
“溫迎……不、”
血混著汗水模糊了眼睛,眼前血紅一片,伸出的手卻無法阻止緩緩消失的灰燼。
“溫迎!”
嚴應淮嘶吼出聲,在身體極度疲憊的情況下,似乎連發出聲音都變得格外艱難。
為什么……
嚴應淮閉上眼睛,緩緩攥起拳頭,這到底是為什么?!
明明他已經與生命樹達成交易。
只要再等一段時間,溫迎就能重獲新生,他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可以完成他的期望,可以擁有新的,截然不同的人生。
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嚴應淮呼吸急促,情緒激動間又嘔出一口血,精神力躁動,混亂的情緒交加,他掌心覆在灰燼消失的地方輕輕一按,緩緩站起身來。
隨著他的動作,身上的傷口都在流血,他已然被染成一個血人。
可嚴應淮好像沒有察覺那樣,踉蹌著撿起族長掉落的匕首。
藍色龍族見他這樣,心里的恐懼降下了幾分,“我真不是故意的。”
嚴應淮無力開口,直接沖上去,藍色龍族抬手要擋,嚴應淮卻一把將匕首貫穿他的喉嚨。
“我、呼、”藍色龍族張了張嘴,精神力壓制下他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喉嚨被硬生生破開一個大洞,他大口‘呼哧呼哧’的呼吸。
但此刻,嚴應淮卻沒有像解決克里斯琴那樣,再給他補一刀。
而是翻轉匕首,刺入他的手腕。
失去行動能力,但是疼痛感并沒有消失,手腕被鈍刀一點點砍下。
沒有力氣的嚴應淮握著匕首,一點點磨,藍色龍族的手掌只剩一點點皮肉與手臂相連接。
藍色龍族疼到失聲,喉嚨處的致命傷也影響了他發聲,無法宣泄的疼痛讓他眼里迅速浮現淚水,可現在的情況,他連求饒都做不到。
手腕,手肘、肩膀、腳踝,膝蓋,大腿。
一塊一塊,嚴應淮麻木的做著分割。
精神力刺激下,克里斯琴一時半會死不了,每次將要疼暈過去的時候,就會拉扯他的精神力,讓他重新清醒,然后反復承受。
直到最后一顆心臟被切割后取出,被卸成幾段排骨的藍色龍族這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此刻的龍族深淵,已經是一片血海。
嚴應淮盯著這堆人看了許久,身形搖晃間站起身來,走回鱗片被燒毀的地方,躺下蜷縮起來,看著那把沾滿獻血的匕首,舉起——調轉方向,刀尖面向自己。
就在他準備刺下的瞬間,一道瑩白色的光暈從刀片上一閃而過。
嚴應淮一怔,瑩白色的光暈在空中打了個旋,直直的飛向生命樹。
在沒入樹干后消失不見。
那上面……
有溫迎的氣息。
嚴應淮恍惚間意識到了什么,用力向上想起身,卻連用手臂撐起自身都做不到。
他就這么在血泊中,一點一點,爬到了生命樹旁。
嚴應淮艱難抬手,掌心覆上樹干,“……樹靈。”
生命樹周遭的光暈似乎亮了一瞬,嚴應淮的意識驟然消失,當視線恢復時,眼前的畫面不再是被血染紅的深淵,而是一個四四方,完全空白的格子房間。
里面空無一物。
溫迎坐在正中央,雙手抱膝,雙目無神。
“這里是幻境。”樹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的靈魂失去載體,只能暫時待在這里,等靈魂修復完成,才能重返人間。”
嚴應淮怔怔的看著,忍不住伸手,抬手覆在透明一樣的墻體上,“要等多久。”
樹靈聲音空洞:“不知道。要看他的恢復情況。”
“他只能待在這里嗎?”
“是的。”
“他重返人間后不會有以前的記憶,即使待在這,也不會感覺到困苦孤獨,只是無法移動而已。”
樹靈說:“你可以當他在沉睡,這樣或許看著不會那么難受。”
嚴應淮閉了閉眼睛。
不會有所感覺,意識朦朧間,就像是睡了一覺。
或許這是正常的。
但……嚴應淮看著,卻做不到袖手旁觀。
“或許,我可以為他做點什么。”
話音落下,空白的房間逐漸有了顏色。
【“你喜歡什么顏色?”
“藍色吧,因為我想去看看大海。”】
淡藍色的顏色覆蓋雪白的墻壁。
【“我喜歡柔軟的床,我房間里的床好硬,睡著好難受。但我要經常待在上面。”】
床榻出現在房間一角,柔軟的床墊上覆蓋綿軟的被子。
【“把書放在床頭,這樣我睡不著的時候可以看,還有水杯和糖。”
“晚上吃糖對牙不好。”
“唔……那就把糖換成薯片吧。”】
床左側立起床頭柜,有關龍族未來的書擺在最上面,水杯旁邊是一盒桃子味硬糖,裝滿薯片的零食筐掛在床頭柜旁。
空調電視一應俱全。
【我想,去外面看看。】
最后,房間出現了門。
空白的房間變成幾個房間相連的套間,該有的東西應有盡有。
房間中的溫迎輕眨了下眼睛,殘缺的魂魄讓他做起事來反應遲緩。
他僵硬著起身,推開了面前這扇門。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打在身上,溫暖奪目,溫迎似乎有些不太適應的瞇了下眼睛,慢慢抬手遮在額間。
饒是如此,他的視線也沒舍得從陽光尚抽離,就這樣一直默默注視著。
……
嚴應淮用殘存的精神力,給溫迎編織了一場舒適的,不必拘泥于四方困境,能夠自由行動的幻境。
在這場環境中,溫迎所見所知,都是嚴應淮曾看過的地方,走過的路。
雖然暫時還無法完全自由,但……最起碼,不用再被關起來了。
等神魂溫養至完整,他就可以離開這里,真正的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樹靈看著其中轉變,“這樣,有必要嗎?”
嚴應淮沒有回答,一點點勾勒出一個相對完整的世界,那里沒有惡,虛構的面孔對待溫迎都是善意。
他看著溫迎上揚的嘴角,自己也不禁勾了勾唇。
精力耗盡的瞬間,嚴應淮視線重新回到深淵,他背靠著生命樹一點點閉上了眼睛。
我先,睡一覺。
溫迎,等我睡醒,再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