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黑霧之后
使用馬甲的感覺很奇妙。為了將不同人物性格區分開來, 梅森給他們設置了完善的人設。但人是無法做到超出自己思維的事情的。
他將自己的一部分性格放大,經過藝術加工后賦予了馬甲,從而誕生出一個個背景故事。可對于梅森自己來說, 這就使得他不能過度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緒,, 否則將會被發現他和馬甲之間的相似。倘若一次兩次還好, 多了難免會讓人起疑。
梅森自認為自己沒什么表演天賦,因此才更需要小心謹慎。上輩子看過不少穿越小說, 到現在他都不得不感慨一句看看人家多么專業,再看看自己。
陽光灑在青年的身上, 他坐在窗邊悠閑地翻開樹葉,院子里傳來了追逐打鬧的笑聲。
那是附近跑進來的孩子, 法伊蕾爾很喜歡小孩子, 索性向他們開放了園林。每到休息日, 這些孩子就會成群結隊地跑過來玩。
“梅森哥哥!你在看什么呀?”
“在看關于黑霧的歷史書。”
“歷史書是什么?”
“記錄過去故事的書。不過將這個時代記錄下來的原因更多還是希望人們引以為戒。”
要給馬甲們出版傳說。為此特意拜托梅森這個最熟悉群星之地的人看看。梅森翻開第一頁就想丟回去了, 在正主面前舞同人文還要本人寫意見修改,你知道這是多尷尬的事情嗎??
但沙肯就是不放棄,在他纏了足足一個月后,梅森還是拿起了這本“歷史書”, 心情沉重地看了起來。
他花了整整一周時間才看完了這本不是很厚的書。看完后,梅森給了沙肯最真誠的意見。
寫得很好, 下次不要再寫了。
有時候人還是需要學習放棄這種美德的。
收到梅森的來信, 沙肯還沒說什么, 旁邊的丹毫不客氣地爆笑出聲,沙肯很不服氣, 來信一封希望梅森說說到底哪里需要修改。梅森盯著信看了長達半個小時,還是沒忍心寫下【重寫】二字。
正在喝茶的梅森嘆了口氣, 膝蓋上突然多了什么重量。一個扎著小辮、看起來頂多兩歲的小姑娘趴在他的膝蓋上,對梅森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女仆站在不遠處,露出歉意的表情。
兩人長相極其相似,只是女孩多繼承了幾分法伊蕾爾的美貌,臉頰嘟嘟,說話軟得像是一片云。
“哥、!”
梅森看向自己作為老來子的妹妹,眼里盡是無奈何寵愛。他把對方抱起來親了一下,語重心長道:“妹妹呀,你現在已經足夠有身家了,以后絕對不要當別人的牛馬。”
扎著辮子的小女孩茫然看著自家兄長。踉踉蹌蹌地撲進對方懷里。香香軟軟、散發出奶味的臉頰蹭蹭對方的臉。完全沒聽懂對方
“好啦好啦,別蹭了你是不是剛喝完奶?”
梅森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摸到了一點濕意。
他的嘴角抽了抽,扭頭對院子里的瑞克斯喊道:“瑞克斯,給我拿手絹來!”
“怎么每次都是我啊!領主大人,您為什么不叫羅納德?”
正蹲下來逗小孩子的瑞克斯無奈起身,跑過來遞給梅森一張手絹。后者施施然接過來給女孩擦了擦臉,沒有半點奴役他人的愧疚之心。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來這里的目的是偷懶。我都給世界樹打著工呢,誰都別想偷懶!
梅森冷哼一聲。他當初說得非常瀟灑,卻忽略了一點。
他是想走,世界不放人啊!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有資歷(為世界做出足夠貢獻)有干勁(一來就先干了兩年活)有能力(早就熟悉世界樹的運轉)的人(ku)才(li),怎么可能就這樣放他離開?
混亂了這么久的世界剛剛修復,萬一之后又出現什么問題總得有人干活吧?
因此,梅森雖然得以表現了一番,推辭了世界之主的身份。可具體要做的事情沒改。
仍舊是勞動一條磚,哪里需要哪里搬。
原本找個理由送回世界樹的馬甲這下也送不回去了,還得留下來繼續做那些不方便本體去做的工作。
想到這個,梅森真是默默咬碎了一口牙。很難想象他回來兩年后仍為世界樹打工。怨念之深重足以繞世界三圈。
看著不會想到什么而表情十分陰森森的梅森,瑞克斯干笑一聲,不動聲色地往外挪動腳步。
“說起來,今天好像是機械師小姐出發的日子,您不去看看嗎? ”
“今天啊”梅森停頓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這件事。畢竟是他特意選擇的日子。正因為如此,他才能灑脫一笑,坦坦蕩蕩地回答:“最后的時光還是留給最重視她的人比較好。至于我,什么時候相見都不是問題。”
瑞克斯這才恍然:“也是,您與群星之地的聯系可比任何人都深厚啊。”
身著黑色長風衣的女性漫步在荒原上,風吹起馬尾末端,粉紫發色顯得十分溫柔。
聳立于荒原上的巨大機械只剩下些許碎片,微風吹過殘破金屬,發出單調的聲響。
“原來你在這里,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大家都正在找你呢。”
熟悉的聲音從背后響起,讓機械師停下腳步:“我想再來看看這里。”
“看著這些殘骸,很難想象曾經屬于那座奇跡之城,不是嗎?”
漢姆在機械師身邊站定,共同望著面前的殘跡。在黑霧消失后,很多機械城研究員主動前來搜集清理,剩下的部分都是被遺棄的部分,它們將永久矗立于這里,直到某天徹底風化。
面對這一幕,二人不約而同想起了過去的時光。漢姆對此尤為深刻。
“無論如何,謝謝你的到來,你為機械城付出了很多不,我是說,謝謝你,如果沒有現在的你就沒有如今的機械城。”
“這是所有人的功勞,我只是在其中扮演微不足道的角色。但有一點毋庸置疑,那便是我一直期待著這一天。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歸處,我也一樣。”
“是啊,我知道風是不可能被某種東西束縛的。從你來到機械城開始,你身上不屬于這里。”
機械師微微仰起頭,側臉弧度優美。她的容顏并非令人過目不忘的美,卻帶著獨特的氣息無論何時看向那個身影。都能從她身上嗅到自由的氣息。
這樣的人自然不會為了某種事物停下腳步,之所以留下也僅僅是為了施加援手。而如今,危險已經解除,對方的離開幾乎是能夠看到的事情。
只是漢姆仍覺得不舍。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是這樣。
群星之地這個名字起得真好,這些人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在黑夜暗中閃動著明亮的光芒。而在晨曦來臨的剎那,對方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那些被稱為英雄的人,那些曾創下累累功績,如今融入人群中的人,那些撲灑在這片大地中某個角落的人。總會帶給漢姆真是的震撼。每當他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員,心中便不由得涌出強烈的驕傲。
人類的發展總是超乎他的想象。或許有一天,他會厭倦作為人造人的悠長人生,選擇奔赴死亡。但在那之前,他一定度過了無怨無悔的人生。
“是啊。所以我們該回去了。”
機械師久久凝視著機械城的殘骸,像是與什么做下最后的道別。
漢姆與她一起往回走,并沒有后者那么不舍。此后的歲月中,他知道自己還會無數次來到這里。
當某些光輝的事物成為歷史,從此人類的記憶便是豐碑。
風輕輕地吹過荒原,漢姆出聲問道:“還會回來嗎?”
機械師聳了聳肩:“或許會,或許不會,誰知道呢?”
“如果可以,別忘記給機械城來信。”
“我會的。”
“大家都舍不得你離開,回去后要好好告別啊。”
“別那么難過,這對我來說可是好事。”
“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我想問很久了。”
漢姆側過頭,光落在眼睛里,稍微有些刺眼:“機械師,你的名字究竟叫什么?”
機械師是一個職業、一個代號、一個稱呼,唯獨不是一個名字。掩飾在其下的真實究竟是什么呢?
女人愣了下,似乎沒想到他會這么問。半晌,她哼笑一聲,直視面前的長路回答。
“就叫我機械師吧。”
到最后,她仍舊是一個渾身裹滿謎團的人。
亦或者,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謊。
誰知道呢?
黑霧消失的第七年,機械師離開的第三年,格洛麗亞宣布自己將會帶著所有亡靈離開這個世界。
大地上的所有亡靈都被凈化完完畢,與人類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死去的人也會以靈魂的方式重新蘇醒。
但這帶來了另一個后果。那便是死去的靈魂極其容易受到現實人的影響,以至于爆發了諸多人類和亡靈之間的爭斗。
與此同時。亡靈們無法在現實生活中生存太長時間,超過一定界限就會逐漸衰弱,乃至于消散。
生命擁有了兩種長度,一種是作為人類生存的時間,另一種就是作為靈魂走向消散。
“格洛麗亞小姐,你真的要離開了嗎?”
哪怕已經到了約定好的時間,仍有不少人不斷詢問洛洛莉亞,其中又以亡靈居多。
幽靈女孩沒有絲毫改變,仍舊如剛開始出現在人們眼中時一模一樣。
她沒有半點不耐煩,一遍又一遍地細致解釋:“這個世界不適合靈魂生存,我們需要去往其他地方。”
不少亡靈露出復雜的神情。一方面,他們當然會和格洛麗亞麗一起離開,這位幽靈女孩已經成為了他們中首領般的存在,也是亡靈們能夠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原因。
另一方面,他們也覺得遺憾。按照格洛麗亞的話,從今往后他們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親人了。
“這是需要習慣的事情,從死亡那一刻起,你們的人生就已經斷絕了。即便再見也只是徒增思念。那些活著的人將會不斷的想什么時候這一縷靈魂將會消散呢?什么時候將會迎來永久的告別呢?因為這份忐忑而坐立不安,時刻承受著重要之人將會徹底消失的恐懼。直到那一刻到來,他們將會迎來永恒的離別。”
“這是對生者來說是不可承受的沉重打擊。生命并沒有因為第2次延長而減少悲傷,反而使死亡更加難以接受。這當我們離開這個世界后,你們將會奔赴下一場人生,迎來這次生命的總結。只要懷著這樣的心情,無論多少次都會見面。”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應該做出選擇。
可想要下定決心又談何容易?
格洛莉婭安撫:“別擔心,在那個世界我們中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建設完了。在這段時間中你們有足夠的時間去整理自己的心情。我還沒有想好亡靈們該怎么前往那個世界,因此在這段時間中還需要你們來引導新的亡靈。”
聽到她這么說,多多少少為亡靈增添了一些安慰。
有人忍不住問:“格洛莉婭小姐,那你又是如何等到現在的呢你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呢?”
格洛莉婭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抬頭望向天空。
“時間到了。”
女孩稚嫩的聲音恍若鐘聲。
原本蔚藍無際的蒼穹如墨水暈染,逐漸變成了黑色。在極致的空無對面仿佛倒映著另一個純黑的世界。
——天空開裂了。
以這條狹窄的縫隙為中心不斷向兩邊擴大,急促的流水聲從中傳來。滔滔不絕的流水聲環繞流淌,似乎將他們所在的世界包裹在內。
所有亡靈都從中感受到一種召喚,仿佛自己應當前往其中。
格洛莉婭向前一步,清如鏡面的流水從縫隙中流出,轉眼變成滔滔不絕的長河。
這條河流酷似曾經死神神國內,的河流但又與之不同。
它洗滌世界上所有的悲傷與痛苦,將亡靈們的記憶在河水中。
面對這條清澈的河流,魂靈們得以回想自己的一生,而后在嘆息與不舍中離去,進入下一個輪回。
下一秒,數量眾多的亡靈從地面上飛起。半透明的身軀重疊在一起,像是無數振翅的大鳥聚集成了烏云,飛入了另一個世界。
無論在做什么,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在做的事情。癡癡地望著那飛騰的靈魂之云。
在這浩蕩的云海中,或許有他們的家人、朋友、愛人。
飛吧、飛吧,飛到那純凈而無罪孽的地方去。在那里,你一定會獲得幸福。
不知是誰在哭泣。眼淚如雨般落下,女孩靜靜地站立在這片云中,聽著從大地上響起的雨聲。嫣紅的眼眸望向這些正在哭泣的人,忽然輕輕地說。
“因為一定會再見的。”
從數百年、從上千年前開始,她從未懷疑過那一天父親的話。
“格洛莉婭,我親愛的小公主,最美麗的孩子,最可愛的孩子我最親愛的女兒,我的珍寶、好孩子,好孩子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睡一覺吧,我的孩子。等你醒來。月亮會照耀著你,鮮花會簇擁著你,一切都會陪伴在你身邊。我不會離開,我會等你醒來”
“我們會再見的。”
“一定一定會再見的。”
于是,這誓言就貫穿了他們的永恒
黑霧消失的第11年,奧雷烏斯也做出了選擇。
歲月沒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跡,這些群星之地的來客永久定格在到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每當看到他,沙肯總會在回家后對著鏡子看半天,長嘆一聲自己也曾經是帕庭頓最受歡迎的美男子。
朋友之間的訣別不是什么盛大的儀式,只是一聲簡簡單單的通知。
紅發青年某天翻進墻里,大大方方地對沙肯說:“我要走了。”
正在處理政務的沙肯為之一頓,復雜地抬起了眼。
隨著群星之地的人一個個離開,他心里多多少少有所預感。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他還是說不出什么感覺。
“不留下來嗎?諾里斯和魯珀特都很期待你下周帶他們去騎馬。”
這是他兩個兒子的名字。
紅發青年屈膝坐在窗臺上,聞言灑脫一笑:“嗯,我也有想去的地方啊。”
“但你的詛咒”
盡管在戰爭結束后,奧雷烏斯再也沒用過能力。因此詛咒沒有加強,但他原本的界限就已經很危險了。如果離開了羅家族,很容易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不用想沙肯就知道對方肯定要出手。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離開這里。機械師、奸商和格洛莉婭都已經離開了,我的時間也不會很長,所以至少在那之前”
奧雷烏斯望著天空,那是他和沙肯都心知肚明的地方。某位神明仍舊孤獨地待在神座上,等待著有一天到來的終結。
“那家伙還在神國里,等待著作為卵使命終結的那天。倘若說我們的命運都已走到了盡頭,那么他才剛剛開始而已。”
生活在唯有自己的天國里,過著無人問津的生活。即便有人掛念他,雙方的距離卻是咫尺天涯。
“我們從沒有拒絕過降臨在身上的命運。這是為了世界的奉獻,因此,在能夠行動的時候,我才會想要做些自由的事情。”
“我所愛的人終將從這個世界上離開,我所追尋的終究有一天會消亡。但在這條道路的盡頭,我們一定會再次相遇。在那之前,我會一直期待著。在那之前,我想過一段無愧的人生。否則再遇到時,又該怎么講述那些他們沒有見到的故事呢。”
沙肯沉默了一會兒,他沒有再勸說對方,只是認真地盯著那雙血金色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累了,一定要記得回來。
對方輕輕一笑:“當然了,我可是奧雷烏斯·羅啊。”
“那你想好怎么給尼德霍格說了嗎?”
“”
奧雷烏斯頓時卡殼。
沙肯不忘插刀:“你也不想看它哇哇大哭吧。”
“都是龍裔的首領了,怎么還天天想著什么正義的伙伴啊”
“對于龍來說,11年只是睜眼閉眼的時間吧。”
“唉”
紅發青年抓了抓頭發,頗為無奈地回答:“只能聽他哭了。我怎么覺得自己年紀輕輕就有了種養孩子的感覺。”
沙肯聳了聳肩:“再怎么類似也不是,你可生不出一條龍來。除非你有興趣去找黃銅龍——”
“喂!!!”
已經成為優秀管理者的中年人和年輕的友人爭論著幼稚的話題,就像是多年前第一次相遇。
驕傲到骨子里的金發貴族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卻反被對方救了。
這家伙真厲害。
那時候的他想,卻沒想到自己遇到了此后一生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