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結
時值冬日, 草木凋零,春山院內的單瓣荊桃樹掉光了葉子,至于下一束光禿禿的枝椏, 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李蘅緩步進了屋子, 在軟榻上坐了下來。
“姑娘, 那奴婢開始收拾王爺的東西?”春妍小心地詢問。
“嗯。”
李蘅頷首。
春妍不敢不從, 手腳利落地整理起來。
李蘅看著她將趙昱的東西收起, 一樣一樣裝在箱籠之中。衣裳、鞋襪、書冊、筆墨種種件件,她透過這些東西,仿佛看到了趙昱這大半年和她的相處。
他比從前愛笑了, 也比從前話多,不像從前那么容易害羞,在閨房里也比從前放得開了許多。
他很好。
“姑娘。”春妍看看外面:“時候不早了, 晚些時候您該用晚飯了, 奴婢得伺候著。要不然,奴婢明日再去送?”
其實離用晚飯的時辰還早。她是見趙昱實在好, 自家姑娘若是錯過了, 實在可惜。
她想給姑娘一些時間,好讓姑娘再考慮考慮。
“你去吧。”李蘅起身, 往里間走:“我有些乏了,先睡會兒。”
她垂著纖長的睫羽,緩步走進臥室去了。
春妍看她懨懨得沒什么精神,也知曉她心里并不如表面看起來那樣輕松。姑娘大概也是不舍得的吧,畢竟相處這么久。
這陣子, 姑娘和王爺的恩愛, 她都看在眼里。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姑娘心里肯定難受。
唉, 王爺他處處都好,就是攤上那樣一個娘,當真是美中不足。
她嘆了口氣,叫了兩個人,抬著箱籠往外去了。
李蘅窩在床上,闔上了眸子。可半晌也睡不著,皺著眉頭翻過身抬起手臂,掩在雙目之上。
眼前黑了下來,趙昱清雋的臉卻無比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之中。
他端肅的、害羞的、關切的……還有笑的模樣,歷歷在目。
從她離開武安侯府到如今,她和趙昱的相處,也快兩年了。
其中點點滴滴,此刻歷歷在目。
和離之后,趙昱更是待她極好。
凡事無不順著她,她想做的事,更是無不傾盡全力幫她。
她想要女兒家和男子平起平坐,趙昱也盡力在推進這件事。
如今集市之上,百姓們見到女兒家做生意已經不那么大驚小怪了。雖然在外行走的女兒家還是沒有男子數目多,但她相信,早晚有一日,大夏的女兒家們會和男子平分秋色。
趙昱答應她的事情,全都做到了。就這樣和趙昱過下去,也挺好的。
但如今祖母身上不好,殷切盼望她能安定下來。
趙昱那里,有韓氏在,她不可能再和趙昱成親的。
趙昱這一陣子……也不像從前那樣熱情了,三五日才來一回。晚上和她親熱一下,早上又早早走了。
就好像……好像是為了和她親熱才來的。當然,這本來就是她自己愿意的,她不怪趙昱。
只是,她是時候要拿出決斷了。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春妍回來,輕手輕腳地進了屋子。
“你回來了。”
李蘅睜開了眼。
外面天色已全然暗了下來,她只能看到春妍模糊的身影。
“是。”春妍道:“奴婢將東西送去王爺那處了,交給了子雅,奴婢沒有進門,王爺也不知在不在家。”
趙昱有一座二進的小院子,他也不怎么去。他忙完公務之后,多數時間都在李蘅身邊。
李蘅不曾言語。
春妍察覺到她情緒不好,趕忙轉移話題:“奴婢回來晚了,姑娘該餓了吧?奴婢去擺飯……”
“不必了。”李蘅翻了個身:“我不餓,你去歇下吧。”
“姑娘……”春妍想勸勸她,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不必擔心,我沒事。”李蘅明白她的心意:“你先下去吧。”
“那姑娘有事叫奴婢。”春妍囑咐了一句,在心里嘆了口氣,轉身摸黑出去了。
李蘅又翻過身,平躺在床上面朝帳頂,眼前的漆黑一片,心里也不見光明。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啾啾鳥鳴。
她回過神來,這才瞧見窗口處有天光照床幔帳上——天竟在她不知不覺間亮了。
一整夜,趙昱沒有來找她。
大概,他也想分開。
李蘅怔了片刻,坐起身來。
“春妍。”
她喚了一聲,才察覺自己嗓子啞了。
“姑娘。”春妍在外間,一直豎著耳朵呢,聞言立刻進了臥室:“您醒了?”
“我餓了。”李蘅挑開迤邐的幔帳,露出半張臉。
她不餓。但身子要緊,她不能為了別人,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春妍瞧見她蒼白的臉色和泛紅的眼睛,心中一緊:“姑娘,您沒事吧?”
“沒事。”李蘅若無其事地下了床。
春妍瞧見她這樣,越發心疼:“姑娘,要不然您就和……”
“你去準備早飯吧。”李蘅打斷她的話。
她不想聽春妍勸。
往常,她只要皺一皺眉頭,咳嗽一聲,趙昱便要關心她。
昨夜,她讓春妍將所有的東西都給趙昱送過去了。趙昱一夜沒有來找她。
這態度還不夠明顯嗎?
也好,算是幫她下定決心了。
春妍不敢多言,轉身擺早飯去了。
李蘅坐到桌邊,捏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
這點心是在口中,干巴巴的好似沒什么味道,味同嚼蠟。
她也不管那些,大大地咬了幾口,卻又噎著了,抬手拍著心口。
春妍連忙給她倒茶:“姑娘,您慢點。”
李蘅接過茶盞,吃了幾口茶水,又端起碗來吃粥。
春妍看她如此,心中不忍,幾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么也沒有說。
她了解姑娘。姑娘平日里總是笑意盈盈的,很好說話。其實骨子里犟著呢,一旦是姑娘認定的事情,再想更改,很難。
李蘅將桌上的早飯吃了個七七八八,才放下碗筷。
春妍看得越發擔心,姑娘平日是連半數都吃不下去的。
李蘅已然吃撐了,眼圈紅紅,口中的食物難以下咽。她還是用力咽了下去,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姑娘,王爺來了。”
芳娘從外面進來稟報。
“不見。”
李蘅負氣起身,轉身之際眼淚砸落在緋色的衣襟處,洇出一圈深色的痕跡。
芳娘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姑娘臉色很不好看,看著像是生病了?
春妍朝她揮了揮手:“你先去回了王爺吧。”
“春妍!”
李蘅在臥室喊她。
春妍應了一聲,匆匆跑進臥室。
“姑娘,您怎么了?”
春妍擔憂的聲音傳出。
芳娘猶豫了一下,轉身走了出去。
趙昱風塵仆仆,眼睛都熬紅了,等在春山院院門處。
見芳娘出來,他往前一步詢問:“如何?”
“姑娘身子不適,讓王爺您……誒?王爺……”
芳娘話未說完,只覺得眼前一花,趙昱已然越過她,往屋子里去了。
她再想攔,如何能攔住?
趙昱大跨步進了臥室。
李蘅正趴在床沿處,吐得昏天黑地。
趙昱皺眉,快步上前,接過春妍手中的銅盆,輕拍李蘅的后背給她順氣。
春妍手中一輕,詫異地抬頭:“王爺……”
趙昱無暇理會她,一心都在李蘅身上。
李蘅將才吃進肚里的東西盡數吐了出來,才好瘦了一些。她軟軟地趴在床沿處,一動不動。
“倒茶,打熱水來。”
趙昱吩咐春妍。
春妍趕忙去倒了茶,打了熱水。
“來,漱口。”趙昱端著茶盞喂到李蘅唇邊。
李蘅漱了口。
趙昱又親自擰了帕子,替她洗了臉,抬手探她額頭:“好端端的,怎會吐成這樣?”
李蘅推開他的手,自個兒往床里側滾了滾。
“蘅兒。”
趙昱在床沿上坐下。
李蘅不理會她。
“你怎么了?”趙昱勾她手指頭,語氣聽著可憐兮兮的:“之前不都好好的嗎?我若做錯了什么,你和我說,我都改。”
李蘅收回手:“你走吧。”
她不敢看他。她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要抱著他,和他撒嬌,不舍得離開他。
但是,他們之間梗著一個韓氏,邁不過去的。
長痛不如短痛。
“蘅兒,你別這樣好不好?”趙昱拉過她手:“有什么事你和我說,我們一起面對。”
這大半年,他們二人相處融洽,以至于他無數次產生過錯覺,李蘅就是他的妻,他們并未和離。
而他,一直在為重新娶李蘅為妻而努力。李蘅突然要同他決裂,是他未曾料到的。
“祖母病重,我不能再與你廝混了,你走吧。”
李蘅臉埋在枕頭中,聲音悶悶的。
“祖母病重?”趙昱怔了怔:“我讓子舒去找太醫……”
“不要你管。”李蘅回絕了他:“我要睡了,你走。”
趙昱頓了頓:“你昨夜沒睡?”
李蘅不理他。
“我昨日出城去了。”趙昱解釋:“接到子雅的飛鴿傳書,我便趕回來了。不是有意冷落你。”
“反正你也不常來,不用解釋,以后別來就是了。”李蘅語氣冷了下去,卻有遮掩不住的委屈。
“我這些日子是在忙……”趙昱想同她解釋。
“我不管你在忙什么,與我無關。”李蘅斷他的話:“祖母希望我能有一個好的歸宿,我就不陪你玩了。你走吧!”
她說話時,心中一陣一陣的鈍痛,險些落下淚來。她實在不舍趙昱,可她怎么可能還回頭,去跟韓氏做婆媳?
趙昱眸中閃過受傷之色,想開口說話,喉間一片澀然,發不出聲音來。
這么久了,她還不信任他,還不覺得他可以成為她的歸宿嗎?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李蘅又道:“我和你母親水火不容。我也知道你素來孝順,眼下你雖不同她往來,但她終歸是你的母親。不會吃回頭草的。”
“蘅兒。”趙昱握住她的手:“其實,我這幾個月在忙的是咱們的宅子。你上次說頤園的太湖石好看,我昨日出城就是挑太湖石去了。宅子建起來太費功夫,好在如今主院已經建好了。你再等等我,到明年春天,我們就能搬過去住了。”
他緩緩說著,語氣里蘊含著淡淡的期許,揪心地望著李蘅。
他一直在為他們的未來做準備。
“你根本就不懂。”李蘅猛地坐起身來,推開他:“我跟你,根本就不是宅子的事。”
趙昱越這樣說,她心中越難受。
“我娘,我會和她說清楚。”趙昱試圖和她好好說。
“你娘是什么樣的人,你心里不明白嗎?你跟她說得清楚嗎?”李蘅又推他:“你不是什么都聽我的嗎?你走,你現在就走!”
她蠻不講理地推他,一激動胃里又難受起來,捂著心口作嘔。
趙昱忙替她順氣。
“你走!”她難受著,還推他。
趙昱心疼她,起身往外走:“好,我走,你別激動。”
他說著喚春妍進來伺候,他則在外間站住了腳。
聽到臥室安靜下來,他在一側的椅子上坐下了。
半晌,春妍從里間出來了,瞧見趙昱在外面,吃了一驚。
“王爺。”
她壓低聲音行禮。
趙昱抬了抬手,問詢地看她。
春妍道:“姑娘睡著了。”
趙昱頷首,看了看臥室處,緩步出了屋子。
子舒正在門口,一臉憂心地看著他:“王爺,娘娘如何了?”
“你去和老夫人說我建宅的事。”趙昱沒有回答他,徑直吩咐道:“且放出風聲去,我要與她過衙門去,徹底斷絕母子之情。”
子舒愣了一下:“王爺,這……您不是預備宅子建好了,在和老夫人說的嗎?”
這怎么忽然提前了?
“照我說的做。”趙昱并不多言。
“是。”子舒行禮:“屬下這便去。”
*
攝政王府。
玉堂院。
“鐺”一聲脆響,韓氏手里的茶盞落在了地上,卻沒有摔碎,“咕嚕嚕”滾出好遠。
“子舒,你在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韓氏顧不得那個茶盞,猛地站起身來,抬手指著子舒,手都在顫抖。
方才,子舒說趙昱在外面見了宅子的事情時,她雖然心慌憤怒,但尚且能維持得住表面的體面。
但現在,子舒他居然說,趙昱要去衙門,和他斷絕母子關系?
那她和趙昱,以后就是陌路人了?
這大半年,她一直在和趙昱置氣。她想著,無論如何,趙昱是她親生的。趙昱不會真撇開她,不管她的。總有一日,趙昱會回來,同她言歸于好。
卻不料,等了大半年,最后竟是這樣的消息?
她身子晃了晃,險些昏厥過去。
惠嬤嬤見狀,連忙扶住她。
“王爺說,擇日和老夫人去衙門簽字畫押,斷絕關系。王爺的話,屬下已經帶到,先告辭了。”
子舒行了一禮,便要退出去。
“子舒,你等一下。”惠嬤嬤連忙叫住他:“我想問你,這大半年都相安無事,王爺何故突然如此?”
她小心地扶著韓氏坐下。
旁觀者清,她現在比韓氏冷靜,一開口便切中要害。
子舒不想看自家主子為難,本有心提點,但又怕老夫人不接受,不敢亂開口。
聽惠嬤嬤問起,他當即道:“老夫人和娘娘不和,王爺在中間為難。如今娘娘要覓夫婿了,王爺若不和老夫人斷絕,娘娘是不會考慮王爺的。”
惠嬤嬤聞言看韓氏。
韓氏如同霜打了一般,不再像從前,提起李蘅便恨得咬牙切齒。
“屬下話已送到,先告辭了。”子舒行禮,轉身去了。
“又是為了她。”韓氏落下淚來:“承晢是我的兒子啊,我在他心里,卻連李蘅都比不過……”
她傷心得很,眼淚直往下掉。
“老夫人。”惠嬤嬤走近,捏著帕子替她擦眼淚:“要老奴說,您想開一些吧。王爺他一心在娘娘身上,這無可更改了。你要想與王爺和好,唯一的法子就是接受娘娘。”
她從看清趙昱對李蘅的心意之后,就一直對李蘅很尊重。平日里時常勸解韓氏,接受李蘅。
“老夫人吶,您想想,您接受了娘娘,您就有兒子有兒媳婦。”惠嬤嬤接著勸道:“您不接受,就連兒子都沒有了。您是聰明人,做什么非要鉆牛角尖呢?”
她是真盼著韓氏好。這大半年,韓氏時常以淚洗面,雖然錦衣玉食,什么也不缺,可日子卻不好過。
“可她不能生養。”韓氏其實早有些動搖了,只有這一點,使她堅定。
惠嬤嬤嘆了口氣:“您做不了王爺的主,不讓王爺娶娘娘,王爺也不會娶旁人的。倒不如隨王爺去。哪有人不想要孩子的?以后他們自然會自己想辦法。”
韓氏看看她:“那你的意思是?”
她明白惠嬤嬤的意思,只是還有些低不下頭。
“您就同娘娘和解吧。”惠嬤嬤道:“以后王爺他們住新府,您就說念舊住老府,您與娘娘互不相見,與眼下有何異?但王爺不會怪您了,您和王爺母子之間沒了嫌隙才是真。”
韓氏嘆了口氣:“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讓我去和李蘅低頭,我……我好歹是長輩,要如何啟齒?”
她實在不是個愿意低頭的人,何況是對李蘅低頭?
“老夫人,老奴說了您別生氣。”惠嬤嬤壓低了聲音道:“當初那三年,有黃氏挑唆著您,娘娘確實受了不少委屈。日久見人心,如今才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啊。”
她苦口婆心地勸著,沒有言明是韓氏的錯,而是借口黃素芬挑唆,這就給了韓氏臺階下。
“是啊。”韓氏點頭:“黃氏確實狡詐。”
“老夫人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咱們揀日不如撞日,這就去梁國公府如何?”惠嬤嬤提議。
韓氏忐忑:“梁國公府不讓我進門?”
惠嬤嬤道:“怎么會?梁國公為人最講道理,絕不會為難老夫人的。”
韓氏稍稍放了心:“好,不能空手去,備些禮過去吧。”
惠嬤嬤喜出望外,連聲答應。韓氏有這層心思,便是有誠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有誠心,沒有什么是不成的。
何況,李蘅也不是愛刁難人的。
*
落日的金光落在梁國公府蓮塘上,漾起一片耀目的金光。
李蘅看得出神。
“姑娘,王爺來了,在前頭和國公爺寒暄呢。”
芳娘跑來報信。
“快,回院子去。”
李蘅狡黠一笑,提起裙擺疾步回了院子。
韓氏白日里來找過她了,當著祖母父親的面,韓氏承認了之前做錯的事情,也給她賠罪了。并許諾不去新宅住,再不管她與趙昱的事。
她其實并沒有原諒韓氏。那三年的苦日子,不是韓氏幾句話就能消解的。
但韓氏低頭,她心里好受了許多。多年的氣悶一掃而空。
“斟酒。”
她斜倚在小幾前,決定再捉弄捉弄趙昱。
趙昱來時,李蘅正倚在小幾上,小臉微醺,烏眸瀲滟,鴉青發絲披散在肩頭,慵懶嬌氣。
“蘅兒。”
趙昱情不自禁地喚她。
“別這么叫我。”李蘅斜倚著,一手托腮,抬起迷蒙的烏眸看他:“破鏡難重圓,我要另覓夫婿了。”
她忍著笑意,噘起唇瓣,故意轉開了目光。
趙昱一下紅了眼圈。他一言不發,抬手扯開了領口處的衣帶。
衣衫滑落下來,肩頸處弧度完美,青筋跳動的脖頸上,赫然系著一只漂亮的小狗鈴鐺。
李蘅端起酒盅送到唇邊,未曾吃到酒,卻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金色的小狗鈴鐺,用彩料描了小狗的眼睛、鼻子、嘴巴,好生可愛。趙昱系著鈴鐺,像一只線條優美的豹子,十分漂亮。
李蘅看得回不過神來。
“蘅兒不是一直想看我戴鈴鐺?”趙昱將鈴鐺的鏈子交到她手上。
“還有……還有鏈子……”李蘅又咽了咽口水,莫名緊張。
這細細的鏈子,鎖小狗還差不多,哪里鎖得住趙昱這樣的豹子?
“衡兒,可以嗎?”趙昱緩緩貼近。
兩人呼吸交融,屋內空氣似乎瞬間膠著起來。
李蘅面色酡紅,語調軟綿綿的:“我,我還沒有沐浴……”
“我抱你去。”
趙昱俯身,一下抱起她。
如今,給李蘅沐浴他已然是輕車熟路。且他再也不像從前那樣容易害羞了,和最初的時候比,簡直判若兩人。
他將李蘅放進浴桶中,自個兒也跨了進去,動作熟稔地給李蘅擦洗。
“我不等你了。”李蘅瞧他肆無忌憚地看自己,起身要拉過長斤,先回臥室。
“蘅兒。”
趙昱拉住了她。
李蘅捂著胸口,回頭看他。嬌艷的小臉叫水汽蒸得嫣紅。從前都是趙昱害羞,不敢看她。如今這人倒是老練得很。
“拿著。”
趙昱將細細的鏈子交到她手中。
“嗯?”李蘅不解。
趙昱起身出了浴桶,抱起她讓她坐在浴桶邊沿處。
他蹲在了她身前。
李蘅臉頓時更紅了,抬手擋著他眼睛:“不許看。”
這樣看,更像她牽著一頭威武的大豹子。
趙昱捉住她手腕,緩緩湊近。
李蘅烏眸圓睜,臉直紅到鎖骨下,她自幼戴著一只的玉珠。
那顆玉珠圓潤精致,小巧玲瓏,沾著盈盈水光,在耀耀的燭火下翹然而立,純潔柔潤,動人心魄。
趙昱虔誠地親吻那顆漂亮的玉珠,小心地含著它,循序漸進,如同與它的主人親吻時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勾纏。
浴桶中的水很快激蕩出激烈的波紋。
李蘅猶在夢中,不敢置信。雖然,從前在書冊之中,也曾見過此情景。但她從未想過,矜貴清冷如趙昱,會自降身份至此,這般疼愛她。
趙昱起身,低頭親吻她。
李蘅下意識往一側躲過。
趙昱雙手捧住她的臉,吻了上去。
很快,浴桶中的水漾出不少,鈴鐺在趙昱脖頸上響個不停。
“蘅兒,蘅兒,我們成親好不好?”
趙昱啞著嗓子問她。
“好,成親,我要嫁給趙承晢。”
李蘅手心蹭在他肩胛骨那道傷痕上,那傷痕處又添了幾道紅印子。另一只手則攥著細細的鏈子,忘記松開。
“你說真的。”
鈴鐺聲忽然停住了。
“真的。”李蘅湊過去,吻住他。
鈴鐺落在了李蘅脖頸上,清脆的鈴鐺聲又響起來,比方才更激蕩。
良久,趙昱給兩人都洗凈了,才抱著倦怠不已的李蘅出了湢室,回到床上。
“我小毯子……”
李蘅困倦,闔著眸子兩手胡亂摸索,口中咕噥著要趙昱將小毯子找給她。
“蘅兒,先別睡。”
趙昱將她掰過來,面對自己。
“唔,我困。”
李蘅不滿地推了他一下。
不過,她力氣都耗盡了,推著一下綿軟無力,可愛得緊。
趙昱眸色不禁一柔,抬手將她攬在懷中:“我問你,你今日說話算不算?”
小騙子,騙了他無數次了。每次答應他,事后都反悔。但他每次都會問她。
“什么話?”李蘅睡意蒙眬。
“成親,嫁給趙承晢。”
趙昱將她原話復述一遍給她聽。
“但是我不能生孩子,你不嫌棄嗎?”李蘅抬頭看他。
“不是的,你只是身子需要調理,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在意。”趙昱輕撫她臉頰,語氣里幾分小心幾分希冀:“蘅兒,我們成親好不好?”
李蘅臉埋進他懷中動了動,“嗯”了一聲。像是答應他了,又像是不舒服地輕哼。
“你答應了?”趙昱語氣難掩激動,又有幾分不敢置信。
“嗯,答應了。”李蘅悄悄笑了。
他這樣在意她,她怎會不答應?
趙昱抱緊了她,半晌沒有說話。
“你要勒死我么?”李蘅掙扎。
趙昱松開她,側過身去。
李蘅察覺他不對,撐起身子趴在他胸膛處,去掰他的臉來看。
趙昱抬手遮掩。
李蘅一眼便看到了他臉上的淚水。她怔了一下,有些心疼。
“你,你哭什么嘛,我答應就是答應了,絕不反悔。”
平素冷肅剛硬的人,這樣掉眼淚,看著怪可憐的,她忍不住給他許諾了。
她抬手,給他擦眼淚。
趙昱捉住她手,摁在自己臉上,哽咽道:“不許再騙我了。”
“不騙你。”李蘅心軟得幾乎化了,湊過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保證。”
“好。”趙昱反手抱住她:“明日我便讓欽天監擇最近的吉日,我們成婚。”
李蘅腦袋枕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闔眸笑了。
“趙昱,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早就心悅你啦……”
(正文完結,番外隨榜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