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舊樓像探險。
聲控燈一層亮、一層不亮。亮起時人是一重想法,暗下時人是另一重想法。身后溫澤念的高跟鞋聲很輕,二樓一扇防盜門后發出拖沓的喵嗚。
接著聲控燈連暗兩層,到孟寧她們家所在的這一層,孟寧輕輕“嘿”一聲,燈光終于亮起。孟寧掏出鑰匙開門,刮在帶銹痕的防盜門上。
孟寧拉開門。
走進玄關拿出兩雙拖鞋,身后沒動靜,她回眸看,溫澤念站在門口掌著門框:“我不進去了,你把我包和西裝外套拿出來。”
“司機還沒到吧?”
“他很快。”
“噢。”孟寧走進屋,取過溫澤念的西裝和包遞她。
溫澤念伸手來接的時候卻錯開孟寧手里的東西,攥住孟寧的手腕。
孟寧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溫澤念拉著往前踉蹌兩步。
溫澤念的額輕輕抵在了她的肩頭。
其實孟寧有點意外,她本以為溫澤念要來擁抱她安慰她。但那不是一個安慰的姿勢,而是一個索求安慰的姿勢。
只是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溫澤念已經把頭抬起來了,很絲滑的從她手里接過西裝和包,好像剛才的動作根本沒發生一樣。
溫澤念一手拎包、把西裝搭在臂彎的姿態從來都很利落好看,看著孟寧說:“那我先走了。”
孟寧點點頭:“路上小心。”
“晚安。”溫澤念說。
這一次她沒有說“goodnight”,這不算一個可愛的夜晚。
可是,祝我脆弱的愛人,在哭完的夜晚能夠安寧。
第二天一早祁曉給孟寧打視頻:“我有雙襪子找不著了啊!不知是忘帶了還是丟了!”
“一雙襪子?”孟寧有點懵,因為祁曉說起的語氣活像自己丟了清明上河圖。
“是啊!白色的,襪邊上有兩顆小櫻桃!我最喜歡的!”祁曉忽然問孟寧:“誒你眼睛怎么腫了?”
孟寧腹誹:現在的手機攝像頭怎么這么高清。
“我昨天去剌雙眼皮了。”
“真的?”祁曉一愣:“你不是本來就雙眼皮么?你再剌,不成三眼皮了么?現在流行這個?那我是不是也……”
孟寧悶頭笑。
祁曉哼一聲:“你四不四當我傻啊?姐們這是陪你耍貧嘴呢。怎么,吵架了啊?你怎么那么弱呢一看你就沒吵贏。”
“沒有。”孟寧說:“就是水喝多了。”
“你去我房間幫我找找啊。”祁曉坐在海灘控制室的島臺附近,看起來沒當班:“我告訴你在哪。”
孟寧去替她找:“沒有,真的沒有。”
“啊不會吧。”祁曉惆悵極了。
“那個,她今天早上是不是有會啊?”
“你不是說沒吵架么?你不問她,問我?我小小基層好么。”
“得了吧,誰不知道你們那個八卦群。”孟寧揚唇:“我這不是,不想顯得太黏人么。”
“好吧告訴你,她沒開會,今早還在員工餐廳看到她了。”
“好看么?”
“孟寧,過了啊。”祁曉提高兩分音量,反應過來自己是坐在控制室又壓低:“一大早的秀我一臉。”
孟寧咧嘴:“那掛了。”
“掛吧。”祁曉說:“我內心緬懷一下逝去的襪子。”
掛斷視頻,祁曉愣了一陣神。
其實孟寧這件事給她感悟還挺深的。你每天走在街上,遇到無數的人,也許她們看起來年輕、開朗、生機勃勃,你根本無從辨識,哪些完好無損的表象下藏著顆破碎的靈魂。
從前她跟孟寧相處了兩年多,她沒看出來過。哪怕出了那件事后,她跟孟寧相處,她甚至也看不出來。
你要很用心很用心的聽,無論是在擁嚷的街頭還是靜默的夕陽下,你要去聽那靈魂碎片在完好皮囊下撞出的細碎聲響,然后適時的輕輕拉她一把,讓她不要溫和的走入一個良夜,再也不回到真實的世界里來。
不容易啊,祁曉想。
到了現在這地步,孟寧和溫澤念又該怎么辦呢?她可真是操碎了心。
打掃完家里孟寧收到一份外賣。
很奢侈的,不是那種穿橙色制服的小哥,是同城專送,彬彬有禮問她:“請問是孟小姐么?”
孟寧看一眼他手上那精致無比的袋子,就知大事不妙。
給了提貨碼拿到外賣,孟寧轉回自己房間,坐在寫字桌前把袋子打開。
拿出兩小桶包裝分外精美的冰淇淋,孟寧瞥一眼品牌,拿手機在橙色軟件上查了下價格,倒吸一口涼氣。
不,她不需要什么冰淇淋了,她的心已哇涼哇涼的了。
嘆口氣,認命的把兩桶冰淇淋端起來,貼住自己的兩只眼。
她昨晚哭得挺丟臉的,她知道這是溫澤念點來給她敷眼睛的。可敷眼睛的話,是冰的不就行么?綠色心情不也行么?
為什么要點這么貴的冰淇淋?!這筆錢她是記賬還是不記賬?!到底要不要還給溫澤念?!
這么舉著兩桶冰淇淋在眼前對著窗的樣子,有些傻,孟寧總覺得窗外一只唧唧唧的鳥是在笑她。
不過,腫痛的眼皮的確稍微舒服了點。難道這就是貴價冰淇淋的魔力?
也不知一塊五一根的綠色心情有沒有這效果。
孟寧漫無邊際的想了一會兒,從袋子里找出小勺,打開蓋子對著半化的冰淇淋開始吃。
這筆錢她肯定要還給溫澤念的,別浪費,一口都別浪費。
黑巧味一點都不甜膩,做成冰淇淋也極易入口。孟寧一勺勺挖著,回想方才與祁曉的視頻通話,她證實了一件事,溫澤念今早沒開會。
她之所以這么猜是因為,她覺得溫澤念昨晚是臨時決定離開的。
否則溫澤念那
么縝密的人(),下樓時肯定就把包和西裝帶下去了。
等了三天?(),她做飯,打掃,去流浪貓機構幫忙,溫澤念沒有聯系她。
她給溫澤念發微信:“什么時候回市區?”
一直沒收到回復。
直至過去二十分鐘,溫澤念回:“最近很忙。”
她覺得,溫澤念在躲她。
又等了兩天,溫澤念還沒聯系她。
那天祁曉正調休,孟寧問:“她最近是不是很忙?”
“好像是,腳不沾地。”
“那我,跟你一起去島上吧。”
“看不出來啊寧。”祁曉上下掃描她:“你還挺黏人的。你不會還要煲點湯給她送去吧?”
孟寧點點頭:“好想法。”
她給溫澤念發微信:“祁曉明天回島上,我能跟她一起來么?”
言下之意,我來看你。
溫澤念許久沒回。
正當孟寧以為她要拒絕的時候,溫澤念的信息回過來:“我把臨時通行證和房卡放碼頭值班處。”
孟寧本想說放那兒不好,容易傳出去,對溫澤念不好。
可有什么溫澤念解決不了的事么?
孟寧怕自己提出來讓溫澤念多想,便沒說什么。
第二天,她跟祁曉一同登島。
開快艇的偏是她們都認識的小張:“孟寧姐?好久不見。”
祁曉一手搭上孟寧的肩:“人辭職以后忙著呢,天天收獲一眾仰慕的目光。”
祁曉覺得自己也沒說假話,如果那一眾流浪貓的仰望也算的話,對吧。
哦對了,還有許多被割去蛋蛋的流浪貓怨念的目光。
小張很會自我發散:“孟寧姐你是不是當網紅去了?也是喔你那么漂亮,你賬號是什么啊我關注一個。”
“啊哈哈哈那不能隨便透露,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間有結界。”祁曉幫著擋了下,孟寧揚唇笑。
祁曉又有點后悔。
她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顯得孟寧多脆弱似的,好像不能自己應付社交。
唉,她就說吧,知道真相的人就是不好辦,不止孟寧敏感,她也敏感。
她尚且如此,那溫澤念跟孟寧的關系,肯定更不好處理嘛。
她眼尾瞟向孟寧,孟寧倒是沒煲湯,但泡了杯羅漢果茶,此時握在手里,望著浪花翻卷的海面。
換季嘛。溫澤念不忌煙酒嘛。替她養嗓子嘛。
又不像吵架。唉,想不明白。
祁曉身體跟著快艇一起一伏,心也一起一伏的。
眼尾又瞟瞟孟寧,隨著離c海島越來越近,孟寧攥著保溫杯的指節,總感覺更用力了那么點。
祁曉又有點替孟寧難受。
孟寧在這里待了五年。五年里,她掙扎過,努力過,無數次想把自己從過往的泥沼里拔出來過。可是,她失敗了。
這是片一敗涂地的戰場。如果她是孟寧,她肯
()
定不想再回到這里。
可是孟寧還是來了,捏著個保溫杯。
如果,如果真是吵架的話,祁曉覺得或許溫澤念,可以再多心疼孟寧那么一點點。
直到快艇靠岸,孟寧和祁曉登上碼頭。孟寧先去拿臨時通行證和房卡,值班同事沖她笑:“現在在哪高就呢?是不是給gwyh送情報來了?”
孟寧牽了下嘴角。
“我懂我懂,保密嘛。”同事又問:“不過你知不知道gwyh還要在這待多久啊?她在這里,我們是要忙一點的。”
孟寧說:“我不知道。”
甚至沒有人會把她和溫澤念往一處聯想。
或許,這是好事。
兩人離開碼頭,祁曉問:“要不要先去宿舍坐會兒啊?她最近忙,離下班還早呢。”
“好。”
但孟寧有那么一點點,不想看見雎夢雅。
祁曉這人其實心挺細的,雖然孟寧沒說,她也沒叫雎夢雅過來。
兩人待在以前的宿舍,孟寧背對靠窗的寫字桌坐著,一只手肘向后架在桌面,望著自己以前的床被祁曉堆滿了各種衣服:“本來還想問我搬出去了你一個人會不會不習慣,你這,很舒坦啊。”
“啊。”祁曉坐在床上兩手向后撐著身子,兩只腳交疊在一起,腳尖一晃一晃的:“天天往衣柜里收,太麻煩了。”
“不是,你天天都要穿制服,你怎么堆這么多衣服在外面?”
“我每晚回宿舍獨美不行么?每天自己在宿舍時裝秀不行么?”祁曉仰天長笑一聲:“拜托,姐們兒終于長開了啊,去玩個劇本殺都有人搭訕了啊,還不得抓緊臭美一下?”
如果我變美了。
學會穿搭了。
找到適合自己的成熟的風格了。
那個人,會后悔當年的決定么?
孟寧聽她臭顯擺,抿著唇笑。
“對了!”祁曉一拍床:“你和她是不是因為方霽的事鬧別扭啊?她是不是不相信方霽有意思的對象是我啊?嘿,看不起我是不是……”
“不是。”孟寧揚著唇:“別瞎猜了。”
她胳膊在桌面架累了,又變作一手撐著頭,看祁曉從床上跳下來化了妝,扭腰抵胯的走了會兒時裝秀。
看一眼時間,快十二點了。
她跟祁曉說:“那我走了啊。”
“嗯。”祁曉實在沒忍住交代了句:“好好的啊,聽到沒?”
孟寧笑笑,替她關上宿舍門。
很久沒來c海島了,都快遺忘空氣里那股特別的味道。一點點海風的咸,又染了c酒店大堂獨有的香氛,混在一起,讓人聯想起一個纖窈的身影,穿一身海霧一般黯藍色制服配一字裙,雙手交疊標準的置于小腹,站在酒店的挑高大堂內對你微微欠身。
她的姿態充滿服務行業的恭敬,可當她直起腰身、那雙深邃的眼眸望向你的時候,你明明白白的知道,她是上位者。
她淡雅矜傲的神情告訴你:我來替你造夢。
以前孟寧便總在午夜時分去找溫澤念,做一場綺夢。
現下她踏在熟悉的碎石小道上,耳畔卻是溫澤念那壓低的語調叫她:“女朋友。”
從c酒店離職才多久呢。
感覺發生了好多事。
一條避人的路是走熟了的,她乘上員工電梯,房卡“滴”一聲刷開門。
還是以前那間行政套房,溫澤念果然還沒回來。
孟寧坐到那套熟悉的白色沙發,望著大開的露臺邊白色紗幔如月如霧。
不知過了多久,孟寧口袋里的手機震起來。
“喂。”
先是靜默,才是溫澤念久違的嗓音:“喂。”
的確是有人憑一把聲音就能替人造夢的。可孟寧有些厭倦自己的敏感,她總能從微妙的語調里聽出接下來不會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溫澤念說:“孟寧,我臨時有點事。”
“啊。”孟寧說:“哦。”
“我今晚要搭直升機離島。”
孟寧忽然有些想笑。
老天奶,她到底是在跟一個人什么樣的人談戀愛啊,為了躲開都用上直升機了。她何德何能。
孟寧頓了頓問:“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還不知道,所以……”
“我明白。”孟寧也不知自己為什么要搶話:“我這就走了。”
“現在?”溫澤念淡淡笑了:“現在幾l點?你去哪里找快艇?”
“你睡一覺。”溫澤念的語調聽起來很平和:“別著急。”
最后三個字語調拖長,像安撫,也像意有所指。
“好的。”孟寧說:“好的。”
掛了電話,她坐在沙發上又愣了陣神。
起先是掌根摁在沙發邊沿,坐得有些累,又變成盤腿坐,微微勾著腰。
她不知時間過去多久,潮汐是大自然的計時,天地聽得懂,她聽不懂。
門響的時候她的肩下意識跳了下,其實心里的驚惶還沒起來,只是腦子里想:溫澤念去出差了,還有誰會這時間進來?
心的反應,好像永遠比腦子滯后一拍。
腦子去命令心情,眼睛自覺錄入圖像。
走進來的人纖細高挑,先能望見的是一雙六厘米標準高跟鞋,往上是玻璃絲襪包裹的纖瘦腳踝,微微泛光的小腿,勾勒出優雅臀線的一字裙。
視線再往上,路過盤亙的紐扣像翻過一座座山,路過襯衫領口的鎖骨是越過清淺的河,需得要跋山涉水,才能望見那一張印象中的臉,深邃的眸眼像永不落幕的夜。
溫澤念沒看她,只是照習慣踢掉了高跟鞋。
然后握著手機、一路埋頭打著字,向她走過來。
孟寧的視線一路追隨著溫澤念。
直到溫澤念在九十度角方向的沙發坐下。孟寧許久沒見溫澤念穿制服了,有種特別禁欲的好看。
溫澤念放下手機,才抬眸,抿了下唇道:“孟寧,你急什么呢?”
她的口紅顏色總是不出挑,在一張濃顏的臉上卻恰到好處,需得輕輕的、耐心的吮吻,吻掉那些杏仁味或奶油味的口紅,本身的一點嬌紅才露出來。
所以涂著口紅的溫澤念總是顯得更理性一些,穿著制服的坐姿又端莊,兩只裹絲襪的小腿相貼微微斜著,看著像在跟人講道理。
哈哈哈,孟寧想,但凡她哪任老師這么御,她還能上不了清北么,說不定祁曉她媽任教的r大也考上了。
她嘴角微挑了挑,但溫澤念沒理會她這個笑,她就有點尷尬。
放下唇角問:“你不是,去出差了么?”
溫澤念嘆了口氣:“你不知道我是騙你的么?”
我就知道,孟寧在心里說,談個戀愛想逃避對方都可以用直升機,好酷炫。
孟寧呆坐了一會兒,溫澤念放軟了語調說:“我好累。你要不要給我,捏捏肩?”
“哦。”孟寧回神:“好啊。”
她盤腿坐在沙發上,沒穿拖鞋,就在沙發上跪起來往溫澤念那邊挪。
溫澤念看起來跟她坐得近,那從沙發這端經過一個拐角挪過去其實還挺遠的。孟寧覺得好傻,可現在停下又卡在中間,更傻。
溫澤念站起來,走到她面前,撫裙坐下。
美人就是連輕撫裙擺的姿態都那么好看,優柔柔的,又不失利落。
賺了啊,孟寧。孟寧在她身后無聲的咧了咧嘴。
她沒回眸,輕偏了偏頭,嘴里問:“不按么?”
“要。”孟寧調整了下自己的姿勢,一手扶上她的肩,另一手覆上她的后頸。
觸手便能感到溫澤念的皮膚很薄,又柔膩。纖長的天鵝頸美得猶如神跡,凡人的一只手揉按上去都像某種褻瀆。
溫澤念沒出聲,只呼吸緩了緩。
過了會兒才問:“那是什么?”
孟寧其實看不到她眼神的游走,只是直覺她視線落在了矮幾l的保溫杯上。
“哦。”孟寧說:“羅漢果茶,加了蒲公英泡的,上次聽你嗓子不太好。”
“哪一次聽我嗓子不太好?”
孟寧一怔。
視線往下落,烏色濃密的發髻,雪色的后頸,正裝制服襯出筆挺的肩背。媽呀,一個看上去如此禁欲的人是跟她開了句車么?
“我不是說那時候……”孟寧有點不好意思。
溫澤念微勾了下纖頸,低低的笑了一聲。
這是她回房以后第一次笑。
手往上抬,握住孟寧搭在她肩頭的指尖,輕輕的捏。
“你困不困?”她問孟寧。
溫澤念捏她指尖捏得她心痛。
孟寧心里忽然冒出這么個莫名其妙的想法。
她本想用力在溫澤念肩頭摁一下,給自己找到些開口的勇氣,臨到頭來,手又放輕。
()
有些話不開口,時間好像便能一直這樣過下去了。淡月,薄云,濃夜,她坐在這里給溫澤念按摩,一點不覺得無聊,對著那抹雪色像對著能頌讀很久的雪地。
可有些話再不開口,人的意志那么薄弱,她怕自己就真的再開不了口了。
她會敗給自己的私欲,拉著溫澤念墜入這淡月,薄云,濃夜里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你去巴黎吧。”
話一出口,心臟突突跳了兩聲。
本來沒想這么直接的,本來想像個成熟的社會人擠出個開場白的。
房間里一時陷入靜默,溫澤念的呼吸節奏沒變,甚至孟寧一手扶在她肩上,另一手還在給她輕輕的按摩。
孟寧說:“我那天說要放你走,是真心話。”
說完她闔了闔眼。
那股想象之中的、巨大的不舍和悲傷如浪潮一般湮沒了她。她感受自己被那股浪澆得渾身透濕,連心臟都沉甸甸的滴著水。
可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釋然和坦然。
她終于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就像她也好想穿越時空對時央說:“我放你走,是我的真心話。”
去追逐你喜歡的人。去過你想要的生活。不要留在這里,留在一個壓抑到令人窒息的家,守著一個根本與你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
她不是什么好人。她自私的動用一切心機想要留住你,甚至不惜傷害另一個女孩。
孟寧還在揉著溫澤念的后頸,闔著眼,感到自己的睫毛根在微微發顫。
從前她沒能對時央說出口的一句話,現在對溫澤念說出來了,是不是代表她,比以前進步了那么一點點,好了那么一點點,罪責沒那么深重了一點點。
“孟寧。”溫澤念直到這時才開口:“我能問一問,你說的要放我走,是什么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