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細雨樓,玉峰塔上
玉塔向來是樓主所居之處。
花晚晚跟著風雨樓小部隊一路回來,正正好好趕上了午飯時間。
而又恰好,蘇公子的貼身護衛(wèi)茶花走進來時,手上正穩(wěn)穩(wěn)的提著個黃花梨雕花食盒。
他的名字叫做茶花,卻生得一副高大威猛的壯漢模樣。
茶花甫一進門,倏然就感覺到有雙兔眼正幽幽發(fā)亮,目光還直勾勾盯著他…………
手上的食盒看。
看得茶花一整個后背涼颼颼的,雞皮疙瘩都控制不住地泛了起來。
經(jīng)過一段日子相處,對于這只怪力兔的食量究竟有多大,整個金風細雨樓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茶花當然不可能不知道。
他很快就及時反應過來,接著迅速當機立斷猛地一把抱住食盒,將其摟在懷里護得嚴嚴實實:
“這食盒里邊是給公子的餐食,僅僅只有一個人的分量而已,可完全不夠你吃的!”
對于他這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
兔兔實在委屈,但兔兔不可能不說!
“小茶花!”
兔兔一臉的痛心疾首,“你真是太讓我傷心,又太讓我失望了!原來在你心里邊,你就是這么想我的嗎?!”
“我看起來就那么像是會搶蘇老、咳蘇公子吃的嗎?!”
我的馬鴨,好險。
某兔在心底悄咪咪抹了把冷汗。
看來以后不能總是偷偷腹誹公司大老板,搞得她差一點點就說溜了嘴。
若是某位失蹤鳥士聽到她這番兔言兔語:你不像,你根本就是!
但畢竟茶花不是某胖鳥,那聲“小茶花”一冒出來,那么大一只人高馬大的漢子瞬間臉都僵住了。
然而還沒等他喘上一口氣,又馬不停蹄的迎接了好一通兔兔控訴,鋪天蓋地似的立馬就糊了他一整臉。
“不是!我沒有這樣想!我只是覺得、覺得、覺得……”
茶花倏地漲紅了臉,短短一句話卻是支支吾吾的,覺得都覺了三遍了,還沒覺出半個字來。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才行,難不成他還真能傻到吐出實話來,告訴這姑娘她此刻的眼神,確實很像隨時就要撲上來搶飯的樣子嗎?!
他茶花是看起來傻,又不是真的傻。
他敢保證這句實話一說出口,那只兔子的語言攻勢絕對就更加猛烈了!
茶花當下那是著急上火,急赤紅臉。
他家公子卻還是神閑氣靜,作壁上觀。
蘇公子看著看著,倏而就不自覺笑出了聲。
他說:“別玩了,放過他吧!
蘇大老板都開口發(fā)話了,打工兔自然只能乖乖點頭答應,不再故意欺負人家老實人茶花。
但她的眼睛視線,仍是勾勾纏纏如膠似漆的瞄著大老板的食盒。
“蘇公子!
兔兔她乖乖舉手,又乖乖問道:“我有那個榮幸,能跟你一起吃飯嗎?”
蘇公子他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
這姑娘話說是這么說的,但她的重點壓根就不是跟他一起吃飯,而是吃飯。
打工兔她振振有詞:“反正是楊管家他不讓我走,說什么有事要找我說來著。”
“我若是等著他慢吞吞過來,再等著他慢吞吞說完,那是多少黃花菜都得要涼涼了!”
別說黃花菜都涼了,就算是黃花兔子也該餓得涼涼了。
花晚晚深諳歪理辯論最重要的就是先聲奪人,哪怕她理不咋直,那氣也必須得夠壯才行。
她的那張兔臉上儼然擺出了一副“楊總管是你的人,他干的事也是你的鍋,反正說來說去都怪你”的表情。
至少蘇夢枕他是看懂了。
對上一只兔子,還是一只臉皮極厚的兔子,就算是素來運籌帷幄的蘇公子也無計可施。
他能拿一只完全不要臉的兔子怎么辦?
蘇公子無奈地給茶花使了個眼色。
茶花立即會意,轉身急匆匆地快步走出了門。
再回來的時候,他的兩只手上各提著一個大食盒,一下子就把蘇公子的精致食盒比成了個迷你版。
很快,菜品就被任勞任怨的茶花一一給擺上了桌。
花晚晚默默瞄了眼桌上蘇公子的菜色,又默默瞄了眼蘇公子本人。
原來蘇老板日常里的一頓飯,就算不是藥膳,那也是菜色炒雞清淡。
這老板好像當?shù)挠悬c慘哦。
雖然夜兔也是兔,但夜兔可從來都是不是吃素的。
若是這樣讓兔吃上個兩三天,那兔的心態(tài)絕對要崩,還是天塌地陷的內種崩。
蘇夢枕抬手將外披的大氅脫下來掛在衣桁上,卻在回過頭時驀地瞥見她那張俏臉上神色萬分古怪,兼之目光同情又憐憫,悄悄地瞄了他一眼又一眼。
蘇公子一下子就被氣笑了。
這姑娘從來沒露出過那種眼神,也從來沒那般看過一身病弱殘軀的他。
但現(xiàn)下僅僅只是一頓飯而已,她竟因此而莫名開始可憐起他來了?
所以對這只兔子來說,吃飯究竟是對她有多重要?
在這只兔子的一頓午飯才剛剛開了胃,正要展現(xiàn)真正實力的時候,蘇公子就已經(jīng)吃完了,此時正半倚靠在不遠處的塌上閉目養(yǎng)神。
他靜靜聽著不遠處兔子干飯時的輕微響動,面上的神色是從來都少有的平靜與放松。
這姑娘是真的與當世不同。
不止是她的身上,有著他沒有的蓬勃朝氣。
更是她那樣的性子,委實與這個血雨腥風的江湖格格不入。
很多事情其實她并不是不明白,比如他當初那個夜晚出聲收留下她的真實目的。
比如他之所以將她招攬入金風細雨樓里,是籌謀著利用她身上那種不同的特質,將汴京城這盤死棋給徹底盤活了。
關于此番種種,蘇夢枕雖心知肚明,卻也不會想著去點破。
而在她的心里,又何嘗不是心如明鏡一般呢?
但她卻仍舊是每日都笑瞇瞇的,逍遙自在的過著她的小日子。
有時候是一派悠然閑適的在風雨樓里到處遛彎,時不時還要再招招貓又逗逗狗。
有時候是讓樓中弟兄帶路到東廚,然后就乖巧坐在一旁邊等邊吃,嘴里吃著碗里的,眼里還看著鍋里的。
有時候又能看到她在天泉池邊,像是極其無聊又忍不住手癢似的,那雙兔爪子故意伸進池水中胡亂攪動幾下,讓一整潭平靜無瀾的池水翻涌起來,然后再瞧著那池中鯉魚群各種暈頭轉向的……
她就又開心極了。
笑得都瞇起了彎彎的兩道月牙。
她的口中有時說著她的心硬得很。
實際上那顆心里面,卻是柔軟的一塌糊涂。
知世故而不世故,歷圓滑而留天真。
蘇夢枕忍不住再一次懷疑自己,當初將她一路帶到這風波詭譎的汴京城里來……
是不是他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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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無邪進來的時候,手里還拿著一個十分眼熟的鴉青色荷包。
一看就是風雨樓里統(tǒng)一批發(fā)的樣式,換都不帶換的。
但同時一看又是沉甸甸的,顯然里面裝得很是有份量。
花晚晚放下筷子接過來后,隨手幾下就將系帶結口解開,她低著頭往里邊瞄了一眼,滿滿當當?shù)模擞行∑逼敝,余下的全都是小小粒的金瓜子?br />
這嘩啦啦的清脆響聲,聽起來就很治愈人心。
特別是對于沒了系統(tǒng)空間錢錢的窮光兔來說,那就更加是萬分治愈兔心了。
但花晚晚還是狠狠心咬咬牙,一臉肉痛又不舍的,控制著她的兔爪子使勁將它還了回去:
“…………不要了!眴。
楊無邪難得有些怔愣,一時間不知道這被塞回來的荷包,他是接還是不接。
他下意識轉頭看向了自家公子。
蘇夢枕微微蹙起了眉,問她:“為什么不要?”
花晚晚沉默著搖了搖頭。
當初她在小寒山上繞來繞去迷著路,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蘇公子,后來把路癡的兔子撿回家的也是蘇公子。
再到現(xiàn)今像她這般每天不是打混摸魚,就是打馬溜街,卻還能繼續(xù)管吃又管住的……
還是蘇公子。
她愿意給出那幾顆醉何如,只是聽從了自己心底的想法而已。
同時也是因為她覺得他或許會很需要它,而她又剛好有,那她就給了。
她不愿意將它當作這樣的交易。
雖然她所成長的江南花家,是以生意商場作為經(jīng)營勢力的主要領域,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更加明白,也更加懂得。
——這個世上,總會有那么一些東西,是完全不能用上交易來衡量的。
甚至于有些東西,若是進行了生意交易,那它就再也不是純粹的了。
這一袋金瓜子非她所欲。
花晚晚道:“這不是我想要的!
蘇夢枕眸光沉靜的看著她的眼睛。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但其實只是由于在那個時候,他瞧著這姑娘那一副萬分痛心的模樣,再加上還有她那幽怨得仿佛能從身上溢散出來的黑氣。
他覺得有點好笑,卻又有點不忍心。
因而才開口說出了要補貼給她的話來。
這并非是如她所想的那般,將其當作你來我往的公平交易。
這個姑娘,她的胸懷中自有她的丘壑。
她平日里表面上所展現(xiàn)出來的,似乎萬般不經(jīng)心,萬般不在意。
但其實在某些事情上,她比很多人都還要來得固執(zhí)多了。
楊無邪收到了蘇夢枕的眼色,隨即也就不再遲疑伸出了手,從花晚晚的手上收回了那個沉甸甸的荷包。
“晚姑娘!
楊無邪的手上方才拿到荷包,口中就已經(jīng)馬不停蹄說起事來,“你之前想要查找的那只小鸚鵡下落,今早暗線人員來報,已經(jīng)有準確消息了!
今天他之所以會跟著公子出風雨樓去找她,一方面是覺得她估計又迷路把自己繞暈了,另一方面便是由于這個剛收到不久的消息。
窮光兔再次痛失大筆票子,越想越是悲從中來,埋頭扒飯的速度都變慢了不少。
楊無邪話音剛落,她瞬間倏地一下立馬精神了。
兔的票子找到了?!
花晚晚目光炯炯:“是找到了嗎?”
“找到了,但……”
楊無邪面色猶疑,這條消息著實有些古怪,他不知道究竟該如何說起。
他這一臉糾結的表情,讓花晚晚頓時跟著緊張了起來:“…………這是怎么了?”
不會是那只小胖鳥出什么事了吧?!
“線報來說!
關于這件事,楊無邪早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呈報給了蘇夢枕知曉。
他方才咳疾發(fā)作了一番,當下再開口說話時,聲音還帶著些低沉的沙。
“有人曾在六分半堂里見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