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周辭不是個清心寡欲的圣人。
相反, 他深知自己那潮水般洶涌的欲念有多強。
之所以能素這么多年,不過是因為這些年絕大部分時間精力注意力都用在了學習和工作上。
精神層面的愛情,他沒興趣;
生理層面的情愛, 他很克制。
此刻他靠著客廳沙發, 仰頭望向樓上方簡緊閉的房門, 腦海里閃過一幕幕有關她的畫面。
從相識到現在,時間實在是短, 然而周辭發現, 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最初那份因誤會而引發的心動也好,再到真相大白后引出的針鋒相對也罷, 總能讓他深潭般平靜多年的內心激起波瀾。
有時這女人的確讓他很生氣,可他從沒對她產生過厭惡情緒。
他只是氣她不夠愛自己。
表面上嘻嘻哈哈樂樂呵呵, 沒心沒肺沒臉沒皮,其實在乎很多事,也很重感情。
否則怎么會在那顆歪脖樹上, 掛了那么多年?
她和沈嘉銘的事兒,他早已從她父母那里了解清楚。
冰箱里還有些食材, 但不多,周辭隨便炒了倆家常菜。
做好晚飯后, 他想叫方簡下來吃,看了看時間, 笑著想:這個點她該餓了,自己聞著味兒會下來。
果不其然, 不出兩分鐘, 樓上客房房門開了,輕快的腳步聲傳來。
“哇, 今天是簡單家常菜誒,賣相很不錯嘛!”方簡沖他豎起大拇指。
她已經換下職業裝,身上是柔軟寬松的睡裙。
與其說是裙子,其實更像一件肥大的黑色T恤。
裙擺蓋住大腿,卻又蓋得不算多,她給自己盛了飯,捧著碗扭起腰晃來晃去,又蹦蹦跶跶,周辭的目光不自覺跟隨著裙擺起起落落。
心跳逐漸加快。
他有些熱。
“坐下吃飯。”他說這話時帶著命令的語氣,眼睛盯著桌上的飯菜,不敢再看她。
方簡覺得自己被兇了,有些委屈,撇著嘴坐下。
“吃飯是件開心的事,樂一樂怎么了嘛!”她小聲嘟囔,拿起筷子臉上又樂開了花,嘗一口青椒肉絲,忍不住點著頭向周辭投來贊許的目光。
“天吶,你去新東方進修過嗎周總?這廚藝也太贊了吧,家常菜也做得這么可口!”方簡放下碗筷,雙手豎起拇指給他點贊。
周辭:“好吃么?我覺得就還行吧。”
方簡:“過度謙虛就是驕傲了啊,超好吃!”
周辭:“以前在國外讀書,吃不慣西餐,嫌中餐廳做的也一般,就自己動手了。”
方簡點頭咽下嘴里飯菜,拿著筷子的手又豎起大拇指:“可以可以,很有天分,哪天公司破產倒閉了,你開飯館也能東山再起。”
周辭:“……”
這姑娘腦回路總是這么清奇。
“在國外讀書那幾年,你快樂嗎?”方簡有些好奇。
周辭想了想,反問:“你覺得做什么事會快樂?”
方簡:“讓我快樂的事兒可多了,我這人沒什么追求,很容易滿足,給點陽光就燦爛,吃到好吃的,玩到好玩的,看到好看的,就會很快樂。”
她看著周辭,眨了眨眼:“你呢?總感覺你是個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是不是很難感覺到快樂?”
周辭點點頭,又搖頭。
“準確地說,快樂與否對我而言不重要,我很少關注自己是不是快樂。”
方簡打量起他,像在看一個奇葩:“你還真是……理智得令人發指。”
周辭:“我做任何事都會以結果為導向,只向結果看齊,完成目標的過程中,產生的任何情緒,都會被自動屏蔽。”
方簡愣了愣,聳肩笑起來:“其實你這樣也挺好,不會感情用事,很多成功人士都有這種特質。不像我,我這人就特容易感情用事,有時候腦子一熱,說話做事總趕在思考之前。但我有個優點,很少內耗。”
周辭點頭附和:“這倒是。”
沉默一會兒,方簡抬眸認真看向他。
“周辭,能真誠回答我一個問題么?”
他也抬眸望過來,歪著頭,眨了眨眼:“嗯?”
方簡:“你為什么不肯跟我離婚?”
周辭挑起眉,目光在她臉上定住,看得她不好意思。
“咳——咳!你該不會……該不會是覬覦我的美貌,舍不得放走我這么漂亮又可愛的小嬌妻吧?”
周辭噗嗤笑出聲,點點頭:“你說是就是吧。”
方簡眉心一擰:“嚴肅點!認真回答!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周辭臉上笑意不減,沉默思索片刻,坦誠開口:“第一,結婚是你提出來的,你一時沖動犯了錯,又很快后悔,這是你的問題,我沒理由因為你的過錯讓自己不明不白多了一段婚史,變成離異老登。”
前面的話方簡聽得不是滋味兒,最后那句“離異老登”逗得她哈哈大笑。
周辭清清嗓子:“嚴肅點。”
方簡立馬端正坐好,強忍著笑沖他點頭:“遵命。第二呢?請講。”
周辭:“第二,我周辭要么不結婚,一旦結了,絕不輕易離婚。我們周家有句家訓。”
方簡好奇:“什么家訓?”
周辭:“這句家訓出自咱東北形象大使,黑土大爺的一句名言——‘湊合過唄,還能離咋地?’”
方簡:“……”
好一條奇特又接地氣的家訓啊。
見她不作聲,周辭以為這是生氣了。
“我這么說,你不開心?”
方簡搖搖頭:“沒呀,就是覺得有點新奇,又好點好笑。你和你的家庭,在上流社會像一股清流。”
周辭樂了:“你覺著上流社會應該什么樣兒?”
方簡:“具體什么樣兒我也不清楚,畢竟我的圈子離你的圈子還差十萬八千里,但我從小看到聽到的相關傳言吧,都說你們這種圈子,什么都圖個利,結婚也是。
“聯姻是為了家族能發展得更好,不結婚是因為利益捆綁得太深。由于身邊誘惑太多,男人不出軌的簡直鳳毛麟角。更別提你二十八都還是童子了,我都懷疑——”
方簡驀地頓住,差點脫口而出的話被咽了回去。
“懷疑什么?”周辭好奇。
“咳,說了你可不許生氣啊,”方簡小心翼翼,“尤其是不許公報私仇扣我工資!”
周辭:“你先說。”
方簡:“你先答應!”
周辭:“好,不扣工資。”
思考一小會兒,方簡組織了下措辭,委婉開口。
“你這么聰明的人,應該明白一個道理——人無完人。有時候我們要看見,承認,并且接納自己的不完美,才能更快更好地解決問題。
“其實我懂你那不足為外人道的尷尬與難堪,可你越是逃避,事情就越難解決,倒不如一鼓作氣,上醫院查查,該吃藥吃藥,該調理調理——”
周辭聽得云里霧里,沒明白她繞來繞去到底想表達什么:“說重點。”
方簡咬咬牙,心一橫,長話短說:“咳,不行就盡早治,據說這事兒越耽誤越完蛋,錯過最佳治療時機再想解決可就難了。”
“……”周辭眼皮子抽了抽,嘴角也抽了抽。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這姑娘每晚寧愿熬夜看片兒,也不來找他這個合法丈夫履行夫妻義務。
見他臉色沉下來,方簡心想壞了,還是惹他生氣了,生怕這人反悔,找茬扣她工資,慌慌張張給自己找補。
“我、我也就隨口那么一說,嗐,都是我自個兒瞎猜的!您平時日理萬機,哪有功夫干那事兒?再說了,您看著就是個干凈人,各方各面都要求很高,不會隨隨便便跟人那個啥。”
周辭不作聲,淡淡看著她。
看得她心里發毛。
方簡恨自己嘴上沒把,撇著嘴輕輕扇了自己一下。
“雖然說上了年紀的男人很容易不行,可周總您不一樣,您是一股清流,誰不行都行,就您不可能不行!”
她停下來,又往自己嘴上輕輕拍一下,苦著臉罵道:“哎呀我這張破嘴!說的什么玩意兒!”
周辭仍是默不作聲。
方簡硬著頭皮沖他笑了笑:“您、您不會扣我工資吧?”
這人終于開口,聳一下肩:“不會。”
方簡小聲問:“真生氣啦?”
周辭:“沒有。”
方簡不信:“那你干嘛這副表情?剛才還不說話呢!”
周辭:“我在思考,哪家醫院比較好。”
一口飯剛進嘴里,方簡差點噴出去,嚼吧嚼吧飛快咽下,瞪眼看著他。
“你那兒真有問題啊?!”居然被她猜中了。
周辭面無表情:“我只是想帶你去看看腦子。”
方簡:“……”
哦,原來是覺得她有問題。
沒關系,男人都這樣,啥事兒都要賴別人,方簡心想,大女人能屈能伸,為了錢,說她是白癡她也忍了。
“嘿嘿我腦子確實不太好使,”方簡大大方方承認,“以后無論在生活上還是工作上,都勞煩您多擔待。”
她起身又添一碗飯。這是第三碗。
周辭微微挑眉,淡著臉瞧她:“少吃點兒。”
“啊?為什么?”干嘛忽然要她控制食量?以前都沒管這事兒,方簡面露不解。
周辭不作聲,慢條斯理擦干凈嘴,起身雙手揣兜往樓上走:“怕你晚上被頂吐。”
“啊?”方簡沒聽明白,“你說什么啊?”
男人一步步邁過臺階,背影很快消失。
今天真是有些奇怪,方簡心里嘀咕,收回目光看著桌上剩下的菜,美滋滋繼續干飯。
吃完第三碗,方簡感覺飽了,放下筷子準備洗碗。
之前每次都是周辭洗,雖然這人嘴欠,說是怕她洗不干凈,可他既做飯又洗碗,自己什么也不干,還真怪不好意思的。
方簡從小被寵到大,沒洗過碗,頭一回干這事確實不太順利。
她拿捏不好洗潔精用量,擠一丁點吧,怕太少洗不干凈,重重擠了好幾下,手在水池里攪和攪和,泡沫都快溢出來了。
貌似放得有點多……方簡看著池子里一片白花花,心想管他的,先洗再說,到時候多沖會兒就行。
在泡沫堆里飛快盲洗,然后放完臟水,擰開水龍頭開始沖,一頓忙活下來,全部搞定,美中不足的是水槽周圍濺了許多水,她睡裙也濕了大半。
“方簡啊方簡,還有什么是你不會的呢?你就是個天才!洗碗都這么膩害!”
方簡被自己的能干與賢惠感動到,洗凈雙手,樂滋滋上樓。
睡裙濕了這么多,她索性洗了個澡,換上另外一條。
這條是隨手從柜子里拿的,不是剛才那種寬松款,版型比較修身,淡粉底色上有許多小碎花,兩根肩帶不寬不細,邊上點綴著白色蕾絲。
方簡隨意盤起頭發,一個慵懶丸子頭迅速完成。
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很滿意,美美想著:就算穿出門也不丟人嘛,這樣打扮好顯嫩,裙子又有點修身,曲線被勾勒出來。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又純又欲,對付男人最大的武器!
可惜周辭是個不解風情又疑似不行的鋼鐵直男,要不然他倆指定得擦出點火花。
方簡舍不得挪眼,對鏡欣賞了許久,忽然想起周辭讓她九點找他,這會兒都八點五十了。
為了給老板留個好印象,也為了彌補自己在會上睡著的過錯,方簡提早敲響周辭臥室房門。
男人在里面應了一聲。
推開門的瞬間,方簡臉上立刻掛滿笑容。
“周總您好!”她抱著硬殼筆記本往里走,正巧看見周辭從浴室出來。
他剛洗完澡,頭發沒吹,半干不濕的,睡衣也沒系幾顆扣,大半胸膛敞著。
抬手看看表,才八點五十一,周辭笑了:“還沒到點兒呢,這么著急啊?”
方簡仍是那副職業假笑,聲音別提有多甜:“這方面我向來都很積極主動的!”
看在我這么積極主動的份兒上,你要還有點良心,就給我漲工資!往死里漲!方簡在心里咆哮。
周辭目光往下移,落在她懷里捧著的筆記本上。
“你捧個本子干嘛?”
“做筆記呀!”
“……”周辭百思不得其解,“有這個必要?”
方簡瘋狂點頭:“當然有!必須好好做筆記,尤其是重點部分,得詳細記錄下來,以后還得復盤呢,沒事兒也能回味回味。”
她嘴上說得好聽,心里盤算著,他要是講得太無聊,自己就在本子上隨意涂鴉,既能顯得自己很認真,又能打發時間。
一箭雙雕啊簡直。
方簡,別懷疑,你就是天才。她默默為自己點了個贊。
周辭愣愣看著她,咳一聲:“其實這事兒吧,沒這么復雜,放輕松就行。”
方簡皺眉瞪眼:“周總,您說的這叫什么話?一刻也不能放松!路還長,我沒什么經驗,必須抓緊時間專心致志好好學習,理論與實踐并行,爭取在最短時間內取得巨大進步。”
周辭:“多、多練練就好了。”
見她一臉亢奮,他忽然有些害怕。
“那,咱們開始吧!”方簡沖他重重點了點頭。
周辭掌心朝下按了按:“你先別激動,坐,坐。”
方簡走向沙發。
周辭一愣:“玩兒這么野啊……”
方簡回頭看他:“您說什么?”
周辭跟過去,見她站在沙發邊不動彈,催道:“坐啊。”
方簡伸伸手:“您坐您坐。”
周辭:“……一起坐。”
方簡吸吸鼻子,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
“周總,您真的好體貼!”
“……”
兩人并肩而坐。
周辭轉臉沖著她,目光卻是游移的。
“那什么,咳,要不你把眼睛閉上?”
“啊?”方簡愣了愣,沒明白他有何用意。
不管了,老板既然這么要求,必定有他的道理,照做就行!
抱好這條大腿,漲薪指日可待!
老板這人縱使有千萬個缺點,但有一個優點是值得學習的,那就是——以結果為導向,在做事的過程中不受情緒掌控,一切向目標看齊。
她的目標是什么?
漲!工!資!
方簡深吸一口氣,聽話地閉上眼睛。
一雙微涼的手捧住了她臉頰。
還沒來得及睜眼,她的唇便被另一雙溫熱的唇覆上。
方簡大腦宕機,卡住無法思考,空白幾秒后,猛然反應過來。
“唔——”
她推開忽然親吻自己的男人,噌地起身,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去。
啪!
周辭半邊臉被扇紅,捂著臉愣愣看著她。
“你——”
“周辭!想不到你居然是這種人!我把你當老板,你把我當什么?”
“當、當老婆啊……”周辭被她扇懵了,沒明白現在是怎么個狀況。
方簡抬起手背使勁抹嘴皮,皺著眉又驚又恨地瞪過去。
周辭捂著半邊臉起身:“別擦了,快擦禿嚕皮了。”
方簡:“你干嘛呀你!又喝酒了吧?我發現你這人一喝酒就愛亂親!”
周辭:“……”
洗澡前他確實喝了一小杯。
主要是那檔子事兒沒經驗,怕實操時放不開,想借著酒勁讓自己更加放松。
“不是,你扇我干嘛?”周辭腦子恢復思考,納悶問道。
方簡抱著胳膊連退五步,與他隔出好一段距離。
“怎么,不該扇嗎?你得問問自己,干嘛一而再再而三非禮我!”
周辭又懵了:“咱們不是說好了么?”
方簡瞪著眼跺腳:“說好什么了?誰跟你說好了?”
周辭:“你不是說自己憋得慌,晚上又餓又饞?”
“廢話!要錢沒錢,要自由沒自由,還得給你打工,這日子誰過誰不憋屈?我本來飯量就大,嘴還饞,拜你所賜沒錢花,吃都不敢放開了吃!嗚嗚嗚嗚我都這么慘了,還要被你揩油占便宜嗚嗚嗚嗚!萬惡的資本家!”
方簡越說心里越難受,繃不住大哭起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委屈得要死要活。
她哭得這么慘,周辭心里也不舒坦,忙遞了張紙巾過去。
“別哭了,好好說。”
方簡一把拽走紙巾,狠狠擤了擤鼻涕,抽抽搭搭:“我跟你、跟你沒什么好說的!”
周辭:“合著你不是那方面餓,那方面饞啊?”
方簡撇撇嘴,沖他嚷道:“什么這方面那方面的,不懂你在說什么!”
周辭起身走向書桌,拿來她的平板。
“那你每天晚上不睡覺,看這個干嘛?”他打開平板,遞到方簡面前。
屏幕上,一對男女正熱火朝天這樣那樣……
“啊!!!”方簡飛快捂住耳朵閉上眼,腳底安了彈簧似的蹦出一米遠,“你個臭流氓!給我看這個干嘛?!”
周辭:“……”
他頭好痛啊。
“你要不要看清楚,這是誰的平板?”周辭關掉平板。
再聽那對日本人這么叫喚下去,他怕自己渾身亂竄的血從鼻孔里流出來。
方簡耳朵捂住了,但沒捂嚴實,聽到這話,愣了愣,放下手睜開眼,看著他手里的平板。
那熟悉的灰色外殼,以及屏幕上那對有點眼熟的男女主……
方簡吸了很長很長一口氣。
看片兒被老板發現就算了,還被老板誤以為饑渴難耐每晚熬夜看……
她是踩到什么八二年的狗屎,才會經歷這種史詩級尷尬情節啊!!!
“或許,你可以,聽聽我的解釋。”方簡面無表情,心如死灰,氣若游絲。
周辭正襟危坐,不茍言笑,兩耳通紅:“請說。”
“這事兒得從前天晚上講起。前天晚上我實在是睡不著,找閨蜜組隊打游戲,閨蜜談了個男朋友,她說她男朋友特別強悍——就是那方面特別牛你懂嗎?然后我更睡不著了,滿腦子都是——”
方簡自動跳過“小周辭”這三個字:“為了以毒攻毒,我就點開了這個視頻,沒想到看一半就睡著了,之后也沒再碰過平板,忘記退出來。”
周辭看著她沉默片刻,揚了揚眉:“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么?”
方簡知道這番話聽起來邏輯混亂,可又沒法細說,總不能直接告訴他,那晚自己滿腦子都是關于他的黃色廢料吧?
“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總之,我沒你以為的那么饑渴,更沒有每天晚上熬夜看片兒的嗜好……”
周辭再次陷入沉默。
方簡垂頭喪氣往外走,半道上停下腳步,又回到他跟前。
“周辭,你要不要也跟我解釋一下,為什么未經我允許就看我平板?這么不尊重別人隱私嗎?”
方簡抱著胳膊質問。
周辭摸摸鼻子:“抱歉,不小心按開了,主要是你也沒設密碼。”
方簡指著自己冷笑:“你意思是,你偷看我隱私,還要怪我咯?”
周辭雙手插兜,轉臉看向別處。
“這事兒真是不好意思了,對不住啊。”
“光是口頭上道歉就行啦?”方簡掰著手指頭開始數,“一,偷看我隱私;二,不加求證把我想成大色狼;三,未經允許亂親我——第二次了啊!罪加三等,周辭,賠錢!!!”
“……”
周辭半邊臉伸過去:“要不,你再抽我一大耳刮子?”
方簡縮縮脖子,后退一步:“不賠錢,漲工資也行!”
周辭:“一個耳刮子不夠,那就倆?實在不行就……仨?”
方簡:“合著你是一個子兒也不想出是吧?!”
周辭:“我為什么要出?于公,你這個職位,以你的資歷,稅后一萬塊工資已經是很好的待遇了;于私,我是你的合法丈夫,我們的婚姻受法律保護,親你一下怎么了?”
方簡:“……”
好樣兒的周辭,干得漂亮,在氣人這個領域,你可真有兩把刷子啊。
方簡咬著牙看他,點點頭:“既然你不仁,可就別怪我不義,周辭,從今天開始,我跟你——不!共!戴!天!”
周辭氣定神閑:“你想怎么個不義法啊?”
方簡跺跺腳:“咱們走著瞧!”
她轉身沖出門外,很快又跑回來,抓起落在沙發上的筆記本離開。
要不是現在窮得連個本子都買不起,她才不會再踏進這個屋半步。
十分鐘后,方簡在外面砰砰砰捶門。
“周辭!我房里那臺電腦呢?”
周辭靠在床頭看書,扭頭沖門口回應:“鎖起來了。”
方簡:“你有病啊,鎖我電腦干嘛?!”
周辭:“省得你熬夜打游戲。”
門忽然被推開,方簡闖進來。
“我平板呢?”
周辭:“沒收了。”
“……”方簡強忍怒火,憤憤瞪著他,“電腦是你的,你鎖起來我也沒話說,可你不能私自沒收我平板吧?你是我爹還是我媽啊,我的平板我愛怎么玩兒怎么玩兒,愛什么時候看什么時候看!”
周辭情緒穩定得可怕,絲毫沒被這些話激怒,合上書,平和的目光落到她臉上。
“方簡,你就不怕猝死嗎?”
“……”
這話給方簡問得發怔。
“長期熬夜,猝死概率很大的。”周辭淡淡看著她,“OK,或許你不在乎自己這條命,可是我在乎。”
方簡愣住:“你、你這么在乎干嘛?”
周辭:“因為你是我媳婦兒。甭管咱倆有沒有夫妻之實,你都是我媳婦兒。我既然娶了你,就得對你負責,得給你父母一個好的交代。”
方簡低頭站在床前,絞著手沉默良久,蔫巴巴開口:“知道了,這就去睡覺……”
走到門口,又聽他說道:“睡前一個小時別看手機,浴缸里泡半小時,實在睡不著,就來找我。”
方簡轉過頭,看著他發愣:“啊?找你干嘛?”
周辭:“不是說我聲音很有磁性很好聽么?我看你是想說很催眠吧。”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方簡想了想:“我先自己努力睡一下。”
她關上門,回到自己房里,按照周辭說的,將手機關機,泡半小時熱水澡。
十點二十上床躺下,方簡閉上眼,靜靜等待瞌睡蟲降臨。
一個小時后,方簡坐起來,靠在床頭,沮喪地揉著腦袋,正要下床去找周辭,轉念又有了新主意。
她打開手機點進微信,向周辭發起語音通話。
那邊接得很快。
“你睡了么?”方簡小聲問。
“還沒。”
“在干嘛?”
“看書。”
方簡忽然發現,連語音時,周辭的嗓音從聽筒里傳來,格外好聽。
低沉又性感,像羽毛拂過,撓得人心癢。
方簡被這聲音弄得臉紅,顫著聲問:“什么書,可以念給我聽聽嗎?我睡不著……”
周辭:“《基因傳》,要聽么?”
方簡:“行呀,你念吧。”
周辭目光回到剛才看過的那一段。
“‘鐮刀形紅細胞貧血癥是一種紅血蛋白分子結構異常的遺傳病,也許沒有哪種疾病比它更能反映’——”
第二句沒念完周辭便停了下來,不可思議地將聽筒湊到耳邊。
是呼嚕聲。很輕微,但他沒聽錯。
又靜靜聽了一會兒,那頭淺淺的呼聲就沒斷過。
周辭掛掉語音,打開錄音功能,對著手機又念了一段,然后躺下。
有這么催眠嗎?他閉上眼睛,聽著自己的聲音,沒覺得有什么特別之處,反倒吵得心煩。
周辭關掉手機,輾轉反側許久,怎么也睡不著。
腦子里一會兒充斥著那部島國片的畫面,一會兒浮現方簡穿職業裝拍的那幾張魅惑照片。
體內血脈僨張,像是有股火在竄來竄去,渾身燥熱難捱。
他猛地起身下床,沖了個涼水澡,也沒見舒服多少,坐在床邊沉著臉抽煙。
·
方簡睡了這些天以來最久最舒服的一覺。
醒時天已大亮,墻上的鐘已經指向九點,她定睛看去,一骨碌爬起來,飛快穿上套裝,開門時想起今天周六不用上班,又將門關上,靠著門板長舒一口氣。
慢悠悠洗漱完,方簡隨意扎了個低馬尾辮,下樓吃早餐。
周辭這人是工作狂,平時周末也經常加班,方簡以為他去公司了,沒成想竟然在家。
“昨晚謝謝你啊。”方簡一邊下樓一邊沖客廳沙發上坐著的周辭笑起來。
周辭抬頭望向她:“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聲音還有催眠功能。”
方簡摸摸肚子:“睡眠真的很消耗體力,周總,早上吃什么呀?”
周辭挑眉:“昨晚不是還說跟我不共戴天么?”
方簡:“……”
天蝎座都這么記仇?還是只有周辭會這樣?
“床頭吵架床尾和,夫妻哪有隔夜仇嘛。”方簡脖子伸向餐桌看了看,又轉臉看著他,臉上堆滿諂媚笑容。
周辭面不改色:“問題是咱倆又沒睡一張床。”
方簡沒打算再搭理他,腦海里忽然靈光閃現,停住邁向廚房的腳步,轉身走到他跟前,在他旁邊一屁股坐下,揪著他黑色居家服衣袖。
“也不是不可以~”她眨眨眼,笑得若有深意。
“……”周辭目光閃過驚訝,狐疑地看著她。
“漲工資。”方簡攤開手掌。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周辭笑了:“行啊。”
方簡沒想對他答應得這么干脆:“真的?”
周辭點點頭。
方簡伸出兩根指頭:“漲到稅后兩萬!”
周辭:“好。”
方簡立馬后悔,早知道開更高些了。
“咳,那個啥,周總,能不能通融一下,漲到稅后五萬?”
“五萬的話,我覺著還是維持現狀分床睡比較合適。”
“三萬五?”
“一個人睡挺好的,舒適,自由。”
“兩萬八?”
“再討價還價就只能給你一萬七了。”
“……”
方簡氣得牙癢癢。
“周辭,我對你的好印象,每次連十二小時都維持不了。”
“是么?謝謝夸獎。”
“誰夸你了?!”
“現在沒夸,等會兒也會的。”
“你少自戀!”
“那家包子店的外賣十五分鐘后送到,有你喜歡的灌湯包和燒麥。”
“……”
她也不想這么快打臉,可是他居然點了灌湯包和燒麥誒!
“小哥哥,你好帥~”方簡臉色說變就變,看向周辭的眼睛,又開始冒桃心。
周辭忍著笑問道:“稅后兩萬,還要不要跟我一張床睡了?”
討價還價無果,方簡權衡一番,點了點頭。
“可以是可以,一起睡更方便你晚上給我催眠。不過先說好,你絕對不許再——”
“知道了。”想起昨晚的烏龍事件,周辭也很無語。
方簡:“你要是敢,我就往冰美式里下毒!”
周辭:“……”
他抿抿薄唇,揚眉看著方簡。
“萬一忍不住的人是你呢?”
“不!可!能!”
方簡斬釘截鐵說道。
她才不會這么饑渴!
吃完早餐,方簡把上班穿的白襯衫給洗了,在書房找到正伏案工作的周辭。
“敬愛的周總,我想申請預支一千塊工資。”
周辭頭也不抬:“干嘛?”
方簡:“再買兩套職業裝換著穿。”
周辭:“我給你買吧。”
方簡:“不要!你一買就是幾大千,我肉疼!”
周辭:“沒事兒,算我送你的。”
方簡兩眼放光:“真的?!”
周辭點點頭:“一杯冰美式,謝謝。”
“好嘞,稍等片刻!”方簡屁顛屁顛跑去泡咖啡。
下午三點,同城跑腿送來了周辭在商場線上下單的七套職業裝。
顏色款式各異,但也大差不差,都是襯衫西裝包臀裙的搭配。
方簡挨個看了看吊牌,瞪大眼睛:“周總,這些都是原價買的?”
周辭坐在落地窗前品茗:“嗯。”
方簡:“這也太大手筆了吧,怎么好意思呢哈哈哈哈哈!”
她嘴上害羞,臉已經快笑裂了。
晚上九點,方簡抱著枕頭被子來到周辭臥室。
“再重申一遍,不許對我有邪念,更不許付諸于行動!”上床前,她惡狠狠說道。
周辭靠在床頭,手里捧著書,頭都沒抬:“今晚還聽《基因傳》?”
方簡將自己被子鋪好,上床就鉆進去,裹得嚴嚴實實。
“時間還早,要不你念個故事聽聽?”
周辭掃一眼床邊的簡易書架:“小說?”
方簡:“行啊,我還挺喜歡看小說的,其他類型的就不怎么喜歡了。”
周辭:“喜歡什么小說?”
方簡:“霸道總裁愛上我,最好有帶球跑和追妻火葬場情節!”
周辭:“……”
每個字他都聽得懂,組合起來卻不知道她在說什么,這就是所謂的代溝?
他挑了一本書回到床上。
方簡:“這本叫什么?”
周辭:“《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
方簡:“……”
怎么感覺他在陰陽怪氣?
周辭翻開第一頁,心里想,聽故事總不能秒睡了吧?
“‘韓丁第一次見到羅晶晶是在平嶺世紀大飯店的發型表演晚會上,羅晶晶第一個出場——’”
周辭停下來,扭頭看著雙眼緊閉的方簡,俯身湊近她嘴邊。
沒打呼,但鼻息勻凈,眼皮也沒顫,不像是裝睡。
周辭試探一番:“餓不餓?要不我去煮點宵夜?”
這人沒動靜。
周辭盯著她的臉默默看了好一會兒,搖頭笑起來,挺直后背,目光落在剛才沒念出的第一段最后一句話上。
“‘她那天晚上艷驚四座讓韓丁一生難忘’。”
艷驚四座。
周辭反復默念起這四個字,腦海中浮現跟方簡相親那天,看到她的第一眼。
那會兒沒什么太強烈的感覺,此刻回想起來,那天倒像是刻意壓抑著某種情緒。
艷驚四座的方簡款款朝他走來,而他只是淡淡沖她點頭。
周辭合上書,關燈躺下,在黑暗中憑著記憶,勾勒起方簡這張艷驚四座的臉。
清早,陽光透過白色窗簾,灑滿一室。
方簡睡得飽足,被晃醒也沒生氣,只是跟同樣剛醒的周辭發了句牢騷:“這窗簾也太不遮光了,我怕曬黑,換個深色的行么?”
周辭不想換,又覺得過日子不是一個人的事,點頭答應,當天下午便有人來換了套深灰色窗簾。
夜里仍是周辭念書哄她入睡。
周一早上,起床時周辭提出載她去公司。
“行呀,在地鐵站放我下來,咱倆得避嫌。”方簡說著,從柜子里找出一套黑色職業裝拿去客房換。
在玄關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她出來,周辭有些不耐煩,沖樓上喊:“還沒好?”
幾分鐘后,客房門開了,方簡拎著包下樓。
周辭目光落到她腿上,不禁愣住。
方簡早已預料到這般,扭著腰往下走,笑容越發燦爛。
走到他跟前,方簡從鞋柜里拿出一雙之前很少穿的黑色高跟鞋換上。
周辭目光還在她腿上:“你怎么——”
話未說完便被她打斷:“忽然想起自己還有黑絲,就找出來穿咯。”
周辭抬眸,看著這張化了妝的臉。
方簡本就長了張美艷面孔,今天妝化得偏濃,頗有九十年代港風味道。
周辭收回目光,低頭轉身要走,領帶被她一把攥住。
方簡握著領帶尾端,一圈一圈往手上纏,眉眼間盡是風情。
“周總,工資漲到三萬,方秘書每天穿黑絲給你看。”
第15章
好一個黑絲の誘惑。
周辭挪開眼, 目光盯著別處,腦海浮現她每天穿著黑絲襪踩著細高跟在公司扭著腰走的畫面,身體里那股火又開始四處亂竄。
呼吸都變得短促了。
“好不好嘛~”方簡聲音嬌滴滴, 攥著他領帶往下拽, 迫使他低頭, 這張英俊面孔與自己的臉齊平。
挨得太近,方簡甚至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噴在自己臉上。
時間仿佛靜止了。
方簡被他親過兩次, 但每次都匆匆將他推開, 從沒像這樣近距離,仔仔細細端詳他。
她忽然發現,周辭有雙好漂亮的眼睛。
墨色的瞳仁似乎有種魔力, 盯著它看時,會被無形的漩渦吸引進去。
這雙眼睛亮亮的, 清澈見底,很難想象這出自于一個二十八歲,上流社會, 食物鏈頂端的男人。
有那么一瞬,方簡好像看到了八歲和十八歲的周辭。童真, 純良,仁善, 從他來到這個世界起,就從未發生改變。
“看夠了么?”周辭淡淡開口。
方簡如夢初醒, 立馬松手,眨著眼東張西望。
“工資漲還是不漲, 你給、給個準話。”方簡語氣平靜, 燒紅的臉和脖子根卻將害羞暴露無疑。
周辭暗暗發笑,歪著頭瞧她。
“不漲。”
方簡愣住, 扭頭一臉驚訝。
黑絲都搞不定你???
“周辭,你——確——定?”
“嗯。”
“是每天都穿哦,不止今天一天。”
“或許不用每天穿,你穿黑絲很一般。”
“……”
方簡側抬手掌,比出個要刀他脖子的手勢,咬牙切齒:“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周辭只得又違心重復一遍。
其實她穿黑絲特好看,周辭感覺沒有正常男人能在這樣的方簡身上挪開眼。
正因為如此,他才不能讓她每天都這么穿。
每天心浮氣躁,還怎么專心工作?
再者,他也怕自己憋壞。
雖說他們已經是夫妻,他要真想發生點什么,有得是辦法,但他不想違背方簡意志。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們彼此交融,他希望那天的方簡,發自內心感到幸福。
他要她心甘情愿將自己交出來。
方簡盯著這雙薄唇,聽他說完每一個字,怒火中摻雜一絲哀怨,撇了撇嘴,撩著披肩長發轉過臉去。
“切,沒有品味的男人!”
周辭不反駁,默默注視著她,平和的目光中藏著難以察覺的歡喜。
“不去換成肉色的?”他怕今天一整天自己都沒法集中注意力好好工作。
方簡拉開門扭著胯邁步出去:“憑啥要換?你覺得我穿黑絲很一般,那是你的問題,跟我可沒有半點關系!老娘就愛穿黑絲,不光在公司穿,在家也要穿!”
走到電梯門口,她又轉臉看向還沒從玄關出來的周辭:“黑絲好啊黑絲妙,黑絲撩得人呱呱叫!”
周辭:“……”
他腦海中閃過那本書名。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
上車前,方簡本打算坐后座,因為不想挨這個老登這么近,轉念想了想,還是坐上了副駕。
系好安全帶,她抬起一條腿,疊在另一條腿上。
裙擺自動往上縮了一截。
周辭正要開車,垂眸便看到這一幕,驀地愣住。
方簡眼睛瞥過來:“看什么看?沒見過美女穿黑絲蹺二郎腿?”
“……”周辭轉臉看向前方,壓著嗓子,“腿放下去。”
“不放!我就蹺,就蹺!”
說著,方簡雙腿交換,又疊在一起。
周辭扭頭盯住她,臉色沉下來。
“想玩點兒野的?車里給你辦了。”
“……”方簡頭一回見他這么兇,有些被嚇到,鼓著腮幫子放下一條腿,端正坐好,“辦什么辦呀?反正我穿黑絲又不漂亮。”
周辭啟動車子,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就非得夸你穿黑絲美你才高興唄?”
方簡嗤之以鼻:“大可不必,現在說也晚了,顯得你很虛偽。”
周辭沒想到自己那句話能讓她氣這么久,現在想補救,哄起她來:“其實你腿很長,又很細,穿不穿黑絲都好看。”
方簡手掌交叉喊停:“打住,你現在怎么恭維都沒用了,不給漲工資,說什么都是廢話。”
周辭:“好好工作,時機到了自然給你漲。”
方簡長嘆一口氣,嘴翹得老高。
“那能不能先預支我一點嘛!面膜都用光了,好幾天沒敷,皮都糙了!”
“哪兒糙了?這不挺好么,溜光水滑的。”
“只是看著還行罷了,摸著比以前糙多了,不信你摸摸看。”這會兒正在等紅燈,方簡沒想那么多,抓起他的手在自己臉上蹭了蹭。
周辭愣愣看著手背蹭下的一層粉。
方簡這才想起化了妝,驚叫:“底妝蹭花沒有?!”
他湊近她臉頰,聞到化妝品香氣,還有她發絲間甜甜的洗發水味。
“一點點。”他舍不得挪眼。
方簡攤開手掌,掌心貼他臉上,平移推開后,趕緊掏出小鏡子補妝。
“唉,怎么辦啊周辭……”她往臉上拍著粉,嘆了口氣。
“嗯?”
“我這么美,萬一公司男同事都愛上我可怎么辦呀?”
“……”周辭作思考狀,沉默片刻開口,“應該會始于顏值,怯于豪放,震于智商,退于性格。”
方簡兩手攥拳,氣成了河豚:“我在你眼里就沒一點兒好啊?!”
周辭樂呵呵:“有啊,顏值很好,笨蛋美人。”
方簡翻著白眼轉過頭去:“我才不笨呢,那天我第一次洗碗就洗得特別好!”
周辭臉上笑意更深:“就這么點兒出息啊?”
方簡:“多大出息才叫有出息?學習工作地位權力資產,我樣樣比不過你,跟你比我得氣死,別說你了,就是別人,也有很多我比不過的。
“所以我這人就這點特別好,只跟自己比。以前不會洗碗,現在會了,就覺得自己可牛叉哄哄的。這叫什么?這叫‘快樂是自己給的’!”
一路上周辭都在默默琢磨這番話。
他覺得,方簡這姑娘吧,雖然不懂什么太深奧的道理,卻懂得很多最基本,最簡單,最原始的,讓自己快樂起來的方式。
以前那個叫沈嘉銘的男人,是她人生路上的絆腳石,嚴重拉低了她的生活質量和快樂含量,倆人斷干凈后,她肉眼可見活得更加自由肆意了。
“在這兒停吧,周總,可不能讓同事發現咱倆關系,影響我獨自美麗。”方簡在地鐵站下車,搖頭晃腦沖他做了個鬼臉。
上周五第一天上班就發生糗事,搞得她都沒心情享受美食,今天一定要好好品嘗食堂飯菜。
方簡加快腳步,十分鐘后到了公司,打完卡立馬奔向食堂。
飯卡是周辭給的,按理說員工拿到飯卡后得自己充錢,可她身無分文,周末跟周辭好一頓撒嬌又耍賴,才求來了這張一千余額的卡。
走進食堂便聞到美食飄香,方簡迫不及待拿了好幾樣早餐,找了個空桌坐下,正準備美美開吃,頭頂傳來聲音。
“你好,請問我可以坐這兒嗎?”
方簡抬頭看去,對面站了一個手端餐盤的年輕女孩。
“可以可以,快坐下吧。”方簡熱情地笑了笑,將自己那一大堆食物往里挪,給桌上騰出地方。
女孩放下餐盤,笑著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戚舒云,企劃部文案。”
方簡落落大方伸出手:“我是方簡,方圓的方,簡單的簡,周總新招的秘書。”
戚舒云握上她的手,目光充滿贊賞:“那天看到你來面試,早就想夸你了,你可真漂亮呀,很像以前的港星,美艷掛那種!”
方簡開心得冒泡,把還沒動筷的一盤煎餃推給她:“謝謝啊,你的夸獎能讓我開心一整天,吃!不夠我再給你拿!”
戚舒云笑得合不攏嘴:“你真可愛,熱情又直率。”
方簡拍拍胸脯:“那當然了,我是混血,混的東北和川城,既有東北人的豪爽,又有川城妹的潑辣。”
她閉上嘴,四處看了看,壓低聲音問道:“對了,我上周五入職那天就發現,總有人偷偷打量我,今天也是,你看,咱們前后左右,時不時就有人看向咱們這邊,八成在看我。這什么情況啊?”
聽她這么一說,戚舒云也四處觀望,再看向她時,低頭壓著嗓子:“大家都以為你是走后門兒進來的。”
果然如此,方簡心里有些慌,莫非自己跟周辭的關系,這么快就被人發現了?
戚舒云又開口:“其實吧,這種事很常見,幾乎每個公司都有,按理說沒什么好議論的,可發生在咱們公司,那就很奇怪了。”
方簡來了興致脖子伸過去,眉心一蹙:“怎么個事兒?”
戚舒云手掌放在嘴邊收聲,嗓音壓得更低。
“因為周總這人,最討厭走后門!這些年來,他就沒給誰開過后門,誰進咱們公司,無論職位大小,全憑本事。
“你來面試那天,好多人都看到周總司機跟你在食堂吃飯,你倆看著可熟可親密了。這么多人面秘書這職位,怎么偏偏就你被聘用?
“所以啊大家就琢磨,估計你是司機親戚,周總看在司機面子上,把你招進來的。”
方簡沒想到大家能誤會成這樣,愣了愣,眉心蹙得更深:“不對啊,周總不是最討厭走后門這事兒么,怎么到了司機這就破例?”
戚舒云:“這你就不懂了吧,司機這種角色,可是掌握了老板各種黑料的狠角色!你想想看,周總平時去哪兒,去干嘛,最了解的人是誰?當然是司機!”
方簡:“……”
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兒。
戚舒云縮了縮脖子,表情越發神秘:“所以最近大家都在猜,周總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司機手里。”
說到這,她忽然揚眉,眼神若有深意。
“方簡,你跟周總司機,關系不一般吧?”
第16章
方簡原本抱著吃瓜的心態聽戚舒云說這些, 等她話鋒一轉問出這個問題,才想起來吃的正是自己的瓜。
“咳——那啥,我跟周總司機……”方簡陷入兩難。
要說自己跟司機關系確實不一般吧, 私下還得趕緊把這事兒告訴周辭和他司機, 仨人統一口徑。
可這么一來, 不就“坐實了”周辭有把柄落司機手里么?他那么冷硬無情錙銖必較的人,能受得了這委屈?
要說自己跟司機其實一點關系也沒有吧, 如果不給出個更合理的解釋, 大家未必會信。
似乎怎么說都不是完美方案。
方簡想不出更好的對策,索性折中迂回了一下。
“我跟司機的確算是認識,不過關系也沒有熟到大家想的那個程度。至于周總為什么會聘我當秘書, 或許……咳,或許是十分認可我的個人能力和專業素養。”
戚舒云點點頭, 很快又是一副困惑表情:“可是我聽說,你第一天上班開會就睡覺,還睡得好香, 小王推了幾次都推不醒。”
方簡:“……”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不難預料,這個糗事將會被這家公司記入史冊, 而她,也因為這一睡, 睡出了知名度。
“哈,吃飯吃飯!周總做什么事兒都自有他的道理, 反正我和司機不像大家以為得那么親密, 你也別想那么多啦!”
方簡尷尬地笑了笑,往嘴里塞一個豆沙小饅頭。
戚舒云這才意識到自己做得有些不妥, 笑得也有些尷尬。
“不好意思啊方簡,我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太八卦,心里藏不住事兒,嘴上也沒個把兒,剛才說那些——嗨,不說了,總之,很高興認識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提。”
“八卦很正常,我有時候也很八卦了,以后你要知道什么公司秘聞,可不許私藏,千萬要跟我分享!”
“好呀,咱倆加個微信。”戚舒云掏出手機。
加完好友,倆人繼續邊吃邊聊。
方簡算是見識到戚舒云的八卦功力了,短短一頓飯的時間,她不僅吃到了自己的瓜,還吃到了好幾個部門的大瓜小瓜。
她看得出來,戚舒云雖然身居企劃部小職位,卻是掌管公司秘聞動向的“神”,這個女人,不可小覷!
方簡決定跟她搞好關系,一來,防止不利于自己口碑的傳聞從她口中流出;二來,隨時吃到新鮮熱乎的瓜,在漫長的上班過程中,不至于太過無聊。
早餐后方簡回到辦公室,見周辭助理小王在工位上坐著,打了聲招呼,問道:“小王,上周五我在會上睡著,你是不是推了我好幾下啊?”
小王正埋頭整理資料,聽到這話轉臉看過來,憋著笑點了點頭。
難怪那會兒夢到走路邊總有人推自己呢,方簡撓撓頭:“周總會上說什么了嗎?”
小王:“沒,他就是陰沉沉看了你一陣。”
好一個“陰沉沉”,太貼切了,方簡完全能腦補周辭當時的表情。
“不過你確實厲害,這都能睡著,還睡得這么香哈哈哈哈哈!我第一次看到周總臉黑成煤炭哈哈哈哈哈!”小王沒忍住,到底笑出來了。
聽他口音并不是京州本地人,反而帶著一絲熟悉的川城普通話味道,方簡問:“你是川城的?”
小王點點頭:“是撒。”
方簡笑道:“哇,老鄉!”
小王有些驚訝:“你也川城的?怎么講話有點東北腔?還以為你東北人呢。”
方簡:“我爸爸東北人,媽媽川城人,咱倆也算半個老鄉了。”
小王性格隨和,方簡開朗大方,倆人又算是老鄉,有很多共同話題,說說笑笑,聊得熱火朝天。
辦公室門沒關嚴,笑聲傳出去,幾米開外的周辭皺起眉頭。
砰砰砰。
他敲了敲虛掩的門,推開,沉著臉看向正打得火熱的倆人。
小王在方簡的笑聲中隱隱聽見敲門聲,扭頭望過去,見老板在門口,立馬給笑得花枝亂顫的方簡使眼色。
方簡轉臉一看,收住了笑。
小王站起來,恭恭敬敬打招呼:“周總。”
周辭沒拿正眼瞧他,目光落在方簡臉上,冷冷開口:“方秘書,來一下。”
“哦,好的周總。”方簡起身往外走。
回到自己辦公室,周辭坐在椅子上,抬頭看著辦公桌前的女人。
“我雇你當秘書,一個月給你稅后兩萬工資,不是讓你上班時間閑聊的。”
他板著臉,語氣又冷又硬。
雖然沒有明擺著發火,可方簡不是傻子,看出他這會兒正憋著氣,她還是頭一回見他臉色暗成這樣。
“也沒有閑聊太久嘛……這個剛過上班時間幾分鐘,又不是一直聊聊幾個小時,就幾分鐘而已誒!而且上班八小時,誰能保證滿打滿算八小時都在專心工作?”
她委屈巴巴。
周辭仰起頭,靠在椅背上,抱著胳膊冷眼瞧她。
“聊這么開心,都沒工夫看手機了是嗎?”
方簡從西裝外套兜里拿出手機,這才發現他給自己打過兩個電話,微信也發了幾條消息,讓她把一份重要資料送過來。
“對不起,周總,是我疏忽了,別生氣了嘛……”作為員工,犯這種錯誤確實不應該,方簡意識到自己問題所在,趕忙服軟道歉。
周辭目光落在她腿上,眉心忽皺。
“左轉。”
“啊?”方簡沒明白。
周辭指了指:“往左邊轉。”
方簡愣愣照做。
周辭眉心皺得更深:“去換條絲襪。”
方簡低頭一看,才知道腿側絲襪裂開一條縫。
黑絲有了裂縫,穿在腿上看著還挺……
誘惑的。
“什么時候弄成這樣的?”周辭冷冷問。
“不知道啊,一直沒注意,你不說我都沒發現呢!”方簡嘆氣,“壞了,沒帶備用絲襪……”
“隔壁有個商城,自己買去。”
“現在是上班時間誒!”
“方簡,”周辭抬眸,目光從絲襪裂縫移到她臉上,面帶薄怒,“你想整天穿著一條破黑絲在公司晃來晃去?這是想招誰呢?”
這通冷嘲熱諷讓方簡徹底愣住。
她只不過是怕自己上班時間去商場又要被數落,沒想到竟讓他誤會成這樣。
“我一已婚婦女,能招誰呀我!要是有備用的,誰愿意在外面穿條破絲襪?周辭,你少拿齷齪心思想我!”
方簡滿腹委屈,氣得眼都紅了,淚在眼眶里打轉。
她這副模樣,跟平日里張牙舞爪的潑辣樣子完全不一樣,周辭不禁心疼憐愛,意識到自己剛才那些話太過分,面色柔和下來。
“批你半天假,把該買的東西買齊。”
“出去我也買不了啥呀,身上一分錢沒有……”方簡幽怨地看著他。
周辭拿起手機。
很快,方簡手機震了震。
看著微信上這一萬塊轉賬,方簡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沒錯,四個零,確實是一萬!
“周總!您真好!!!”高興不出三秒鐘,她驀地頓住,臉色一沉,“這錢該不會算作預支的工資吧?”
“不會,送你的。”
“真的?!”
“嗯。”
“謝謝周總!”方簡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沖他深鞠一躬,歡天喜地往外走,半道忽然停下,轉身看著他。
“周辭,你是不是……罵過我以后,心懷愧疚?”她終于反應過來這是怎么個事兒。
周辭揚眉,笑容淡淡的:“剛才話有點重,希望你別介意。”
方簡兩眼冒光:“不介意不介意!我皮糙肉厚,您想怎么罵就怎么罵!罵得越狠給得越多是嗎?”
周辭:“……”
還得是她。方簡,一個為了錢,可以棄臉面于不顧的女人。
方簡:“您平常工作壓力確實挺大,很多時候找不到地方發泄情緒是吧?要不這樣,每天下班回家,我給您開個發泄專場,您可以指著我鼻子把我罵個狗血淋頭,我以人格保證,絕不帶還嘴的!但是咱先說好,罵可以,打不行,畢竟我這如花似玉——”
周辭:“我只給你半天假,下午上班遲到扣工資。”
方簡:“好嘞!這就麻溜滾!”
周辭:“等會兒。”
方簡:“周總還有什么吩咐盡管提!”
周辭指指休息室:“上里邊兒把你這破絲襪脫了。”
他可不想讓她再穿著這個出去招搖。
方簡聽話地走進休息室,再出來時,包臀裙下,是兩條白皙光滑纖細修長的腿。
正要打開辦公室門出去,方簡又被周辭叫住。
“又怎么啦?”她不耐煩回頭。
周辭:“自己多買點絲襪備著,咳,別買黑絲。”
方簡:“為啥?”
周辭沒法直說看她穿黑絲自己燥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黑絲破了太明顯,肉色的不容易看出來。”
方簡心思單純,認為他說的不無道理,點頭應道:“行吧,感謝提醒!”
方簡離開后,周辭默默坐在辦公室,回想著方簡在車里說的那句話——
“萬一公司男同事都愛上我可怎么辦呀!”
那會兒他只當這是句自戀的玩笑話,此刻想來,雖然不至于全公司男人都愛上她,可她確實有讓很多男人喜歡的資本。
周辭找來特助。
“以后給方秘書單獨安排一間辦公室。”他沉著臉,對特助吩咐道。
第17章
走出公司大廈那一刻, 方簡如同囚籠中飛出的小鳥,沐浴在陽光下,望著萬里無云的晴空, 心情歡喜雀躍, 酷暑帶來的悶熱并沒有使她多難受。
她撐開遮陽傘, 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一路傻笑走到了隔壁商城。
進門便被空調冷氣包裹, 方簡舒適地呼出一口氣。這里不知用了什么香氛, 空氣中彌漫著似濃而淡的香水味,方簡站在原地,使勁嗅了嗅。
啊, 人民幣的香氣!
不愧是京州新崛起的高檔商城之一。方簡記得自己出國念書前,這座商城都還沒建呢。
商城里燈光明亮, 色調偏暖,呈現一片出金碧輝煌金光四射奢華視覺效果。
回國后還沒來得及來這兒逛逛,就落入周辭魔掌, 方簡搖著頭感慨:跟他結婚,根本是搬起石頭打砸自己腳!
她從包里掏出手機, 盯著微信里那一萬塊余額,心有拔涼拔涼。
曾經, 她不把一萬塊當回事兒;
現在,一萬塊對她來說可是雪中炭, 久旱霖!
方簡捧著手機在一樓大廳算起賬來。
需要購置的東西可太多了:
一大堆絲襪;各種護膚品、化妝品;當季名牌新款漂亮裙裙;公寓那雙運動鞋穿膩了,必須換新;好多好多美味零食……
方簡忽然想起重中之重——
往美容卡里充錢!
這么看來, 一萬塊似乎不太夠。
她點開微信, 給周辭發了條消息。
【周總~忙嗎現在?】
乘電梯上到二樓,方簡收到回復。
周辭:【忙, 說】
方簡:【求您罵罵我[可憐]】
周辭:【錢不夠花?】
方簡:【周總料事如神!!!】
周辭:【……】
周辭:【我沒有罵人的習慣】
方簡:【習慣都是慢慢養成的嘛~來,把我想象成您的一生勁敵,往死里罵!】
周辭:【一直很無敵,不存在勁敵】
好牛逼的心態啊,方簡汗流浹背了。
方簡:【既然您這么有素質,請問可不可以跳過罵人環節,直接給錢[害羞]】
周辭:【可以啊,不過有其他條件】
方簡:【只要不是讓我以身相許,咱們好說好商量!】
周辭:【等會兒回公司,在大家面前夸我帥】
方簡:【……】
商城空調似乎突然變冷,方簡打了個激靈。
方簡:【好羞恥啊……要、要不咱換個條件?】
周辭:【給你加兩萬】
方簡心臟猛地一提,打字飛快:【等著吧周總!下班之前全公司都會知道方秘書對您的愛戀!】
周辭:【就這點兒出息?還以為你得討價還價到十萬】
方簡瞪著這話,捶胸頓足,腸子都悔青了:【現在申請加錢還來得及嗎[可憐]】
周辭:【你說呢?】
方簡:【要不這樣,您一次轉我五萬,這個月內我方簡在公司只有一個人設——周辭的終極舔狗!我發誓,方圓十里,絕對沒有人舔得過我![色][色][色]】
周辭:【……倒也是不必,正常點就成】
方簡:【為什么呀?您肯定不缺舔狗吧,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我雖然不是最美的,但一定是最會舔,舔得最出彩的!】
周辭:【真想掰開你腦子看看里面裝的啥】
方簡:【當然裝的都是周總您啦[愛心]~】
周辭只轉過來兩萬,附上一句話:【快點逛完回來收心工作】
方簡略有失望,不過有句話說得對,“別拿豆包不當干糧”,兩萬塊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已經算是一筆巨款了。
買完需要的東西,臨走前,方簡又去超市多買了一大袋零食。
跟小王聊天很愉快,方簡發現,只要和同事們搞好關系,每天有說有笑,在不被周辭發現的情況下,摸摸魚,談談天,上班時間也沒那么難熬。
拎著大包小包回公司,方簡來到辦公室,見特助和小王都沒在工位,先給他倆分了零食放在各自桌上,才捧著袋子出來給其他同事分。
大家似乎沒料到她會這么熱情,一邊禮貌回應,一邊警惕地四處觀望。
“怎么啦,你們看什么呢?”方簡也跟著東張西望。
一位營銷部同事小聲說道:“當心別讓周總看見!”
方簡蹙眉:“公司明文規定上班時間一點零食也不讓吃?給資本家當牛做馬累死累活,還不興人休息休息補充能量?”
營銷部同事:“沒有明文規定啦,只是周總這人特嚴肅,不喜歡看到員工上班分心,不當著他的面兒摸魚其實沒啥事兒。”
方簡:“那咱們趕緊把剩下的分完,來,朋友們,大家多拿點兒,零食什么時候吃最香?當然是上班的時候!”
她邊說邊分,眉飛色舞,壓根沒瞧見另一位同事正沖自己使眼色,分到最后一包,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咳嗽。
好熟悉的聲音。方簡扭頭一看,周辭正面無表情站在自己身后。
握著零食的手抖了抖,方簡看看紛紛低頭的大家,又看看頂著張面癱臉的周辭,靈機一動,雙手奉上最后一包泡椒鳳爪。
“周總,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兒剛好還有包鳳爪,您快拿著嘗嘗!”
方簡將鳳爪恭恭敬敬遞到他面前。
“鳳爪富含膠原蛋白,吃了皮膚水靈水靈的,辣椒維生素含量豐富,這兩樣結合起來,營養無敵了!”
周辭垂眸,看著靜靜躺在她手心里的雞爪子,眼皮不自覺抽動起來。
見他雙手揣兜一動不動,方簡上前一步,翹著蘭花指將鳳爪優雅地塞進他襯衫胸前口袋,順勢拍拍他另一邊胸膛,眨巴眨巴大眼睛。
“工作再忙,也別忘了補充能量哦!多么帥的一張臉啊!隨著年齡與日遞增,膠原蛋白必然流失,所以,周總不能失去泡椒鳳爪,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說完,方簡甩了甩頭,笑得陽光,自信,燦爛無比。
天才如她,既巧妙化解了其他同事的危難,又在大家面前夸了周辭長得帥,可謂是一箭雙雕。
四周鴉雀無聲。
氣氛貌似有點冷。
這怎么行?方簡決不允許這種時候冷場,于是,她帶頭,鼓起了掌。
“謝謝周總多年來為公司嘔心瀝血不辭辛勞!讓我們一起鼓掌歡送周總回辦公室!”
周圍一張張茫然的臉上,浮現起困惑與無措。
營銷部小張: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干嘛?
客服部小鄭:她說啥,好怪啊,再等等看……
其余同事:雖然不懂小方在發什么癲,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拍老板馬屁準沒錯!
掌聲由稀稀拉拉,變得洶涌熱烈。
而此時,鼓掌鼓得最起勁的八卦女神戚舒云,腦海飄過一行字——
這個世界,終于癲成了我喜歡的樣子。
周辭活了二十八年,從來沒有怕過誰。
然而今天,他的字典里,終于出現了“害怕”二字。
回辦公室這一路,周辭腰板挺得筆直,雙手依然插兜,氣質瀟灑依舊,可他不敢垂眸。
生怕兩眼一垂,目光便落在胸前那白森森的雞爪子上。
門口,默默圍觀全程的特助——自認為是全公司最懂他的男人,透過他那漸行漸遠的背影,看穿了他此時此刻的脆弱。
老板好像,快要碎了。
特助深吸一口氣,憋笑幾乎憋出內傷,強壓著嘴角,將手里那份資料遞給方簡。
“方秘書,這是周總早上讓送過去的資料,我已經替你整理好了。”
“太謝謝你了于特助,我這就給周總送過去!”
方簡接過資料,向于特助微微鞠躬。
風風火火推開周辭辦公室門,方簡小跑著沖向辦公桌。
“周~總~人家剛才表現得是不是好棒!”她將資料往桌上一摔,雙手叉腰,揚起下巴,“你后來這兩萬塊,花得可真值當!”
“方秘書,”周辭兩根手指捻起泡椒鳳爪包裝袋,將它從襯衫胸前兜子拎出來,“拿走你的雞爪子。”
方簡撿起被他扔到桌上的鳳爪,蹙眉:“多好吃啊,你居然還嫌棄,真是不識貨!”
周辭抱著胳膊,面無表情:“方簡,我給你轉十萬吧。”
方簡拆開袋子,嘴還沒碰上鳳爪,聽到這話忽地愣住:“啥?”
周辭:“我現在就給你轉十萬。”
方簡目光戒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周辭:“我的目的很單純——請你以后在公司,少、說、話。”
方簡:“為什么啊,你對我剛才的表現不滿意?”
周辭:“也不能說是不滿意吧,簡直就是,心、有、余、悸。”
方簡:“……”
等一下,她感覺有點不對勁。
“不是,周辭,你既然不同意離婚,干脆把那張兩億的卡給我得了,總這么一點一點轉錢多費事兒?我長這么大,就沒過過窮日子,這些天真是過得太憋屈了!”
周辭沉默片刻,抬眸看著她:“如果現在我同意離婚,你會離嗎?說實話。”
方簡毫不猶豫:“會。”
周辭:“……”
他笑起來,目光有一絲無奈。
“等你心甘情愿跟我的時候,就能有我一半身家了。我的一半身家,跟你自己這輩子能賺的,和你父母、哥哥能給你的,不是一個量級,你想清楚。”
“周辭,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壓根不愛你,強扭的瓜不甜,你能給我的雖然很多很多,可我方簡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不配拿這么多錢……”
話說一半,開了封的泡椒鳳爪香氣撲鼻,方簡午飯都沒吃,這會兒餓得前胸貼后背,沒忍住,嗦啰一口鳳爪,忽然想起那句虐文里高頻出現的虐心句,嚼著鳳爪含糊不清脫口而出——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呼。好辣,方簡看了眼包裝袋,“有友”牌的,感覺比“好媳婦”牌辣很多,辣得方簡眼淚都出來了。
周辭不知道她是被辣哭的,只當她被自己逼得太緊,難受落淚,不禁心里一軟,松了口。
“算了,以后每個月單獨給你四十萬,不走工資,我直接轉你卡上。”
方簡捧著雞爪正啃得起勁,猛地愣住。
“什、什么?每個月四、四十萬?!”她沒聽錯吧?不會是辣懵了產生幻聽吧?
周辭點頭。
方簡高高揚起眉毛,眼睛瞪得老大,窮人乍富,樂極發癲,想都沒想便將手里那根沒吃完的鳳爪遞過去。
“啥也別說了,今天起咱倆不是夫妻,咱倆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好哥哥,妹妹我敬你半根鳳爪!”
“……”
周辭腦袋一團亂麻,薄唇輕啟,千言萬語,匯成一句——
“滾,出,去。”
第18章
在方簡眼里, 周辭不再是周辭,他擁有了新的名字——
財!神!爺!
財神爺發話,別說讓她滾出去了, 她就是爬也得爬出去!
當然了, 這位財神爺肯定不希望自己在他面前跟條蛆似的蠕動離開, 方簡還是優雅地轉過身來,加快腳步從老板辦公室消失。
門一關上, 周辭終于松了口氣。
十八歲那年, 為賦新詞強說愁,偏要因為自己的無敵而感到些許失落。
誰曾想二十八歲這年,終于遇到了此生勁敵:
方簡, 他的妻……
腦回路異于常人的方秘書消失在眼前,周辭頭疼瞬間治愈, 神清氣爽,呼吸通暢。
吸了吸鼻子,他皺著眉起身去開窗, 讓空氣里的泡椒味盡快散去。
方簡出門后沒立馬走,在門口啃完剩下的雞爪才去往自己辦公室, 路上碰巧遇到于特助。
“方秘書,不用去原來的工位了, 你的辦公室搬到了另一間房,就在周總隔壁。”
于特助指了指方簡斜對面。
方簡扭頭看去, 點點頭,隨口問道:“新辦公室幾個工位呀?”
于特助:“一個工位, 就你自己, 你的辦公物品都已經給你搬過去了。”
“啊?一個人在辦公室好無聊……”方簡有些失望,不過一想到以后每個月四十萬的轉賬, 立馬又充滿希望,精神抖擻,兩眼放光,“謝謝于特助!咱們公司沒有你可怎么辦!”
于特助忍著笑,心里暗暗夸她可愛,面上只是淡淡說道:“方秘書客氣了。”
方簡屁顛屁顛來到新辦公室。
推開門,淡淡花香撲鼻而來,這間房面積不大,但布置得還挺精致,不像其他中規中矩的辦公室,處處留有情調。
比如充盈在空氣中的花香,來自桌上的粉白玫瑰,方簡數了數,一共九朵,插在白色陶瓷花瓶里。
再比如窗簾,并非普通辦公室裝的百葉窗,而是遮光又不失高級感的淺灰色手拉窗簾。
更特別的是,靠窗不遠處,墻邊還有一張折疊單人床。
方簡走到床邊,俯身仔細看,又嗅了嗅,聞到清新的洗衣液香氣。這套床品竟然都洗過了。
這也太周到了吧?
方簡在工作群里找到于特助微信,申請添加好友,半小時后于特助才通過。
方簡:【這間辦公室原本就這樣,還是于特助你給我布置成這樣的呀?】
于特助:【原本只有辦公桌和椅子,我稍微添置了些東西,方秘書感覺怎么樣?有沒有需要變動的地方?有什么需求盡管提。】
方簡:【沒有!完全沒有!太感謝你了!你這執行力也太強了吧!效率也高得可怕![大拇指]】
于特助:【長期向周總學習,效率和執行力已經練出來了[微笑]周總特意提過希望能給你提供一個舒適的獨處環境,謝謝你能喜歡我的安排[抱拳]】
方簡回了好幾個跪謝表情包,那邊回了一串微信自帶表情:三個微笑,三個抱拳,三個太陽。
不愧是被周辭委以重任的心腹,多么官方,多么得體,多么勤勞,多么踏實!方簡沒再回于特助消息,只是默默在心里狠狠夸了他一番。
打了幾份資料,又做了幾張表,方簡趁暫時沒什么活兒,趕緊去那張單人床上躺一躺。
還別說,此床雖小,躺著怪舒服的,枕頭杯子床單都散發出淡淡薰衣草香,極其催眠,方簡打了個哈欠,腦子開始放空。
就這么呆呆躺了一分鐘,她睡著了。
睡得那叫一個香,夢見自己在紫色海洋里徜徉,頭頂金色陽光,身體被溫暖的海水包裹,四周升起了一個個透明的紫色泡泡。
忽然,海里多了個男人。
男人與她隔得遠,臉面模糊,身上只有一條黑色泳褲,身材高大性感,小麥色的肌膚在陽光下,健康而誘人。
夢里的方簡忘了什么叫矜持,飛快沖男人游過去,距離縮短,方簡看清了男人的臉。
竟然是周辭!
方簡愣愣盯著這張熟悉的英俊面龐,深吸一口氣,猛地轉身往回游。
身后,周辭在叫她名字,讓她停下。
她飛快地游,他拼命跟著。
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
“啊!!!”方簡掙扎著噌地坐起,大口大口呼吸,胸口劇烈起伏。
好險,幸虧只是一場夢!
雖然她也不知道夢里自己為什么要逃,可她下意識除了逃還是逃。
起伏的胸口忽然停住,方簡呼吸一滯,目光落在床邊立著的兩條腿上
“啊啊啊啊啊!”她抱著胳膊往墻上靠,扯著嗓子尖叫。
周辭被她吵得耳朵疼,后退幾步,皺眉:“你鬼叫什么?”
方簡:“你、你還好意思問我?你才像鬼吧,莫名其妙忽然跑到別人床邊站著!說!什么企圖!是不是想趁我不備伸出你的咸豬手?!”
周辭:“……”
他又走回床邊,抬手將腕表懟到方簡眼前。
“現在幾點?”
方簡睡眼惺忪沒看清,揉了揉眼:“五點啊,你不識數?”
周辭:“距離午休時間已經過了三個小時,距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方秘書,可以解釋一下,你為什么會在上班時間睡得這么香嗎?”
方簡尷尬地撓撓頭,東張西望,假裝聽不見。
周辭補充道:“我看你上班時間不僅睡得香,吃得也很香。”
聽到“吃”這個字,方簡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
她嘆口氣,掀開被子下床,撲通跪周辭跟前,抱住他一條小腿,仰著頭可憐巴巴望著他。
“周總我錯了!您要打要罵都可以!千萬別扣我工資!”
“……”
周辭兩眼一閉,深吸一口氣,沉默五秒,睜眼將她從地上拽起。
“方簡,你的尊嚴就這么不值錢?”
“男兒膝下有黃金,我又不是男兒,我是女人!大女人能屈能伸!”
“倒也不用屈成這樣,以后不許亂跪,我怕折壽。”
“您還信這個呀?我化克夫妝時您不是不信玄學么?”
“跟你相處越久,越發現,有些事兒吧,不能不信邪。”
“……”方簡蹙眉,“您這是夸我還是損我呢?”
周辭走到門口,離開前轉身看了一眼這個令他心有余悸的女人。
周辭一走,辦公室恢復安靜,方簡睡醒后精氣神十足,就是有些餓了,她在辦公桌側下方找到中午買的一大兜零食,拿出一包薯片咔哧咔哧吃起來。
一個人獨享辦公室,雖然愜意,可也略顯冷清,方簡一邊享受薯片,一邊打開微信,準備找八卦女神戚舒云閑扯幾句。
沒想到戚舒云先找了她。
半小時前,戚舒云發來好幾條消息。
【寶貝兒,你好猛,我好愛!!!】
【我大方面宣布,你今天在公司的所作所為,必將名垂千古百世流芳!】
【拯救職場還得靠你們零零后啊!】
【聽說你換辦公室了,還是單人間?啊啊啊你是不是救過周總的命?!】
默默盯著最后一句話,方簡陷入沉思。
良久,她打出這樣一行字:【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司機救過周總的命?】
方簡有種不祥的預感,興許要不了多久,公司就會傳開她和周辭的緋聞,與其這樣,她寧愿成為司機的某位“親戚”,讓大家往這個方向上瞎猜。
果然,戚舒云反應很是強烈:【天哪,原來你跟周總司機關系真的不一般!!![震驚]】
方簡:【叔叔確實對我挺照顧的啦~】
她故意稱司機為叔叔,省得大家把他倆的關系往男女之事上想。
戚舒云:【我就說嘛,平白無故的,周總怎么可能讓你走后門!既然你是老章侄女,那就說得過去了!】
司機人在車里坐,侄女天上來,方簡想想都覺得好笑,轉移話題,跟戚舒云聊起了娛樂圈八卦。
優哉游哉吃完薯片,扯完閑淡,方簡擦擦手抹抹嘴,邁著歡快的步子走出辦公室,第一時間打卡下班。
到了地鐵站,方簡在路邊等司機,他們約好每天下班地鐵站碰頭,等了好一會兒司機也沒來,方簡想打電話問問,剛掏出手機,那輛熟悉的黑車停在跟前。
副駕車窗降下來,露出周辭半邊臉:“走吧,回家。”
方簡拉開車門進了副駕,系上安全帶:“卷王今天這么早下班?”
周辭:“適當休息一下。”
方簡忽然笑出聲。
周辭扭頭看著她,目光疑惑。
方簡:“沒什么,就是覺得,咱倆這算是辦公室隱婚吧?天天這么避嫌,還挺好玩兒的。”
她把自己變成司機老章侄女這事兒告訴周辭,周辭聽完點了點頭,沒什么別的反應。
“我以前看小說和電視劇,人家辦公室地下戀,都特浪漫,特帶感,那種欲蓋彌彰的曖昧氛圍,真是撩得人心顫!到了咱倆這兒,就特搞笑哈哈哈哈哈!”
方簡樂得花枝亂顫。
周辭目光定在她臉上,沉沉開口:“就非得走搞笑路線?要不明天玩一把曖昧試試?”
方簡不笑了,撇嘴:“跟你玩兒曖昧?你個鋼鐵大直男,會玩兒么你!”
周辭:“你確定是我不會玩,不是你玩不起?”
方簡一拍大腿:“哎喲喂,激我呢?玩就玩!明天誰不曖昧誰孫子!這把爺孫局,說定了啊!”
周辭:“……”
好一個爺孫局,好一個鋼鐵大直女。
方簡興致勃勃問道:“哎,明天你打算怎么跟我搞曖昧啊?”
周辭扭頭看向前方,不作聲了,唇角揚起淺淺弧度。
第19章
方簡沒想到狗男人嘴這么嚴, 問了一路也沒問出什么名堂,最后只得作罷。
“唉,算了, 反正你這種大直男肯定也使不出什么撩人的殺手锏, 我是不抱期待的。”
方簡雙臂交疊在胸前, 斜著眼瞥他。
周辭仍是不為所動,停好車, 默默從車里下來, 打開后備箱,將她放在里面的大包小包拎走。
回家第一件事是去廚房,見冰箱里只剩下幾瓶礦泉水, 周辭問:“要一起去超市買菜么?”
冰箱旁的置物架上,放著一堆方簡買的零食和水果, 她拿出一袋小熊餅干,搖了搖頭。
“好累啊,不去了, 我吃點餅干對付一下。”方簡撕開包裝袋,往嘴里塞一塊, 又將袋子遞給周辭,“你也別買菜做飯了, 忙活一天,不累啊?我要是你, 工作量這么大,一回家我就得癱著, 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讓我雙腳挨地!”
周辭接過這包餅干, 沒吃,順手拿起封口夾將開口封住。
“哎哎你干嘛呢?!”方簡伸手想要搶回來, 他胳膊一抬,舉過頭頂。
方簡壓根夠不著,蹦起來都夠嗆碰到包裝袋。
“你有病啊周辭!自己不吃,還不讓我吃!”她氣得直跺腳。
周辭冷眼看著面前這怒火沖天的女人,高舉的手遲遲不放下。
“在公司沒少吃零食吧?成天吃這么多不健康的,身體能好才怪。”
“也、也沒有吃很多!”
“沒有很多?方簡,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沒、沒——哎呀你這人真煩!今天確實零食吃了不少,可偶爾放縱一下有什么大不了?拜托拜托,這包都開封了,今晚不吃明天該回潮了,你就大發慈悲讓我把它解決完嘛!漫漫長夜,這些小熊在廚房很孤單的!”
方簡雙手合十,可憐巴巴求著他。
周辭面癱似的,毫無表情:“小熊在你肚子里,就不孤單了?饞就是饞,少找冠冕堂皇的理由。”
方簡自知理虧,東張西望一番,清了清嗓子,最后一搏。
“人家就是饞嘛!小哥哥你最好了,快別逗我了,要不你一塊一塊喂我?或者咱倆玩兒個游戲,你把餅干往上拋,看我能不能用嘴接住。”
周辭:“……”
他嘆一口氣,眉頭緊皺:“方簡,你當自己是狗啊?”
方簡滿臉微笑,可愛地眨眨眼:“只要你給我吃餅干,今晚我就可以是。”
說著,她抬起雙手,攥成拳頭放在兩腮旁假裝小狗,又沖他眨起眼來,笑得別提有多甜。
“主人主人,請問有什么吩咐嗎?”
“……”
這聲“主人”,差點把周辭送走。
他雖然不混那個圈,可活到這么大,多少有點耳聞,見方簡神情坦然目光清澈,這姑娘明顯沒想那么多,倒是他自己齷齪了,心思歪得沒邊兒。
周辭看了看別處才又看向方簡,嚴肅道:“回家就得講規矩,從今天起,家里多了條規矩——飯前不許吃零食。”
方簡歪起腦袋扮可愛:“主人主人,那飯后呢?”
“……”他真是要瘋了,“也不許。”
方簡瞬間變臉,噘著嘴嘟囔:“這不許那不許,太欺負人了,哼!”
周辭哭笑不得:“這是欺負你?只是想你活得健康點兒啊。”
方簡:“還是那句話,‘我已經決定吃喜歡的東西,過短命的人生了’!”
周辭:“只是你單方面決定,我還沒同意。”
方簡蹙著眉瞪過去:“要你同意???”
周辭不作聲了,目光停留在她臉上。
“方簡,以后別把‘短命’掛嘴邊成么?我希望你長命百歲。”好一會兒,他冷不丁淡淡開口。
方簡愣了愣,眨眼,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希望,我,長命百歲?”
周辭點頭:“嗯,我的目標是長命百歲,也希望你長命百歲,我們一起長命百歲。”
方簡飛快晃著腦袋:“不、不必了吧!你一個人活這么長就行了,不用帶上我,我的人生宗旨就是及時行樂,畢竟能活多少歲數這事兒,咱沒法自己定,甭管你有多少錢,地位多高,都得聽閻王爺的。”
周辭不太同意:“突發意外沒法預料,但正常情況下,愛惜身體大概率活得久些,享受好生活的日子長一點兒,難道不好么?”
方簡搖搖頭,反問:“你覺得什么叫好生活?”
周辭:“我現在的生活就挺好的。”
方簡:“可那是你,不是么?你喜歡過這樣有規律有節制的自律生活,可你有沒有想過,有句話叫‘此之蜜糖彼之砒霜’,你喜歡的生活,我未必喜歡。如果讓我過你喜歡的生活能活到一百歲,過我自己喜歡的生活只能活到六十歲,我會選擇只活六十歲。”
這番話讓周辭陷入沉默。
過了會兒,他抬眸看著方簡,語氣平和地道了個歉。
“不好意思,沒有照顧到你的喜好和情緒。”
方簡笑起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怕我在你身邊出什么事,生病有個三長兩短的,沒法跟我爸媽交代,對不對?”
周辭:“一半原因是這個吧。”
方簡:“另一半呢?”
周辭:“跟你相處還挺開心的,你就像個開心果。我希望你這個開心果,能陪我久一點。”
方簡嘖嘖搖頭,眼神充滿戒備:“周總,您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周辭:“……你向來都這么自信?”
方簡甩甩頭發揚揚下巴:“那是,姐一向很有魅力的,學生時代可沒少被人追,大把小年輕排著隊——”
周辭:“那怎么不談戀愛?”
方簡:“沒看上唄。”
周辭很想問問她,到底看上哪個沈嘉銘什么了,話到嘴邊又給憋回去,這陣兒她過得越發沒心沒肺快樂加倍,看樣子似乎已經忘了沈嘉銘,現在提他,無異于揭人家傷疤。
方簡笑著沖周辭作揖:“相處這段時間吧,我算是看出來了,雖然你這人有時候挺沒勁挺招人煩的,可你是個好人,算有點兒愛心。比如怕我猝死,逼我調整作息,還念書哄我入睡,就沖這一點,我很感謝你。”
周辭將餅干放進櫥柜,抱起胳膊,上下瞧著她:“別,受不起,你要能少吃點兒零食,我就謝天謝地了。”
話題繞回零食上,方簡盯著他身后緊閉的櫥柜門,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倆人僵持一會兒,周辭拿她沒招,長嘆一聲,轉身打開櫥柜門。
“吃吧,下不為例,以后飯前不許吃零食。”
方簡沒想到他這次居然大發善心,先是愣了愣,隨即捧著餅干直蹦跶。
“天吶!周總!你好帥!我好愛!!!”
“……”
“來來來一起吃,你這么包容我,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方簡捻起一塊餅干遞到他嘴邊。
他脖子往后縮,別過臉轉身就走:“不吃,我得買菜做飯。”
方簡緊跟上,胳膊伸老長,直接把餅干懟到他唇上。
“吃嘛吃嘛,偶爾體驗一下不同的人生,給生活增添一點樂趣嘛!”
周辭停下腳步,一臉無奈,又忍不住笑起來,嘴一張開,餅干就被她塞進嘴里。
“耶!周總吃零食了誒!怎么樣,是不是很美味?”方簡高興得像是中了大獎。
周辭哭笑不得:“還行,挺甜的。”
方簡自己吃一塊:“有沒有感覺心情好很多?零食就是有這種魔力!”
周辭心想,雖然你愛發癲,可跟你待一起吧,心情都挺好的,跟吃不吃零食沒關系。
他沒把這話說出來,感覺太肉麻,怕說出口倆人都不自在。
出門前周辭看一眼正在換鞋的方簡:“你也出去?”
方簡:“嗯呢,陪你去買菜唄,順便喂你吃餅干。”
“不用了,你在家歇著,自己吃吧。”周辭已經吃第三塊了,還是沒品嘗出這玩意兒有多美味。
“這怎么行?你成天又上班又做飯,我也不好在家癱著吃獨食。我這人吧就這點好,特講義氣。而且你說得對,確實該留肚子吃晚飯,你做的飯這么好吃,等會兒我要吃三碗打底呢!”
“……”她的飯量一直很可以,周辭想起第一次見面她說自己是小鳥胃,忍不住笑了,“你樂意吃,我就多做。”
方簡滿臉幸福洋溢,又往他嘴里塞一塊餅干,就這么自己一口他一口,剛下電梯這包就吃完了。
周辭以前從沒跟女人逛過超市,連自己母親和妹妹也沒有過,這回有方簡陪在身旁,心底生出一絲奇妙感覺。
他們這對夫妻,雖然有名無實,可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買菜,像世間很多夫妻那般,小日子過出了幾分溫暖滋味。
恍神的功夫,方簡不見了,周辭四處張望,見她從不遠處走向自己,手里拎著兩個玻璃瓶。
“當當當當!今晚邀您共飲一杯,周總可否賞臉?”方簡將兩瓶酒放進購物車。
周辭拿起一瓶看了看:“家里有酒啊,比這好多了。”
方簡:“家里那些都是高檔酒,而且對我來說度數都不低,我還是更喜歡喝這種果酒,甜甜的,一點點酒味兒,更像飲料。”
周辭:“你喝吧,我晚上得去書房加班。”
方簡拽著他胳膊,兇巴巴:“加班加班就知道加班!回家也忘不了你那破工作!不管,今天我高興,你就陪我喝喝嘛~”
她拉著臉噘著嘴,自以為很兇,其實很可愛,旁人瞧了忍不住駐足側目,只當她是在撒嬌。
周辭面上不動聲色,其實早被她這套吃得死死的,沉默片刻,搖著頭笑道:“好,不過我可能喝不慣這種果酒,我開瓶紅酒奉陪,成么?”
方簡樂呵呵:“可以呀,你喝你的,我喝我的,咱倆各不耽誤,不過你可不能喝醉,更不能像以前一樣亂親人!”
死去的回憶開始攻擊周辭,他轉移目光看向別處:“放心,不會再有這種烏龍事了。”
方簡拿起一包花生米:“那就好!等會兒你再炸點兒花生米,哎喲我去,咱倆這小日子,絕了!”
周辭蹙了蹙眉,搖頭:“炸花生米油脂太高,不能——”
“高就高唄,偶爾吃一次能咋?反正你今天餅干都吃了,還差幾粒花生米啊?”方簡二話不說就把這袋花生扔購物車里,“人生短短幾十年,不體驗一把放縱的滋味,跟白活有什么區別?”
此時此刻的方簡,一心只想帶著周辭放縱一把,怎么也沒料到,三個小時后,自己倒是放縱了個大的。
太大了。
徹底把周辭這自詡見過耍酒瘋世面的老登,給震懾住了。
第20章
周辭被方簡這話給逗樂。
“喝點兒小酒, 吃點兒炸花生米,就叫放縱啊?”
方簡推著車走向冷凍區,拿眼瞥他:“慢慢一步步來嘛, 一下子讓你放縱個大的, 你肯定接受不了。”
周辭來了興致, 揚了揚眉,目光饒有興趣:“怎么才算放縱個大的?你最放縱能到什么程度?”
方簡兩手在空中比劃。
“我小學有一陣兒瘋狂迷戀辣條, 有天中午一口氣吃了十包!
“初中有一回老師拖堂, 晚半小時放學,給我餓懵了,回家直接干了一鍋飯, 一整個電飯鍋的飯哦,菜都炫完了, 后來大半鍋飯我是就著我外婆做的酸蘿卜和腐乳吃的!
“高中膽子越來越大,在課上吃老干媽油辣椒下白饅頭!要說最放縱的事兒吧,那應該就是這個, 該說不說,白饅頭還得老干媽來配, 而且還就得在課上吃,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 賊刺激!”
周辭聽得一愣一愣,等她說完, 不禁笑了起來。
“就這?”他挑著眉問。
方簡也挑起眉來:“這還不夠放縱?”
周辭:“我以為再怎么也得是去夜店玩兒一宿這種級別的吧。”
方簡撇撇嘴:“切,我才不愛去夜店呢, 沒勁。”
周辭:“看你平時這瘋瘋癲癲的勁兒, 總感覺是個夜店玩咖。”
方簡秀發一甩,仰起頭:“姐不愛上舞池蹦跶, 也不樂意在外面喝大酒,以前去過幾次,總被猥瑣男騷擾,就沒興致去了。還不如在家躺著打游戲。”
她停下來,轉臉等著周辭:“你說誰瘋瘋癲癲?”
周辭干咳一聲,正要解釋,被她揮著手打斷。
“嗐,其實你說得也沒錯,我平時確實很癲,主要是老娘不在乎閑言碎語,被人蛐蛐也沒關系,主打的就是一個沒心沒肺,沒臉沒皮。別人笑我太沙雕,我笑別人多煩惱。”
周辭點頭贊許:“這樣挺好。”
方簡秀眉高挑:“誒,押上韻了!”
周辭笑了笑,眉眼溫柔看著她。
“今晚咱們打火鍋吧,火鍋又方便又好吃,洗洗食材,煮個湯底就完事兒,省得你備菜炒菜怪累的。”方簡提議道。
在周辭的印象里,火鍋自動被劃分為不健康食物那一欄,活這么多年,吃過的次數屈指可數,再一想,方簡是半個川城人,很能吃麻吃辣,他立馬搖起了頭。
“換一個吧,火鍋太辣,我沒法奉陪。”
“那就整個鴛鴦鍋唄,”方簡嘆氣,拍拍他肩膀,“鴛鴦鍋是我最后的底線了,兄dei,要不是看在咱倆領了小紅本兒的份上,我都不會做出這種委曲求全的讓步。”
周辭:“……”
他倆現在的關系,被她這么一描述,也太混亂了。
方簡在冷凍區拿了一堆食材,又去拿幾包火鍋底料,最后直奔廚具區,挑了個鴛鴦煮鍋。
“齊活了,結賬吧周總,展示你財力的時刻到了!”方簡振臂高呼。
周辭扭頭看了看,見有人朝他們側目,默默后退幾步,與她隔開一段距離。
下次再跟她一起逛超市,得戴個墨鏡或者口罩,周辭心里暗想,走到自動結賬機前結賬。
從車上下來,周辭走在前面,方簡慢悠悠跟在他身后,兩手空空,看著他手里拎滿袋子快步走的背影,心里忽然滋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這種感覺以前從未有男人給過她。
父親和哥哥都很愛她,可他們給予她的安全感,跟周辭給的這種不太一樣。
沈嘉銘就更別提了,自從自己喜歡上他以來,就沒從這癟犢子身上得到過什么安全感。
進了家門周辭才發現方簡目光一直在自己臉上。
“咋了?”他停下走向廚房的腳步。
方簡搓搓手,笑得有些慚愧:“每次都是你大包小包拎東西,我在旁邊當甩手掌柜,感覺還怪不好意思的嘞,嘿嘿!”
周辭兩手伸過去:“那你來拎。”
“……”方簡雙手揣兜,四處張望,“咳,客氣一下你還當真了!都到客廳了,離廚房也沒兩步距離,堅持堅持啊周總,加油!”
周辭忍著笑,故意板起臉:“不想拎還說那些廢話。”
方簡屁顛屁顛跟進廚房:“表達一下感謝嘛,情緒價值得給夠撒!”
她拆開一盒羊肉卷包裝。
“別的活兒我干不好,幫你撕袋子打下手還是可以的。嘖嘖,好漂亮的肥羊卷啊,在紅彤彤的牛油鍋里燙一燙,在油碟里滾一滾,美滴很美滴很!”
見她一臉向往與滿足,周辭納悶:“吃這么油這么辣,腸胃受得了?”
方簡:“管它受不受得了,受得了就受,受不了就往出拉。”
周辭:“……”
好豁達的飲食理念,他這輩子也無法理解與嘗試。
“你去煮底料,菜我來洗。”周辭嫌她嘰嘰喳喳吵得頭疼,攆她去飯廳。
食材準備就緒,他一盤盤端出來,餐桌上,煮鍋里熱氣騰騰,嗆人的香辣味撲鼻而來,他忍不住咳嗽。
方簡打開客廳窗戶,又將室內抽風打開,招呼他坐下。
“你坐這邊,守著你的清湯鍋吃吧。”方簡指指白湯底,菌菇正在滾燙的水中翻滾,“其實清湯的也很鮮美呢。”
周辭在她對面坐下:“那你要不要試試?”
她想都沒想立馬搖頭:“不必了,我要我身上每一滴血液都散發麻辣牛油味。”
“……”周辭笑著用公筷往辣鍋里放腐竹,她說過很喜歡吃這個,“你不還有一半東北血統么?怎么不能每一滴血都散發鍋包肉味兒?咋的,瞧不起大東北啊。”
方簡給自己倒一杯果酒,酒瓶伸向他,見他搖頭說不要,又收回手。
“那不是因為今天你沒做鍋包肉嘛,明兒你做這個,我讓你瞧瞧什么叫東北血脈覺醒!”
周辭從酒柜里拿出一瓶法國紅酒,倒上半杯,品一口,再涮一片肥牛卷,中西搭配,倒也別有風味。
見他吃得津津有味,方簡笑起來,筷子隔空點著盤子里的腐竹。
“涮涮這個!超好吃!”
“不就是炸豆皮兒么,能有多好吃?”
過了會兒周辭撈起一塊煮好的腐竹,裹了裹蘸料放嘴里,劍眉微微揚起,咽下去才點頭開口:“不錯。”
方簡眉開眼笑:“是吧?偶爾放縱一下,別老想著這不健康那不健康,讓自己開心,就是最好的養生大法之一。”
她舉杯碰了碰他的杯子:“祝咱們周總,往后余生,美食相伴,佳人相陪,我干了,你隨意!”
喝完最后一滴果酒,方簡將杯子倒扣,晃了晃。
她都這么誠懇了,周辭不干說不過去,也仰頭喝盡杯子里的紅酒。
方簡很滿意:“這才義氣嘛。”
雖然周辭做的飯菜很可口,以前她每頓都吃得很香,可要說開心,還是這頓火鍋吃得最開心。
她發現周辭一旦松弛下來,身上那股過于沉穩的氣質就會減輕,更多的是一種成熟男人世事洞然于心的篤定,帶著一點點自然而然的慵懶與灑脫。
他吃著火鍋,喝著紅酒,卻壓根沒覺得不自在,云淡風輕跟她講留學往事,講人生道理,講公司生意……
這樣的周辭,太有魅力了。
要不是知道他平常絕大多數時候不這樣,方簡都怕自己會愛上這男人。
果酒幾乎沒什么度數,但方簡酒量極差,喝得又多,大概酒精上頭了,竟在周辭身上看到淺淺的光圈。
飯廳燈散發出白光,落到他身上,不知怎么回事,就變成了金光。
他像坐在驕陽下,英俊面容掛著淡笑,薄唇輕輕張合,說的什么方簡后來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
滿腦子都是:好帥啊,帥得她好想耍流氓啊……
方簡捧著杯子使勁搖晃腦袋。
“頭疼?”周辭發現她不太對勁。
“沒,就是……”方簡盯著那雙薄唇,咽了咽口水。
好漂亮的一雙唇啊。
她怕自己下一秒忍不住親上去,只想快點轉移注意力,慌不擇路,搶過周辭酒杯,仰頭將剩下半杯紅酒喝下去。
周辭有點懵:“你不是不愛喝紅酒么?”
方簡放下杯子,抹抹嘴,回味了一下,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哇塞,我發現這瓶紅酒跟我以前喝的都不一樣誒,居然不澀口,好好喝!”
“這是法國——”
不等他介紹完,方簡捧起紅酒瓶,轉了轉瓶身:“看著啊,姐今天給你炫一個。”
握著瓶子轉了好幾圈,方簡仰頭就炫。
周辭看得發愣,幾秒后奪過酒瓶:“打住,你這么喝晚上得難受了。”
方簡從他手里搶回瓶子,死死抱在懷里,臉被酒精激得白里透紅。
“不、不難受,我妹、妹喝多!周總,你聽過一句話嗎?酒、酒壯慫人膽,我今天就是要借著這個酒勁兒,給你點黃色瞧瞧!”
她本來想說給他點顏色瞧瞧,結果滿腦子想著親嘴兒,蹦出來的詞兒變成了“黃色”,自己還沒發現口誤得這么離譜。
周辭腦袋不自覺往后移,見她似乎已經醉了,忙起身阻攔,不讓她再喝。
方簡一手抱著酒瓶,一手拽自己衣領。
“好熱啊……周總……真的好熱……唉,這衣服真礙事!”她死命拽著領口,睡裙領子被扯開老大。
周辭一眼瞧見粉紅色內衣肩帶,呼吸停滯,立馬別過臉去。
方簡熱得難受,噌地起身,沒站穩一下撲到他身上,他反應敏捷,張開雙臂將她抱住。
“周辭……”方簡口干舌燥,舔了舔唇,仰起頭,醉眼迷離看著他,“帶我走……”
“啊?”周辭皺眉,“走哪?”
“咱倆現在不能待一屋,干柴烈火的,我怕自己忍不住真給你點黃色瞧瞧……”
周辭沉默片刻,面不改色:“那就給唄,我也不虧。”
方簡:“不行,我現在強得可怕,我怕你受不住。”
周辭:“……我不介意長長見識。”
方簡單手捧著他的臉,目不轉睛瞧了一會兒,拍拍這張臉,傻笑起來。
“算了,還是不碰你了,貞操是男人最好的嫁妝,你要留給自己最愛的女人。我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嗝……”
方簡打了個酒嗝,晃了晃腦袋,轉身踉踉蹌蹌往外走,周辭攔不住,跟著她出門,臨走前想起什么,疾步回去拿了墨鏡和口罩。
“不行太熱了太熱了……必須出去吹吹冷風!”方簡抱著酒瓶子,歪歪扭扭走出電梯。
既然她不想在家待著,出去兜兜風也行,周辭打電話叫來司機。
扶方簡進了后座,周辭替她系好安全帶,他嘆一口氣,吩咐司機開車上路。
“開窗啊周辭,我要吹冷風!”方簡喊道。
車窗降下,夜晚微涼的風穿過,她披散的長發飄揚起來。
方簡雙頰通紅,艷麗的五官在此刻越發風情四溢,等紅燈時周辭扭頭看去,不禁愣神。
“東北的冬!刮西北風!大雪殼子三尺冰!熱炕頭上最招瘋!火盆一圍就滿臉紅!”方簡忽然扯著嗓子唱起歌。
周辭嚇得一激靈。
旁邊車司機朝他們這兒看過來。
周辭從兜里掏出口罩帶上。
得虧提前準備了,口罩一戴,誰也看不出他是誰,跟著方簡丟人的也只是某位不為人知的路人甲,周辭松了口氣。
不遠處,公園里傳來音樂聲,聽著像是有人在跳廣場舞。
“停!”方簡大叫,扭頭死死盯著周辭。
周辭讓司機停車,問:“下去走走?”
方簡不說話,目光定在他臉上。
“你——”
周辭剛一開口,她的手便伸過來,借著路燈的光,開始解他領帶。
燈光昏暗,她又不清醒,兩眼迷迷瞪瞪,領帶解得并不順暢。
周辭呼吸變急促,身體也熱起來,心里忽然一緊。
她該不會……要在路邊給他點黃色瞧瞧?前面還有司機呢!
周辭握住一只纖細手腕,嗓音暗啞:“不行,簡簡,這兒人太多,咱們回家——”
領帶終于解開,方簡使勁從他脖子上抽出來。
“周辭,我等不了明天的鍋包肉了。”她面無表情看著他。
周辭愣住:“啊?”
方簡把這條領帶系在腦門上,像是系了個發帶,眼神堅定得要入黨。
“我說,等不了明天的鍋包肉了,我現在每一滴血里,都燃燒著東北之魂!”
周辭:“……”
方簡:“此時此刻,一位美少女,正在經歷東北血脈覺醒!”
周辭:“……”
可以先把領帶還我嗎?
他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趕緊掏出墨鏡帶上。
“周保鏢,從現在起,就由你為大小姐保駕護航!”
方簡狠狠拍一下周辭肩膀,解開安全帶,開門跳到車外,一個踉蹌摔地上。
周辭飛快下車去扶,她已經起來了。
不僅起來了,還奇跡般健步如飛,沖進公園廣場舞大隊。
大隊前方五米開外掛著一條橫幅——“東北夕陽紅,在京一家親!”
周辭緊趕慢趕,死攔活攔,到底沒攔住,眼睜睜看著方簡沖到隊伍前,搶過一位慈眉善目老太太的話筒,開始蹦跶起來。
一邊蹦噠,一邊喊麥。
對,喊麥。
“Welcome to——東北!!!
“松柏——欲蓋彌彰!
“大雪——落下寒霜!
“關外——飄向北方!
“說蒼鷹落在了松!花!江!”
……
周辭懵了。
廣場舞大隊懵了。
掃地的清潔工也懵了。
只有方簡,在夜色中的公園里,忘乎所以地喊著野麥,蹦著野迪,釋放野性。
很快,廣場舞大隊的大爺大媽們回過神,人群中響起了掌聲和夸獎聲。
“哎喲咱東北姑娘就是敞亮,大大方方!”
“嗯呢唄,可不嘛!zei姑娘盤靚條順,一看就是咱東北丫頭!”
“唱的啥玩楞啊,我咋有些聽不明白?”
“你老古董當然不明白,這叫東北兒歌,抖音上可火了,現在東北小孩兒沒有不會的!”
……
站在周辭身旁的一位大媽扭頭看向他。
“小伙砸,這你媳婦兒啊?”剛才大媽看見他拼命攔方簡了。
墨鏡下,周辭眼角抽了抽。
他伸出食指,將墨鏡推上去,嚴嚴實實遮住眼睛,開口時,嗓音竟有些發顫:“這我家大小姐,我是保鏢。”
周辭轉過身,背對著人群,仰頭望著蒼茫夜空。
有時候,對于快要碎了的天之驕子而言,安全感來得就是如此簡單——
一副墨鏡,一個口罩。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