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事故發生地點距離新干線新大阪站不過兩公里, 站點出入口被臨時管控了起來,邊上的購物廣場也被關閉了。
五條悟瞬移過來的落點,選在了疏散一空的商場門口。
接到緊急任務專門從東京乘專機趕過來的降谷零, 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正皺著眉在和身旁的同伴說些什么。
但他幾乎在少年落地的瞬間就發現了他,迎上來皺著眉問道:“怎么是你?你接了這個任務?”
『哇哦, 他在質疑你哎~』成年悟唯恐天下不亂般在邊上起哄。
少年聞言撇了撇嘴:“安室醬是在不滿什么啊?我可是咒術界的最強哎!過來處理這件事情不好嗎?”
“我當然知道你很強……”降谷零扶著額張了張嘴, 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 最終又沒有將話說出口。
他當然知道面前的這個白發少年很強。
他正是透過對方展現出來的一切,才得以窺見咒術界力量的可怕。
但這次的咒靈等級達到了特級, 就他所知道的咒術界的作業規定,照理說只有特級咒術師才能夠處理, 而面前這個總是中二地宣稱自己是最強的少年, 甚至都沒有得到過任何的等級評定。
再強的未成年也是未成年,難道整個咒術界已經找不出任何一個成年人來解決咒靈了嗎?
金發青年鏡片后的眼神閃爍,終于下定決心般開口:“我……”
“啊……”
五條悟頭頂幻視有一雙貓耳噌地豎了起來, 打斷了他的話:“你不會是想跟我一起進去吧?就算你現在能通過咒具看到咒靈, 也沒有祓除它們的能力,何況這還是只特級哦特級~一起進去只會給我拖后腿啦~”
這話雖然難聽,卻是事實。
降谷零抿唇,無奈地嘆了口氣, 千言萬語只匯成了一句:“千萬小心, 不然我沒法跟Hiro交代。”
“嗯嗯, 我知道啦~”少年不在意地擺手。
*
作為咒術界情報組織和后勤部隊的“窗”,是最先抵達這里的人, 并第一時間部署了[帳]以最大程度地減少影響范圍。
咒術界并不大,御三家的地位千年不曾動搖, 而五條家那個從小失蹤又剛剛回歸的“六眼神子”的故事又過于傳奇。很多咒術師都會在茶余飯后聊一聊這出趣聞,并揣測這個不見其人先聞其名的神子會在什么時候回歸咒術界。
在私下的討論中,五條悟那異于常人的外貌,也是被大家所津津樂道的。
白發,藍眼。
六眼神子——五條悟。
守在“帳”外身穿一身西裝的年輕女子,在看到從遠處走來的白發少年的瞬間,立刻繃緊了脊背,捏緊了手中手機,不確定現在自己是不是應該立刻跟高層那邊聯系一下。
這個咒靈由六眼神子接手了?
她至今為止都沒有收到這樣的消息……
而且,對方那邊的輔助監督呢?
“這個懷疑的眼神很不禮貌哦~”
五條悟在她面前停下了腳步,將臉貼到了對方的鼻尖上,霜白的眼睫扇動了幾下之后,才將通話中的手機遞了過去:“我也是臨時接到任務才過來的,有什么程序讓五條家補上就好啦。”
女子猶豫著將手機接了過去放到耳邊。
白發少年雙手插兜,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地等待著結果。
三分鐘之后,女子將手機放了下來,微微欠身恭敬地遞回給他:“明白了,那這邊的咒靈就交給大人處理了。”
然后她雙手結印,將籠罩在事故場地外的[帳]打開了一個缺口,讓少年進入。
“如果大人在三個小時內沒有出來,我這邊會再次申請援助。”
“……祝君武運昌隆。”
五條悟點了點頭,大長腿往前一跨,眼前畫面輪換,就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一個成熟的領域。
不愧是特級咒靈,力量與之前見過的那些小魚小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白發少年在幻視賽博朋克的未來空間內站定,璀璨藍眸在昏暗的光線下沒有映入一絲光亮,漂亮像無機質的玻璃珠。
“六眼”的觀測范圍覆蓋整個領域,將區域內的所有咒力流動一覽無遺。
咒靈在自己的領域內,顯然有著更好的隱蔽性。
五條悟沒有“看”到這只咒靈本身,但卻在零零散散的非術師咒力源中,捕捉到了另一個咒術師的存在。
有咒術師比自己來的更早?還是被無意中卷入了?
少年歪了歪頭,高挑修長的身形微微一晃,就繞過錯綜復雜的地形,出現在某塊相對空曠的場地。
足有十幾米高的巨型鐵門,像歐洲中世紀的絞刑架,又像怪獸的牙齒般,死死咬著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一頭標志性的銀色長發瀑布般鋪陳在地上,醒目非常。
“哈……”
“這不是許久未見的琴酒醬嘛~好巧哎~”
琴酒臉上表情猙獰,手臂上的肌肉爆起,一塊塊幾乎要撐破黑色襯衫那層薄薄的布料。勉力抵住從上方壓下去來的巨型鐵門,已經讓他耗盡了全力,即使在此刻聽到五條悟的聲音,也沒有多余力氣做出任何反應了。
“誒……好可憐呢~”
白發少年在他邊上蹲下,語氣輕快:“你不如求求我,說不定我就會大發慈悲地幫你。”
那雙冷厲到幾乎沒有什么感情的綠色瞳孔慢慢移到他臉上,從喉嚨深處發出帶著悶響的不屑鼻音:
“……呵……”
這個反應,不愧是琴酒。
五條悟抬頭看了看這扇高聳的鐵門,不出意外地在上面看到了屬于強大咒靈的咒力,在特級咒靈的領域中,所有一切都是特級咒靈的力量投射。
不知道什么原因,琴酒竟然先他一步,跟那只特級咒靈干上了。
這只咒靈不知抱著什么樣的念頭,竟然沒有選擇立刻殺掉他,而是像貓逗老鼠般肆意玩弄著這個——曾經在另一個領域叱咤風云的殺手頭子。
少年沒有在鐵門上找到合適的落點,于是嘆了口氣,放棄了蹲在上方給這個嘴巴比手腕更硬的Top-Killer以成噸震撼的怪念頭。
他重新將視線落回被壓得完全動彈不得,卻也沒有打算輕易放棄的琴酒臉上,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戲謔笑容。
以指為槍,瞄準了男子的眉心。
一團明亮的強大咒力,正在指尖緩緩成型。
這么近的距離,又是無法躲避的狀況,正面被這樣的咒力擊中,不管是人類還是咒靈,都會在瞬間被化為齏粉。
琴酒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一聲不吭。
“雖然作為新人,你的咒力算是相當厲害啦,但這只咒靈是特級哦,完全不是你能對付的等級。”
面前這個幾乎是自己看著長大的白發少年,笑吟吟地說完這句話,就將手指往上一抬。
蓬勃的咒力就對著鐵門上方的未知目標射了出去。
隨之而來的是地動山搖。
原本咬得死死的門閘,也有了一絲松動。
五條悟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琴酒的長發,像拔蘿卜般,將他從咒靈的“牙關”里猛地扯了出去。
十分賽博朋克的建筑物連同著金屬地板,整個都劇烈搖晃起來。
琴酒這時候才揉著肩臂站起來,吐出了第一句話:“這一整條街都是咒靈的軀體……”
“誒——?這么大場面?”
在少年莫名帶著點興奮的清脆聲線中,兩人腳下的地板驟然垮塌,失重間,一只超規格的巨大的鋼鐵怪物拔地而起。
“……哇!你是高達的腦|殘粉嗎?”
五條悟左手拎著琴酒,右手從兜里摸了根棒棒糖塞進嘴里,懸于半空,與對面那個足有幾十米高的怪物打了個照面。
有著“六眼”作弊器的五條悟,解析面前這只咒靈身上的咒力和術式獲得的訊息要比琴酒多得多。
面前這架仿佛從高達廣場走下來的鋼鐵之軀,并不是咒靈真正的身體,而是對方術式的外在表現。這是一只從人類對城市鋼鐵森林的厭惡中誕生的咒靈,所以才會帶著鮮明的未來科技特征。
巨大的鐵掌帶著咒力重重地砸下,就像拍死一只微不足道的螞蟻一樣。
在別人的領域內,無下限“不可侵”的防護力大減。
加上術式的必中效果。
兩人的處境可以說是岌岌可危。
五條悟拎著琴酒,神色平靜,連試圖躲閃的意思都沒有。
可以直接用核|武對轟的前提下,誰還會拿著冷兵器亂晃?
[領域展開——]
[——無量空處!]
領域與領域的對抗,對術式的操控精度和咒力相性決定了勝負的關鍵。而論術式操控,又有什么能比得過自帶外掛的“六眼”呢?
帶著些許廢土風的賽博朋克場景像鏡子般崩裂。
天地初啟,宇宙誕生,一個個星系從原初之地緩慢展開,茫茫宇宙無邊無垠,星辰萬物盡數收于眼底。
而在這片信息宇宙中,巨大的鋼鐵巨人與背景融為一體,仿佛是哪部科幻電影的場景。
白發少年托著下巴,有些心動:“……一直放在領域內的話,可以達到收集的目的嗎?”
琴酒當然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但成年悟可以,語氣懶散地開口:
『真可惜,領域沒有儲物功能呢~除非你要一直保持著領域展開的狀態,在無量空處里扎營,不然在解除的瞬間,這個空間就不復存在了。』
自己收集不了,不代表別人不行。
于是,五條悟盤腿坐了下來,掏出手機,開始給夏油杰發消息。
琴酒沒有跟著他一起坐下,而是冷著一張臉環視四周,許久之后,往那件即將被咒靈操使收集的大型鋼鐵手辦的方向走了一步。
“等等!”白發少年適時地抬頭,喊住了他,“勸你別動比較好。在我的領域里離開我身邊的話,會不小心變成傻子哦~”
琴酒不知從哪里摸出了一把手木倉,在手中旋轉把玩著,仿佛隨時都會將武器指向對方。
“……你是跟那群臥底呆久了,沾染了他們那種可笑的堅持嗎?換作我是你的話,可不會手下留情的。”
五條悟微微揚起了下巴,氣呼呼地反駁:“什么叫沾染?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因為我想做罷了。”
Top-Killer難得地笑了笑,笑意卻并未達到眼底。
不錯,即便都是實驗室的產物,利寇酒本就與他不同。
從光明里長出的胚芽,也會拼命地往光明處生長。
琴酒緩慢地開口:“一個人的利寇很強,但有著一堆軟肋的利寇可未必。你就不怕我跟那位先生揭露那幾只老鼠的真實身份嗎?你該不會天真地以為我真的相信了你那套說辭?蘇格蘭,波本,還有……黑麥,是吧?”
一連串老鼠的代號,用大提琴般的聲線一個個緩慢吐出,像極了意大利歌劇。
“哦,對,還有被你送出國的雪莉和宮野明美。”
聞言,白發少年倒是真的有些吃驚。
但驚疑的神色不過是在眼底打了個轉,就徹底消失不見,轉而露出的是游刃有余的明朗笑容:“琴酒醬也未免太不坦率了吧?明明是想感謝我的救命之恩,跟我交換情報,卻說得好像在威脅一樣呢~你現在可是還在我的領域里,該擔心自己小命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兩人對望了片刻之后,同時將視線移了開去。
第 72 章
『我沒記錯的話, 小悟剛到組織的時候,和琴酒相處得還不錯呢~』
『挨揍也算相處不錯嗎?』
『也不能這么說啦,畢竟雖然琴酒醬嘴上不承認, 但偷偷教你戰斗技巧是事實吧?啊,小悟不會是因為這點才救他吧?嘖嘖,是超級念舊的可愛小悟呢~意外覺得小悟跟琴酒的相性還不錯的樣子~』
『……我看他和那只大猩猩的相性更好。』
成年悟聞言, 轉著圈兒喵喵咧咧地問他打算如何, 但少年悟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只是在手機上敲敲打打,催夏油杰搞快點。
東京到大阪自駕需要六個小時, 坐新干線要將近三個小時,即便選擇最快的交通方式——坐飛機, 忽略待機的時間不算, 都要一個多小時。就算夏油杰在收到簡訊后立刻出發,也過來也要相當長的時間,但這并不妨礙五條悟想要催催的心情。
面前這只特級咒靈外形大得太離譜, 在不直接祓除的前提下, 要控制住咒靈不造成更多傷亡費時又費力。
五條悟愉快地決定,在那個瞇瞇眼的怪劉海抵達這里之前,就讓領域一直保持著展開的狀態吧。反正這點咒力的消耗,對領悟反轉術式后達成永動機模式的六眼神子來說, 幾乎可以省略不計。
“給你2個小時趕過來, 過期不候哦!”
身為咒靈操使, 怪劉海君手上肯定有一些便于趕路的咒靈吧,愿意為對方堅持2個小時領域的自己簡直太善良了。他不厚道地想著。
很快, 琴酒也盤腿坐了下來。
他在五條悟過來之前和那只特級咒靈正面杠了一波,受了不小內傷, 手臂和肋骨也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此時額頭冷汗淋漓,臉色難看得可怕。
“嘖……”少年看了他一樣,掏出一根棒棒糖遞過去,“來一根嗎?”
琴酒回以無言的瞪視。
“不要就算了。”
你們這些不能用糖分加血的普通人,版本已經嚴重落后了哦!
對于拿棒棒糖作為社交道具并慘遭拒絕這件事,五條悟完全沒有放在心上,而是將其一并塞進嘴里,彌補維持[無量空處]所需要的腦力消耗。
兩根奶油味的棒棒糖在舌尖上互相敲擊打架,讓他的臉頰一鼓一鼓的好像松鼠。
琴酒在心底評估著自己身上的傷勢,忍了又忍,終于黑著一張臉問道:“……你在等什么?”
“在等怪劉海的寶可夢大師~”
這種不知所謂的具有利寇酒特色的回答讓男子冷笑了一聲,開始手撕身上的衣物,用以固定骨折的手臂。
但少年卻并沒有打算放過他,嘴上問題一個接著一個,順便完成了自問自答:
“所以琴酒醬為什么會在這里?”
“組織的事情不管了嗎?最近我都沒有接到任務哎……”
“你這段時間,不會為了提升自己的咒術到處挑戰各種咒靈吧?”
“這種行為可是很危險的哦~”
被困于對方的領域內,還無法離開對方周遭,只能強忍傷勢聽對方噪音污染的Top-Killer,終于忍無可忍地將木倉口對準了少年,眼底分不清是戰意還是殺意:“……利寇,閉嘴!”
五條悟不為所動,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手中的木倉,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誒~都認識這么久了,你也知道,這玩意對我完全沒用的吧……”
琴酒差點被氣笑了。
木倉對他沒有用,難道徒手上去揍就有用了嗎?
當年,品諾塔吉不知從哪帶回了這個小鬼,年紀小小就強到可怕,身上那股神秘力量更是前所未見,除了那位先生和品諾塔吉能夠制約一二,組織成員無一幸免,都淪為利寇酒閑來無事隨便逗弄的玩物。
自己也不過是趁著對方剛進組織年紀小的時候,在體術對練上贏過幾次,等利寇的戰斗技巧有了進步后,就再也沒有占到過便宜。
品諾塔吉死后,那位先生的狀態又十分微妙,這個小怪物已經徹底失去了控制,反噬組織不過遲早的事情。
而對于兩人間存在的力量差距,在琴酒突然間擁有咒力,開始在生活中看到那些被稱為咒靈的生物后,更加前所未有地清晰。
曾經,他們一個是組織的Top-Killer,一個是誤入組織的懵懂羔羊。
而現在,他們一個是誤入咒術界的新人,另一個則是咒術界高高在上的六眼神子。
兩人的身份徹底逆轉。
所以當琴酒發現利寇和那些臥底們混在一起的時候,就知道這個龐大的跨國犯罪組織距離徹底覆滅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現在還在茍延殘喘,不過是對方需要一些過家家的道具罷了。
想到這里,黑衣組織Top-Killer·咒術界新人·琴酒將木倉插回靴子里,為自己和那些至今一無所知的蠢貨們自嘲地笑了幾聲,笑聲牽動了身體內的傷口,轉而又止不住地嗆咳起來。
白發少年支著腮,晴空般的蒼天之瞳略帶憐憫:“雖然我不是很討厭琴酒醬,但很可惜,我不會教你使用咒術的哦~”
琴酒微微側臉望向他:“哦?我倒是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利寇酒腦子里居然還有善惡觀?”
“嗯……你就當我跟那些可愛的老鼠混多了,多多少少沾染了點奇怪的三觀。”五條悟不在意地揮揮手。
『哪有~小悟一直都是好孩子啦~』成年悟不贊同地搖頭晃腦。
銀發青年哼笑了兩聲,不置可否。
五條悟將視線落到他的身上,“六眼”再一次自動解析對方的術式,“能利用風來隱蔽自身的術式,真好用啊~很適合琴酒醬的能力呢!琴酒醬會用它來搶銀行嗎?不過銀庫里應該沒有風吧?”
琴酒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咬牙道:“把領域打開,我要離開這里!”
絕對防御,強大的攻擊力,看穿別人術式的外掛,這怪物身上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能力?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跟這個掛B說話!
“琴酒醬真的不陪我多聊一會兒嗎?我一個人在這里等人很無聊哎~”五條悟撒嬌般拖長了聲線,最后狀似無奈地妥協,“額……那好吧~”
他伸手像要去牽琴酒的手,但被對方干脆讓過,轉而遺憾地扯住了對方完好的袖子,只一個轉瞬,就帶著對方閃身到了領域邊沿。
少年指了指方向:“往這里再走一步,就可以離開啦。”
原來真的可以一個人離開?那他們剛才是在干嘛?琴酒的額頭有青筋狂跳。
他勉力按下心頭怒火,往前走出半步后,突然停下了腳步,用低沉微啞的聲線、平鋪直述的語氣道:
“你要找的東西,在沖繩的阿美利卡基地。”
“誒誒誒誒誒?我要找什么東西嗎?我怎么不知道?”
在充滿疑惑的清脆少年音中,銀色長發的Top-Killer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領域的范圍。
*
“你遲到了足足四十五分鐘!”
坐著飛行咒靈緊趕慢趕才在兩個小時四十五分鐘內趕到事故現場,現在正在調動所有咒力調服這只超規格咒靈的夏油杰,沉著一張臉,不想理會少年的喵喵咧咧。
“我為了等你,多維持了四十五分鐘的領域哦!”五條悟將聲音拔高了一個音調,再次重申自己的辛苦付出。
“……你想要什么?”夏油杰妥協了。
白發少年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仙臺的特產喜久福!要十盒毛豆生奶油餡的!十盒甜品換一只特級咒靈,超劃算呢!這可是特級哦特級!”
“……可以。”丸子頭少年語氣無奈。
咒靈被調服后,成為圓形的發光物體。
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夏油杰安撫般摸了摸咒靈玉,將其慎重地放進了燈籠褲的口袋里。
五條悟湊上前,十分不見外地將頭擱到了同齡人的肩膀上,從上往下看著將褲袋撐得鼓鼓的發光體,好奇地問著:“這樣就可以了嗎?那使用的時候還得隨身帶一堆的圓球嗎?也太不方便了吧?”
丸子頭少年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本能地讓了一下,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沒有完全讓開,而是磕磕絆絆地解釋:“……要把咒靈玉吃掉,才算徹底完成調服,所有的咒靈都會存在我的身體里面。”
五條悟瞪圓了眼睛,發出了靈魂的拷問:“你是和牛一樣有四個胃嗎?”
夏油杰嘴角抽搐了一下,覺得剛才因為對方的突然親近而感覺不知所措的自己簡直有病。
白發少年的手從他肩后探出,從褲子口袋伸進去戳了戳那個圓球,繼續問道:“所以這玩意兒是什么味道?”
他用手指丈量了下圓球的大小,又比了比夏油杰嘴巴的大小,問道:“不會噎到嗎?”
就在大白貓好奇心爆表的時候,夏油杰一把抓住掛在肩頭的那只不安分的手臂,就勢來了一個過肩摔。
突然躺到地上又因為無下限而沒有感受到任何痛覺的五條悟表情有些發懵,仰面傻傻的盯著丸子頭少年。
“……姿勢太經典,忍不住就動手了。”外表溫文爾雅的少年,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說得煞有其事。
“喂,我剛才還給你送了只特級咒靈哎!”
“十盒喜久福,明天就送到府上。”
“啊啊啊啊,你這個不知感恩的怪劉海!是不是找揍?”
當波本和小組成員被允許進入場地進行掃尾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兩個少年在街道中央你扯我頭發、我扯你衣領地跟街頭小混混般打成一團的場景。
他頭痛地扶了扶額,跟其他組員吩咐了一聲,瞅準時機沖上前一把抓住了五條悟的手臂。
夏油杰剛好一拳揮了過來,五條悟偏頭讓了一下,拳頭就結結實實地打到了突然闖入場地的金發青年臉上。
波本踉蹌著倒退了兩步,才勉強卸掉了勢頭。
他摸著連面頰骨都在生痛的臉,露出了一個甜膩又危險的笑容。
“悟君,我們找地方聊一下。”
*
“所以你放走了琴酒?”
五條悟無所謂地歪了歪頭,散落的細軟白發擦過額頭,落在支著臉頰的修長指掌上:“他只是組織的一把刀而已。何況他把形勢看得很清楚,應該不會回組織里繼續做壞事了。”
金發青年的聲音糾結:“這并不能抹消他過去已經犯下的罪惡,是否有罪要交給法律來審判。”
“……如果你能抓住他,就交給你們處置吧。”白發少年扁著嘴,嘟嘟囔囔,“不過他那個術式的實用性很高,我手頭能用的聰明人又太少。我有讓伏黑甚爾那個大猩猩接觸他,如果以賞金獵人的身份為五條家所用,似乎也不錯。”
咒術界,官方授權的法外之地。
一旦涉及到神秘側,就很難用俗世的法律和規則去要求。
波本沉吟片刻后,嘆了口氣:“如果他再作惡的話,抓捕他歸案的事情就拜托悟君了。”
“可以哦~”
五條悟想了一下,突然道:“琴酒醬說我要找的東西在沖繩的阿美利卡基地,但是我沒有在找什么東西啊,安室醬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嗎?”
竟然……在那里嗎?
絳紫色的瞳孔驟然收縮。
金發青年遲疑著點頭:“……或許,我知道。”
第 73 章
日本作為二戰的戰敗國, 不被允許擁有自己的軍隊,阿美利卡借機在沖繩駐軍,并一直有享受著種種特權。論互聯網和計算機科技, 阿美的水平遠在日本之上,基地也配備了頂級的網絡設施,又因為外交問題而不在日本官方管控之內, 處于一個燈下黑的狀態。
烏丸蓮耶將儲存數據的機房設置在阿美利卡的駐日基地, 乍聽之下十分離譜, 細想之后卻能發現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最優選擇。
在駐日美軍面前,日本官方的立場一直十分尷尬和弱勢。即便他們現在知道了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很高, 也不可能就這樣直接找上門,萬一造成什么外交事故, 可不是公安部這個層級可以處理的。
波本直接一個電話打給了黑麥, 將當前的情況說了一個大概。
黑麥也不二話:“……我明白了,這件事你們就別管了,我會想辦法獲得FBI總部的批準, 有了結果再跟你聯系。”
“以免夜長夢多, 要盡快。”
波本掛掉電話后,又望向了一邊。
兩個少年剛剛還打得難分難舍,這時候又湊到了一起聊小話,少年人的愛恨情仇總是來得迅速去得輕易。
五條悟攬著丸子頭少年的肩膀, 一邊殷殷叮囑他要記得買喜久福, 一邊詢問收服后的咒靈能不能作為陳列手辦, 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之后,抬起頭來眨巴了一下眼睛, 恍然表示:“……啊,你們行動的時候可以叫我一起。”
畢竟“六眼”在搜查和追蹤這塊都很好用嘛~
在得到蘇格蘭邀請后, 他現在一點都不介意現在、立刻、馬上將烏丸蓮耶那只電子寵物抓捕歸案,順便把組織一鍋端哦。
波本點頭表示謝意,眼神也隨之放軟。
在遇到五條悟之后,他的臥底生涯偏離了原本的軌道,但也比預期的要順利太多。現在與其說是在臥底,不如說早已回歸太陽底下追查剿滅那些犯罪分子。
勝利的曙光似乎也觸手可得。
他心中感觸良多,還想說些真誠的感謝之語,卻有聲音從掛耳的通訊器中傳出:“降谷先生,麻煩您過來一下——”
波本只能將情緒又重新收拾妥當,打了個招呼,往其他組員的方向跑去。
“警察先生們在保護民眾上也很努力啊。”丸子頭少年感嘆。
五條悟看著面前一臉青蔥的夏油杰,想到他此刻還堅持著“術師要保護非術師”“強者要保護弱者”的正論,再回想起夢中走到分崩離析生死相隔的那對摯友,不禁氣不打一處來。
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語氣鄭重:“去高專報到之后,離九十九由基那個女人遠一點知道嗎?還有額頭上有縫合線的怪咖!”
“……九十九由基小姐?那個特級咒術師嗎?為什么這么說?”夏油杰若有所思。
“因為她最喜歡吃你這種小男孩來永葆青春啊!”白發少年相當不負責任地給不知身在何處的特技咒術師潑了點即興創作的臟水。
“??”
這個吃是物理的吃,還是他理解的那個……?
丸子頭少年瞳孔地震,大受震撼。
『喂喂……』作為旁觀者的成年悟發出了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這個謠言有點過分啊你!』
『創作者的自由,你少管!』
五條悟咧嘴露出八顆牙齒,笑得意味深長:“嘛~誰知道呢~或許你也可以不信邪地試試~”
*
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后,戶外的溫度并不算低,一大一小兩個五條悟坐在同一條秋千椅上曬太陽,手里各自捧著一份黃油土豆,吃得眼睛微微瞇起十分享受。
少年看了眼盒中熱氣騰騰帶著奶香味的土豆,不吝夸贊:“果然超好吃哎~”
青年語氣得意:“這可得到麻辣老師五條悟推薦榜排名前三榮譽的極品美味,怎么可能會不好吃。”
“主要還是因為是同一個人,所以口味完全一致吧?”
“……我可沒有你對蘇格蘭的那種超強濾鏡哦~”
雖然蘇格蘭做的甜品是很好吃,但排名怎么也不可能超過他最愛的毛豆泥生奶油餡的喜久福吧?在某種程度上,小悟對甜品的評價在感情濾鏡的蒙蔽已經徹底歪掉了!
五條悟不服地喵喵叫:“本來就是景光醬做得更好吃!會覺得那種提前做好的包裝實物比新鮮出爐的甜品還好吃的你才更奇怪吧!”
蘇格蘭從屋里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白發少年正在氣勢洶洶地對著空氣吵架。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對五條悟身邊這個看不到的新朋友,也是少年口中那只“想要養的貓”有了一定的了解,同樣喜歡甜食,性格跳脫愛惡作劇,很少會離開五條悟的身邊。
五條家送來的新咒具已經到位。但他即便透過咒具,也依然沒法看到這個“新朋友”的存在。
比起咒靈,對方的存在,更像是日本民俗中的“鬼魂”或者其他什么。
他曾經問過五條悟,這個“新朋友”的名字。
少年的反應極其微妙,用那雙瞪得溜圓的blingbling的眼睛看著他,愣了有十秒的時間,就像要動用頭腦風暴進行臨時現取。
“……叫JoJo!”
成年悟不情不愿地抗議:『哈?偷其他番的名字,會被投訴版權問題的哦!』
耳邊充斥著青年的喵喵咧咧,少年卻顯得更開心了,語氣輕快地重復:“嗯,就是JoJo!景光醬就這么喊他吧!”
好吧,JoJo……
蘇格蘭朝著兩人的方向招了招手,聲音溫和:“我炸好了新鮮的天婦羅,你們要嘗一下嗎?”
“我對天婦羅其實一般啦~”五條悟嘴上這么說著,卻還是一躍而起,三兩步竄到了黑發青年的身旁,黏黏糊糊將半個人掛了上去,并熱情推薦手里的黃油土豆,“景光醬要不要嘗嘗這個?超好吃哦~”
成年悟在寬敞許多的秋千上攤成一個大字,將頭往后靠了靠,重重地嘆了口氣。
真沒出息啊,少年體。
*
五條家世世代代傳承下來的祖宅,對于幼年時的五條悟來說,雖然也曾留下過一些短暫的快樂記憶,但更多的記憶卻是上至長老下到女仆過于克制的恭敬順從,以及日復一日的枯燥學習。
他沒有那么討厭五條家,但也沒有那么喜歡。
如果可以,他一點都不想回到這個曾經禁錮住自己軀體的狹小世界,回憶起那些乏善可陳的點滴。
但這次事關重大,他又有心要動用五條家的力量去掀翻咒監會的那些爛橘子,當面對五條家大長老的再三要求,他也沒有繼續堅持。
族中議事堂內,五條悟翹著二郎腿坐于中間的主位上,用手支著腮,姿態隨意。
他邊上的矮幾上根據他的喜好,放了各式甜品小吃,甚至還有和傳統建筑內飾格格不入的肥宅快樂水。
五條家所有核心族人齊聚于此,都以誠服的體態伏于下方。
“悟大人,您讓我們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在咒監會高層中,確實有人的額頭出現了異常的縫合線,是來自于加茂家三年前推舉上來的最年輕的長老加茂徹平,說是出任務的時候出了意外,九死一生才造成了這樣的傷口,目前看來應該是由束縛所造成的。”
“他手中掌握著一部分‘窗’的權柄,和日本政府的一些官員過往甚密……”
“啊……”五條悟突然出聲:“我對這塊不感興趣。”
負責匯報調查結果的族人將臉伏得更低:“不知大人是想知道哪方面的內容?”
“我現在,只想知道他最近的具體行蹤哦~”
不管對方手頭有什么千年計劃,趁著他還來不及完善安排,找到他,然后直接殺掉就好了!
第 74 章
被上位者那雙璀璨奪目的蒼天之瞳中的殺意震懾住的五條族人, 背脊戰栗的同時,心中又涌出無限神往,慌忙俯身應下:“明白了, 請悟大人再給我們一點時間。”
五條家對他言聽計從,但辦事能力并不算出眾。
白發少年扁了扁嘴,有些不太滿意這個結果。
他的視線微微下移, 落到了從他坐下開始就將毛茸茸的腦袋擱在他膝蓋上躺成一個長條的成年悟臉上, 有著一絲淡淡的怨念:『五條家就沒有什么能用的人才嗎?』
成年悟接收到他的信號, 回以一個毫無愧疚心的明朗笑容:
『那倒也不是,不過我不太關心這種事啦~』
在咒術界, 大多數人信奉的都是武力,天生擁有強大術式后來又變成最強的五條悟, 暫時蟄伏于咒監會的權力之下也是一種自我束縛, 而并不是真的用武力解決不了問題。
而五條家明明身為御三家之一,畫風也和其他兩家格格不入,對“六眼”毫無底線的盲目崇拜, 讓全族上下都透著一種濃濃的邪|教感, 看起來一點自我意識都沒有。
讓這樣一群人去搞權斗,果然還是把咒監會的爛橘子全端了比較容易……
白發少年捂住自己的臉,露出了些許痛苦神色,連那頭蓬松細軟的白毛都有些蔫蔫。
底下的人不知自家神子為什么會是這種表情, 只能將頭伏得更低。
“悟大人請放心, 只要給我們三天時間……”
這時, 后排一個年紀大約在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像課堂上的小學生般舉起了手:“悟, 我有事情要說……”
“潤,這么稱呼太冒犯了, 要叫大人!”他身旁傳來一聲低聲呵斥。
男子偏過頭,在長輩的視野盲區做了個鬼臉,看上去十分不以為然。
五條悟認識這個人,是他的某個族兄——五條潤。
咒術天賦不怎么樣,但很會賺錢,手上經營著五條家最賺錢的兩家公司,跟非術師那邊走得很近。
成年悟如斯評價:『啊……潤說不定是個不錯的人選,性格也很有趣~』
于是少年望向男子的視線中帶上了些許審視:“是什么事,你說說看?”
“咳,”五條潤清了清嗓子,直起上半身,不卑不亢直視著這個和自己有著相同血緣卻被全族奉為神子的族弟,面上露出了些許年輕人才有的好奇,“我可能知道加茂徹平接下去的行蹤。”
『嗤……這巧得都像BLAY的一環了~』
“最近頻頻登上熱門的首相候選人仲間隼人,明晚要在家中召開一場私人宴會,同時邀請了很多黨派要員和咒術界的人。據我所知,加茂徹平和仲間隼人平時就有往來,關系非常緊密,應該也會赴約。”
“你知道得這么清楚,不會也在被邀請之列吧?”
五條潤臉上露出了些許狡黠:“哇哦,悟猜得很準哦~”
五條家的大長老卻站起來,怒氣沖沖地一拐杖往他背上敲了過去:“你居然跟加茂家的人私下接觸,還跟非術師走得這么近!”
男子被打得跳了起來,一邊躲閃一邊哇啦哇啦大叫:“我只是被邀請啊!作為被邀請方,難道還能挑選其他賓客嗎?和非術師做生意,免不了要跟政界打交道啊!大長老你也太不講道理了吧?我賺的錢,也有你的一份……”
果然性格很有趣……
五條悟支著腮漫不經心地想著。
那個千年爛橘子跟一群政要混在一起,又是打算搞什么幺蛾子?
“你去參加宴會的時候,多帶一個族弟應該不是什么難事吧?”
因為大長老停下追殺而逃過一劫的五條潤,猛地松了口氣,聞言望向少年那幾乎咒術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標志性外貌,上下打量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要用什么樣的措辭來提醒對方這一點:“雖然不難,但……”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五條悟有些嫌棄地推了推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故意,逐漸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過來的大白貓,才擺脫重負原地站起:“五條潤,你跟我過來一下。”
顯然是要跟這個族兄私下談些別的什么。
議事堂中的所有人齊齊望向了站在人群中的年輕男子,目光中雜糅著懷疑和羨慕。但五條族人早已習慣了對自家神子惟命是從,雖然對此事心存疑慮,卻無一人提出異議。
只有大長老沉聲囑咐了一句:“好好為悟大人辦事。”
五條潤頂著一眾如有實質的視線,摸了摸頭:“……是。”
*
也許因為家族術式“無下限”在沒有配備“六眼”的前提下,無法正常使用,和非術師幾乎沒有什么區別,五條家的子嗣中非術師和咒術天賦薄弱者的比例很高。
為了能讓家族傳承千年榮光,比起號稱“非術師者非人”的禪院家,五條家雖然同樣推崇咒術和武力,但并不極端,對于那些沒有咒術天賦但能在其他方面給家族帶來貢獻的族人算得上寬厚,也給予了足夠的庇護和尊重。
數百年的經營,讓五條家的產業橫跨咒術界和世俗界,歷史上甚至出過不少世俗界的大人物。
五條潤就是咒術天賦不佳的典型,在咒術界施展不開,反而在世俗界混得風生水起。
少年神子沿著長長的木質走廊,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五條潤抓耳撓腮地跟在后面,東張西望,走路的姿勢十分隨性,比桀驁不馴的五條悟要更不像從注重封建禮教的咒術世家出來的子弟。
五條悟回到自己的房間,揮退了左右的女眷。
等兩個人處于一對一單獨相處的狀態后,五條潤周身的氣場卻莫名變得沉穩起來,聲音里帶著些許試探:“悟找我過來,是有什么事情嗎?”
“嗯,想讓你去把咒監會端了。”
因為少年的態度過于理所當然,而懷疑自己聽錯了的五條潤,發出了短促的疑問詞:
“哈?”
“也沒有指望你一個人可以搞定,我已經幫你找好幫手啦~”五條悟的語氣輕快,“最好的賞金獵人,再加上一個頂級的殺手,你覺得怎么樣?”
干慣了黑活的伏黑甚爾和琴酒,相信只要錢到位,不會對執行這種任務產生任何不適。
*
從京都五條家祖宅離開的五條悟,沒有選擇瞬移,而是坐上了五條拓真開的車子,歪在后排座椅上翻手機,散落的白色發絲遮住了飽滿的額頭,自上而下的視角只能看到微微下垂的兩彎濃密的霜白睫毛。
成年悟托著腮看他,眼罩后面的眼神堪稱溫柔。
不知過了多久,白發少年終于抬了一下頭:“你有什么話就說吧……”被未來的自己用這種像極了諸伏景光的慈愛眼神看他,他有些消化不良……
成年悟嗤笑了一聲:“就是覺得小悟成長得很好,明明昨天還是個小孩子,今天處理起各種事情都井井有條了呢。”
“……”夠了,明明是同一個人,不要再莫名地代入老父親角色了!
少年神子盯了他半晌后,輕輕呼出一口氣,聲音里滿是冷意:“我是被逼的哦!”
白發青年愣了一下,轉而又笑:“哦?”
“因為有些人什么情報都不告訴我,宿儺的復活、羂索的謀劃、天元的同化、夏油杰的叛逃,還有咒監會那些爛橘子們頭頂上寄存的腦瓜,你一個都沒有提前做安排,好像完全都不擔心。”
“嘴上說著讓我去跟工藤新一這個主角搞好關系,但我刻意沒有和工藤君繼續聯系,你也沒有催促,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很懷疑,你所謂的需要我和那些世界線重要人物搞好關系,真的是兩個世界的融合必要條件嗎?世界融合之后,除了咒靈化,又會發生什么呢?”
“又或者是世界融合的條件早就達成了,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而讓我去接觸那些世界線重要人物只是你的惡趣味發作罷了。甚至可以大膽猜測,在劇情發展到某一個節點,世界徹底融合的瞬間,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五條悟將這些腦子里推理了千萬遍的結果說出口的時候,如愿以償地看到成年版的自己眼罩后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最終露出了難得的錯愕表情,就知道自己已經猜中了關鍵。
成年悟將眼罩往下拉了拉,被固定的掃把頭披散下來,露出了和少年時幾乎沒有太大差別的面容。
他第一次用肉眼去好好端詳面前的少年。
然后發出了深深的感慨:“原來在推理番里呆久了,會變成了不起的偵探嗎?”
“我就當你是承認了。”少年湛藍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些許得意。
成年悟答非所問:“很了不起的推理呢~我沒想到自己還有當偵探的天賦~”
“有‘六眼’在,當偵探也太作弊了吧?不過這不是重點。”五條悟微微揚起下巴,眉眼一彎,“雖然你有自己的計劃,但這不代表我愿意什么都不做,只是干坐著等待最終的結果。”
面前的小貓得意的樣子有些過分可愛。成年悟感覺手指蠢蠢欲動。
接著,他就聽到了對方用十分平靜的語氣吐出了那句:
“傷害過你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啊……”
誒——???
他是不是……被少年時的自己試圖保護了?
“明天先把那個惡心的腦花弄死,然后把那些風干的手指一個個找出來,用更妥當方式處理掉,再把咒監會端了,然后約天元談談……”五條悟掰著手指,數著自己打算干的事情。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夏油杰還要叛逃,那這種摯友果然還是不要了吧~”
成年悟微張著嘴,只發出了不知所措的干笑聲。
在前排開著車子的五條拓真,此時此刻,衣衫已經被冷汗浸透了,卻只能繼續裝作自己是個隱形人。
第 75 章
鏡中的少年, 有著濃黑的短發、琥珀色的瞳孔、配套的神色眉毛和眼睫,除了五官漂亮得驚人,在配色上像極了日本街頭的能夠偶遇的任何一個普通人。
人類的記憶總是存在惰性, 會率先記住那些更為明顯的特征。當某些人事物的特征過于明顯,其他的記憶點就會被自動忽略。將這些鮮明特征修改后,也更容易達到混淆視聽的效果。
西拉單手拿著眉筆, 看看面前這張由自己親手打造的杰作, 滿意地挑了挑眉。
“小利寇能在這種時候想起姐姐, 姐姐很開心哦~”
五條悟卻敬謝不敏地翻了個白眼:“如果不是貝爾摩德在美國不肯回來,我根本才不會找你這個半吊子。”
西拉壓低了聲音, 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難道小利寇真的不知道莎朗為什么不回日本嗎?朗姆、琴酒和品諾塔吉都下落不明,BOSS也深入簡出, 但凡有點敏銳度都知道組織這是山雨欲來吧?她在阿美莉卡是好萊塢影視巨星, 到日本說不定就變成階下囚了……”
難道呆在阿美就能逃避法律的制裁了嗎?
少年嗤笑:“那你怎么還不跑路?”
“我跑什么?開訓練營和射擊場犯法嗎?我只是個獲得了官方許可的正經商人。就算背后資本被查出點什么,也跟我沒關系哦~”西拉不為所動,將紅艷艷的嘴唇貼到少年耳畔, 循循善誘, “小利寇真的不考慮我之前的建議嗎?這么一張漂亮的臉蛋不試試穿女裝簡直是一種浪費哦~”
五條悟還沒來得及答話,站在一旁的黑發青年已經一把將他拉開了,神色不悅地擋在少年身前,隔絕了兩人之間的視線。
西拉對這樣明顯的保護姿態輕“嘖”了一聲。
少年從椅子上站起來, 將頭親密地靠在青年肩膀上, 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面前的女裝大佬:“不要!我可沒有你那種變|態的愛好!”
“怎么能說變|態呢, 我只是在審美上與常人不同罷了,女裝明明是種十分高雅的興趣愛好。”西拉扶著椅背大笑, 倒也沒有借題發揮繼續逗弄他,比起過去幾年的態度算得上克制。
在明知組織高層的集體緘默與對方脫不了干系的前提下, 還要不識趣地去挑釁這個可怕的少年,可不是明智之舉。
“完成工作,你就可以滾了。”
“嗨嗨~小利寇真是個翻臉不認人的薄情郎君呢~”西拉嘴上抱怨著,手上卻將化妝包快速打包,拋了個媚眼就腳底抹油了。
在他即將踏出房門的時候,隱約聽到屋內的青年在溫聲叮囑少年:“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化妝,其實我也學過一點,小悟完全不用叫他過來……”
少年則嘟噥著:“你們還要學化妝的嗎?好怪啊~”
西拉眼睫微垂,心中暗忖:很難說利寇和這個剛剛進入組織兩年的新人,到底是誰馴服了誰。
*
色彩亮眼的粉紅色法拉利就隨意地停在路邊。
因為附近是富人區,倒也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西拉一手拎著化妝箱,一手優雅地順著散落的發絲,踩著高跟鞋身姿搖曳地從正門離開,等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才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單手撥通了遠在阿美的貝爾摩德的電話。
“這么說,日本那邊高層的集體消失真的跟他有關?”
“目前看來,可能性很大,他沒有否認。以利寇的性格,完全沒有必要撒謊。”
貝爾摩德似乎正泡在浴缸里,聞言有些微水聲通過話筒傳過來,然后是屬于成熟女性的性感喟嘆:“真是可怕的家伙。招惹了這樣的人,品諾塔吉也算死得其所了吧……”隨即又似真還假地建議,“組織存在了這么多年,也到了該覆滅的時候。怎么樣?西拉你要來阿美投奔我嗎?”
“呵,難道我去了阿美就能平安無事了?FBI和CIA也不是吃素的,你還是專心給自己留條后路吧。”
“也是,畢竟西拉還有個躺在重癥監護室五年的女兒,沒有了組織的資金支持,很快就會死吧……”
“莎朗!”
話筒那邊傳來一陣笑聲,似乎被他的反應愉悅到了:“好啦好啦,我不提就是了。不過我們這些老家伙活了這么久,死就死了,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不介意風浪再大一點。看看哪一顆銀色子彈能穿透黑暗的迷霧。”
*
隨著夜色漸深,仲間家的私人宴會也準時拉開帷幕。
一輛輛豪車駛入仲間隼人的私人宅邸,候在門口的門童上前殷勤地幫忙開門,然后打扮得光鮮亮麗的正裝男女逐一從車上下來。
今天五條潤和五條悟乘坐的車是以低調奢華著稱的日本皇室最青睞的豐田世紀GRMN。
兩個身高一米八以上的顏值超高的年輕男子下車的瞬間,立刻吸引了宴會中不少女性的注意,甚至還有不少男性的打量。
“五條先生,歡迎你的到來。”
面部圓潤,長得慈眉善目頗有幾分佛祖儀態的仲間隼人,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朝他伸出了手。
聽到這個稱呼,五條潤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族弟,握住了對方的手,表示:“叫我潤就可以了,這是我的族弟安仁……”
五條悟雙手插兜,聞言將頭扭到一邊,一副不是自愿參加這種非術師社交場合的桀驁少年的樣子。
五條潤適時地露出了些許歉意:“抱歉抱歉,他對家族外的事業不太感興趣。”
“不妨事,”仲間隼人也不介意,依然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年輕人有點脾氣是應該的,何況是有著特殊才華的年輕人。”
一番寒暄之后,主人又去和新來的客人攀談了。
五條悟左右張望了一下,徑自走到甜品桌前。
他取了個小蛋糕放進嘴里,咀嚼了幾下之后很快露出了嫌棄的表情:難吃……
五條潤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見狀隨口抱怨:“宴席上的甜品基本都是店里做好了送過來的,難吃得要命,根本吃不飽。”然后,指著另一款甜甜圈推薦道,“這款還不錯,是勉強能吃的。”
五條悟看了他一眼,正打算拿著甜品夾去夾他說的那款甜甜圈。
一個盤子被端到了他的眼前。
盤子里是造型簡單的淺綠色三角蛋糕。
視線順著端著盤子的手,上移到面部之后,五條悟對上了一雙意料之外的熟悉的帶著溫和笑意的鈷藍色眼睛。
誒?你在這里干嘛?
五條悟的眼珠子瞪得溜圓,頭頂幾乎冒出了具象化的問號。
然后他的“六眼”開始盡職盡責地搜尋全場,并在宴會另一邊鎖定了某個臉上正掛著甜蜜微笑為其他客人服務的金發黑皮的服務員。
所以,你們公安最近很閑嗎?潛入這里是要干嘛?
“這位客人,您要的蛋糕,生奶油毛豆餡的哦~”
聽到蘇格蘭的話,五條悟咽了一下口水,很沒出息地接過了對方手里的盤子,又順手拍掉了伸手過來企圖截胡的成年悟的手。
『誒——我也想吃生奶油毛豆餡的蛋糕啊……』白發青年托著腮不甘地抱怨。
“只有一個,所以沒有你的份哦!”五條悟不客氣地挖一大勺送進嘴里,微微揚起了下巴。
意識到自家族弟在跟自己看不到的什么生物斗嘴的五條潤,瞪大了眼睛,微微抖了抖,頗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就在這時,加茂徹平來了。
在他到來之后,仲間隼人不再理會其他的客人。
幾乎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兩人都站在一起低聲說著什么。
新來的賓客雖然沒有找到機會和主人攀談,但能受邀到此的賓客間很多也是互相認識的,談笑者有之,推杯換盞者有之,氣氛非常熱絡。
酒至半酣的時候,仲間隼人站到階梯上,拍了拍手以吸引宴會中所有人的注意。
他朗聲道:“諸位——”
“今天老夫邀請到現場的諸位,都是咒術界的頂梁柱,以及知道咒術界存在的政府高層,邀請諸位來到這里,是有一件與咒術界有關的重要事情,要邀請諸位共襄盛舉。”
“……不知是什么樣的盛舉?”一個外表骨瘦嶙峋的老人試探著開口。
六眼將對方咒力悉數分解:咒力渾濁,不是正經咒術師,多半是詛咒師。
仲間隼人臉上浮現出一絲奇怪的笑容,再度拍了拍手。
場地四周同時傳來了吟唱聲。
幾乎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的時間。
一個巨大的[帳]就迅速籠罩了全場,將所有人都囊括其中。
有人用吟唱的人數締結了加快結界成型速度的束縛。
宴會中的咒術師幾乎都做出了防御的姿態。
但很快就有人被身邊的人重傷。
那些衣冠楚楚大腹便便的政要,居然不知在什么時候擁有了咒力,并開始對身邊的咒術師下手。
“這個瘋子該不會是想把這里的人一網打盡吧?”五條潤原地跳腳。
五條悟慢條斯理地享用著盤中的蛋糕,將最后一口塞進嘴里,才隨口應答:“啊……是兩個……不,三個瘋子。”
除了不知是敵是友的宴會中人,更多咒靈不知從哪被釋放了出來,涌入了場中,加入亂戰。
咒術師、詛咒師、咒靈打成一團。
“嗯……交給你一個任務,保護好剛剛給我送蛋糕的服務員,還有另一個金發黑皮的服務員。”
“什么?服務員?”自認咒力水平完全不堪重用的五條潤大驚失色。
五條悟懶得再理他,目光死死地盯著站在仲間隼人身旁那個額頭上帶著詭異縫合線的中年男人,以及從樓上漫步跺下來的熟悉光頭。
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朗姆醬~
他一步步往那邊緩慢走了過去,直到階梯上的三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利寇酒嗎?”擅長偽裝的朗姆率先看出了端倪,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了一步。
五條悟卻沒有施與他一個眼神,手腕一翻,剛剛還用來挖蛋糕的銀制甜品勺出現在掌心,徑直地往“加茂徹平”眉心位置狠狠扎了進去。
顯然不曾預料到這一幕的“加茂徹平”拼盡全力讓了一下。
勺子穿透了對方的耳朵,橫向撕開一個鮮血淋漓的巨大豁口。
少年左手結印,凝結咒力又目標明確地再度往他腦部轟了過去。
“加茂徹平”瞥見了他結印的手法,調動血液勉強擋住了這一擊之后,終于駭然叫了出來:“五條悟?你怎么會在這?”
“偶遇哦~”
五條悟瞇著眼睛,整個人閃現到中年男子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
微微施力間,“咔”地一聲。
加茂家這位年輕長老的喉骨被瞬間折斷。
但不行,這還不足以讓那個死而不僵的爛橘子徹底消失。
要將腦子徹底搗毀才行!
五條悟再度舉起手中的甜品勺,朝著那個似乎已經毫無反抗之力的腦袋瓜子猛地戳了下去。
去你的三年青春!
去你的獄門疆!
千年爛橘子,給我死!
就在千鈞一發之刻,一只咒靈不知從哪竄出,擋在了“加茂徹平”面前,張大嘴將他的手腕連同那只勺子一起吞進了肚子里。
這只咒靈有著和人類無異的頭部,但沒有與之匹配的身體。
五官甚至……有點眼熟?
五條悟感覺有一股巨大的吞噬之力,隔著無下限瘋狂蠕動著,企圖將自己的手臂,甚至是將自己整個人都吞進未知的空間,吸收殆盡。
第 76 章
這張臉好熟悉, 好像在哪里見過……
五條悟一邊漫不經心地想著。
一邊用那只被咒靈吞入口中卻無法被吸收的右手掐了一個咒印,[術式順轉蒼]帶著強大咒力迎著未知的空間轟了出去。
“砰”地一聲。
似曾相識的怪臉在力量的沖刷下,驟然炸裂成無數個小碎片。
被橫生枝節耽誤了兩秒的五條悟, 再伸手將“加茂徹平”的腦殼物理掀飛,露出了空空如也的顱骨內側,原本應該躲在里面的千年爛橘子羂索已經不見蹤影。
被逃走了。
不知道又轉換到誰身上去了……
如果對方有心隱蔽, 要再想輕易找出來就會困難許多。
“啊……真可惜~”
少年氣得鼓了鼓腮幫子, 但沒有被情緒影響多久, 瞬間調轉目標,閃現到在正在往樓上逃跑的朗姆和仲間隼人身后, 一腳一個,將兩人從樓梯上踢了下來。
然后輕輕一躍, 就踩在了兩個圓滾滾的腦袋上, 語氣輕快地就地開審:
“說吧,搞出今天這一出,到底想干嘛?”
跟地板做著人工呼吸的兩人, 因為口鼻被堵住, 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唔唔”聲以及鼻血牙血嗆進喉嚨里的咳嗽聲。
少年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般原地做了兩個蹲起:“快點回答哦~”
“啊……呃……”
“我的耐心可不多……”
五條悟摸著下巴,正在考慮要不要在兩人身上實踐下組織學到的那些審訊技巧的時候,腳部傳來了異樣的感覺。
他的視線微微下滑。
只見朗姆光溜溜的后腦勺突兀地浮出了一張咒靈面孔,正張著一張血盆大口, 已經將他的一只腳吞了進去, 并沿著腿部一點點往上吞噬。
——正是剛剛被解決的那一只。
少年神子盯著那張面孔看了一會兒, 突然靈光乍現,從記憶深處挖出了一個堪稱陌生的名字, 左手敲擊右手掌心,恍然道:
“啊……高島涼?”
那個被他親手殺掉的, 和組織有藥物合作的坂田工業株式會社社長坂田侑一的有著咒術天賦的兒子?
誒——?
怎么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了?
“……坂田……”
只剩下一顆頭顱的面目全非的咒靈,固執地拼命蠕動想要將五條悟吞進肚子里,唇齒間又似乎飄出了幽幽的聲音,來糾正少年的稱呼:“……坂田……涼……”
居然還有自我意識嗎?
但這點自我意識,幾乎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
五條悟戳了戳那張一心企圖吞噬自己的怪臉,眼底露出了明顯的失望神色:
作為這個世界發現的第一個具備咒術天賦的潛在咒術師,他還以為對方會在咒術上有所突破,最終成長為一個足以一戰的對手。
畢竟所有的少年漫里都是這么演的。
沒想到對方會跟羂索、朗姆他們混在一起,被改造成了這副樣子,也太不爭氣了吧……
成年悟適時地拍了拍他的背,打斷了他不太美妙的情緒,用賣關子的語氣道:『小悟,小悟,我發現了羂索的蹤跡哦……』臉上寫滿了:快問我,問我我就告訴你!
少年挑了挑眉:
“我也‘看’到了。”
話音落地,“唆”地一聲
兩根挾著咒力的修長手指毫無征兆地洞穿了仲間隼人的后腦勺。
連同腦內剛剛駐扎的寄生物。
一并貫穿。
五條悟清晰地觀測到這只千年老妖怪在指尖化為烏有,涌上心頭的除了暢意,還有熊熊怒火。
于是他順應內心地瞪了一眼成年悟。
這一眼的意思無需言表:
——你就是被這家伙坑了?
——就是因為他被封印進了獄門疆?
——就是因為這玩意兒,失去了重要的老師、學弟和學生?
『誒?為什么又瞪我?小悟的脾氣越來越壞了啊~』白發青年眼罩后的霜白眼睫毛賣萌般狂扇,順便無辜地攤了攤手:他也不想的,但他又沒有外掛系統君,沒有辦法提前預判別人的預判哦。
就這耽誤的功夫,寄生于朗姆腦后的怪臉猛地暴漲了數倍,將五條悟整個下半身包裹了進去。
從旁人看來,少年已經有半個身子都被吞進了外物口中。
似乎下一刻就會被徹底吃掉。
不知什么時候戴上咒具眼鏡的金發青年,敏捷地閃避過一只咒靈的偷襲,往這邊挪了幾步,看到這一幕驚呼出聲:“悟君……”
同樣戴著眼鏡的黑發青年也焦急地往這邊沖。
旁邊是因為對自己神子的能力過于有信心,而顯得態度非常冷漠的五條潤。
“先別過來!”少年擺手阻止了他們的靠近。
這個介于咒術師和咒靈間的東西,有點奇怪……
『照理說剛才就應該被祓除了才對,畢竟小悟的[蒼]這么強~』成年悟也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除非你的能量也被它吃掉了。可吞噬萬物轉化為自身力量的術式嗎,還挺有趣的~』
放開吃的話,說不定能把整個日本都吃掉。
那會成為一只相當可怕的咒靈吧。
或許,他們已經知道羂索和朗姆將這些咒術師匯集到這里的目的了……
兩人有些隨意的態度,在意識到五條悟包裹自身的無下限也在吞噬下變得稀薄了一些的時候,才有了些許轉變。
五條悟扁了扁嘴:“無下限被吃掉的話,會直接口水泡澡吧,超惡心……”
『要開無量空處嗎?』
“這里的人會全部燒壞腦子哦,雖然也沒幾個好人就是了,但還要考慮到景光醬,安室醬和潤……”
『如果是小悟的話,也可以做到0.02秒的領域展開吧?』
隨著青年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鉆進耳中,五條悟的腦海中有一些不好的記憶浮現上來。
被逼到那個地步,到底是為什么啊?值得嗎?
誰說他除了開無量空處,就沒別的辦法?
他怒極反笑,冷冽的眼神從一臉無辜的白發青年臉上掃過,落到腳下早已失去意識的朗姆酒身上,滿懷惡意地齜了齜牙:“你想拿這里的咒術師投喂這個怪物是吧?”
“那就讓它一次吃個夠吧!”
他雙手猛地施力,齊齊塞進蠕動的大嘴中。
最大限度地釋放出咒力。
順與逆,正與負,兩種全然相反的能量在未知空間中碰撞,迸發出驚人的破壞力。
堪比一場巨大的核|爆。
“我就不信,撐不死你!”
如果能吃下一個核|爆的力量,那么就引爆兩個。
如果能吃下兩個核|爆的力量,那么就引爆十個。
空間總有盡頭,再強的吞噬力也有極限。
終于,坂田涼化成的怪臉再度從內而外地崩裂,化作比分子更小的咒力微粒,再也沒有重新凝聚的可能。
搞定,危機解決~
這時候,宴會廳中的局勢也已經徹底平穩下來。
失去了操控者的人造咒術師和人造咒靈,光有數量上的優勢,技巧和經驗都遠遠不及那些真正的術師。眾人在短暫的混亂之后,逐漸占據了上風,已經將咒靈全數祓除,又將那些比起活人更像喪尸的人造咒術師逐一拿下了。
被他喝止之后沒有繼續靠近的兩瓶威士忌和五條潤,一邊應對沖突,一邊密切關注著這邊的情況。
五條悟拍掉手上不存在的灰塵,露出一個多云轉晴的得意笑容,朝著他們招了招手。
“悟君……”
“悟君,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他不在意地攤了攤手,指著陷入昏迷狀態的獨眼光頭,“這家伙就交給安室醬處理啦!應該能夠問出不少東西吧~”
然后,他將自己投進了蘇格蘭溫暖的懷抱,拖長了聲線,委委屈屈地喵喵起來:“綠川醬,那東西居然想吃我哦,超惡心的~”
黑發青年順勢抱了抱他,又摸了摸他的頭。
“回去好好換身衣服,我給你做好吃的甜品吃。”
明知這個少年大多時候都在借著撒嬌賣慘討要好處,但他總是很難拒絕對方的主動親近。
換作別人或許并不會發現,但善于觀察細節的蘇格蘭,早就發現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五條悟,卻從來沒有在有外人的情況下喊過他真實的名字。這種具有五條悟特色的貼心,未免過于乖巧可愛了。
白發青年以半躺在姿態懸于空中當吃瓜群眾,同樣拖長了聲線,自言自語地獨自喵喵:『誒~不止小悟,我也想吃好吃的甜品啊,景光麻麻厚此薄彼,五條老師好傷心……』
“不會哦,也給你做。”
這句話出口之后,蘇格蘭、五條悟和成年悟同時愣住了。
等下……他剛才在跟誰對話?
黑發青年有些自我懷疑地環視了一下四周。
第 77 章
危機解除之后, 怎么處置人造“喪尸咒術師”就成了大難題。
死了的政界要員,也是政界要員。
不用說這些人造咒術師,只是變成了沒有自我意識的人形怪物, 很難從醫學上判定有沒有真正的死亡。這么多要員同時出事,對政界來說無異于一場地震,如何掃尾是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金發青年嘆了口氣, 最終拍板:“我來想辦法解決, 但需要咒術界的配合。”
雖然他在開展這次潛入任務之前也向上級做了報備, 但實際卷入此事的政要層級和數量遠超預期,其中部分還是相關部門的實權人物, 已經遠不是一個公安部零組組長或是小小特殊案件處理專項組組長有權處置的了。
那個被六眼神子在腦子上戳了個洞的仲間隼人,更是本屆日本首相選舉的熱門候選人, 不管因為何種原因突然死亡或者退出選舉, 都需要在明面上給大眾一個交代。
自己就這樣直接去跟上級匯報,有很大的可能會被當場撤職。
但如果有咒術界高層的有力證明,就可以以特殊案件名義做特殊處理。
“我陪你走一趟吧。”
接收到族弟眼色的五條潤, 乖乖舉起了手。
雖然他在戰斗中完全沒有使上力, 身手甚至還不如兩個經過專業訓練的警官先生,但這種和非術師打交道的事情交給他就算找對人了,完全是駕輕就熟。
剛才還灰頭土臉當花瓶的青年又重新找回了自信,拍著胸脯保證:
“跟那些高層扯皮的事情, 放心交給我!”
*
因為波本和五條潤還要處理這次事故的后續問題, 不知什么時候才會結束, 蘇格蘭就先開車帶著五條悟離開。
一路上,黑發青年出奇地沉默, 握著方向盤目不轉睛地直視前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五條悟像個小孩子般倒跪在副駕駛座上, 扒著靠背和后排的成年悟大眼瞪小眼。
他沖著未來的自己招了招手,讓白發青年將臉湊過來,然后開始扒拉對方臉上的黑色眼罩。
“這到底是什么材質?好丑~”
成年悟放任小貓動手動腳,懶洋洋地解釋:『讓咒具師做了特殊處理,能夠隔絕大部分的冗余信息,戴起來比墨鏡要舒服哦~』
少年不太開心地扁嘴:“誒?那我為什么沒有?你對自己就不能好一點嗎?”
有這種好東西,為什么都不分享給他?
『看小悟平日里連墨鏡都不戴,老師還以為小悟在領悟了反轉術式之后,已經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困惑了呢~』
五條悟鼻孔朝天,輕“哼”了一聲:“能及時修復確實還好,但多少還是有點不舒服吧,不要狡辯了,你就是對自己超差的!”
『啊哈,總覺得小悟這是話里有話呢……』
成年悟對待少年版自己的時候總是有著非凡的耐心,被對方帶著情緒質問也完全沒有脾氣,無所謂地說了一句“那就送給小悟吧”,就將那條標志性的黑色眼罩取下套在了少年臉上。
成年悟原本被固定的發絲披散下來,凌亂地遮住了額頭,露出了一張完全看不出年齡的童顏。
而少年神子的頭發則被不屬于他的彈力眼罩箍了上去,露出了深邃帥氣的面部輪廓。
一時間,很難分辨面前的人,是哪一個時空的自己。
細心地拉了拉邊角,確認布料將對方那雙眼睛完全遮蔽后,白發青年賣萌般歪了歪頭,笑容夸張地朗聲宣布:
『鏘鏘~傳承結束,新的蒙面俠佐羅堂堂誕生!』
在兩人旁若無人互動的時候,無人在意的駕駛座上,蘇格蘭緊握著方向盤的手越收越緊,幾乎要控制不住出聲打斷。
雖然他沒有像之前在宴會廳時一樣聽到神秘朋友的聲音,但光聽自家小孩單方面的發言,幾乎就能夠確認:這個不知何時出現在五條悟身邊的,被他戲稱為“另一只貓”的看不到的朋友,同樣愛吃甜品的,自稱“五條老師”的,是另一個五條悟。
什么JoJo,根本是GoJo吧……
原來咒術界……連平行宇宙都可以涉及嗎?
他皺著眉,抿著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其作為一個新的知識點來咀嚼消化,吞進肚子里。
而在另一邊,得到了新玩具的五條悟,將眼罩反復地摘下又重新戴上。
他驚訝地發現,這個有點丑的眼罩對信息的過濾效果比單純的墨鏡要好上太多。
從戴上開始,六眼的被動觀測的范圍縮小到了百米之內,整個世界的咒力流在腦中呈現的熱成像都變得清晰精簡了許多,一直超載運行的腦子和眼睛同時得到了休息,變得無比輕松。
接著,少年又被自己那頭被眼罩支棱起來的掃把頭吸引了注意力,貼著后視鏡看了半天,將臉湊到了蘇格蘭邊上,興致勃勃道:“景光醬快看我的頭發!變得超帥氣!”
『沒錯沒錯,超帥氣,景光麻麻快看!』
蘇格蘭將自己的注意力從眼前道路和錯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分給了身邊的少年少許,余光瞥見了他此時的打扮,瞳孔微張欲言又止。
就在此時,他的耳邊似乎聽到了幻聽般的陌生聲音。
黑發青年果斷地將車子靠邊,一腳剎車停了下來。
對待向來直率自我的五條悟,果然還是應該直接問比較好吧。
他打定主意之后,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還是將心底的疑問問出了口,聲音干澀:“悟君,JoJo是……”
“……來自平行時空的另一個五條悟,另一個你嗎?”
“沒錯哦~”
五條悟的聲音輕快,回答得毫不猶豫。
他原本就沒有要瞞著蘇格蘭的意思。不然就不會特地問他要不要再養一只貓,也不會當著他的面和成年版的自己進行如此明顯地互動。
黑衣組織固然是籠罩黑暗的泥沼,但咒術界也并不是什么正常的地方,五條家和咒術高專更不是什么世外桃源,本身不正常的地方又能培養出什么正常的人?
咒力是人類的負面能量,而咒術師是駕馭咒力的人,一旦鉆進牛角尖,似乎也比非術師要更容易被負面能量所吞沒。
這何嘗不是駕馭力量失敗的一種反噬。
曾經的夏油杰是如此,九十九由基是如此,天元亦是如此。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從不正常的家庭中走出來,長在充滿負能量的世界里,身邊全是瀕臨崩潰的同行者,前方卻是沒有盡頭的尸山血海。他懷抱著一個理想主義的執念,努力朝著自己覺得正確的方向開開心心地活到二十九歲,信念崩塌也不過是一瞬之間。
那樣的世界里,最強被僅僅看作是力量的載體,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那些道貌岸然的上位者,嘴上說著強者保護弱者、咒術師保護非術師的正論,背后卻全是弱者安于一隅的理所當然。
肩負起一切的最強變成了孤獨的逆行者。
付出得不到感激,犧牲也無人在意。
而這個以推理番為基底的世界,善惡顯得分外清晰。諸伏景光很好,降谷零很好,赤井秀一很好,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也很好,即使弱小,也心懷著發自內心的簡單善念,那些為了保護他人奮不顧身的勇氣,甚至比太陽還要璀璨。
而被警官先生們保護得很好的更弱者,也會朝著對他們伸出手的人表示真摯的感激,并將這份感激化為另一個善行的動力。
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充滿希望的世界。
成年版的自己,或許比自己更需要正常人的陪伴,更需要這份來自普通人的溫暖。
“是圣母版的限量款五條悟哦~”少年輕聲說。
『哈?』
第 78 章
回到五條宅后, 性格溫和而顯得幾乎沒有什么脾氣的蘇格蘭,看著乖巧蹲坐在面前的一大一小兩個五條悟,難得露出了近似于生氣的表情, 沉著臉跟他們重新確認自己剛剛聽到的話:
“所以……悟君會離開五條家進入黑衣組織,是被故意引導的?”
已經將眼罩還回去又好好洗了個澡去除一次性染色劑恢復了平時模樣的少年,眨巴著璀璨藍瞳, 語氣無辜:“這么說的話, 確實沒錯啦~”
黑發青年深吸了一口氣, 又緩緩吐出,試圖控制自己上涌的怒火, 重復幾次之后,感覺自己的血壓一時半會兒降不下來, 才換了一個對象艱難地詢問:
“為什么?”
“啊……”
板著臉的蘇格蘭看上去氣勢驚人。
成年悟的頭部微微后仰, 本能地拉開距離,有一種重新回到DK時期面對夜蛾正道的錯覺。
蘇格蘭的目光無比堅定,沒有一絲可供動搖的余地:“我不希望在五條先生的口中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 請五條先生不要隨意搪塞我。”
“嘖……”
這樣子更嚇人了!
白色大貓感覺自己全身的毛發都要炸開了。
少年在一旁笑得十分明目張膽, 對著他擠眉弄眼:難道你以為諸伏景光就只是個性格溫和做飯好吃的男麻麻不成?NO!NO!NO!在某種程度上,他比降谷零還要固執,甚至帶著點天然的切開黑。
惹火他可不是什么明智之舉哦,至少你的甜品份額就牢牢掌握在對方的手上~
成年悟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小心觀察了一下蘇格蘭的臉色, 就垮下了肩膀, 委委屈屈道:“誒——?景光麻麻超兇的!果然是那種只喜歡幼年體的小貓,會等貓長大后扔出去的渣渣鏟屎官吧。”
蘇格蘭沒有被他的奇怪形容轉移話題, 而是十分冷靜地提醒:“五條先生,請不要企圖轉移話題。”
糟糕, 完全油鹽不進!
白發青年就地攤成了一只貓餅。
“噗嗤……哈哈哈哈哈——”
五條悟捧腹,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半個身體都歪到了沙發上:“……哈哈哈,景光醬不如干脆問我好了,這種問題他根本不敢回答的啦~”
“哦?那悟君能告訴我,是為什么嗎?”
白發少年終于笑夠了,趴在茶幾上支著腮,說得煞有其事:
“為了改變歷史,拯救整個世界吧。”
雖然不知道成年版自己的行事邏輯究竟是什么,但目的應該是這個沒錯。畢竟根據兩面宿儺和羂索當時的布局,被推出去的最強咒術師在死亡之后,那些還沒來得及好好長大的學生們,和一無所知地好好生活著的非術師們會迎來一些什么,是可想而知的。
被顛覆的世界,災難的降臨,數不盡的死亡。
如果這時候,有天使或是惡魔對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成年悟的靈魂伸出手,對他說:你可以擁有一個二周目改變世界的機會。硬是把自己活成一個圣母的成年悟,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呢?
“……人生如果擁有二周目的機會,總會試著走走其他的岔路,萬一一切都變得不同了呢。至少現在,世界確實不一樣~”
即使這條岔路是將咒術世界跟某個以推理番為基底的世界的融合。
蘇格蘭沉思了片刻,梳理了一下思緒,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在五條先生的世界里發生了很嚴重的危機,這場危機甚至嚴重到可能會造成世界的毀滅?或者是世界已經毀滅了?所以五條先生用了某種辦法進行穿越時空,來阻止危機的誕生?”
“而你阻止危機的方式,是改變自己小時候的生活軌跡,讓他進入黑衣組織?這場危機與組織有關?是由組織引發的?”問出這句之后,他又自己否認了這個猜想,“不對,烏丸蓮耶尋求的是永生,沒有毀滅世界的動機。而且組織的實力再強,也只是局限于世俗界的范圍,如果沒有意外發現悟君,說不定都沒有摸到咒術界的門檻……”
成年悟的世界,并不一定是黑衣組織的未來啊。
如果不知道這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故事線,不管怎么推理都不可能得出正確答案的吧。
少年嘆了口氣,在蘇格蘭的CPU即將燒毀之前,即使出聲打斷了他:“景光醬不要再想啦,總之這家伙是個好人啦好人~”
蘇格蘭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笑而不語對他們的一番對話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的白發青年,伸手揉了揉面前少年還帶著些許潮濕的額發,心下柔軟。
明明是同一個人,自家小孩明顯要更加簡單好懂。
他希望面前偶爾桀驁但始終可愛的少年,永遠不需要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變成深沉難懂的大人:“我知道了。”
他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補了一句:
“既然五條先生一直陪在悟君身邊,那應該知道我和安室的真實身份。在加入警察行列的時候,我們曾對著櫻花發誓,要掃除世間一切陰霾,保護所有無辜民眾。不管五條先生打算做什么,只要動機是正義的,我們都會非常樂意貢獻自己的力量。所以,如果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務必開口。”
弱小,但閃閃發光的靈魂。
成年悟眼罩后的眼瞼微微下垂,仿佛一時之間竟難以直視這樣磊落奪目的光芒。
黑發青年說完了想說的話之后,五官漸漸舒緩下來,嘴角也露出了慣常的笑容。
他返回廚房,從冰箱中端出了兩份密封得很好的三角蛋糕,放到了兩人的面前:“今天的消耗很大,小悟應該餓了吧?這是出門前做好的毛豆生奶油蛋糕,你們先吃,我去做些簡單的夜宵。”
少年歡呼了一聲:“不用其他夜宵啦,我有蛋糕就夠了!”
成年悟則神色復雜地看著面前的甜品。
怎么回事啊這個人……
竟然真的開始投喂他了嗎?
不會真的想要像養小悟一樣來養他吧……
他陷入了沉思。
“你不想吃的話,可以給我……”五條悟察覺到了他的猶豫,不懷好意地伸手去搶。
成年悟果斷端起蛋糕閃身到了十米之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打開密封、下勺子、送進嘴里這一系列的動作,然后扭動著身體,發出了帶著百合背景的女高夾子音:“啊~超好吃~毛豆泥和生奶油果然是絕配~~”
“你好惡心。”少年如此評價,此刻完全不想承認這家伙是未來的自己。
“啊啊~小悟還是太年輕了,不懂老師吃到世間最美好的食物的心情~”
“夠了,你!”
*
又是夢……
又想讓他看些什么?
所以那家伙還干了些什么更糟心的事情?
已經進入類似夢境不止一次的少年神子,對面前的情景逐漸也開始輕車熟路起來,雙手插兜隨意地往前走去,內心深處已經做好了醒來之后再揍成年悟一頓的心理準備。
就在這時,分外刺目的畫面映入了他的眼簾。
被一分為二又被勉強拼湊在一起的軀體,躺在冷冰冰的醫療床上。
家入硝子正在用手術刀,一點點切開布滿傷痕的額頭肌膚。
褐發女子臉上冷漠得可怕,幾乎看不到一絲情緒,十幾年來黑眼圈從未褪去過的褐色眼睛里空洞到沒有一點光亮,似乎連最后一絲情感也在同期死亡的瞬間被絕望燃燒殆盡了。
另一張醫療床上躺著同樣奄奄一息的未來自己的得意門生乙骨憂太,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忐忑:“家入醫生,你說五條老師同意的時候是認真的嗎,明明還對大家都同意了這個方案而表達了不爽……”
聞言,女子施力的右手微微抖了一下,慌忙用左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后用那種無所謂的聲音道:“現在再想這些,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是嗎?也對啦……”
“這個人渣如果有什么不爽的,就自己活過來阻止啊,如果不行的話,連世界都要被宿儺毀滅了,一具尸體怎么樣又有什么所謂。”
家入硝子嘴上這么說著,但當她將白發青年的整個頭骨掀開的時候,還是用持刀的手腕抵住了額頭,發出了一聲啜泣。
旁觀的白發少年看著頭骨中躺著的那個鮮血淋漓的大腦,眼睛微微睜大,嘴唇也開始顫抖。
知道和看到,沖擊力到底是不同的。
無數次的術式熔斷,無數次用摧毀大腦來重置術式CD,每一次無法用反轉術式及時修復的傷害都真切地留在了這個和普通人幾乎沒有不同的大腦上。
顯得可怖又可悲。
“……就算沒死也會變成傻子的,這個笨蛋……”
“那個什么兩面宿儺,有這么強嗎?如果不考慮伏黑惠的生死,是不是就可以不必打得這么辛苦?為了這些人付出那么多……真的值得嗎?”
五條悟幾乎控制不住地在原地踱步,想要沖進去把那具面目全非的尸體從畫面中揪出來。
因為內心的情緒過于激烈,以至于他全然忽略了家入硝子和乙骨憂太的對話,也忘記了去深究兩人到底打算干什么。
所以當他看到褐發女子將乙骨憂太的大腦取出放入成年悟的頭骨中,讓這個有著五條家血統的五條悟的得意門生以他的身體重新加入戰局的時候,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想:如果自己死了,會在乎別人使用自己的尸體嗎?
或許……是不在乎的。
但……面前的這一幕又荒誕到可怕。
這樣,不就真的失去了人類的屬性,變成力量的載體了嗎?
真的有人在乎他其實是個人類這件事嗎?
他想起了乙骨憂太說的那句“五條老師同意的時候是認真的嗎,明明還對大家都同意了這個方案而表達了不爽”,默默地替未來的自己回答了一句:同意是認真的,但不爽也是認真的。
被自己的同期和學生們,提前詢問了死亡if的后續方案,就仿佛被放棄了一樣啊。
一直等著學生們追上去的成年悟,最終還是孤獨地奔赴了死亡。
而學生們的一切后續努力,又徒勞地就像垂死掙扎。
還是輸了啊,他的尸體。
就好像他輸了兩次一樣。
兩面宿儺大笑著刻意揮向戰場后方的次元斬,掀飛了還在推攘著誰上去迎戰的后勤備戰區,貫穿了整片地平線,讓地球東半球的表面層層崩裂。
這一幕,像極了世界末日電影中的場景。
那么此時此刻,本應該安眠于軀體中的五條悟的靈魂又在哪里呢?
五條悟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轉著圈環視四周,大聲問道:“所以你是什么?天使?惡魔?還是神靈?你跟他達成了什么交易?穿越時空改變過去的代價是什么?你又想要我做什么?”
“不管你是什么,都給老子出來!”
第 79 章
五條悟從夢中抽離的時候, 白發青年不知為何也沒有沉睡,而是坐在墻邊沙發椅上,捧著少年珍藏的漫畫, 就著窗簾一角傾瀉進來的月光看得津津有味,所以也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他的蘇醒。
“天亮還早哦,小悟是做噩夢了嗎?”
少年坐在床上, 微微低著頭, 聽到詢問也沒有抬起, 只是留給他一個毛茸茸的白色發頂。
成年悟挑了挑眉,扔掉漫畫坐到床邊, 大大咧咧地攬上了他的肩膀:“誒——?難道真的做噩夢了嗎?一般咒術師都很少會做夢的哦~”
“所以……小悟夢到什么了?說出來讓Great Teacher GoJo幫你分析分析~據說對岸還有專門的解夢指導呢,早知道就去買一本提前做做功課了……”
大白貓還在興致勃勃地喵喵咧咧的時候, 少年一把推開了他, 翻身下床連拖鞋都沒有穿就赤腳往外走去。
成年悟愣了一下,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這時候天色尚早,走廊上只有昏暗的夜燈幽幽。
兩人一前一后, 腳步聲在寂靜的空間內回響。
白發青年一頭霧水地思考著自己到底哪里得罪這小孩了。
五條悟已經頭也不回地走到了蘇格蘭的房間門口, 站定后屈指敲了敲門。
“……打擾別人睡覺不太好吧……”成年悟這話說得有些弱弱。
大概半分鐘之后,黑發青年猛地將門拉開,顯然是被敲門聲驚醒匆忙間穿的睡衣,連紐扣都對錯了一顆。他往外直沖的身勢, 在看到站在門口的白發少年之后才勉強收住, 驚訝地看著他。
“……發生什么事了嗎, 悟君?”怎么在這個時間點來敲門?
五條悟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將他推回了房間。
然后“砰”地一聲。
當著身后成年悟的面, 反手將門甩上了。
蘇格蘭晃了晃腦袋,剛睡醒的腦子終于清醒了一點, 想了想,試探著問:“你們吵架了?”
“誰要跟他吵架。”
少年的聲音兇巴巴的,尾音處卻有些沙啞,聽上去像是哭過了一樣。
這是怎么了?
自己還能被自己弄哭嗎?
蘇格蘭的瞳孔微微收緊,捧住少年的面頰抬了抬,確定上面沒有任何水漬,才松一口氣,轉而摸了摸他的頭:“那么……是做噩夢了嗎?”
五條悟忽閃著睫毛,用那雙璀璨的藍眸望著他,不答反問:“……我可以留在這里跟你一起睡嗎?”
蘇格蘭看出他的情緒不對,毫不猶豫就回以了溫和的笑容:“可以哦。”
他將少年牽到床邊,塞進靠墻一側的被窩里,掖了掖被角,確認每個角落都蓋到了,然后隔著被子拍了拍對方的背。
“那我關燈咯?”
“嗯。”少年應得有些意興闌珊。
熄燈后,屋內回歸寂靜與黑暗,近在咫尺的另一個人的呼吸聲就變得分外鮮明。而五條悟那雙與常人迥異的蒼天之瞳,即使在暗處,似乎也自帶星光,炯炯地盯著上方的天花板。
呼——吸——
夜還很深,但并排躺著的兩個人都沒有睡著。
也都知道對方此刻還清醒著。
一個仍沉浸在方才夢境帶來的強烈情緒中無法平息,另一個則滿懷著對身旁人的擔心。
“……景光。”最后是少年先開口的。
“嗯。”
“當超級英雄是一種什么感覺?拯救世界又是一種什么感覺?”
蘇格蘭沉默了兩秒之后,才謹慎地開口:“悟君這個問題是跟五條先生要做的事情有關嗎?我不是超級英雄,也沒有拯救世界的能力,所以可能沒法很好地回答這個問題。只能從我所從事的職業角度分享一點看法。”
“一開始,我想要成為警察的動機非常單純,只是想親手抓住兒時殺死我父母的兇手,也非常幸運地在警校期間找到了害得我家支離破碎的罪犯,將他繩之以法。”
“能了卻夙愿應該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對吧?但其實,連Zero都不知道,我那時候曾經考慮過自己是不是還要遵循計劃繼續從事警察這個職業。”
五條悟嘟囔著接了一句:“這也不奇怪吧,畢竟最初的目的已經實現了。”
青年笑了笑:“嗯,所以我認真思考了,撇開私人原因后是否還想成為一個警察。”
“答案是——是的。”
“悟君知道警察手冊上印著櫻花紋章吧?這個標志代表著‘盡掃陰霾,白日青天’,也是每一個警察在入隊宣誓時做出的承諾。天下的罪惡當然是除不盡的,壞人也是抓不完的,但抓住一個罪犯就會少一些受害者。盡可能地減少陰霾,讓更多普通人可以放心地生活,也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少年半支起上半身,急切地打斷了他的話:“就算犧牲無人知曉,得不到任何感激也沒關系嗎?”
蘇格蘭伸手將他按回床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得到感激當然會開心,但沒有的話也沒關系哦,因為這是我們想做的事,是我們為之努力奮斗的信念,能看到世界往好的方向前進一點點就已經是一種回饋了。”
他的話說完之后,五條悟許久都沒有開口。
于是青年又接道:“相信五條先生也是這樣,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不需要得到別人的感激。”
確實,這才是向來自我的屬于五條悟的邏輯。
但是……
五條悟的心底依然有些憤憤不平。
“……我覺得是那個世界的錯,不值得他的付出。”
如果面對的是正常世界,如果面對的是正常人的話,那些犧牲是不是就會更加有意義一點?
蘇格蘭想了一下,將少年原本放平的肩膀掰過來,讓他與自己面對面側躺著,在昏暗的光線中直視著對方的眼睛,真誠地建議:“悟君,或許你應該考慮一下,將所有的事情告訴我?”
少年清晰地知道,成年悟并不是他。
但卻是未來的他,或者說是他的同位體。
要用語言將那些從夢中看到的糟心事說出來,未免有一種賣慘的嫌疑,話到嘴邊就變得越發難以啟齒。
蘇格蘭發現了他的猶豫,溫和地勸慰:
“……悟君,你懷疑五條先生打算去做什么危險的事情,是嗎?我和Zero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我們身后站著更多聰明的家伙,我們可以幫你一起想辦法,一定可以阻止他。”
五條悟聞言點了點頭,終于下定了決心,開始小聲說起通過夢境窺視的一切。
說完之后,他評價道:“……他們連他的尸體都沒有放過,將咒術界最強的剩余價值榨得干干凈凈,一點都不剩,真是一群好學生,好同事。但世界還是毀滅了,你說可不可笑?”
青年的聲音干澀:“家入小姐也……?”
“因為咒術界奶媽的稀缺性,硝子十幾年中幾乎都很少離開高專,被禁錮在醫療室那個小空間里,前一天剛剛救活的同事,第二天可能就成為了送來解剖的尸體。可能她早就已經瘋了吧。”
“不只是她,那些咒術師,表面看還是一個個完好的橘子,內里都已經爛掉了。”
蘇格蘭嘴巴微張,到底還是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五條悟說的這些,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在此之前對咒術界的認知。
咒術師們的生命,像一道無解的命題,絕望得可怕。
而作為最強的五條悟……更像是被整個世界托舉著獻祭給死亡的祭品。
那些犧牲,是值得的嗎?
此刻他的內心產生了一絲動搖。
青年的手指顫抖著,用力將少年擁入了懷中。
“那不是我啦,我才不會做那些蠢事~”五條悟感受著來自公安先生的溫暖體溫,一邊懶洋洋地吐槽,一邊將頭慢慢靠在了對方的脖頸上蹭了蹭。
“我知道,我知道……”蘇格蘭就著擁抱的姿勢,揉了揉懷中少年那頭蓬松柔軟的頭發。
心道:或許他也應該去抱抱另一個成年版的五條悟。
*
說是要一起睡,最后誰都沒有睡成。
等兩個人的情緒都徹底平靜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轉亮了。
“景光醬要幫我好好罵那家伙哦!要不干脆就把他今天的甜品份額全部扣除吧?我完全可以吃掉雙人份!”
五條悟說完就跳下床,大力地將窗簾往兩邊拉開,讓朝陽可以透過窗戶灑在床榻上。
蘇格蘭的房間外并沒有陽臺,只有觀景的飄窗。窗外狹窄到幾乎站不住一只貓的邊沿卻突兀地蹲著一個人影,變形的五官全部貼在玻璃上,幾乎看不出原型,只有頭頂倒豎起的白色頭發表明著來人的身份。
“老師一來就聽到小悟在慫恿景光麻麻克扣我的甜品份額,超傷心哦~”
有著“六眼”外掛的少年根本不給他繼續糊弄的機會,叉著腰將窗戶紙捅破:“既然偷聽了一晚上墻角,就不要繼續裝蒜了吧?”
“……自己對自己,怎么能說是偷聽呢~”
被真正嚇到的只有對窗外“風景”一無所知的蘇格蘭。
他揉了揉眉心,輕聲道:“五條先生,悟君很擔心你,既然話已經說到這里,就不能開誠布公地好好談一下嗎?”
成年悟眼罩后如有實質般的視線落到了他的身上,摸著下巴,一副所有所思的樣子。
然后這個跳脫的白發青年,伸出一根手指將眼罩挑起了一角,露出那只和少年如出一轍的漂亮眼睛,帶著笑意對著他眨了眨:“擁抱就由小悟替我代收了,很溫暖哦~”
“不過這次醒的時間有些久了,我也有點累了,想先睡一會兒。”
“嗯嗯,就是這樣,小悟要乖乖聽話哦~”
“臨陣脫逃你也太遜了吧?”五條悟氣得兩頰都鼓了起來,對著他狠狠地揮了揮拳頭。
白發青年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當著他的面漸漸淡去,沉入了熟悉的神識海洋中。
第 80 章
在原本的世界線, 今年是五條悟、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進入咒術高專成為一年級生的一年,距離虎杖悠仁無意間吞下兩面宿儺手指有著十二年的時間差,完全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在事情發生前, 提前找到他的二十根手指,做出更妥善的處理,將宿儺復活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被封印在虎杖悠仁體內的那根, 是最不好處理的。
如果讓咒監會的人知道一個三四歲的非術師小孩體內有這么危險的東西, 一定會直接下令斬殺以絕后患。
所以這根手指, 必須要等五條潤搞定了那些爛橘子,將整個咒監會牢牢控制在手里, 并找到處理咒物時能保證容器安全的妥善方法后,再去解決。
在此之前, 先把其他的手指搞定吧!
五條悟開始根據夢中的記憶, 逐一回收千年前的詛咒之王留下的特級咒物“兩面宿儺的手指”。
首先是不知道被哪個大天才隨意封印在宮城縣杉澤第三高中百葉箱中作為辟邪物的那一根。
然后是目前已經封印在咒術高專忌庫中的三根——至于他是如何借助五條家的力量,想辦法偷偷潛入咒術高專而沒有引發防護結界警報,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以及目前散落各地, 未來十幾年里由成年悟在任務中陸陸續續回收的三根。
五條悟總共找到了七根手指。
但怎么處理這些咒物, 卻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他先是通過五條家的情報,找到在任務現場處理咒靈事故的夏油杰,然后當著他的面掏出了一根皺巴巴的手指,認真詢問:“如果你把這玩意兒吃了, 能調服嗎?”
丸子頭少年的視線在他和那根周遭環繞著邪惡力量但明顯不屬于咒靈這個分類的詭異手指之間來回挪動了一下, 幾乎控制不住要出口成臟。
你看這玩意兒它有自我意識嗎?
怎么調服?
但白發少年睜大了一雙漂亮眼睛看著他的樣子過于認真, 并不像是在故意捉弄他。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干巴巴地表示:“不能。”
話出口的瞬間,他的內心甚至有些忐忑, 怕自己的答案讓對方失望了。
“誒——?果然嗎?”
但少年的語氣輕快,露出了果不其然的表情,把咒物往褲子口袋里一塞,就打算轉身走人。
“你等等!”夏油杰喊住了他。
五條悟停下腳步,歪著頭看他,似乎在等他打算說些什么。
但夏油杰出聲喊他顯然并沒有明確的動力,只是單純地覺得這樣的相處過于短暫草率了一點,這時候被他看得額頭冒汗,半晌才擠出了一句:“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東西嗎?”
少年的目光炯炯,仿佛那雙本就天賦卓絕的“六眼”又獲得了新的能力,能輕松地透過皮囊看穿人心。
畢竟是原本會成為摯友的存在,偷窺過夢中記憶的五條悟,在某種程度上或許比夏油杰還要了解他自己:
“……原來夏油是會感覺寂寞的人嗎?不要隨意撒嬌比較好哦~”
什么寂寞?
誰在撒嬌啊?
丸子頭少年不算很大的眼珠子在聽到對方的話之后微微收縮了一下,隨之而來沖上面頰的是惱羞成怒的緋紅。
“我說你……”
五條悟揮了揮手,輕飄飄地打斷了他的輸出:“抱歉,今天確實有點急事呢,要交流感情的話還是下一次吧。反正杰也知道我家在哪里吧?”
話音剛落,白發少年就閃身消失在了面前。
夏油杰捂住了自己還有些發燙的臉。
杰?
誰允許他用這么親密的稱呼喊自己的?
這家伙也沒有邊界感了吧?
*
五條悟這次瞬移的目標是遠離陸地的東海上空。
這是他早就想好的B方案。
如果夏油杰無法調服這些咒物,就將這些咒物重新封印后,分開扔到那些不管是咒術師還是非術師都很難觸及的地方。
沉到海底,尤其是深不見底的海溝里,當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五條悟懸于半空,動作利索地將其中一根手指放入由天元在上面添加了咒術封印的封印咒具中。
然后他將封印著手指的咒具往水中一送,靜靜“看”著黑色的盒子沉入海溝的深處。
他確認周圍沒有任何異樣之后,又瞬移到了另一處深海上空。
重復了剛才動作。
接著是下一個。
等他連續穿越過四個不同的海域,手頭的手指只剩下兩根了。
五條悟坐在海浪翻涌的懸崖邊,慢條斯理地吃了幾顆糖,補充了一下糖分。
然后站起來,拍拍手,重新啟動了瞬移。
深入咒術高專地底的薨星宮中。
天元看著去而復返的這一代當之無愧的最強咒術師,語氣平淡地詢問:“六眼,你還有其他問題沒有得到答案嗎?”
“在你做出取消同化的決定之前,暫時沒有啦~”
“不過這個。”五條悟跪坐在地上,將其中一個封印著宿儺手指的咒具擺在面前,“我希望你能代為保管一下。”
“那跟放在高專忌庫中又有什么區別?”
“誒,你這么說就沒意思了,整個日本都籠罩著你的結界,難道在咒術高專和在日本也沒有任何區別嗎?結界跟結界的強度和束縛條件是不同的,我希望你能將這個咒具收入你的結界體中,作為最后的保障。畢竟整個咒術界,都沒有比你更好的結界師了。”
天元將視線落在面前的咒具上,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其實你完全不需要做這么多的準備,不久之后,我們所有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活得久,連這種事情都能知道得更多嗎?
五條悟瞇起眼,眼神不善地望向他。
他懷疑成年悟籌謀的大動作跟面前的天元脫不開干系,說不定這兩個人還是共謀。
“……結界就是我觀察外界的眼睛,我只是比你先一步發現了世界的變化。”
白發少年的嘴角往下撇了撇:“那你說說看,不久之后會發生些什么?又會如何解決我們的問題?”
被成年悟搪塞了那么多年,五條悟習慣了這些知情者總是擺出一副謎語人的樣子。
所以他也并不指望天元會告訴他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面前這個外表抽象的不死者,幾乎沒有賣關子,就直接吐出了他想要的答案:“不久之后,此間世界將會和另一個世界徹底融合了。”
“徹底融合的條件是什么?真的需要我和那些世界線重要人物刷好感度嗎?”
“不必,等就夠了。作為咒術界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和力量支柱,你的存在就是錨點。”
少年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眉頭蹙起,聲音有些不確定起來:“所以……只要我生活在那個世界里,融合就不會停止對嗎?”
“沒錯。”
難怪成年悟要在他小時候將忽悠出五條家,并想辦法讓他進入另一個世界的劇情主線……
至于刷好感度什么的,果然全是那家伙的惡趣味吧!
五條悟這時也來不及表現自己的生氣,繼續追問:“融合的瞬間會發生什么?”
“非常遺憾,在我數百年的生涯中也從未有過類似的經歷,自然也無法告訴你融合的瞬間會發生些什么。”
五條悟眼底的溫度全然褪去,露出了充滿非人感的冷冽淺色,不依不饒地繼續追問:“那你怎么知道我們的問題都會解決?”
天元有問必答:“有人通過天地間的結界,告訴了我這一點。”
“誰?”
“此間的世界意識。”
“……哈?”
白發少年兇巴巴的表情瞬間垮塌,露出了些許呆愣神色。
什么東西?世界意識什么的,他可是從來沒聽說過啊!
*
“世界運轉,冥冥中自然存在其規律。”
“這個世界的種種設定,像是人類誕生的負面情緒積累到一定階段會產生咒靈,咒靈的誕生會刺激人類中誕生咒術師,咒術師能夠駕馭咒力祓除咒靈,讓世界處于一個微妙的明暗平衡,成為了整個世界運轉的基石。”
“這種規律發展到一定地步,就會誕生出世界意識的雛形。而此間的世界意識,已經脫離了初級形態,正在變得逐漸成熟。”
“它沒有固定的身體,沒有完整的思想,你不能以人類的方式去和它溝通,而應該嘗試去感知它……”
*
五條悟邊一邊沿著咒術高專外往下延伸的階梯一步步往下走,一邊回想著天元告知他的全新資訊,一心不在焉地將手中最后一份封印了宿儺手指的咒具高高拋起又接住。
他的內心已經有了新的猜測。
幫助成年悟穿越時空改變歷史,又引領他在夢中偷窺對方的記憶的到底是誰,幾乎已經呼之欲出了。
善意或是惡意?
作為整個世界的意識,想要針對他或是成年悟,簡直太容易了。
姑且就當對方的一切行為動機都是善意的吧。至少,在此之間,他并沒有在對方的言行中感到任何針對他或是成年悟的惡意。
但動力是善意的就夠了嗎?
懷著善意的動機造成傷害的事情還少嗎?
想方設法穿越時空促使兩個世界融合,真的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嗎?
果然,那家伙有最關鍵的地方瞞著他吧?
他對著腦中那個沉睡的意識喊話:
“喂!”
“我已經知道所有一切了,你就不要繼續裝死了!”
“起來把話說清楚!”
但成年悟在他腦子里縮成了白花花的一團貓團子,顯然是打定主意裝死到底了,對所有噪音一概充耳不聞。
白發少年一屁股坐在了長滿了青苔的石階上,兩頰氣鼓鼓地望向遠處的碧藍天際,以及世界之外的未知存在。
感知?怎么感知它?
天元說的跟世界意識交流的方法,簡直就跟未來家入硝子教他們領悟反轉術式一樣無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