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昏黃的燭光下。
圣女殿下半靠住椅背，纖長白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淡色的唇輕抿著，側臉輪廓被搖曳的燭光柔和。
他像是睡著了，呼吸均勻平緩，沒有聲響。
嵐莓放下茶杯湊近一點，想看清上次那種金色的紋路有沒有再出現在圣女的臉上。
洛斯里亞閉著眼睛，感覺到有個毛茸茸的腦袋靠近。
他沒動，也沒給出任何反應。
哪怕知道自己這個狀態會很危險，有可能會失去原本的理智，做出不可控的事情。
他甚至有點惡劣地希望這件事情發生。
好讓某個毫無警惕性，對誰都隨意信任的小姑娘，嘗一點苦頭。
吃一塹才能長一智。
嵐莓完全不知道洛斯里亞心中的想法。
她湊得近了些，呼吸差點就要落在洛斯里亞的臉上。
這個距離下嵐莓才看清，之前的金色紋路并非沒有出現，只是比之前顏色更淡更弱，于是和映照在臉上的燭光融為一體。
好、好漂亮……
在這個距離下看，圣女臉上仍然看不見一點瑕疵。
輪廓像最精致的游戲建模，而且每個細節都做得很完整精美，卻又能看出是真實人類的皮膚。
有點想上手摸一摸……
不知道這個淺淡的金色紋路到底代表著什么，失控嗎？
會不會對身體有什么影響呢？
對了，為了防止上次的情況再次發生。
她或許可以試著主動做點什么。
看著圣女殿下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似乎正在陷入沉睡。嵐莓小心翼翼退回去，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包里取出一張已經畫好的符篆。
這是一張用于安神、鎮定的符篆。
在道觀里，嵐莓失眠的時候，就會貼一張在床頭，師兄們偶爾也用，用過的都說好。
上次的凈化符已經證明，她的符紙在這個世界仍然可以使用，甚至效果還有所增加。
嵐莓站到圣女身邊，將符紙捏在手中，對著圣女那張完美無瑕的臉比劃了一下。
就這樣直接貼在圣女殿下的腦門上，會不會不太雅觀……
洛斯里亞忽然心中一動，半睜開眼睛，就看見嵐莓站在他身側，俯身靠得很近，手中還拿著一張黃色的符紙。
洛斯里亞：“……”
嵐莓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要把符紙往身后藏。
“沒有用的。”洛斯里亞露出一點微笑，臉上的淡金色流光微閃，“不用躲藏，我知道你的特殊。”
嵐莓低頭，看著圣女殿下近在咫尺的側臉，恍惚間竟有種在仰望神像的錯覺。
近乎完美的眉宇之間，仿佛蘊含著對凡人的悲憫，神性更甚。
嵐莓掩藏的動作停住了。
她將夾在指尖的符紙取出，心虛地塞回了自己的包里。
洛斯里亞似乎狀態不錯，他手肘支在桌面，身體略微前傾，放松地將下巴抵在掌心，看著嵐莓的小動作，微笑說道：“不必擔心，這次沒那么危險。”
圣女殿下竟然還反過來安慰我……她真的很溫柔呀……
洛斯里亞本來確實想嚇唬她一下，可他這次的狀態竟然出奇地穩定，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中途他喝了幾次茶，還換了位置，從桌邊轉到沙發上坐著。
嵐莓全程寸步不離地跟著他，絲毫沒顯出困意，比圣殿的騎士還要認真負責。
……是個很倔的小女孩。
洛斯里亞在心中如此判斷。
他本來以為嵐莓是膽小且嬌氣的，沒想到幾次接觸下來，先前的看法并未推翻，卻又在原本的基礎上增加了很相反的詞語。
倔強，認真，勤勉，真誠……
可愛天真的外表，幾乎成了她所有優點中最不值一提的部分。
難道冥冥之中，這個世界對穿越者的要求就是很高？
一定要外貌和人品都很能打的人才會穿過來嗎？
……
天蒙蒙亮時，嵐莓猛地驚醒。
這一夜實在安寧，圣女殿下的房間里溫度宜人，又始終縈繞著若有似無的好聞幽香。
好睡程度僅次于下午兩點師父授課。
嵐莓下意識翻身想爬起來，剛側過身手往下一按，發現自己按到了一塊溫熱，結實，略有彈性的……
大腿。
是人的大腿！！
嵐莓猛地收回手，驚慌失措地看著自己腦袋下面的枕頭——那哪里是什么枕頭，分明是圣女殿下的腿！！！
嵐莓心臟怦怦直跳，正要直接坐起，一只戴著緞面白色手套的手掌，不輕不重地按在了她肩膀上。
洛斯里亞哄孩子睡覺似的輕拍兩下，呼吸沉穩而悠長，似乎也睡著了，只是隨手拍拍。
嵐莓頓時不敢再動。
圣女殿下已經很累了，需要休息。
可是，可是……
現在這是什么情況？
她竟然睡到了圣女殿下的大腿上！
天哪！這就是傳說中的膝枕嗎？這種感覺也太，也太曖昧……
太幸福了一點吧。
圣女殿下好溫柔，感覺就像媽媽一樣。
嵐莓紅著臉，很不好意思地想。
直到晨曦的光芒透過花窗，灑滿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洛斯里亞才收回手，低頭看向嵐莓：“你醒了？”
其實早就醒了，只是不敢動的嵐莓，細如蚊訥般“嗯”了一聲。
她從洛斯里亞腿上起來，一頭碎發有些微亂。
“解決了。”洛斯里亞微笑著說，“所有的混沌都被驅逐。”
事情和嵐莓卜卦算出的結果一樣，很快平息。
嵐莓卻沒什么別的感慨，幾乎一夜沒睡只是瞇了一會兒的困頓腦袋瓜里，已經想不到那些復雜的事情。
只會感慨，為什么圣女殿下一夜沒睡，還是找不到一點瑕疵。
好像電視劇里那些剛睡醒就做好發型畫了全妝的人。
她現在的樣子一定有點邋遢了，她得回去洗漱一下再說……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圣女殿下很貼心地說：“你先回去清洗，稍后在教堂門口等我。”
嵐莓起身后退，拉開距離，問道：“還有什么事情要做嗎？”
“帶你出去吃點東西。”洛斯里亞說，“回來再修習。”
嵐莓：“……好！”
實不相瞞，真的有點餓了。
在夜晚時長只有八個小時的焦圖爾城內，清晨時間很長。
晨曦照耀著城市中的每一個角落，街道上，早起的行人來來往往，時不時還有馬車經過。
城中早起活動的絕大多數都是人類，無一例外是光明神的信徒。
人群熙熙攘攘，喧囂嘈雜的聲音一點點增多，整座城市隨著日光的增強而逐漸蘇醒。
又是和平的一天。
站在圣光大教堂門口的街道邊，嵐莓仰頭看著身邊的圣女殿下，心中難免感慨。
又有多少人知道，這份和平是昨夜圣女殿下一個人守護下來的呢？
洛斯里亞換下了那身厚重繁復的圣女袍外套，改為白色斗篷，很低調地戴著兜帽。
嵐莓也在白裙子外面罩了一層斗篷。
街道上做類似打扮的人很多，嵐莓跟圣女二人一高一矮混入其中，并沒有引起注意。
一路上，嵐莓看著圣女殿下的背影，總覺得隱約有幾分眼熟。
圣女雖然腰身很細，肩膀卻略有些寬闊。嵐莓原本還以為是圣女袍外套的版型，沒想到現在套著斗篷，肩膀線條更加明顯。
畢竟圣女殿下的身高那么高，這個比例就很正常，甚至可以說也很完美……
嵐莓時常覺得圣女殿下身上有種模糊了性別的美。
她跟著對方穿過大街小巷，來到一座拱橋邊。
“來過這里嗎？”圣女殿下問她。
嵐莓不假思索地搖頭。
“薩索西河，焦圖爾城內最長的一條河流。”洛斯里亞介紹道，“這條河穿過整個城市，東進北出，途經北面的蠻荒平原，穿過迷霧沼澤，繞了很大一圈，最后從中心城匯入洋流。”
“每個有薩索西河途徑的城市，河流沿岸都是最繁華的地方。如果你不知道去哪，就來這里。”
洛斯里亞很隨意地找了一家店，推門進去。
空氣中漂浮著萃取咖啡豆的醇厚香氣，混雜烘焙制品剛出爐時的誘人香味。
腦袋昏沉的嵐莓頓時精神不少。她拿著圣女殿下給的兩枚銀幣，去柜臺點餐。
兩條白面包，配黃油、香煎培根與西撒烤腸，一杯冰水和一杯溫水。
這個世界雖然還沒有通電，但普通民眾也受神明庇佑，能使用一些很小的魔法，制作或保存冰塊不是問題。
如果不是現在大清早的，又熬了個通宵，嵐莓也想喝點冰飲。
她去取餐時，注意到柜臺后面貼著一張手工繪制的劇院海報。
柜臺后，負責點單的微胖年輕女士注意到嵐莓的目光，高興地問：“您對戲劇感興趣嗎？”
嵐莓還未做出反應，她就放了兩張泛黃的紙張在嵐莓餐盤里。
“這是隔壁劇院的打折券，您可以和朋友結伴一起去。”
嵐莓想起之前朋友們的約定，連忙問道：“只有兩張嗎？”
“很抱歉。”微胖女士說，“只有來點餐的顧客才能得到優惠，您想要更多，或許就只能等下一次再來。”
嵐莓禮貌地點點頭：“好的，謝謝您。”
她端起餐盤回去，想著下次再邀請黛米她們一起過來。
誰知剛一放下，餐盤上的兩張打折券忽然被一只戴著白手套的手拿了起來。
洛斯里亞仔細看了一眼兩張打折券，隨即抬眼，用帶笑的目光看著嵐莓問道：“你想去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