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完結
林雁白沒有回答, 只道:“林甫臣他對我諸多不滿,他總覺得我蠢笨,無能, 似乎哪里都不能讓他滿意, 和林秉仁口中的那個你截然不同,他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 我這樣蠢,果然是不入流的女人生出來的孩子。”
“在之后的兩年里,林甫臣讓我裝成你, 天真爛漫,天真無邪。因為林甫臣從林秉仁那里得知,你在你外婆那里, 你就是這樣的一副嘴臉!”她的語氣逐漸開始變得憤憤不平:“他開始一次次為我整容,逐漸讓我變成你的樣子。我其實很惡心你這張臉, 可我又不得不配合他。在你初中以前的所有生涯里,你學習爛到離譜,卻每天惹是生非, 和沈家上下皆是矛盾, 你身上的傷口無數,我便要一次次模仿你的傷口。”
說道這里, 林雁白笑道:“后來景荼想縱火燒死沈家上下, 讓我發現了景荼的存在, 后來也全靠她, 才能讓你在劇組實習的時候翻不了身。”
沈知言絲毫不理會她眼中的得意,轉而問道:“勞德家族的亨利, 是怎么回事?”
“那年的一場聚會上, 我無意間得知了勞德家族的秘密。”林雁白一邊回憶, 一邊說道:“于是前往M國斯內塔利州的貧民窟,找到了亨利.布拉德.勞德,提前綁架了約翰.科波拉.勞德,我以梅若華的身份認識了亨利。”
沈知言問:“祝萊呢?”
“如你所說,我選了祝萊祝來弟,是因為我查到了祝穗的親生父親祝大慶,那個男人,有性侵兒童的案底,而祝萊也被性侵,她恨她的父親,卻不得不把女孩給她父親帶回去,一次次侵犯。”林雁白瞇了瞇眼,繼續笑道:“祝萊她生性陰暗,她是最好利用的存在,只是后來我沒想到你會被退學,不得不讓關九去幫你擺平。”
“至于后來,你想進入外國語學院當外交官,秦清霧在那里念大一,于是媒體開始渲染,外交官的復仇,吳桂瀾那邊我也開始布局,你果然進入滄江戲劇學院。”
聽到這里,沈知言忽略了她那些刻意隱去的信息,忽然問道:“你呢?為什么要當法醫?”
“而我,則因為你看電視劇的時候,隨口的一句,你要當法醫,當時林懷恩一家,都小法醫小法醫的喊你,林秉仁也知道這件事,他自然告訴了林甫臣。”林雁白冷笑:“于是……我成為了法醫,我竟然因為你的一句戲言,就要每天做這種惡心人的工作!”
沈知言聳了聳肩,提醒她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林雁白卻充耳不聞:“直到你大二那年,林秉仁去孤兒院。任青云是林秉仁的下屬,他是我的人,是他告訴我,那個時候你在福利院持續寒假義工。我不敢賭你后頸的傷疤會不會被發現,畢竟那太特殊了。那件事只有林秉仁知道,所以我只能放火把你燒死。”
沈知言嗤笑:“燒死?”
“是的,我一直盼著你死。”林雁白恨恨的說完:“后來便是你抄襲柏婳的事了。我利用光華娛樂總裁褚江山的養子褚侃,給柏婳施壓,說她寫的是什么垃圾,制造了和孫明甫的兒子孫德望的偶遇。大二的孫德望拿走你的作品,讓柏婳去抄襲。而孫明甫有抄襲前科,慣會沽名釣譽,他自然會保自己的兒子。”
“后來便是你在劇組實習,我利用陸思琪控制了景荼,對媒體說你□□。”
沈知言問她:“可是在那一次,陸思琪想殺了我,原因呢?你不要遺產了么?”
“那一年,秦清霧來林家為你掃墓。”林雁白眸光微動,隨后浮現出幾分溫柔的神色:“我喜歡上了她,可她從來不會看我一眼,從來不會,她越是這樣,我便越是心動。”
沈知言眸光冷淡了些:“可你也說了,她不會看你一眼。”
林雁白滿不在意的笑著說:“那又如何?只要林甫臣想要控制我,就只能通過秦清霧。”林雁白說著,忽然歪頭望向沈知言:“然而劇組那件事過后,你就逃去了國外,你怕了?”
“只是覺得煩。”沈知言默然片刻,坦白道:“確切來說,因為你這兩次的布局,逐漸變得接近完美,我沒辦法拆解了。”
“完美?”林雁白眸光暗淡,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在畫廊放火逼你回國,至于后來的事情,你便都知道了。”
沈知言沉默許久。
她并不做任何回應,林雁白期間一直靜靜打量著她。
過了好一會兒,沈知言道:“有一點我想不明白。”
林雁白:“請說。”
沈知言望向她,逐漸掀起唇角:“除卻了林懷恩這層關系,我和你沒有什么仇怨,你為什么非要這么針對我,按理說,我沒有記憶,我其實根本不會影響你繼承遺產,你為何自始至終都那樣針對我?一環扣一環,你到底多恨我呢?。”
“可笑!當真是可笑啊沈知言!我當然恨你!”林雁白冷笑出聲來:“憑什么!憑什么我要天真爛漫,白玉無瑕,不諳世事?!憑什么你說當法醫,很酷,我就要當法醫?憑什么我要被林甫臣整容了一次有一次,假裝成你的樣子?為什么偏偏是我?”
沈知言笑了笑,忽然望向她:“對啊,為什么偏偏是你?”
林雁白怔了下。
沈知言眸子里的笑意始終卻持續著:“你既然這樣不滿,為什么還冒充我,成為了林雁白呢?”
林雁白聞言,徹底沉默下來。
片刻后,她忽然道:“我愿賭服輸,你可以殺了我。”
沈知言勾唇笑笑:“這不對吧?”
林雁白猛然看向她:“哪里不對?”
沈知言笑了笑,開始根據對方話里的漏洞,逐一反駁:“你的消息來源不合理,若是林懷恩沒有告訴過你,而趙福昌也不知道自己戴了綠帽子,你是如何得知自己是林家人的。”
“雖然撕票很正常,但綁匪要錢是其次,他們要的,實際上是替換各大家族的繼承人,林甫臣一直以為我已經死了,他并不知道將來某一天繼承遺產,需要DNA鑒定的事情,他只是單純以為你結婚就可以了。”沈知言望著她開口道:“然而趙曉寒,你卻知道,因為你們自始至終,都沒打算殺了我。而當年的綁匪,也同樣集體默認了我是趙曉寒的身份,同樣的也沒有選擇殺我。”
“你當年一個孩子,初來乍到那樣的家族,絕對不可能買通司機,更何況挪用了三千萬,你放在了誰的賬上?”沈知言問她:“而你說這筆錢,通過司機的那場綁架,但是實際上,這筆錢出現在了林家二爺的賬戶,導致了林二爺這位原本繼承人的失勢。”
“對林甫臣而言,我死了才是最有利的,因為你比我好控制。”沈知言笑道:“但我還是在綁架中活了下來,是因為在你和林甫臣二人的眼中,我繼承那筆遺產的條件是不一樣了,林甫臣仗著薛增桓和外孫女沒有來往過,只傻乎乎的以為,長得一樣就可以了,實際上需要做鑒定。”
“以及……你是如何得知吳桂瀾要收養我這件事的?福利院有你的人么?你又是如何得知,我被那名老農民在河里撿到的?”沈知言望向林雁白,冷聲開口:“只有一個原因,綁匪是你安排的,或者是綁匪里有你的人,那名所謂的女綁匪把我扔到河里,又眼睜睜看著我被人救走。可你只是個孩子,你能控制綁匪么?”
林雁白的瞳孔猛然收縮。
沈知言笑笑:“你一個孩子,卻清楚的知道我在沈家的一舉一動。以及你提前替換亨利這件事,喬恩斯說過,這件事沒對人說過。這種家族的秘辛,誰會知道呢?又怎么會是你?林甫臣都說對此毫不知情,更何況是你。”
“如果你身體上后來模仿我受傷的傷痕,是林甫臣授意的,這根本不合理,為什么你要模仿我的傷痕呢?在林甫臣的概念里,我已經死了。”
“至于我高中時,你利用關九把祝萊送到鶴鳴中學,目的是為了把我騙到茅竹村,讓祝大慶像對待他女兒們那樣對待我,可后來關九卻又在我差點殺了裴澤川,要被逼著退學之后,主動幫我和學校調解,最后退學的反而成了裴澤川,而裴澤川在逃出國之后,死在了國外,這必然不是巧合。”沈知言望向她:“關九卻死于背叛,他背叛了誰呢?”
“你說利用媒體的鋪天蓋地的宣傳,讓沈家恐懼我成為外交官,阻止我進入外國語學院,你要做到這一點,首先要買通媒體。”沈知言嘲諷出聲:“可據我所知,當年滄江晚報是官方報紙,主編還是當年名動一時的盛羽,他是我外婆的門生,脾氣倔強,根本不會被買通,那么這起轟動的新聞,就必然是在國外‘真實發生’過的。而那時候亨利尚未掌權,如何操縱外交官復仇?”
沈知言頓了頓,望向林雁白。
她沉默了會兒,一字一句的向她發問。
“明明后面兩次是接近完美的布局,無論是抄襲事件也好,亦或是關于我在劇組實習,那人用自殺來證明我的猥褻,死無對證,都是完美對局。可高中在祝萊那件事上,你卻失敗了,讓消失的關九最后不得不出來收拾殘局。所以極有可能,那次的對局,掌控者,是你。”
“而后來……收拾殘局的。”沈知言笑看著她:“則成了我那位有史以來,真正的那位對手。”
祝萊的眼睛猛然睜大。
沈知言笑道:“我先前一直不明白,為什么在我和對方所有的對局里,那人的水平忽上忽下。尤其是到了最近,再也不像當年柏婳和陷害我□□時那樣讓人驚艷。”
林雁白沉默片刻:“你總要允許我犯蠢。”
“是嗎?”沈知言勾唇微笑:“在你的故事里,你只說了你和我,以及那些棋子,對吧?”
林雁白挑了挑眉:“還有誰?”
“江微雨。”沈知言微微笑著:“江微雨為什么會被你們推出來呢?我想,江微雨被推出來,是因為嚴頌秋的暴露,你擔心她會對我說些什么。”
林雁白沉默著望著她,臉色驟然變得有些蒼白。
到了此刻,她心中已然隱隱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可是……怎么辦啊?”沈知言望著林雁白,開心的笑起來:“你這回又一次失敗了,那你的母親——”
隨著沈知言的刻意停頓,林雁白猛然睜大了眼睛。
沈知言笑著繼續開口:“她一定會對你,特別失望的吧?”
林雁白望著她眼中愈發濃重的笑意,一時間竟然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Jesus,梅秋萊的軍師,英文名字是Jesus。”沈知言望向林雁白愈發慘白的臉色,緩聲笑道:“只有這樣傲慢的名字,才符合那個和我對局人的傲慢,不是么?”
“所有人都覺得,jesus作為梅秋萊的軍師,應該是個男人。”沈知言笑著望向林雁白:“當然了,只憑借一個英文名字,這不能說明什么。”
“可后來我的人查到,Jesus也是個衛城人,同樣身形瘦弱,喜歡穿一身白色西裝,總是用帽子遮著大半張臉,說話被手下們形容嗡聲嗡氣,所以,她必然是為了掩蓋她原本的嗓音……或許,對方應該,就是個女人吧?”
林雁白沉默下來。
“以及,你的遺傳肺癌——”沈知言笑著望著她,語氣卻同情地道:“是來自于趙福昌。”
林雁白驟然蹙眉:“你說什么?”
“我后來又再一次的去調查了林懷恩夫婦,以及趙曉寒的親生父母。”沈知言繼續道:“趙曉寒的母親早亡,但林懷恩夫婦,身體健康狀況卻是良好,你當時親口對我說,你的肺癌來自于遺傳,并非是你當年吸煙導致的,而趙曉寒的父親,趙福昌,卻是個人所共知的煙鬼,這些信息只需要找到他當年沒去林家,給林懷恩當司機之前的同事們,就可以打聽到,并非是什么難事。”
她說著,抬眼望向林雁白,仿若下出什么終極審判的判詞——
“林雁白,你是趙福昌的孩子。”
“你,根本不是林家的孩子。”
兩道驚雷驟然讓林雁白說不出話來。
“你現在主動站出來,無非是要保護她。”沈知言玩味笑道:可“她自始至終,都在利用你,她以林雁白的身份生活在林家,讓你一張臉整的面目全非,人不人,鬼不鬼……”
“不是的!后來我不需要整容了!她讓我不需要再整容了!”林雁白大聲否認:“她明明答應了我,要讓你變成我如今的樣子,然后去和薛增桓做鑒定,拿到了遺產,她就帶我遠走高飛!”
沈知言嘆氣,同情的望著她:“可是,在馮蕓老師所購買的,那兩張下個月的機票購買記錄里,只有她和周家瑩兩個人,并沒有你的名字。”
“……這,怎么可能呢?”林雁白一瞬間反復被抽干了全部力氣,她從沙發上起身,隨后直接走到門邊,推開門。
然而下一刻,她見到了走廊中滿是身著軍裝的人,同樣守在外面的,還有嚴陣以待,荷槍實彈的警方。
林雁白睜大了眼睛,望向沈知言:“你果然一早就知道,甚至早有準備……”
沈知言笑道:“是啊,不然,單刀赴會,那豈不是太危險了?”
沈知言走到門邊的時候,林雁白已然被控制了起來,她慌忙望向對門位置,那扇房門依舊緊閉著。
沈知言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不出意外,里面應該是馮蕓和周家瑩。
望著那些訓練有素的人群的后方,一位身著灰色西裝的老者肅然而立,他頭發已然花白,卻極有精神。
他身后跟隨者數名隨行的中年男人,他們態度恭敬,在一旁嚴肅報告道:“薛老先生,您放心,我們一定會保障小姐的安全!”
薛增桓默然不語,他只和沈知言遠遠對視著。
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沈知言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著開口:“外公。”
薛增桓眉心微微皺了皺,隨后,又有些局促的點了下頭,聲音卻沙啞又冷淡:“嗯。”
隨后,他直接吩咐左右:“破門。”
周遭人立刻恭敬回答:“是!!”
隨著房門的破開,莫名的,沈知言竟然擔心里面的周家瑩會被嚇哭,那樣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膽子又那樣小。
她明明做了噩夢,都會和沈知言打電話哭的。
然而意外的是,房間里只有馮蕓一個人,此時的她就靜靜的坐在沙發上,云淡風輕的品著茶,身上依舊穿著那身樸素的衣著,她臉上原本那些被她丈夫“家暴”用開水燙傷的丑陋疤痕早已消失。
坐在屋里的,是一位哪怕人到中年,依舊氣質絕然,儀態優雅的女人,此刻的她只是安靜的喝著瓷碗中的茶,姿態優雅又端莊,依稀可見當年的她在港城時芳華絕代的影子。
門口位置的警官們手中舉著槍,齊刷刷把槍口對準了她。
然而馮蕓卻不急不緩,似乎絲毫不把眼前的所有人放在心上,也并未覺得此刻她正在置身危險之中。
直到有位長官下令:“行動!”
然而就在這時,馮蕓忽然偏過臉來,她望著沈知言道:“若是不想周家瑩死,就自己進來,讓其他人滾出去。”
沈知言皺了下眉頭:“你手中竟然還有棋子可用?”
她這樣冷心冷肺的人,用自己的親生女兒周家瑩的性命做威脅,沈知言能夠理解,然而對方竟然手里還有棋子可用么?
根據蘇玉媛對警方的交代,馮蕓手中的所有棋子,都已經被警方控制了起來。
馮蕓只笑看著她,輕聲說道:“小沈,你若是不信,大可以直接讓他們闖進來,若是我半小時以后,沒有平安走出這家福利院,那么周家瑩,你的小妹妹,就會死。”
沈知言猶豫了片刻,對后方那位負責指揮的警官說道:“她手上有人質,是她的女兒。”
哪怕是見慣了窮兇極惡的匪徒,到了此刻,眾人心中亦是難免驚訝。
眼前的這個女人,竟然能那么云淡風輕的說出這樣的話,似乎在她的心里,她女兒的性命只是她用來和警方談判的籌碼。
下一刻,隊伍里已經有位身著西裝的男人站出來。
他臨時接管了此次和馮蕓的溝通,只站在房門外的走廊上,對她問道:“你的訴求是什么?大可以說出來。”
馮蕓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指尖指了指沈知言的方向:“我要她進來,陪我說會兒話。”
沈知言靜默的站在原地,她淡然的望著屋內的中年女人。
馮蕓似笑非笑的望著她:“怎么?懷疑我手中有武器?會殺了你?”
“這不是沒有可能。”沈知言頓了頓:“不如這樣,反正你手上有人質,有恃無恐,先讓警方進去搜一下,如何?”
“你們隨意,但只可以進來一個人,不許帶武器進來。”
沈知言回過頭,再一次向那名指揮官眼神詢問,指揮官的目光卻望向了薛增桓身旁的幾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
站在正中的那位男人沉默片刻,隨后下達命令:“答應她。”
隨后,隨著下一聲吩咐,有一名警官把身上的配槍遞給了身側的同伴。
隨后他快步進了屋內,一室一廳的房間并不大,很快便檢查完畢,而馮蕓身上只穿了一件立領毛衣,下身穿著一條黑色的女士長褲,都是貼身的衣著,若是藏著什么武器,應該能輕易讓人察覺。
檢查完畢過后,確認了安全,沈知言才進入了這間臥室。
馮蕓邀請她在沙發對面坐下來,沈知言禮貌頷首道謝,隨后便真的尊從她的邀請,在她正對面坐下。
馮蕓便為她倒了茶,隨后手指輕輕用力,推到了她的身前茶幾上。
沈知言靜靜的望著她,并未說話,也沒有伸手接那杯茶。
馮蕓抬眼看她,笑了笑:“怎么?怕我在水里下毒?”
“畢竟您可是港城有史以來最大的毒梟梅秋萊的軍師。”沈知言望著她,恭維笑道:“或許更確切的說,您應該才是真正的梅秋萊,畢竟當年的那個梅秋萊,不過是您的一顆棋子罷了。”
“家瑩那傻丫頭她一直都說你很聰明。”馮蕓笑著看她:“你方才同雁白說起,Jesus這個名字,我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過了。”
沈知言謙虛道:“您過獎了。”
她說完,又抬眼看著馮蕓,禮貌詢問道:“那我該叫您蘇媚蘭呢?還是應該叫您Jesus,亦或是馮蕓醫生?”
“名字只是稱呼而已。”
“您說的是。”
“所以。”馮蕓微笑著看她:“還是叫我馮老師吧,這樣顯得你我更加親近一些。”
沈知言勾起唇角,笑著說:“都聽您的。”
馮蕓像閑話家常一般的喊她:“小沈。”
沈知言應了一聲:“嗯?”
馮蕓問:“我有一點覺得奇怪。”
沈知言點了點頭,恭敬道:“您說。”
“為什么左游元被你控制起來之后,你就把視線轉移到了我身上。”
馮蕓取出了手機,開始播放著沈知言和江微雨一起被滄江娛樂電臺的主持人采訪過后,“即興發揮”的那一段視頻。
鏡頭被她直接拖到了最后,最終定格在了左游元忽然沖出來,在沈知言要開槍的那一刻,直接閃身慌亂撲過來的畫面上。
“因為朝令夕改。”沈知言說道:“一開始,隨著嚴頌秋的被抓,她導致了您的毒品生意暴露在我的視線里,順著這一條線索查下去,勢必會查到那位大毒梟梅秋萊的軍師,Jesus身上,也就是您當年的那個軍師身份。”
“可那又如何?”馮蕓望著沈知言,繼續問道:“即便是這樣,你也不應該能立刻推測到,我一家資金短缺的福利院的老師,會是那樣的大人物。”
“當然……讓我把視線轉移向你的,是因為林秉仁是林家唯一一個見過林懷恩女兒的人。”沈知言道:“而他當年拍戲要去未來福利院舊址取景,福利院就那么剛好,在那一年發生了火災,假設我是你,林秉仁作為唯一一個見過我的人,那我勢必會在他身邊安插人手,而且是他最親近的人。”
馮蕓欣賞的望向她,贊許道:“沒錯。”
沈知言笑笑:“所以那個縱火的人,在得知了林秉仁要來福利院之后,立刻選擇了要放火,確切而言,是要毀滅掉我身上的某個痕跡,當年綁匪在我背后留下的刀疤痕跡。”
“因為秦清霧已經對林秉仁說過,‘趙曉寒’被綁匪刺了數刀,一旦林秉仁得知了我身上的傷痕,再加上未來福利院的位置,距離當年綁架案綁匪所在的位置并不遠,所以……以林秉仁身為導演的敏銳度,一定會懷疑我的身份。”
馮蕓笑了笑:“可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至于懷疑到我的身上。”
“您還記得當年的那場大火么?那個著了火的房間,本來是我要住的,后來因為天氣太冷,我便把有空調的房間讓給了孩子么。”沈知言一邊回憶,一邊說道:“可在那一次的火災里,我未曾做任何防護就沖了進去,而你卻在臉上掛了一層浸濕了水的紗布,我當時僅僅是以為你在得知了火災發生之后,匆匆趕來,隨手拿了醫務室的紗布,導致了在那場火災發生的時候,你被濃煙所影響的程度比我淺。”
“況且,再加上那場火災過后。”沈知言繼續說:“你的親生女兒周家瑩被火嚴重燒傷,所以我從未懷疑過你。”
聽完沈知言的話,馮蕓微微笑了笑,啞著嗓音問她:“后來你為何想到了我?”
“可是后來,周家瑩卻對我提起,她屢次做噩夢,在她的夢里,她說有人在揮舞著滿是火焰的劍,在傷害我。”沈知言對她說:“所以我去了你身份證上的家鄉,冒州,去查了馮蕓這個人,然而凡是見過馮蕓的人都說,縱然你滿臉毀容的疤痕,但你的眼睛和她一點都不像,真正的馮蕓是一副圓的杏眼,而馮老師你,卻是眉眼如柳的模樣。”
沈知言看向馮蕓,對方表情淡然,眼神示意她繼續。
沈知言抿了抿唇,開口說道:“以及你的丈夫從未對你家暴過,我讓人去他曾經工作的單位查過,你們本就聚少離多,而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好人,他一門心思攢錢,只為了給你和周家瑩過上好日子。
然而他卻絲毫不知道,他的妻子正暗暗操縱著龐大的毒品生意,甚至在操縱者各個頂級名門世家的未來繼承人,他省吃儉用為了你?結果你呢?每個月從福利院當年一個月領著八百塊的薪水嗎?”
你從我八歲那年被綁架開始,頂替了馮蕓的身份,或許你是有意去接近周進這個老實人的嗎?你殺了馮蕓之后,冒充了馮蕓這個南方來的醫生,以外來媳婦的身份,順利進入了未來福利院。
只可惜,你的丈夫后來很快離世,他一死反倒是幫了你,你正好就有了借口,直接帶著售價樣,搬到福利院附近的村子里生活。”
“可就算我偽裝成了馮蕓。”馮蕓輕輕笑了笑,溫聲嘆息:“我也未必和當年的毒梟案扯上關系。”
“哦,您說這個。”沈知言同樣扯了扯唇角,笑道:“我也僅僅是開始了大膽猜測而已。”
馮蕓沉默了片刻,問她:“什么猜測?”
“警方在調查毒品案期間,您對宋院長說,是去給周家瑩去外地買藥了,我便去查了您的機票購買記錄,您并不在國內,而是去了M國。”沈知言笑著開口:“像毒品案調查這樣舉國轟動的案子,既然查到了毒品源頭是勞德財團,那么必然會要求國際警方那邊的配合,來連根拔起,所以你接連出國,那便是你這位利益相關的人,開始急了。”
“而與此同時,LK集團打壓勞德集團,亨利是你一手扶持起來的,你肯定會去幫她。”沈知言頓了頓:“這樣一來,便再次證明了您和亨利關系匪淺。”
“當然了,最重要的一點,是某一天林雁白喝醉了酒,說她母親眼里只有財富,權勢,在她口中可是格外的不堪呢?”說到這里,沈知言刻意去看馮蕓的表情,然而對方卻始終淡然淡定,并無半分不悅的神色,沈知言也不在意,只是笑著繼續開口:“可人家薛增桓的女兒薛青萍,是世家所培養出來的名門千金,再加上鄭淑枚那富可敵國的財產,薛青萍應該會對金錢不屑一顧才對。”
沈知言笑了笑,望向馮蕓,繼續以嘲諷的語氣開口:“所以在乎錢的,似乎只剩了你這位卑劣的小三,對吧?”
“你是否以為自己真的很聰明?”馮蕓眸光轉瞬變冷:“聰明到能猜到人性,所以才把林雁白耍的團團轉?”
“并不是,推測人性只是根據大概的情況來推演,而且林雁白她自愿斷了腿,恐怕也是不想讓你失望而已。”沈知言謙虛一笑,回道:“事實上,我只能分析出普遍的大眾心理情況,但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所以我絲毫不敢妄言,自己擅長揣摩人性。”
馮蕓不再看她,繼續輕描淡寫的喝著茶。
垂著眼道:“你覺得,林雁白為什么要模仿你的傷痕?”
“因為薛增桓后來開始不見林雁白和林甫臣了,這對你們來說察覺到了危險。”沈知言道:“若是薛增桓這樣地位的人懷疑了你們,而以他的身份,你們又沒辦法殺了他。
你們只是求財而已,完全不想把天捅個窟窿,所以當面對著薛增桓的懷疑,你不得不做戲做全套,當然了,還因為馮蕓老師,您是個就連衣服上的線開了口,都要一針一針再一次縫上的人,你做事有些完美主義。”
馮蕓欣賞道:“有時候我甚至會很希望,你才是我的女兒,而不是趙曉寒那個蠢貨。”
沈知言沉默了片刻,笑著譏諷道:“所以說不要當小三,否則沒有好下場。”
馮蕓動作一頓,冷淡望向她。
“小三生出來的女兒也是個不爭氣的廢物,屢次給你拖后腿,柏婳的抄襲以及我在劇組的那兩件事,你做的何其完美?”沈知言假裝問她說話,自說自話道:“怎么其他時候,被你這個廢物女兒一接手,你就要頻頻為她收拾爛攤子?”
“馮老師,當你從國外暗中處理完勞德家族的爛攤子,銷毀毒品往來記錄的時候,”沈知言笑嘻嘻的望著她:“回來看到你家雁白寶貝把江微雨推出來,是不是整個人都懵了?”
馮蕓表情一頓,望向沈知言。
四目相對,沈知言靜靜的和她對視著。
片刻后,馮蕓問道:“我讓林雁白模仿你身上的一切痕跡,然后呢?”
“這樣一來,等到林雁白結了婚,繼承遺產的那一天,”沈知言繼續道:“你們便會把我整容成林雁白的樣子,用毒品控制我,讓我去薛增桓那里拿遺產,屆時我便徹底失去了作用,你會直接殺了我。”
“先前我一直不理解,在鶴鳴的時候,為什么關九和王光澤這兩顆棋子,明明一起配合了行動,如果關九背叛了你而自殺,為什么王光澤卻沒有自殺呢?”沈知言補充道:“直到林雁白身上的痕跡同我一樣,我才明白,原來王光澤作為滄江一院院長的女婿,他不能死,畢竟全滄江的醫院系統,都和滄江一院相連。”
馮蕓笑著明知故問:“可這樣一來,當年林甫臣把林雁白整容成了你,現如今又把你整容成林雁白,不是把事情變得更加復雜了么?”
沈知言笑了笑:“若不是因為眼下這個冒牌貨這張臉,因為被林甫臣刻意整容了太多次,到了現如今整無可整,我想,你也不會采用這么冒險的辦法吧?”
“不過,”沈知言又繼續道:“或許你是自信的,因為你偽裝的足夠自信,所以導致了你很自負的以為,你能騙我吃下你的毒品,繼而順利帶我去整容,被你全程控制。”
“公平起見,”沈知言頓了頓,望向她毫無神采的右眼未知,那里顯然安裝了一只假眼,沈知言道:“不如您先說一下您的故事吧。”
馮蕓勾了勾唇角:“我的什么故事?”
“關于孫智麟綁架了那些孩子的故事,您當時應該在場。”沈知言道:“因為我記憶缺失,導致了當年的事一點都想不起來,所以我想知道,為什么我會承認自己是趙曉寒,而當年所有的綁匪,似乎都在配合你女兒頂替我這件事。”
“這要從你的出生還是講起。”馮蕓閉了閉眼:“你出生那天開始,鄭淑枚就說要把鄭家全族的資產給你,林甫臣從林秉仁那里得知了之后,便和道士做局,要和林懷恩一家修復關系。”
“鄭淑枚在你六歲那年死亡,她留下了整個鄭家全族的遺產,卻要求你結婚后才能繼承。在我得知了這筆遺產的存在后,便開始謀劃了這起綁架案。”
沈知言應了聲:“所以,你一開始的目的,只是為了綁架我?并不是替換各大家族的繼承人,繼而扶持你的傀儡上位?”
“是,接下來的事情,和媒體報道的差不多了……”馮蕓默了片刻后,道:“你所未知的不過是當年的細節。”
沈知言問:“什么細節?”
馮蕓淡聲開口:“當時,各大家族都收到索要贖金的電話,全部報警,警方開始介入。林家也收到了綁匪電話,但林甫臣不在乎那個孩子的死活,他特意讓人封鎖了消息。”
沈知言點了下頭:“能猜的到。”
“那時候的我因為剛被警方搗毀了所有毒品生意,已成定局,導致不得不假死脫身,讓警方以為梅秋萊這個主謀已死。”馮蕓望向沈知言,繼續道道:“綁架案是為了能迅速積累財富,同時要替換各大家族繼承人。”
她頓了頓,又說:“而替換亨利是因為毒品生意來自于勞德家族,接下來的計劃是用毒品來控制他們選定的各大家族繼承人。但那次綁架,唯一的意外便是你,以及,秦清霧——”
沈知言淡聲重復:“秦清霧被警方救走了。”
“那里是警方救走,確切來說,是你救的她……我沒想到當年,你們二人會識破我的偽裝,最后……秦清霧反而又回到了秦家,這樣一來,她還是杜鳴鳳的掌上明珠,還是替換不掉,于是……”
“你利用嚴頌秋潛入了杜家別墅,制造了一起意外,殺了杜鳴鳳。”沈知言恍然明白過來:“而這樣一來,秦望山這個贅婿必然奪權,”
“你說的不錯。”馮蕓道:“后來我便名人殺了秦家的長孫秦功顯,以方便輔佐秦岸渡,秦岸渡給爺爺使用毒品,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結果誰承想,連日來蠶食掉各大財團的,竟然就是這位LK集團的首席執行官,秦清霧。她們竟然是同一個人,于是我再一次功敗垂成。”
沈知言沉默了下,不理會她的唏噓語氣,淡聲提醒:“這些我都知道了,不如說一些我不知道的吧。”
“我讓孫智麟單獨把你關在了教堂。”馮蕓陷入了當年的回憶,緩聲開口:“而趙曉寒回林家,說自己是林懷恩的女兒,如今她父親死了,無處可去。林甫臣頓時有了個絕佳的主意,這在我的計劃之內,林甫臣對媒體說,被綁的是司機的孩子。
然而此時,在隔壁市拍戲的林秉仁卻給林甫臣打過去電話,林甫臣威脅他的父親,必須贖出那個孩子,不然他便公告媒體,林甫臣不得已答應,便讓林秉仁去交贖金。”
“然而后來隨著警方的介入,導致我決定,需要不斷轉移目標,我讓孫智麟去見你,告知你有人頂替你的事情,說你成了趙曉寒,而趙曉寒卻成為你。將來趙曉寒還會拿到你外婆的一切遺產。”
沈知言疑惑望向馮蕓:“你的目的呢?”
“興許,是聽多了我女兒嫉妒你,嫉妒到咬牙切齒,所以幫她出口氣吧。”
馮蕓說著,又看向沈知言,繼續道:“然而我萬沒想到,你當時似乎精準的察覺到了孫智麟提起的遺產,于是對孫智麟說:趙曉寒她拿不到的。”
“孫智麟問你原因,你說需要DNA鑒定,你說你外公特別討厭你,他一定會阻止我拿到遺產。”馮蕓嗤笑出聲:“當時你年齡又小,說了這樣的謊話,竟然把我們都騙過去了,其實你不過是為了保命而已。根本就沒有什么DNA鑒定,只是這些年薛增桓從來不見林雁白,導致了消息無從打探。”
“于是我便讓孫智麟,帶你去見教堂的那些孩子們,你若是像那些孩子一樣,聽命于神的旨意,告訴在場的所有綁匪,你是趙曉寒,你便可以活下來。”馮蕓望著她,玩味笑著詢問:“你猜,當年的你,答應了嗎?”
沈知言想了想,笑道:“必然會答應吧,畢竟已經說了個彌天大謊。”
“是啊,后來我開始懷疑,你所說的那個鑒定的真實性。”馮蕓道:“于是我提前一天,和秦清霧關在了一起。等你被轉移過來,我偽裝成被他們綁架的人,你應該是一眼便識破了我的謊言吧,你仍舊說自己叫趙曉寒。”
沈知言望向馮蕓的那只瞎掉的眼睛,大概明白了。
后來就是她和秦清霧合力制住了馮蕓,然后她來動手刺瞎了馮蕓的眼睛,在幫助秦清霧逃走的過程中,背后被綁匪刺傷,馮蕓便把她帶走了。
馮蕓一路把她帶到了一條河附近,把她丟了下去,又恰好被人撿到,最后送去了未來福利院。
馮蕓忽然望向沈知言,有些唏噓的語氣,溫柔道:“這些年來,我眼睜睜看著你長大,羽翼逐漸豐滿,比起林雁白和周家瑩,其實我在你身上是更加用心的。”
沈知言聞言,不再是先前那副談笑風生的模樣。
她轉而皺了皺眉頭,淡聲道:“你這樣說,會很讓我覺得惡心。”
“哦?”馮蕓看著她,笑著問:“若是沒有我,你會有如今這副模樣么?你的手腕能力完全在林雁白之上,這一切都是拜我所賜,比起你的親生母親,我似乎更稱職于母親這個崗位。”
恰在此時,沈知言收到了一條消息。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看到上面的內容,眸光微暗。
不過片刻,那人消息再次發來:[立刻出來。]
沈知言想了想,回復道:[我還有事情沒問清楚。]
她回復完,又重新看向馮蕓。
“蘇媚蘭。”沈知言冷冷的望著她,喊了她原本的名字:“你只是一個卑劣的小三而已,最后求愛不成,恨上了林懷恩,也恨林懷恩的妻子薛青萍,最后利用那場綁架,如你所愿的殺了你最恨的三個人。”
“你懂什么?”
“我不懂?”沈知言嘲諷出聲:“你殺林懷恩我能理解,或許這個男人玩弄了你的感情,可是薛青萍是無辜的,你的丈夫,那個忠厚老實的司機也是無辜的。尤其是我不理解你和綁匪勾結,身為小三的你殺死原配這件事,我最不齒的事情便是搞雌竟那一套。”
馮蕓冷淡望著她:“沈知言,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就跟我說說。”沈知言眼睛里依舊掛笑:“我來洗耳恭聽。”
馮蕓緩聲開口:“我本名你已經知道了,我叫蘇媚蘭。是衛城人,我16歲那年,衛城地震,我死了父親,我祖母覺得是我母親克死了她的兒子,對我們很是苛待,而她一個女人沒了丈夫,又長得漂亮,在整個縣城里被人欺負,無奈之后,我外祖父一家只能帶著我們去港城。”
沈知言應了聲:“這個我知道。”
“我有個表兄在港城賭場討生活。我們去了港城之后,我和母親重新在街上擺起了水果攤,雖然那時候大小幫派林立,幫派混戰,每天在街上發生械斗死人,但日子終究還能過得下去。
而我那個表兄在賭場做打手,雖然他沒什么大本事,又性子倔強執拗,所以在賭場做事五年,依舊沒得到什么機會。
不過有他護著我們娘兒倆,在收保護費的人來收錢的時候,他憑借一身蠻力,把那些人打跑,總比在衛城時那樣要好的多,被人砸了攤子,母親被人當街扇巴掌,結果卻不了了之。
沈知言皺了下眉頭:“當年的衛城竟然這樣——”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有半年,快年底的時候,我被一個混混看上,那混混當街對我用強,我表兄把人打了個半死。”馮蕓眸光深遠,已然陷入了那段久遠的回憶中,她繼續道:“可后來才知道,那個人的父親,是港城船王家林四爺林懷恩的司機。”
沈知言接話:“你就是這樣和林懷恩車上關系的?”
馮蕓繼續道:“港城各大幫派,其實背地里都多多少少和林家有關系,而林家家主林甫臣,才是那個貨真價實的地下皇帝。”
沈知言點了下頭:“明白。”
馮蕓嗤笑一聲:“這對于當時的我們來說,這無疑是惹了天大的麻煩,我們平民百姓,又怎么惹得起林家司機家的公子。
果不其然,這件事發生的當晚,林家便有人來了我們家,我表兄的兄弟和我母親被他們打死,而我則因為不堪受辱,搶了那男人手里的一把槍,直接開槍自殺。
他們放火燒了房子。
可萬沒想到,我和表兄都命大,活了下來。”
沈知言靜靜的聽著馮蕓說著。
“我表兄便帶我去見了他的老板。”馮蕓忽然笑了,她望向沈知言,繼續開口:“我以為經營那么大一家賭場的老板,至少會是個男人。”
沈知言配合接話:“結果呢?”
馮蕓笑了:“可我怎么都沒想到,她是個女人。”
“而且。”馮蕓眼中浮現出笑意來:“她還是個在男人堆里談笑風生,和我以前見過的那些唯唯諾諾的女人完全不同。我當時尚且年幼,并不知道,那其實是權利所帶來的光芒。”
沈知言眉梢微挑:“權利?”
“是。”馮蕓瞇了瞇眼,緩緩說著:“權利……”
“那個女人叫趙九鳳,旁人都喊她一聲鳳姐。那家賭場是她過世的丈夫交給她打理的。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望著我那張臉,竟然滿意地笑了出來。
她知道我想報仇,她說她和林家也有血海深仇,如果我愿意,她愿意把我送到林懷恩身邊。”
沈知言問她:“那個趙九鳳,為什么要幫你?”
“因為她的丈夫,也是死在了林懷恩的手上。”馮蕓解釋完,繼續說道:“趙九鳳培養了我兩年,她說我那張臉,是林懷恩喜歡的。我的目的是接近林懷恩,然后殺了他。接下來她有什么計劃,有什么目的,她自己會有主意,只是不需要我知道。我推測也是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畢竟趙九鳳不像是一個愿意為了男人隱忍那么多年,才復仇的人。”
沈知言抬起眼來看她,不解的問馮蕓:“你覺得趙九鳳是為了利益,故意跟你說了個死了丈夫的借口,所以殺林懷恩的?”
“這重要嗎?”馮蕓反問。
沈知言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馮蕓看著沈知言,緩緩說道:“后來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在趙九鳳的安排下,我順利的和林懷恩偶遇,他對我一見鐘情,風月老手的他第三天便把我帶去了酒店。”
馮蕓說到這里,她眼中仿佛綻放出了什么溫柔的光彩,她持續的陷入了那段回憶中。
聲音亦是愈發的溫柔起來。
“林懷恩林四爺果然如傳聞中的那樣,在風月場一擲千金,他風流浪蕩,英俊不羈,他身邊的女伴總是換來換去,我也知道,我永遠不是他的最后一個。
可我那時候并不覺得我的仇人是林懷恩,或許是出于對林家的畏懼,我只想殺了林懷恩的司機,以及司機的兒子。
但趙九鳳是我唯一的仰仗,如果沒有她,我連接近林懷恩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我又不得不服從她。”
沈知言聽的不自覺有些入神,她下意識開口:“然后呢?你動手了嗎?”
馮蕓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講述著:“林懷恩那時候在林家并不受重視,他排行老四,林甫臣那時候只覺得他不爭氣,每日除了和人爭風吃醋,惹是生非,欠下了一屁股的風流債,每天都有人找上門。
但在當時的我看來,他其實是個很不錯的男人,相貌英俊,對女人出手很大方,為人風趣,哄你的時候極有耐心,又博學多才,精通六國語言,各類樂器也是信手拈來,生意場上威風八面。
然而,我給林懷恩當女朋友那四個月,他從來不帶我出現在公開場合。”
沈知言遲疑開口:“浪子回頭的故事,其實大部分發生在小說里。”
馮蕓輕輕嘆了一聲,隨后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我明確的知道我只是他的情婦,用完了就扔。
我每天都被他安排在他的別墅里,等他一個月偶爾來上幾次。
這樣的日子等他膩味了,我便會被他趕出去,然后換下一個女人進來。”
說到這里,她直接抬起頭,又看向沈知言:“但是他……每逢他出現,又對我極盡寵愛。
整間別墅的傭人亦是對我十分尊敬,錦衣華服,山珍海味。
我覺得或許我生來如此,是被人捧在掌心的千金小姐。
于是到了后來,我試圖讓他換司機。
而他只是很戲謔的看著我。
我便撒嬌問他,一個司機而已,為什么不能換?
他說不要試圖干涉他的事。”
沈知言抿了抿唇。
所以林懷恩,這位林家四爺,的確挺讓人覺得微妙的。
“趙九鳳因我遲遲不動手,反復派人來催促我,后來她催促不成,轉而變成了威脅,說我表兄還在他手里,他派人送來了我表兄的一根手指。
可我當時……是的,我當時并不想殺林懷恩,我已經愛上了這個給我尊重的男人。
我終究還是沒舍得動手。
然而四個月之后,林懷恩卻讓我搬離了別墅。”
沈知言恍然愣了一下,她望向馮蕓,沉默片刻:“他看上別的女人了?”
“是,對方也是個在舞臺上唱歌的戲子……我們這一行,說好聽了是演員,說難聽了就是戲子。”馮蕓嘲諷出聲來,她看向沈知言,繼續道:“我那時候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有多絕情。”
沈知言沉思了片刻,道:“所以我大學時期,學校屢次讓我換成表演系,只是因為演員也是戲子么?”
馮蕓卻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感嘆著:“男人這種東西,他們愛你的時候百般寵愛,不愛的時候又棄如敝履,毫不拖泥帶水。”
“我哀求了他,請他別讓我走,我離開之后會死的。然而他毫不在乎,反而勾著桃花眼說:與我何干?”
“是啊……我只是一個情婦,和他的所有女人一樣,幾個月就會換新人。”
“我永遠也不是最后一個。”
“我再一次被打回了原型……而趙九鳳出于對我不聽話的報復,把我丟去了一家歌廳,說是歌廳,其實就是做皮肉生意的。
她每天讓不同的人折磨我,一天又一天,就那么痛苦的熬著,我試圖逃跑,又被他們抓了回來,又是新一輪的折磨。他們喂了我毒品,用來控制我。
從那之后,我再也沒想過逃走。
那款毒品,實在是太強大了。
在那兩年里,我開始痛恨所有人……
我不禁開始想,為什么我的母親要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卻又沒有給我很好的出身,沒有任何權勢的窮人,也有資格生孩子嗎?
我開始恨趙九鳳,恨這里的每一個嫖客,恨林懷恩。
而就在我幾乎窒息的每天都覺得活不下去,想要試圖自殺的時候。
林懷恩再一次出現了。”
沈知言愣了會兒,她琢磨了幾秒,才想了個詞兒。
——破鏡重圓。
“那一天他來談生意,卻遭遇了暗殺,我為他擋了一槍,他再一次把我帶進了他的那間別墅。
不過從那天開始,他對我的態度和以往不一樣了。
他似乎真的把我當成了女朋友,我和家里的傭人多說幾句話,他會生氣,會不高興,也會每日來見我,為我送些有趣的小玩意。
可是在那時候,我已經不需要他的愛了。”
沈知言頓了頓,沒搞明白這個故事走向,問道:“那你需要什么?”
“當然是權利,是財富。”馮蕓終于正面回答了她的問題:“我故意對他冷著一張臉,他反而對我越發上心。”
沈知言抿了下唇,點頭表示理解。
“他開始對我說生意上的事,說他如何用心,然而他父親愣是不待見他,總覺得他在胡鬧,說他還年輕。”馮蕓語氣變得輕快起來,唇角掛起笑意:“我便給他私下里出主意,他做事越來越受林家老爺子的喜愛,林二爺那位原本的繼承人反而不再受到待見。”
“就這樣持續了一陣子之后,林懷恩愈發得寵,到了新年那一天,他在大時代歌舞廳宴請了一個月,凡是有人上門,都能敞開吃喝。自那之后,全港城都知道,林四爺是將來是新一任的地下皇帝。”
沈知言問她:“那后來呢?他帶你回林家了嗎?”
“沒有。”馮蕓看著沈知言,嘲諷開口:“你的這位好父親,在期間兩年期間,他始終沒讓我離開那棟別墅。”
“我當時并不明白原因……”
馮蕓表情逐漸轉淡,她端起茶杯來,往嘴里送了一口,繼續說道——
“我后來,隨意找了個借口,殺了那個司機和他的兒子,為了我母親報仇。
我以為,他會怪我的。
可林懷恩甚至眼睛都沒眨一下,直接讓人把尸體抬了下去,隨便埋了。”
馮蕓說完,嘲諷的望向沈知言,問她:“你現在,還沒有感受到權利的魅力嗎?”
沈知言默了默,并沒有回答,只是道:“那后來呢?你大仇得報,你沒準備離開嗎?”
馮蕓冷聲反問:“我為什么要離開?”
“哦……”沈知言明白了過來:“你舍不得權勢,哪怕你的權勢,是借的林懷恩的。”
“是,哪怕是我借來的。”馮蕓望向她,繼續道:“我很享受這樣的樂趣,在我給他當“軍師”的那段時間里,仿佛整個林家,不,整個港城,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可自那之后,林懷恩反而很少來找我了,我還以為是他知道了我和司機之間的事了,亦或是……他有事走不開。”
沈知言推算了一下時間,主動開口:“薛老先生此時已然到了港城,他奉命來此。”
“是啊……因為戰爭開始了,在他沒來找我的四個月里,我每天都能聽到外面的槍戰聲,傭人們對此也經常提起,他們要變天了,薛將軍來了,要滅了港城所有的幫派,消滅掉港城所有的非法生意,毒品、賭場、黃色檔口。街上每天都有人傷亡……”
馮蕓說完,又把話題轉到了林懷恩身上,重新抬眼,放下茶杯看向沈知言。
“幾個月后,林懷恩又來了別墅。”
“那一晚他喝的大醉,他似乎遇到了特別嚴重的麻煩,嚴重到哪怕林家這樣的家族,都沒辦法處理。
原因是林家的人,在一場槍戰中,殺了薛增桓的兒子。
這樣一來世仇結下,事情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薛增桓只會把這個血仇算到整個林家的頭上。
林懷恩說他要想個辦法,要想個辦法保住林家……”
沈知言眉頭皺了皺。
馮蕓唇角勾笑:“我便提議——”
沈知言面無表情的望著她,表情冷淡:“讓人接近薛增桓的女兒,薛青萍,對吧?”
“是啊……林家子弟眾多,隨便選個相貌英俊的男人,去接近那個天真愚蠢的大小姐,只要拿捏了薛青萍,薛增桓便會投鼠忌器。”
馮蕓語氣得意。
沈知言卻越發覺得刺耳。
她的母親,當年便是陷入了這樣的算計里么?
“可林懷恩當時否認了我,說我這是小女兒家的看法,薛增桓要消滅港城的一切非法生意,是時代和大勢所趨,根本不會因為一場婚姻而有所更改。”馮蕓說到這里,眸光微微凝滯,冷聲嘲諷:“只是我怎么都沒想到——”
沈知言接話:“你沒想到,林懷恩后來對薛青萍一見鐘情,甚至不惜和整個林家為敵。而你再一次被這個男人拋棄了。”
馮蕓眸光冷然:“是。”
“后來,他和薛青萍相愛,不再理會薛林兩家的矛盾。他們二人搬到了山里的別墅,隱居起來。林甫臣亦或是薛增桓,都對他們二人怒不可遏。”馮蕓說道:“林甫臣登報宣布林懷恩不再是他的兒子,剝奪了他繼承人的位置。而薛增桓亦是和女兒斷絕來往。”
“那件事的結果,是港城一切非法生意消失,所有幫派也從此消失。林家這位龍頭不得不開始著手把所有的黑產洗白,開始轉而做正行生意。
在那樣蕭條的時代下,林甫臣若是想得到全港城的支持,自然要把和仇人之女在一起的兒子,趕出家門。”
馮蕓說完,就見沈知言望向她,開口問道:“那么你呢?金絲雀又離開了囚籠?”
“我?”馮蕓意味深長的笑起來,她說著,伸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后來我發現,我懷孕了。”
沈知言不解看向她:“可林雁白明明是趙福昌的兒子,她的肺癌來自于趙福昌,總不能來自于你吧?”
“是。”馮蕓冷漠的望著沈知言,忽然開口說:“因為在我發現我懷孕之后,我立刻讓那個孩子消失了,他甚至都沒有從我肚子里面生出來。”
“自那之后,我嫁給了趙福昌,如你所說,雁白她的確是趙福昌的孩子。
然而我以他司機妻子的身份,挺著大肚子站在他面前的時候,這個男人竟然慌了,仿佛我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讓他避之不及。
他立刻就要讓趙福昌送我離開山里,趙福昌還以為林懷恩要辭退他,嚇得夜里跟我抱怨了好一陣。”
沈知言問她:“那后來呢?”
“我本來以為,林懷恩鐵定要送我離開的,哪怕我每天住在趙福昌的屋子里,卻依舊會時不時遇到他。”馮蕓忽然笑著望向沈知言,一句一頓,微微笑道:“你的母親,薛青萍,她真是個容易心軟的善良女人。”
沈知言雙拳不自覺攥緊,咬牙向她看過去,冷聲詢問:“所以呢?”
馮蕓回憶道:“她天真善良,對林懷恩過去的事似乎一無所知,她只把我當成趙福昌的妻子,也因為我懷孕的關系,她毫無大小姐的架子,反而親自照顧我,她甚至讓我住在了你們北側的偏房里。”
“然而這樣一來。”馮蕓嘲諷的笑出聲來:“林懷恩每逢見了我,便總是盯著我的肚皮看,他始終覺得,那個孩子是他的。”
“許是他擔心我傷害薛青萍,或者對薛青萍說出來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他說,他愿意為當年的事情同我道歉,他現在想和他的妻子過平靜的生活,以前的事他想一筆勾銷,他那一天同我反思,說他當年對不起許多人,讓許多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馮蕓唇角勾勒著絕情的笑:“他說他的妻子改變了他,他說一切過往都已經過去了,他決心要和過去一筆勾銷,將來要當個好男人,好丈夫,好父親。
沈知言應了聲:“你顯然是沒有原諒吧?”
馮蕓冷笑,聲音陡然提高:“他浪子回頭!他決心做好人!希望我也能放下對他的仇恨,好好生活……”
沈知言望著她眼中的嘲弄神色,不發一語。
馮蕓望向她,嗤笑出聲:“可是沈知言,這憑什么?”
“你不覺得他一個滿手血腥的人,動輒要滅別人滿門的人,忽然這副浪子回頭……”馮蕓冷厲的目光望向沈知言:“他忽然決心做好人,要和過去的自己割裂的樣子,一筆勾銷的樣子,像是個笑話嗎?!”
沈知言沒應聲。
馮蕓的笑聲卻越來越大,聲音又尖又恨:“他想和過去一筆勾銷,那些死去的那些人呢?讓他害的家破人亡的人呢?!”
沈知言望了她一會兒,忽然怔了下,似乎抓住點什么:“你的意思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是啊……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馮蕓緩緩說著:“他也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接近他的目的,是鳳姐派過去殺他的。”
“在那幾年里,自始至終,他都在刻意玩弄我。”馮蕓冷冷的望向沈知言:“而當年我母親的死,是他親自吩咐司機做的。”
“可笑的是……”馮蕓語氣嘲弄道:“他竟然對我哭的泣不成聲的懺悔,說他當年幼稚的以為,林家的尊嚴不容下等蟻民所挑釁,所以便讓人放火燒了房子,結果燒死了人。他自從認識了你母親之后,真的愿意放下從前,愿意悔改了……”
“可這憑什么呢?憑什么……”
“我的人生,竟然一直在被他玩弄,被他耍弄……”
馮蕓望向沈知言:“你覺得,我該原諒他么?”
“所以……你是因為林懷恩殺了你的母親,才嫁給了林懷恩的司機,趙福昌。根本就不是因為舍不得林懷恩這段感情。”沈知言問她:“那你接下來要做什么?繼續為你的家人復仇嗎?”
馮蕓表情冷漠的開口:“當然不是,我要錢。”
察覺到沈知言疑惑地視線,對方緩聲說道:“你不懂,若是一個女人沒有男人,又沒有權勢仰仗,財富才是她賴以生存的東西。”
沈知言點了下頭。
“在那之后,林懷恩為了堵住我的嘴,他的確給了我許多錢。”馮蕓望向沈知言,笑著開口:“你的母親薛青萍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和我預料的一樣,她溫柔大方,處事妥帖,并不會因為我下人的身份而有所怠慢,我們以姐妹相稱。”
“林懷恩卻每天惴惴不安,他每次見我和薛青萍站在一起,他都會私下里勸我,讓我離他妻子遠一些,不要試圖做一些什么,他每次都很緊張。”
“他開始持續和我道歉,持續勸我不要再糾結過往,過去。他已經改了,他不再是以前的林懷恩,讓我就算為了肚子里孩子想,也不要試圖做一些什么。”馮蕓笑著看向沈知言,嘲諷出聲:“他甚至說,如果我愿意,他愿意收養我肚子里的孩子當養子,可以獲得和他的孩子一起長大的權利。”
“可這對我而言,是羞辱,因為我不需要男人施舍的身份,我需要的反而是財富,通過林懷恩的懺悔,所獲得的財富。”
“他似乎不再是當年那副有魄力的樣子,開始變得懦弱,我知道他的懦弱來自哪里,他的妻子,以及肚子里的孩子,都成了他的軟肋。”
“我十分享受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樣子。”
“事實上,那時候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我確實不方便對薛青萍做些什么,更何況林懷恩時時刻刻都讓人盯著薛青萍。”
沈知言問:“后來呢?”
馮蕓說:“后來,我的孩子先出生了,趙福昌給她取名趙曉寒。”
“這不合理吧……如果按照你所說,林懷恩知道自己以前錯了,他向你卑微的道歉。”沈知言望著馮蕓,繼續問道:“那為什么你后來又失蹤了?”
馮蕓憤恨出聲:“這才是林懷恩讓我惡心的地方!”
沈知言挑眉看去:“怎么說?”
“他或許當時剛見到我時,的確真心懺悔過,我也明顯能感覺到,他的確為了你母親改變了。”
“可后來,他終究覺得我的存在,會影響到他的安穩。”
沈知言代入了一下,分析道:“或許你的存在,影響到了他的洗心革面。”
“是,甚至于我的存在對他而言,倒更像是過去的污點,而且時刻會出現在他的面前。”馮蕓用一種格外森寒的語氣嘲諷道:“畢竟我只要活著一日,就要保證我永遠不對薛青萍說出真相,我就像是個定時炸彈,讓他每日惶恐不安。”
“所以……林懷恩還是想要殺了你?卻被你發現了?”沈知言恍然間反應過來:“在你生趙曉寒的那一天,所以傳聞中的你,死于難產?”
“是。”馮蕓語氣變得愈發低沉:“我再一次在你父親的手里,死里逃生。”
沈知言想了想,不解的問她:“為什么不帶走趙曉寒呢?那是你的女兒。”
“女兒?”馮蕓嗤笑:“一個女人帶著大筆的財富,已經極有風險,若是再加上一個孩子,那我接下來想做的事,如何能做得成呢?男人們之所以能成功,只因為他們足夠心狠。”
沈知言頓了頓,說:“可趙曉寒留在林家林懷恩也不會善待她,你這個想法其實……”
馮蕓冷冷打斷她,以她久居上位者的吩咐語氣道:“別反駁我,難道你不想知道,后來的事情是怎么發生的嗎?”
“不難猜測吧。”沈知言迎著她的視線,不閃不避:“當時的港城百廢待興,林家又轉行了正當生意,那么所有黑產隱入地下,而你又渴望權勢。所以你利用了梅秋萊,實際上,梅秋萊的軍師,也就是那位神——Jesus,才是真正的掌控者,你有巨大的資金,你又因為給林懷恩當過軍師,故而你很熟悉這些生意,所以開始做起了黑產生意。”
沈知言望向馮蕓,繼續開口:“你有能力,有手腕,先前港城的毒品、賭場、黃色生意,全部在你的操作下聚攏起來,尤其是毒品生意,你和勞德家族的合作。”
“而你,一手操縱了當年的那場綁架案,目的不過是因為地下毒品的生意開被警方嚴打,而接下來只會打擊的越來越嚴,你這個生意便徹底做不下去了,倒不如想個新路子,因此,你便選擇了,替換掉各個家族的繼承人。”
馮蕓沉默了片刻過后,望著沈知言忽然笑了笑,她忽然問沈知言:“你被綁架的那一天,在那棟別墅里,他抱著薛青萍的尸體,他哭著求我放過你,說他愿意為此贖罪。你就不覺得……這很像是個笑話嗎?”
沈知言沉默了下,問她:“就算林懷恩你非殺不可,那薛青萍呢?你說了她對你很好的。”
馮蕓并未回答。
沈知言只能繼續問道:“趙福昌呢?他可是趙曉寒的父親。”
“趙福昌從一開始,便是我接近你父母的媒介。”馮蕓道:“就像是周進,你口中的那位老實人,他也是周家瑩的父親,不也還是死了?”
沈知言驚訝望過去:“周進并非死于意外,而是你殺得?”
“很奇怪么?”馮蕓反問。
“為什么?”沈知言蹙眉:“他是真心對你和周家瑩好的。”
“還能因為什么?”馮蕓遺憾嘆氣:“他這人,哪兒都好,就是在某一天發現了我臉上的疤痕,是假的。”
沈知言沉默著。
“之前我屢次出國,畢竟亨利不像嚴頌秋他們,被我親手養大的孩子,終究還是聽話一些的,我讓他們去死,他們不敢有怨言。”馮蕓呼出一口氣,語氣有了些疲憊:“亨利卻是不一樣,他不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出身于貧民窟,其實和我很像,我們是同一類人,他一旦享受了權勢,便不再愿意放下。”
沈知言蹙眉:“所以你和亨利,并非你控制他的關系,而是通過林雁白……賣女求融?”
“話別說的這樣難聽。”馮蕓笑道:“只是彼此利用而已,而他又不吸毒,并且對待毒品十分警惕,現在,你明白了么?”
沈知言想了想,點了下頭:“大概是明白了的。”
馮蕓笑了笑,老師提問學生一般的道:“說說。”
沈知言語氣平靜:“你本是衛城人,因為地震去了港城,后來林懷恩殺了你的母親,于是你要找他尋仇,然而后來你卻憑借著這個男人認識到,權勢的重要,比起男人,你更享受權勢。
所以你接下來給林懷恩當軍師,后來又操縱了梅秋萊這位同鄉當傀儡,在林家被薛增桓毀掉所有的非法生意后,迅速接管了港城的地下黑產生意,從此成為了真正的幕后地下皇帝。”
馮蕓勾唇笑道:“是這樣。”
“可是后來好景不長,八年過后,你的生意變得岌岌可危,警方對毒品的打擊力度越來越大,你明確察覺到了很快便會沒了生存空間,而槍打出頭鳥。所以你讓梅秋萊死了,做出群龍無首的假象。”
沈知言望向馮蕓:“期間你應該去山里偷偷見過了趙曉寒,而且從趙曉寒那里得知了鄭家那筆巨額的遺產,所以你制造了一場驚天的綁架案,因為除了鄭家,其他家族的財產同樣重要。”
“所以,當你前陣子從國外回來,發現了林雁白瞞著你,指揮著一眾棋子們騙我入局,要讓江微雨以穿越者的身份被我殺死,同時要利用我殺江微雨,讓我入獄的時候,左游元才會前后不一致,舍命幫江微雨擋槍,出來阻止我開槍。”
沈知言繼續分析道:“因為我和江微雨誰出了事,你都拿不到兩家的財富,然而林雁白卻屢屢逼我殺人,或許她應該是在和你反抗,反抗她作為我的影子活著的日子,永遠見不得光,而且她還身患絕癥。
她應該很希望獲得你對她能力的認可的,然而她破的案子,是你這位港城前地下皇帝幫她的,而她對古董那撿漏的逆天運勢,也是你這位母親為她暗中鋪路。”
“除了你親自操縱的那兩盤棋局,也就是柏婳和我劇組猥褻那兩件事,其他時候林雁白每次獨立和我對局,她要么會輸給我,讓你出來給她收拾爛攤子,要么……她就是想直接殺了我,或者逼我殺人。
現在仔細想來,在劇組的時候,那個落水的女明星后來自殺了,根本就不是她以死來向媒體證明,我真的對她猥褻過這件事。”
“而是因為她再一次聽了林雁白的命令,想試圖在水中殺死我。對林雁白而言,比起錢,她更希望能和你離開這里,所以當她得知你只帶小女兒離開,她才那樣絕望。”
沈知言說到這里,望向馮蕓:“而在你眼里,無論林雁白逼我殺人,亦或是直接殺我,你都不能順利拿到那筆遺產。”
“可對林雁白而言,只要我活著一天,她就要永遠模仿著我的一切。”沈知言推測著林雁白的心理,進行模擬:“或許,她每天睜開眼睛,照著鏡子,望著鏡子里的那張讓她惡心的臉,明明此時的她和我長得迥然不同,她卻依舊覺得惡心,覺得難以接受,所以她屢次對我用小動作,同時也導致了她暴露的越來越多。”
沈知言說著,望向馮蕓,馮蕓和她沉默對視,終于道:“這是她的宿命。”
沈知言卻頗有些可惜的搖了搖頭,不禁嘲諷笑問:“馮老師,林雁白,真的是你生的么?”
馮蕓沉默著,只靜靜的望著她。
片刻后,她嘆氣道:“她或許,更像她的父親。”
沈知言嘲諷笑著開口:“馮老師,如果您有下輩子,不要再試圖找老實人結婚了吧?”
“只是隨意選兩個男人而已,縱然基因不好。”馮蕓閉了閉眼:“你又懂什么?”
“我是不懂。”
沈知言淡聲道:“我只是單純覺得,自從林懷恩這個浪子,傷了你的心,從此之后,你故作做出一副封心鎖愛,把自己偽裝成醉心事業,醉心權利和財富的樣子,怪可笑的。”
“我同你說了這么多,也解釋了這么多,”馮蕓到了這一刻,情緒再一次變得激烈,她猛然看向她:“你為什么還不相信,我并非為了你那個微不足道的父親!”
沈知言頓時覺得好笑,她慵懶的向后一靠,懶散道:“馮蕓,你把自己都騙過去了吧?這些年裝的很辛苦,對不對?”
馮蕓只冷冷打量著她。
“你給自己洗腦的自己都要信了。”沈知言笑著道:“你表現不在乎周家瑩,也數次不理會她的病情,打著她病情的緣故出國,好方便你處理你骯臟的那些生意。
你也不在乎林雁白,不然不會任由林甫臣對她隨意打罵,任由林甫臣帶著她屢次整容,甚至林甫臣給她和秦清霧訂婚,你都想將計就計利用了吧?
畢竟秦清霧背后靠著的是京城的范老,而秦家你已經掌控了秦岸渡,只要秦岸渡用毒品持續控制秦望山,秦家的財富便是你的囊中之物。
你的一樁樁,一件件,表面上看起來冷心冷肺,這個世界上似乎除了權利和財富,就沒有你所在乎的東西了嗎?”
馮蕓笑看著她:“你覺得我在裝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沈知言反問:“不是么?”
“沈知言。”馮蕓重新端起了手中的茶杯,她笑了笑,放到唇邊喝了口冷掉的茶:“你當真以為,自己寫了幾部劇本,得了些許網上的贊賞,便能揣摩人心了么?
“你說你不在意林懷恩,那為何在經歷了那樣的情場浪子之后,便一連嫁了兩個老實巴交的男人。”沈知言思索了片刻,才說:“你嫁也便罷了,婚姻嫁娶,本是自由,最后卻又隨意殺死了他們,你對他們生命是如此的蔑視,無論他們對你多好,你似乎都覺得無所謂……”
馮蕓瞇著眼望向她,冷嘲開口:“他們對我好,我便要回報,是什么道理?”
“可是,那一切都是林懷恩對你做的。”沈知言淡淡望著她:“你能懂么?林懷恩的錯,你為什么要報復在無辜人的身上?”
馮蕓笑了起來,她的笑聲里滿是冰冷:“你這副說教的樣子,和你父親當年,簡直太像了……”
“你真的是因為恨林懷恩,才對那兩個男人這樣殘忍的么?”說道這里,沈知言勾了勾唇角,用無比惡趣味的嗓音說道:“……被你殺了的林懷恩,是那樣的知情識趣,他要權勢有權勢,要相貌有相貌,還會哄你歡心,和他一比,兩個老實人又算得了什么?”
“兩個老實人所生的孩子,對你來說應該不值一提吧?你是不是每次睡夢里,或者是欲求不滿的時候,都會想到林懷恩那個賤人呢?”沈知言嗓音里笑意加深了些:“或者是說……你和其他老實男人上床的時候,是否也想的是他呢?”
“沈知言!”馮蕓驟然厲聲打斷,她忽然冷笑著望向她,笑容逐漸擴大:“你這樣故意激怒我,是為了讓我說出周家瑩在哪里,對吧?”
沈知言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已經不重要了。”
這下輪到馮蕓愣了,電光火石間,她似乎恍然間想到了什么:“周家瑩,怎么了……她……”
沈知言卻并沒有回答,只是淡然的望向她,冷淡開口:“先前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么有人從被我從沈家收養那天開始,就開始了對我無休無止的算計,她對我抱有極大的恨意,她希望我無時無刻不得好過。”
“可現在想來,你興許是和林雁白一樣吧……”沈知言嗤笑一聲,望著馮蕓開口:“林雁白是但凡看到我這張臉,便惡心的想要殺了我,而你則是看到我這張臉,便想起你和林懷恩過往的一切。”
馮蕓冷冷盯著她,卻矢口否認:“你錯了,我不在乎林懷恩。”
“是啊……不在乎林懷恩。”沈知言低聲笑著:“你不在乎林懷恩,你能記起來他過往的一切細節,明明都快三十年了吧,你卻能清楚的回憶起他的一切,你不在乎林懷恩,卻屢屢設局針對我。你或許讓我活著,不止是為了我外婆家那筆富可敵國的遺產吧?”
馮蕓聽了她的話,似乎覺得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我若非為了遺產,你說,我還有什么理由,讓你這樣的小畜生能夠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因為你覺得林雁白是廢物,林雁白屢次對我下死手,最后你都幫她收拾了爛攤子。”沈知言望向馮蕓,分析道:“在你眼里,她這樣是懦夫行為,而你自詡為只為了權勢,不會為了任何人,只為了自己而活著的人,必然不會像她這樣。”
“所以。”沈知言平靜的望著她,繼續開口:“你不讓我死,還因為你要證明,你在乎的根本不是林懷恩,你已經忘了這個男人,可你若是殺了我報復,就證明你和林雁白一樣,都是沉不住氣的懦夫,所以你不得不讓我活著。”
馮蕓表情微顫。
片刻后,她卻忽然笑了:“為什么你總以為自己能揣摩人心呢?沈知言,這是我第三次問你,但我不希望再問你第四次。”
沈知言挑眉笑看著她:“你問我第四次,會怎樣?”
馮蕓冷了冷眸光:“那周家瑩便徹底活不成了,我說了,我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
沈知言沉默了片刻。
“可是就在剛才。”她對馮蕓淡聲說道:“就在剛才,周家瑩已經被專案組的同志找到,只可惜,找到的是她的尸體……”
馮蕓一愣,她的眼睛猛然睜大了一些,隨后,很快的,她立刻恢復如常。
神情淡漠道:“我知道了。”
“警方在解救她的過程中,她被你的人殺了,”沈知言語氣低沉了些,淡淡開口道:“馮蕓,這就是你培養出來的好棋子,殺起人來絲毫不手軟的好棋子。”
馮蕓聞言,眼中流露出幾分異樣的神色。
但不過幾秒鐘,馮蕓已然淡定下來,她語氣平靜道:“他們本該如此。”
她的態度仿若在面對一個陌生人,只除了方才第一時間的真情流露,再之后又變成了冷漠絕情的模樣。
沈知言站起身來,語氣艱澀的開口:“我已經不想知道,你到底是真不在乎,還是假不在乎了。”
馮蕓聞言,反而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你和林懷恩,你們這兩個爛人,才應該,生生世世在一起,”沈知言背對著她,緩聲說道:“我不管你愛他也好,恨他也好——”
“無所謂。”沈知言很輕的笑了一聲,嘲諷道:“誰在乎你們這些惡心膩歪的情愛故事?聽了只會讓人覺得惡心罷了。”
她說著,不再理會馮蕓一瞬間暗淡下去的眼神,直接轉身往外走。
她人一走出房門,外面早已經嚴陣以待的警官立刻涌了進去。
他們訓練有素的沖到馮蕓面前,直接把人控制住,同時用力把她的兩只手鉗制住,為她兩只手上戴上了手銬。
沈知言不再理會身后的一切,她只覺得很累。
滿腦子都在想著,秦清霧還在教室等著她,然而當她站在走廊上,面對著烏泱泱的人群,又越過人群,看向了走廊玻璃窗的窗外,外面早已經漆黑一片。
“沈小姐……”一位身著西裝的中年男人喊住她。
沈知言停下腳步,偏過頭:“您有事么?”
男人默了片刻,笑著對她提醒道:“老師讓我轉告你,他這幾日都不會離開滄江,你有時間可以過去,陪他老人家聊聊天。”
沈知言應了一聲:“嗯。那我回頭和他電話說。”
男人說著,揮了揮手,不遠處的幾位黑色西裝的男人立刻跟上,在經過她的時候,又不禁紛紛側目打量。
沈知言淺笑頷首,禮貌打著招呼。
其中一男人玩笑道:“大侄女,你還記得我么?”
沈知言沉默了片刻,仔細望了望眼前這位體型微胖的中年大叔,恍惚間有了點印象:“我看電視的時候,似乎見到過您。”
男人一怔,隨后朗聲大笑。
“誰跟你說這個了。”他眼中又帶著幾分無奈:“是你小時候,在京城老宅,我還抱過你,那時候你才六歲。”
沈知言恍然間明白過來。
薛增桓在電話里和她聊過一件往事,那時候鄭淑枚剛剛過世,林懷恩一家從港城飛到京城,前去給老人家奔喪。
在那場葬禮上,薛增桓全程冷著一張臉,甚至不允許林懷恩和薛青萍進門,然而沈知言還是趁機溜了進去。
她那時候個子小,一路誤打誤撞,來到了薛增桓的書房里,老人家那時候在書房中哭的泣不成聲。
沈知言便把手里的半塊餅分給他,年紀幼小的她那時候并不懂得親人離世的概念,只是不忍心那個老爺爺一直哭。
薛增桓明明很討厭她,卻鬼使神差的把她抱在了懷里,她便抓著對方的胡子玩,完全不怯場。
當薛增桓在電話里講到這里的時候,語氣嚴肅了些,同時告訴她。
所以,當整過容的林雁白,在林甫臣的陪同下,前往京城的時候,薛增桓一眼便看出了眼前那個明明長著和她一樣的面孔,卻畏畏縮縮的孩子,是假的。
薛增桓在電話里說,她的孫女絕不是畏畏縮縮的模樣,必然是坦然真誠。
所以林雁白,從一開始便穿幫了。
而后來薛增桓也的確暗中查了她的下落許多年,然而最終卻還是沒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沈知言穿過人群,正要離開,就在這時,被壓著走出房間的馮蕓忽然笑出聲來。
“沈知言!”
她笑著笑著,忽然喊她的名字,笑的不可抑制道:“你也覺得林懷恩是個爛人吧!對不對?連你這個親生女兒都覺得他是爛人,那他哪怕是死了,他依舊不得安寧!”
她一邊笑一邊罵,到了此時,方才沈知言在她臉上見到的淡定神色已然全都消失不見,她瘋狂的趁著上半身,往沈知言的反方向怒聲喊著:“沈知言,林懷恩他對不起我!他就應該同我認錯,他輕飄飄的一句要做好人,就把我丟在戰火連天里!”
看押她的警官沉聲提醒:“少說幾句!”
“我憑什么要少說!”馮蕓聲音尖銳的喊道:“就是林懷恩對不住我!他讓我一輩子困在這破舊的福利院里,一輩子隱姓埋名的活著!若非是他讓我看到了你們富人如何紙醉金迷,我又何必滿手血腥的活著!我又何必成為人人喊打的毒梟!”
“憑什么!”
馮蕓冷冷的望著沈知言,語氣中滿是憤怒:“憑什么林雁白給了你這么多機會,你仍舊沒有殺人,憑什么林懷恩的孩子,可以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活在這個世上!”
“是你不干凈而已。”
“馮蕓,你沒有資格不甘心。”沈知言遠遠的望著她,淡聲開口:“你的毒品毀了那么多人,從你決定走向這條路開始,你就已經沒有資格當個清白人了。”
馮蕓緩緩的閉上眼睛。
曾幾何時,她的愿望僅僅是在那條老街上,能和母親安穩的擺攤而已。
那時候雖然日子清苦,但至少她能每天一整開眼,就能見到清晨的陽光,就能聞到隔壁酒鋪的梅花酒氣息,也能和經過她攤子前的英俊小伙調侃幾句,談笑間讓她不自覺羞紅了臉。
只可惜那個時候,一切都隨著林懷恩放的那場火給毀了。
事到如今,她開始思索著沈知言方才對她說的那些話,她真的不在乎林懷恩么?
可若是不在乎,又為何念念不忘了這么多年……
恰在這時,身后有人手臂的力道用力推了她一下,馮蕓被推了一個踉蹌。
她因為當年的那場福利院的火災,親手燒傷了周家瑩滿身的傷疤不說,還讓她腳腕被重物砸傷,從此變成了跛腳殘疾。
她后悔嗎?
如今一無所有,落得被槍斃的下場,就連周家瑩也死了。
原本,她是要帶周家瑩一起出國的,她甚至還約了國外心內科的權威教授,來為她看病。
然而……
現在就連周家瑩也不在了。
馮蕓想到這里,又不自覺搖了搖頭。
她覺得沈知言一定是故意那么說的。
她會后悔嗎?
或許不會吧。
她學著沈知言方才的樣子,望了眼窗外的夜色,恍惚間不自覺開口:“都已經這么多年過去了啊……”
身后的人再一次推搡她一把,不悅催促:“你這樣的毒販,槍斃一萬次都不夠的!”
馮蕓眼角的淚無聲滑落。
她想。
或許,她并不后悔。
只是若再能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去港城,也一定不會去認識林懷恩。
沈知言回了教室,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秦清霧,偌大的教室只剩了她一個人。
沈知言走上前,秦清霧便站起身來,把那件黑色的羽絨服套在她的身上,她腦子里忽然涌起了一個莫名的念頭。
她先是眨了眨眼睛,隔著一段距離望著秦清霧,秦清霧的視線向她看過來,沈知言直接伸開手臂:“秦清霧。”
她身上羽絨服又軟又厚,脖頸上都是毛茸茸的白色羽毛,而秦清霧也是被同款的羽絨服包裹的嚴嚴實實。
室內的溫度并不高,為了通風,窗戶還敞開了一個小縫隙。
秦清霧望著她的眼睛。
沈知言忽然說:“我們這樣抱著,像不像兩個北極熊?”
沈知言說完直接傾身向前,一下就環住了秦清霧整個人。
秦清霧先是聽了她的話,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會這么抱上來,秦清霧回抱住她,沈知言順勢抱緊了她的腰,直接手臂用力把人抱在懷里。
她就這么站在空蕩無人的教室里,隨后抱著秦清霧轉了兩圈。
“秦小姐。”沈知言松開她,眸光閃閃,她抬眼望著對方的眼睛,笑著說:“有你在真好。”
秦小姐彎了彎眉眼,就那么溫柔的笑看著她:“結束了嗎?”
沈知言用力點頭,笑著回答:“結束了。”
秦清霧垂下眼眸,望著沈知言有些干澀的唇,眸光不自覺染了幾分笑:“要一起去吃東西嗎?”
沈知言卻站著沒有動。
因為秦清霧此時在望著她的唇瓣,而此時她也看著秦清霧的唇,她的薄唇粉潤漂亮,讓人格外有親吻的欲望。
沈知言傾身向前,吻了吻她的唇瓣,然而秦清霧這次雖然是溫柔地回了應她,但似乎在有意無意的在輕輕啄著她有些干的唇瓣。
本來就沒打算在教室里接吻,沈知言心中本來就慌,生怕會有小朋友經過看到。
然而秦清霧一這么吻她,她整個人似乎都有點破功,不自覺笑出來,隨后直起來腰身,笑看著她不說話。
秦清霧偏了下頭,沈知言一抬眼,便望進了她深邃無波瀾的溫柔眼眸中。
秦清霧彎了彎眉眼,語氣輕柔:“方才講了很多話嗎?”
沈知言抿了抿唇,點頭:“嗯。”
秦清霧又問她:“心情不好?”
沈知言想了想:“有一點……也不是很不好其實,看到你就好啦。”
秦清霧眸光中笑容盈溢,溫柔如皎月:“好,那我們回家。”
她清亮的眼眸望向秦清霧,她的目光似乎透過秦清霧深邃溫柔的眼眸,恍惚間想起了相親時見面的場景。
沈知言抬眼望著秦清霧,心臟跳動忽然變得有些急促,她臉不自覺又變得紅了一些。
可誰又能想到,那樣美好的秦小姐,如今會成為她放在心上的人呢?
秦清霧輕聲笑了笑。
“……你在笑什么?”沈知言臉一瞬間紅的愈發不自然。
秦清霧垂下眼睫,彎曲的食指輕輕掛了下她的鼻尖,聲音透著溫柔繾綣的暖意。
“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沈知言靠近了她一些,重新把人抱在懷中,小心翼翼的、珍而重之的把她抱住,沈知言璀璨若星的淺色眼眸中倒映著窗外的夜色。
她的呼吸陡然間變得不像樣,卻輕聲低喃:“秦清霧,謝謝你一直在等我。”
秦清霧柔柔的笑著:“嗯。”
沈知言又說:“我真的特別喜歡你。”
秦清霧溫聲應道:“我知道的。”
沈知言臉紅的同時,又不自覺扯開唇角,笑看著她。
她看了秦清霧幾秒,隨后抬起手來,和她十指緊扣,開心道:“那我們回家。”
秦清霧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眸,莞爾笑著應了。
二人隨后和宋院長以及一眾老師告別,沈知言一路開著車,和秦清霧一起回了深海一號的房子。
一進了門,沈知言就迫不及待的抱住她,隨后笑意盈盈的望著她的眼睛:“秦清霧,你冷不冷?”
秦清霧主動吻了吻她的唇角:“還可以。”
沈知言迎接了這個主動的輕吻,隨后正要傾身上前,把她抱的更緊一些。
秦清霧卻望著她的眼睛,緩聲提醒:“按照你以前的習慣,是不是需要貼春聯?”
沈知言點頭:“是啊,要貼的,圖個喜慶,不過昨天我們去超市的時候,明明什么都買了,就是忘了□□聯。”
秦清霧問她:“你不是從公司拿回來了?”
沈知言含糊應了一聲:“是拿回來了……不過,他們那群人說什么,要增加新年的趣味性,所以就專門定制了空白的春聯紙,但是我毛筆字不是很好看,因為小時候沒怎么用心學。”
秦清霧了然:“我來寫。”
“秦清霧……”沈知言眼前一亮,下意識就想抱她,然而很快反應過來自己手指濕漉漉的,卻還是用胳膊環住她,驚喜道:“你怎么這么厲害呀?你毛筆字寫的很好看嗎?”
秦清霧云淡風輕:“馬馬虎虎。”
“噗。”沈知言沒忍住笑:“那就是很好看啦?我女朋友真厲害呀,怎么什么都會呢?”
秦清霧輕輕推開她:“你后面花園的院子里,準備放什么?”
沈知言想了想:“春天還沒到呢,寒冬臘月,這么早就要考慮種什么這個問題嗎?”
秦清霧:“光禿禿的,并不怎么好看。”
沈知言悶聲笑起來:“那干脆做個大型貓爬架吧,方便小黑去爬。”
“聯系人專門定制么?”秦清霧挽起袖口,收拾著島臺上凌亂的殘局:“從設計到出來成品,應該需要很久。”
“倒也不用那么麻煩,我自己開電腦抽空畫一個設計圖出來。”沈知言幫她一起收拾,接過她手里的砧板,滿不在意道:“這樣一來就耽誤不了太久了,我也不需要和對方設計師溝通。”
“沈知言,你如果某一天不做影視行業。”秦清霧走過去,幫她擰開水龍頭里的溫水:“你考慮做什么?”
“嗯?”沈知言仔細想了想,“應該不會當設計師,我覺得這一行容易禿頭,和寫代碼,或者寫劇本一樣,都容易掉光頭發。”
秦清霧很輕的笑了下:“所以呢?”
沈知言擅長許多東西,她的興趣愛好也多種多樣,如果沈知言愿意的話,她可以從事的行業應該選擇很多。
沈知言卻認真望著秦清霧,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當然是安心當秦夫人。”
秦清霧被她逗笑,眉眼彎起來:“我記得你一開始的夢想,是在家里躺著。”
沈知言臉不自覺紅了紅,輕咳一聲,斂下眉眼說:“是的……”
早飯結束之后,沈知言拆開了包裝紙,踩著椅子往門上貼春聯。
秦清霧站在不遠處提醒她:“右邊一點。”
沈知言小心翼翼的挪動著:“現在呢?”
秦清霧:“再往左一些。”
沈知言:“……可我剛才只移動了兩毫米,所以現在再往左移一毫米?”
秦清霧嗓音含笑:“0.5吧。”
沈知言停下動作,轉身看著她笑:“你是不是故意的呀?”
秦清霧笑了笑:“那不然我來貼?”
沈知言連忙說:“別,你已經寫了一手漂亮的毛筆字了,若是再辛苦你貼,那我真的就一點貢獻都沒有了。”
她說著,繼續轉過身,輕輕移動了手中的那副字,問她:“現在呢?”
秦清霧打量了片刻:“剛剛好。”
沈知言還是有點不放心:“那需要高一點嗎?”
秦清霧看了眼左右的高度,視線又不禁落在沈知言的腰身處。
因為室內暖氣充足的關系,沈知言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家居服,此時隨著她抻著手臂的動作,她上衣的下擺隨著力道撩起,露出了柔軟細致而又光滑有力的腰身。
沈知言等了一會兒,不見對方回答。
她喊她:“秦清霧?”
秦清霧眸光暗了暗,說:“不需要。”
沈知言便用小釘子固定了春聯的位置,隨后接過了秦清霧遞過去的膠棒,從下往上從春聯背部涂抹上膠液。
她一邊輕輕拍著固定,一邊對秦清霧說:“你發現歪了記得提醒我啊。”
秦清霧:“嗯。”
沈知言覺得秦清霧似乎忽然不想和她說話了。
這股莫名的感覺讓她有些茫然,她剛才做什么了?
好像也沒說錯什么話?
就在這時,她聽秦清霧問她:“你最近經常去健身房么?”
沈知言疑惑:“是啊,因為午休的時候,公司有幾位同事說要戒煙,她們便一起去健身房,把時間填滿,就能方便戒煙么,我就跟著她們一起去了。”
她說到這里,恍然間明白過來,又立刻解釋:“我們是去健身的,不是為了去那個地方,趁機看女孩子身材的。”
秦清霧聲音里意味有些莫名:“嗯。我知道。”
沈知言:“……我真沒有,我不是那樣的人。”
秦清霧聲音柔下來:“只是覺得你身體線條更加流暢了些。”
沈知言眨了眨眼,回頭看她:“你說什么?”
秦清霧:“你聽到是什么,就是什么。”
沈知言恍然明白過來,她抿了抿唇,笑著看秦清霧:“你的意思是……你喜歡我現在的身材?”
秦清霧避開她灼熱的視線,斂下眉眼。
卻淡聲回應:“嗯。”
沈知言看著她,忽然鬼使神差的問:“昨晚你不是摸過了么……為什么今天才發現,我身材變好了?”
秦清霧繼續不看她,淡聲回應:“燈光太暗了。”
沈知言悶聲笑起來,故意大著膽子惹她:“那下次我們開燈——”
然而她那個“做”字還沒說出來,秦清霧已經看向她說:“沈知言,歪了。”
沈知言愣了下,隨后立刻轉過身,望向眼前的春聯。
隨著她剛才得意忘形的聊天,手指不小心蹭到貼好的位置,導致被膠固定的那一小塊尾端位置變得皺巴巴的。
而且一整張似乎的確歪了一些。
她扭頭望向秦清霧:“要不然您秦總受累,再寫一次?”
秦清霧:“不想寫了。”
沈知言沉默了會兒,討好的語氣試探:“那不如……秦老師你教我?我來寫吧。”
“可你剛才寫的那幾個字……”秦清霧語氣盡量委婉:“不是一朝一夕能學會的。”
沈知言噎了噎。
——這好像也不是很委婉?
秦清霧:“你先下來。”
沈知言站著不動,問她:“我下來你就愿意再寫一遍嗎?”
秦清霧好笑又好氣的看她:“我若是不答應,你是不是就不下來了?”
沈知言站在椅子上,仿若有了拿捏她的把柄,耀武揚威的居高臨下看她,笑著說:“你這話說的沒錯,秦小姐答應還是不答應?”
然而沒成想,她說完之后,那姑娘卻直接轉了身,只留給她一個云淡風輕的好看背影。
她故意拖長了尾音音調:“哦,那你就在上面呆著吧。”
沈知言:“欸……不是?”
秦清霧便不急不緩的轉身走開了。
沈知言連忙從椅子上跳下來,在后面笑著喊她:“你真走了?不管我了?秦清霧……你怎么這樣啊?”
沈知言說完,唇角卻始終掛著笑意。
此時,別墅外有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傳來,她聽著動靜就覺得熱鬧。
雖然不是跨年夜,別墅不遠處的湖邊已經升起了一場煙花盛宴。
在之前的時候,每逢過年,她回到家里,仿佛進入了一個沉悶的牢籠里,熱鬧和歡聲笑語從來都不屬于她。
好在現在秦清霧愿意陪著她,對她來說已經是人生最大的幸運,好像隨著日積月累的相處,孤獨已經在逐漸離她遠去,孤零零一個人待在角落里迎接新年的日子,也仿佛成了一場遙遠的虛幻夢境。
而眼下的甜蜜和幸福卻成為了現實。
她不經意間眸光一瞥,看到秦清霧方才所在的位置旁的桌上,放置著一張被撕下來的信紙,上面應該是被她寫下了字跡。
旁邊放著一支中性筆,筆帽還沒來得及蓋上,顯然是剛寫下不久。
此時窗外有一絲凜冬的寒風溜進來,天空中似乎又下起雪了,那一絲微凜的寒風卷起了桌上的那一頁紙。
那張紙上不知道被她寫下了兩行什么字跡,沈知言遠遠看去,是她一如既往的,清秀而又有風骨的字跡。
秦清霧寫了什么呢?
算了,先不管了。
畢竟她女朋友在家里,明天看也是一樣的,還是先去樓上找女朋友重要。
于是,沈知言快走了兩步,迅速穿過了客廳,順著旋轉樓梯往樓上走去。
在這寂靜無人的夜里,那張紙頁飄忽間被風卷到半空,順著那一縷突如其來的微風吹到明亮的燈光下,上面的字跡在溫暖客廳橘黃調光線的照射下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惟愿——
至暮雪白頭,逢冬日暖陽。
前路平安順遂,凜夜永不摧卿骨。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