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歡迎回家
這話一出, 費伊洛都驚到了,完全沒想到。
剛進入副本沒多久,他們在上直升機分散前其實含蓄地確認過罪者是誰, 但當時大多數人都否認了, 也有小部分人沒說話。
聞酌就屬于沒出聲的那部分。
“這個副本有什么和你契合的罪名嗎?”
“很重要?”
“不重要。”但費伊洛難得好奇。
費伊洛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 聽到不喜歡聽的話就要掀桌子, 看不慣的人就送他去死, 想要什么東西就立刻得到……以此類推,她對一個人的罪名產生了好奇心,理應該不擇手段得到答案。
但這是聞酌。
于情于理都暫且沒法用強硬的手段。
費伊洛遺憾地嘆息一聲:“那,開始投票?”
周圍的環境突然變了, 車廂依舊森*晚*整*理是車廂, 但座椅盡數消失, 一張圓形的桌子出現在中央。
聞酌邁開腿, 走到唯一一支紅色蠟燭前駐足。
投票結果不言而喻, 是無需多想就能得知的答案。
首先在場都是主城居民, 基本都遵守那個心照不宣的約定,即便有個別幾個想使壞,也影響不了最終結果。
審判長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啞,但這次卻叫人莫名聽出了幾分柔和來。
“恭喜, 你已獲得赦免。”
聞酌耳朵微動,察覺到了微妙之處。
他記得之前秋香園師父被赦免的時候, 審判長有報出師父的罪名編號,但到他這里卻省略了。
聞酌記得自己的編號——A00001。
關于他自己的答案從一開始就初見端倪,只是沒有去細究罷了。
溫貝貝渾身一松:“終于結束了。”
費伊洛看向聞酌:“節哀。”
即便再覺得不可能, 但事實就是事實,席問歸已然死亡。
一陣風吹過, 桌上的蠟燭搖曳著就熄滅,發出呼啦啦的聲音。
下一秒,眾人眼前一黑,除了費伊洛誰都沒注意到聞酌在審判之桌消失的剎那向前走了數步。
一只手伸到審判長面前,大不敬地提起黑色兜帽。
展現在眼前的并非空落落的骸骨,而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身體。
聞酌抵住對方心臟的位置,溫熱的觸感下是有節奏的鼓動聲。
指尖虛虛描摹著,聞酌忽而道:“從前你就對人類很感興趣,他們的血肉、心跳……情感。”
兩人的距離靠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對方微燙的呼吸:“你都想起來了?”
聞酌沒說話。
“如果你剛剛不說,他們都會成為你的養料。”
“這不是為了滿足你想審判我的愿望?”
被戳穿小心思的審判長并不慌亂,他于黑暗中將聞酌擁進懷里,用斗篷圈住:“沒有人可以審判你。”
他說:“我也不能。”
面前的畫面驟然一變,一座高大復古的門出現在眼前。
“有鑰匙的。”身前人松開雙臂,輕聲說。
聞酌想起來了……那把萬能|鑰匙。
他問:“里面有什么?”
“沒有什么特別的。”
聞酌將鑰匙插入,手腕輕輕一轉,厚重的大門打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門后確實沒有什么特別的。
只有千千萬萬個審判長,斗篷下的身體沒有血肉、沒有心臟,默不作聲地在恭迎此間的主人回歸王座。
他們低著頭,齊齊面向聞酌的方向:“歡迎回家。”
無數道聲音交織在一起,統一的聲調統一的頻率,好像從始至終說話的就只有身后的人。
……有點中二了。
但不能過分苛求一個連撒嬌吃醋都要和別人學習的……異種。
聞酌轉身,微微偏頭吻上了黑色兜帽底下的審判長,后者欣然受之。他們撕咬著彼此的嘴唇,就像在撕咬彼此的靈魂。
“久等了。”聞酌半瞇著眼睛,用擠出的閑暇說,“辛苦。”
辛苦在此間等待這么多年,分裂出千千萬萬個自己,守著這一方天地,不斷地給他送去養分。
是的。
此間的每一個乘客、每一個罪者,都是祂的儲備糧。
這是一個活的世界。
祂即是世界,亦是聞酌。
許久后,呼吸急促的審判長忽而意識了什么,他抵了下聞酌的肩膀:“你……沒有全部想起來?”
“很重要?”
“……不重要。”審判長認真地思考著,“也許是因為你沒有進入上個站點的檔案館,不過我都想起來了。”
時間在此間顯得十分漫長,畢竟是各個時空的交界點。千萬年的等待讓他的記憶十分模糊,直到進入療養院的閣樓。
他看到了一個檔案架,只屬于自己的檔案架。
當然,上面并沒有什么罪名信息,只有曾經被他自愿獻祭掉的自己。
……祂沒有吞噬他。
他確實曾死在戰場上,卻并非人類主場的戰爭,而是人類眼中代表高等生命、混亂與污染的祂們的戰爭。
人類稱呼祂們為異種,代表詭譎與死亡。
人類是戰爭中城門失火之下的池魚,死傷慘重。
祂們無聲地污染著周圍的一切,蠱惑人類、萬物成為自己的信徒,那些弱小的異種也不例外,會朝圣一般前仆后繼地獻祭自己。
而他其中最狂熱的信徒。
彼時,聞酌還不叫聞酌,他亦不是席問歸,也不是什么審判長。
祂們沒有名字。
他獻祭了自己,供其吞噬,以換取勝利的曙光。
那場戰爭宏大且絕望,但最弱小的人類卻夾縫求生,奇跡般地存活了下來。戰爭中勝利的異種于深淵中陷入沉眠,人類且得一絲喘息的空檔。
他們將那場戰爭稱為“諸神之戰”。
在諸神之戰中獲得勝利的“聞酌”獲得了更多的能力,祂打破了時間與空間的限制,祂的爪牙化為列車,遍布縱橫交錯的空間、探往過去與未來,將一個個人類帶來此間,成為自己的養料。
祂公平地恩賜給每一個人離開的機會。
但多數人抓不住這項機會。
他們終有一日將被祂吞噬。
……
聞酌和烏托邦副本的罪名共性是“感染”。
他睜開眼,發現席問歸就在身邊。費伊洛等人竟然沒有對席問歸的突然出現發表疑問,好像他本來就該在這里,而非之前眾人所以為的“死亡”。
席問歸說:“他們不會記得。”
聞酌問:“這個站點就此關閉了?”
席問歸頷首:“余下的票也會失效。”
聞酌在想一件事。
在副本里的時候,他對那些被病毒程序感染的虛擬人有食欲——理論上并不應該。
即便他并非人類,食物也至少是生命體,而不會想吃一團數據。
除非那些所謂的“病毒程序”是活的,是類似異種般的存在。
如果艾伯克還活著,知道聞酌這樣想,估計會更加毛骨悚然。不過艾伯克不會知道了,他到死都不確定自己的世界是否和“烏托邦”一樣,只是一個虛構的存在。
而他的猜測確實是真的,艾伯克的世界也是某個時空茍延殘喘的人類文明打造的諾亞方舟,是虛構的數據空間,只不過比“烏托邦”更真實、更龐大。
車廂響起的廣播聲拉回了聞酌的思緒,“各位乘客晚上好,我是本次列車列車長黃絕。列車下一站抵達【主城】。本次列車經停三天……”
“到了。”
很快,列車在主城站停靠,眾人一一下車。
聞酌走在最后,看向天空中緊閉的巨大眼睛。
那是他本體的一部分。
他微微一晃神,便仿佛隨著巨眼的視角俯瞰了城內眾生,所有的惡與怨都無處遁形——那是最受他喜愛的養分。
路邊有人在說:“今天是審判日誒。”
“不知道這次會是誰……”
“也許和上次一樣,是哪個組織的大boss,也許是某個寂寂無名的炮灰……”
“全憑審判長喜好嘍!”
“他選人還有喜好?”
“誰知道呢……”
聽著周圍嘈雜的討論,聞酌睜開眼睛,身旁的席問歸忽而問:“要自己來嗎?”
聞酌拒絕了,依舊將選擇“祭品”的權利交由席問歸:“你來。”
很奇怪,雖然沒有完全想起來很久以前的那些過往,但得知自己并非人類,聞酌的心里并沒有感到絲毫不適,甚至沒有產生一絲波動。
本該如此。
費伊洛幾人沒聽懂他們在說什么:“你倆怎么說?”
“去吃飯。”聞酌語氣平淡,“餓了。”
“行,那我們先走了。”費伊洛說,“有空再聚。”
本來這次副本耗時就長,很多人都揣測費伊洛是不是死了,她得回黑森林鎮鎮場子,沒空扯別的。
古吉拉情緒有些低迷,和戲子一起緊跟費伊洛的步伐,而溫貝貝等人早就分散離開,最后只剩下聞酌與席問歸二人。
“要再去一趟閣樓嗎?”
“同一個站點還能去兩次?”問完聞酌便反應過來了,畢竟通道都是他打開的,自然是他想去便去。
果然,席問歸說:“其他乘客不行。”
“先不去了。”聞酌說,“那不重要。”
確實不重要。
和遙遠的過去相比,他們身上多了太多“人”的影子,學會了占有與創造羈絆。
席問歸隱晦地勾了下嘴角,顯得十分愉悅。
“你好像很滿意當下的狀態。”
“你不滿意?”
聞酌瞇了下眼睛,驕矜道:“尚可。”
席問歸拉起聞酌的手,試圖找個小館子吃飯。
雨又開始下了。
他想起了從前,聞酌總是很喜歡下雨。
“——所以上次坦白為什么還要撒謊?”聞酌沒拒絕牽手,只是問,“我應該不會因為偷渡而處罰你,列車自然不會給你送去車票。”
所以席問歸上次說的什么因為偷渡罪不得不離開十年的理由根本不成立。
他是列車世界最特殊的存在,無論怎樣的錯誤都會得到赦免。
“……”
秋后的賬終究還是來算了。
不過沒關系,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