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正月已經過去。
奈奈生每天除了鍛煉就是學習,空閑時間逗逗哈羅,偶爾也會和宮野志保她們出門逛街,生活過得規律又安逸。
降谷零忙著工作,難得才休假,挑了個周五把伊達航給的那兩張游樂園的套票放在奈奈生桌上。
后者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捂著耳朵閉眼睛背單詞。一個詞連音帶義念五遍,壓低聲音嘀嘀咕咕像在念經,降谷零記得自己好像只在小學的時候用過這種背誦方法。
他瞥了眼桌上的材料,發現她刷題進度倒是還挺快,正確率也高。
“明天有時間嗎?”他等著奈奈生復習完最后幾個單詞,然后才問。
奈奈生睜開眼,看見那兩張票時眼睛立刻亮了,“你終于有假期了嗎?”
“嗯。”降谷零笑笑,“去約會嗎?”
“當然要去!!”
奈奈生推開單詞本,興高采烈地撲過來摟他,降谷零順手接住整個人撲到他懷里的姑娘,臉上浮現笑意,在她額頭上吻了下,“先吃晚飯。”
兩人第二天起了個大早,照舊帶著哈羅出去跑了一圈,然后把它送到提前定好的寵物旅館,這才開車出發。
伊達航給的票剛好是降谷零高中時打工過的那一家游樂場。那里近兩年翻修過一次,至今依然是東京周邊人氣最高的游樂園之一,一到周末,到處都是帶孩子的家長和約會的年輕情侶。
檢票入園后,奈奈生立刻拽著他一路小跑著去穿越仙境那里排隊。
當初游樂園出事的時候,那個嫌犯負責的就是這個過山車。她當時在游戲里瞥到就覺得眼饞,現在終于有機會過來,當然第一個就拉著降谷零去了。
過山車總是最受歡迎的項目,開園沒多久就會開始排隊,所以奈奈生才這么著急。
可惜,因為要送哈羅去寄養,他們入園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穿越仙境早就排起長龍。奈奈生興沖沖趕來,見狀也只好排到隊伍最末尾,發出失望的一聲嘆息。
降谷零被她抱著胳膊一路半拖半拽地帶過來,看著前面黑壓壓的隊伍,也無奈,“好像要排很久,也快中午了,我去買點吃的?”
“好。”
奈奈生留在原地排隊,等了一會兒,遠遠望見降谷零拿著兩個熱狗和一杯飲料在往回走。
隊伍比剛才前進了不少,奈奈生怕他找不到自己,正想揮手示意一下,就見到他被兩個年輕姑娘攔下了。
那兩個姑娘手里拿著手機,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面帶緊張地和降谷零說著什么。
奈奈生挑了下眉。
之前他還以安室透身份待在波洛時,奈奈生就沒少撞見這種場面,于是一看就明白過來——零又被搭訕了。
“安室透”待人接物都很周全,有時候直到笑瞇瞇地把別人哄走時,對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被拒絕了這件事。
但那是在波洛,以安室透的身份。
安室透是單身,降谷零可不是。
奈奈生鼓起臉頰,打定主意,但凡零拒絕得慢一點點她就要立刻蹦出去宣示主權。
她懷揣著小心思縮在隊伍里探頭探腦,結果就見到降谷零突然越過兩個女孩子的肩膀,抬眸直直地朝她望過來。
兩人視線剛好對上,正在偷看的奈奈生被抓了個正著,愣了下,不明白零是怎么一眼就看到她的。
降谷零對著她輕輕揚了下下巴,不知道說了什么,那兩個女孩很快也跟著看向她,沒過多久就匆匆離開了。
等他回到隊伍,奈奈生先發制人:“你很受歡迎啊!”
降谷零把手里的可樂和熱狗遞給她,看著她啊嗚一口咬下去,臉頰一鼓一鼓,還要倔強地睜著那雙亮亮的大眼睛瞪他,他忍著笑替奈奈生抹了下唇角的醬料。
奈奈生正疑惑他怎么不接話,就聽到降谷零湊過去和她耳語,“剛剛隊伍最末尾那個男生一直在看你。”
奈奈生下意識要轉頭,被他用食指戳了下臉頰,只好停下動作。
“現在沒在看了。”
奈奈生把那一口熱狗咽下去,狐疑:“你騙我呢吧?不要轉移話題,剛才那兩個女孩子跟你說什么了?”
“哦,問我要聯系方式。”降谷零很坦誠,“我說我女朋友會吃醋,她們就走了。”
奈奈生這才滿意,低頭去吸可樂了。
降谷零笑笑,轉頭瞥了眼隊末。
直到他回來時還在不甘心地探頭往這邊看的男生已經不見了,大概是看見剛剛的親密舉止終于死了心。降谷零瞇了下眼,輕輕呵一聲,這才用紙巾不緊不慢地擦掉指腹的醬料。
下了過山車,奈奈生又拉他去別的地方。最后花了一整天時間,如愿以償地實現了她從小到大對游樂園的所有想象。
吃到了樂園招牌火雞腿,面不改色地逛了鬼屋,在跳樓機下墜的前一秒牽了手,也在摩天輪最高處接了吻。
幾乎是一刻不歇地玩到天黑,奈奈生的游樂園之旅終于在旋轉茶杯那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由她掌舵,兩個人在里面瘋狂轉成了一道幻覺,出來之后一個扶柱子一個扶膝蓋,沉默地背對彼此緩了五分鐘。
“你、你怎么不攔我……”奈奈生臉色煞白,踉踉蹌蹌地摸到一張長椅上坐下。
第一受害者降谷零沉默地坐到她身邊,聞言飛過來一記譴責的眼刀,像在說“你怎么好意思這么問”。
奈奈生順著回憶了一下。
呃,他好像確實攔了來著。
“我可能沒聽到。”她干笑,癱在椅子上懶得動了,“剛好,休息一會兒……”
游樂園吉祥物之一的棕熊正好從他們面前慢吞吞地路過。
已經過了六點,現在應該是它一天中最后一次出來營業。
被一群小孩包圍著,它手里抓著一大把氣球,正挨個分給他們。
降谷零當初干的也是同樣的工作,奈奈生于是多看了幾眼。
有一個小孩在拿到氣球之后發出一聲歡喜的尖叫,邁著小短腿高高興興地撲到了一旁一個女人的懷里。那個顯然是她媽媽的女人彎下腰摸了摸她的腦袋,對她笑著說了句什么,小女孩立刻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奈奈生看得有點入神,不自覺露出羨慕的神色。
“想要嗎?”降谷零注意到她的表情,跟著往那邊看。
雖然這么問,但他也知道奈奈生想要的大概不是氣球。
“不用了。”
奈奈生果然搖搖頭,最后看了一眼那對牽著手離開的母女,收回目光。
她從來也沒有過真正的家人——盡管明美一直對她很好,可是中間畢竟還隔了一個宮野志保。
兩人不能經常見面。很多時候反而是奈奈生會主動承擔起責任,作為姐姐和志保相處,去照顧這個和她處境相同、又比她小了三歲的“妹妹”。
她在得到愛之前就先學會了付出,可有時候也會不可避免地想,那種被家人寵愛、被朋友環繞著長大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樣的?
長大之后,奈奈生重新得到了許多,也漸漸過上了小時候日思夜想的生活,可是錯過的東西就是錯過了,早已經成為記憶中一片確鑿的遺憾。
對她來說,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降谷零也望向那對母女的背影,喉結動了動,開口時卻問,“晚上九點有煙火,想看嗎?”
煙火秀是游樂園的經典項目了,每個周六晚九點開始,從十幾年前起就一直是這樣。他在這里打過工,自然對這個再清楚不過。
奈奈生嗯了聲,起身,“我先去趟洗手間。”
她整理好心情,從洗手間回來時看見降谷零正收起手機。
“工作?”
“嗯,不是什么要緊的事。”他起身牽她的手,“走吧,還有哪里要逛的?”
兩人一直逛到八點半左右,降谷零看時間差不多了,讓奈奈生跟著他走。
他輕車熟路地帶著奈奈生,一路逆著趕去看煙火的人群走到魔法世界,最后停在那座城堡的背面。
這個時間很多游樂項目已經停止運行了。魔法世界作為兒童區,關閉時間比其他園區還要早,那些大型游樂設施沉默地佇立在黑暗中,被憧憧樹影遮擋著,只有一點路燈的光透過樹葉照過來。
“這里看煙火看得更清楚,而且沒什么人。”降谷零解釋。
他看了看表,又說:“晚飯沒吃飽,我再去買點東西墊墊肚子,回去路上還要開車。”
“好。”奈奈生打量著四周,還處于第一次見到夜晚的游樂場帶來的驚奇當中。
園區內游人寥寥,奈奈生在這個地方站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對小情侶牽著手從她身邊路過。
“明天沒課,今天要不要出去住?”
“你就跟你媽媽說去純子家了不就好了嗎?”
交談聲隱隱約約傳過來,那男生壓低了聲音在逗女朋友,他身旁的女孩子發出一陣陣羞澀的悶笑。奈奈生尷尬地讓開了一點,那對情侶很快消失在拐角。
她卻漸漸走神。
如果零上大學的時候,她也能像這樣陪在他身邊就好了。
那個時候的他,是不是也很渴望和她一起出去呢?
是她讓零白白浪費了那么多時間。
——奈奈生再一次產生這個念頭。
畢業之后的那五年,陷在漫長無望的等待里,重要的人一個個離去,那個承諾過會永遠陪在身邊的人卻忽然不告而別,零又是什么樣的心情?
奈奈生只是想想,心里就一陣酸澀。
她不該再讓他繼續等下去了。
降谷零去買東西花的時間有點久。魔法世界這個點本來就沒有什么餐飲店開著,奈奈生走到路口看了看,四周沒什么人,也不見降谷零的身影。
眼看煙火表演就快開始了,奈奈生干脆掏出手機打了過去。
鈴聲是從身后響起的。
她下意識回頭,整個人頓住,然后不敢置信地揉了下眼睛。
戴著高禮帽的貓咪先生站在路燈下,憨態可掬地對她鞠了個躬。
行的是再標準不過的紳士禮。
他背后是滿天繁星和溫柔流淌的月色,人群喧囂已經遠去,四周空曠而安靜。降谷零的嗓音被頭套悶著,音色略微改變,卻依舊好聽,含著笑叫了聲她的名字。
奈奈生慢慢回過神,笑得眉眼彎彎,朝著他大步走過去,又變成跑的,最后停在他身前。
“你從哪借來的這套衣服?”
“當年的主管還在,我聯系了他,他說等魔法世界閉園之后可以借給我。”降谷零解釋過,然后才輕咳一聲,撿起人設,“這不是衣服,請注意你的用詞。”
奈奈生歪了歪頭,跟著他一起幼稚回去,“可是貓咪先生不會說話。又是一日限定的魔法?”
降谷零一本正經,“不是,貓咪先生只對奈奈生小朋友說話——”
“是一輩子也不會失效的限定魔法。”
他說話的語氣真的像在哄小孩,溫柔且耐心。
奈奈生不好意思地低頭,撥拉了一下頭發,低聲笑出來,“奈奈生小朋友?好奇怪。”
從來也沒人用這樣的語氣哄過她。
奈奈生并不習慣,也不知道該怎么應對,站在那里顯得有些局促,帶著小心翼翼的歡喜。
面前的貓咪先生不再接話,抬起貓爪摸了摸她的頭。
隔著毛茸茸的手套也能感受到那只手溫暖的力度。
降谷零其實不確定這么做會不會讓奈奈生開心,他只是單純覺得,別人有的,奈奈生也應該要有才對。哪怕是遲了這么多年……如果有機會,他還是想替她補上。
奈奈生摸著額頭,只知道笑了。
“零,我有件事想跟你說。”她終于開口時,聲音柔軟得不可思議,“你記不記得我在這里許下過一個承諾?我說我會永遠陪伴你。”
降谷零猜到什么,動了下。
奈奈生深呼吸一口氣,“所以,我們要不結……”
她剛鼓起勇氣說了半句,就被一只貓爪子閃電般捂住了。
“唔,好唔好……”
好不容易口齒不清地說完最后半句,奈奈生自己先懵了。
這是求婚誒?
捂她嘴是什么意思?!
降谷零也頓了一下,開口時比她還不敢相信,“等等……”
“?”
他悶悶的聲音從頭套里傳出來,帶著顯而易見的挫敗,“為什么偏偏選這種時候啊你……”
奈奈生眨巴眨巴眼睛,看著降谷零僵在原地許久,最后認命地背過身,鼓搗半天,竟然不知道從哪變出來一個戒指盒。
捧在毛絨絨的掌心里,整只貓看起來蔫頭耷腦。
奈奈生震驚臉:“哪來的戒指?!”
“早就買好了,一直隨身帶著。”降谷零抓狂,因為實在太出乎意料,平日的穩重消失不見,聽起來像是變回了十八歲穿著厚重玩偶服站在這里的那個少年,“早知道你會在今天說,我至少要準備一下……”
奈奈生懂了。
她本來就是突然起意,自己都沒準備戒指,怎么可能提醒降谷零去提前準備。
想了想,她突然覺得自己也挺不靠譜的。
戒指都沒有,還想跟人家求婚。
奈奈生咳了一聲,安慰:“我覺得貓咪先生就挺好的,我很喜歡。”
降谷零頂著那個又大又笨拙的貓咪頭套,悶聲悶氣:“以后每次想起求婚的場面,想到的都是一只三頭身的貓咪玩偶——你真覺得這樣挺好?”
奈奈生:“呃……”
“……”
降谷零嘆氣,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算了。
說好的順其自然。
他重新抬頭,攥緊了手里那個盒子,久違的因為緊張而心跳錯了拍。
“奈奈生。”他深呼吸,慢慢開口,“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來彌補你過去所有的遺憾。”
“讓我來替代那些在你生命里缺席的人來愛你。”
如果之前從沒有人這樣愛過她,那就由他來愛她。
“奈奈生……”
降谷零壓低了聲音,鄭重地叫她名字,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你愿意嫁給我嗎?”
奈奈生聽見自己的心臟一下下跳得又快又沉,好像下一秒就要炸開,喉嚨梗住,很艱難很艱難才忍住澀意。
她聽見自己點頭說“愿意”,聲音軟得不像是她的。
降谷零驀地放松下來,笑了笑,低頭,用他的貓爪子略顯笨拙地替她將戒指戴上。
是一枚素雅的銀戒,并不過分高調,卻在細節處充滿設計感,零的審美永遠令人放心。
“你真的很會挑時機……”戴戒指時他看著自己的動作,失笑。柔聲和她打起商量,半哄半逗,并不認真,“下次能不能提前給男朋友一點準備時間,嗯?”
“沒有下次了。”奈奈生看著自己的戒指,不知道為什么聽起來很得意,“也不是男朋友了!”
降谷零一噎,但很快跟著笑起來。
“可惜,穿著布偶裝就沒辦法接吻了。”她很快又覺得有點遺憾,“也沒有辦法給你戴戒指。”
貓咪先生聞言,腦袋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她仿佛能感受到從中探出的哀怨的視線。
仿佛在問,這都要怪誰?
奈奈生左看右看,裝作沒看到。
“別看了,還有禮物給你。”降谷零說,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伸了出來。
奈奈生其實早就注意到他手里拿著什么,畢竟那是藏不住的東西。
游樂園的貓咪先生除了要陪小孩子玩以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分發氣球。白天從他們身邊路過的棕熊就拿著一大捧五顏六色的氣球,此時降谷零手里卻只有孤伶伶的一個。
唯一一個氣球,是送給她的。
奈奈生仰頭看著飄在夜空中的紅氣球,感受到心臟跳得雀躍,又有點恍惚。
降谷零的嗓音溫柔繾綣,像跨越多年時光,對著當初那個年幼的奈奈生半蹲下身,將只屬于她的紅氣球送給她。
他說,這是給全天下最勇敢、最堅強的小朋友的獎勵。
謝謝你平安無事地長大——
既沒有被寂寞和恐懼打倒,也沒有被利益與黑暗引誘,變得美好又堅韌。來到我的身邊,成為照亮我的那一束光。
第一朵煙花在夜空中綻放,點亮了魔法世界那座粉藍色的夢幻城堡。
奈奈生戴著她的戒指,攥緊了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只紅氣球,微微低頭屏住呼吸,貓咪先生湊過來,在她額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像極了一場童話,美好得不真實。
煙花聲連綿不絕,降谷零的聲音卻清晰地在她耳邊響起。
一字一句,纏綿又溫存。
在說愛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