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聞舟半夜驚醒,心悸如鼓,幾近慌張地伸手一摸,碰到了費渡晾
駱聞舟抹了一把冷汗,低頭看見了他的噩夢之源禿貓駱一鍋。
今年供暖雖然已經接近尾聲,火力依然格外旺,屋里溫暖得過了頭,因此晚上沒關房門,反正以費渡這身體情況也干不了什么“少貓不宜”的事,于是駱一鍋同志不光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還四仰八叉地把半個身體壓
作者有話要說
駱聞舟先小心地把費渡的手塞回被子,又托起駱一鍋,請它老人家移駕床頭柜,慶幸自己算得上身強體壯,否則遲早有一天得讓鍋總一屁股坐出心梗。
他半坐起來,用質問的目光瞪著被他弄醒的駱一鍋,然而鍋總凜然不懼,爪子勾著床頭柜的桌面,伸了個兩尺長的大懶腰,沖駱聞舟打了個牙尖嘴利的哈欠,又怡然自得地臥倒了,渾不
不錯,駱一鍋今天確實闖禍了。
駱聞舟頭天晚上做飯,把菜倒進鍋里之后,
今天午飯時間不放心費渡,照常給家里打電話,話還沒說兩句,就聽見電話里傳來一陣“叮咣”亂響和重物落地聲這動靜駱聞舟十分熟悉,剛養(yǎng)貓的時候沒有防范意識,他平均一天能聽兩遍現場直播的“駱一鍋砸缸”。
這回,駱一鍋砸的不是缸,是酒。
它不知怎么扒拉開了酒柜,一瓶放
該嫌疑貓雖然被剃禿了,但頭和尾巴尖上各自保存了一撮毛,尾巴尖上的長毛已經被染紅了。
可是證據確鑿怎么樣呢前科累累又怎么樣呢
反正駱一鍋毛也剃了、育也絕了,自覺余生四大皆空,已經沒什么值得緬懷的了,它當著駱聞舟的面,明目張膽地舔了舔自己的大尾巴,并不把鏟屎工的威嚇放
駱聞舟“”
駱聞舟拿它沒什么辦法,只好眼不見心不煩地重新躺下,借著微光看向費渡。
費渡呼吸清淺而綿長,半張臉埋
單是看這一張睡顏,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他經歷過什么、做過什么。
駱聞舟忽然不困了,伸手扒開費渡脖子上的幾縷頭
可能是脖子太敏感,費渡無意識地躲了躲,隨后翻了個身,駱聞舟怕他亂動壓到還沒好利索的腳踝,連忙伸手把人撈回來,壓
費渡好像被驚動了,但沒有清醒,只是迷迷糊糊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歪頭
又不動了。
費渡這個討厭鬼,各種親昵的小動作信手拈來,隨時糊人一臉,半睡半醒時都能耍得一手好套路。駱聞舟被他親得心浮氣躁,周身血流直接飆到第二宇宙速度,叫囂著要脫離地球引力。
可惜此時此刻,他只能摟著費渡,瞪著天花板思考人生,獨自熬過單方面的“走火”。
就
一般這種情況,除了費渡生病,就只有
他白天喝過酒或者咖啡。
費渡的體質很特別,喝適量酒或者咖啡,都能提神醒腦,不過等那一點神勁過去,如果沒有再來一杯,他之前的力就仿佛被透支,一般晚上會困得比較早,睡眠也比較實
駱聞舟偏頭看了看駱一鍋,怎么想怎么覺得這事可疑,于是小心翼翼地挪開費渡放
駱聞舟“”
趁酒柜沒鎖偷酒喝,喝完不但毀尸滅跡,還要裝模作樣地嫁禍給一只貓
費總這出息越
于是這天早晨,蒙冤的駱一鍋得到了“政府”
駱聞舟“你給我說實話。”
費渡不慌不忙地
駱聞舟無言以對。
也是,電話里聽見響動以后,是他自己問了一句“死貓把什么東西摔了”,費渡的回答是“你好像忘了鎖酒柜”八個字,沒毛病。
費渡把卷好的培根卷夾起來,塞進駱聞舟嘴里“就半杯,需要處理一點公司的事。”
駱聞舟“禁煙禁酒禁蛋黃派,你怎么答應我的”
費渡從善如流“我錯了。”
“家不是講理的地方”,這是費總做人的基本原則,但凡有點雞毛蒜皮,他永遠率先認錯、甜言蜜語、息事寧人然后悔不悔改看心情。
駱聞舟面無表情地想下一句準是“師兄我愛你”。
費渡油腔滑調地說“罰我做點什么都行,不過半杯酒只有兩百毫升,不至于用你生氣這么嚴重的刑罰吧”
駱聞舟“”
這套路還會定期更新升級
費渡的目光掃過駱聞舟家居服寬大的領口,欣賞了一下輪廓分明的鎖骨和肌肉,一直探進里面,舔了舔嘴角“特殊服務也可以啊美人。”
駱聞舟用鋼鐵般的意志力拒絕了他“滾”
作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男人,駱聞舟灌了一杯涼水,想出了一個“絕佳”的主意,靈感來自于他本人的童年陰影寫檢查。
“至少一千字,手寫,”駱聞舟一邊換鞋準備上班一邊說,“晚上吃飯之前念。”
費渡難以理解地問“兩百毫升要寫一千字”
“不止是兩百毫升的事。”駱聞舟微微一頓,正色下來,回頭深深地看了費渡一眼他想說,還有你瞞著我犯嫌的事;故意激怒范思遠,把自己傷得體無完膚的事;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的事;還有你一直對我挖空了心才堪堪塞進去的那個人時而出言不遜的事。
這些事簡直不能細想,駱聞舟覺得自己還沒做好細細回憶的準備,于是倉促咽下了下文,匆忙走了。
費渡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的未竟之言,愣了愣,撐著拐杖,懸著綁著繃帶的傷腳,緩緩踱回書房。
駱聞舟隨口一說,晚上下班回來已經把這事忘了直到看見費渡拿出兩張十六開的稿紙。
“費渡”和“寫檢查”,這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詞,稿紙上的手寫正楷橫平豎直,帶著一點逼人的力度,滿滿當當,目測總字數絕對過千。駱聞舟十分凌亂地伸手去接“你還真”
費渡一側身,避開了“不是讓我念嗎坐下。”
駱聞舟和駱一鍋并排坐
費渡單手背
駱聞舟“”
他已經預感到“檢查”的內容是什么了,然而還是不敢相信,姓費的能不要臉到自己念出來。
可是費總就是這么不要臉。
費渡清了清嗓子,當著一臉莫名其妙的駱一鍋,一點也不害臊地念他名為“檢查”的情書“我心里有一簇迎著烈日而生的花”
“費渡你惡不惡心,有毛病嗎”
“比一切美酒都要芬芳。”
“小崽子,讓你寫檢查,你消遣你哥,真以為我治不了你”
“滾燙的哎,君子動口不動手”
駱聞舟搓著雞皮疙瘩,把費渡這棵肉麻的病苗移植回了臥室,駱一鍋抱著自己僅剩的尾巴毛啃了一會,豎起的耳朵順著屋里傳來的笑鬧和求饒聲動了動,繼續(xù)四大皆空地與尾毛為伴。
我心里有一簇迎著烈日而生的花,
比一切美酒都要芬芳,
滾燙的馨香淹沒過稻草人的胸膛,
草扎的神,從此萬壽無疆。
番外二
一場車禍撞壞了費承宇的腦子,他臥床三年多,成了個冰箱里放久了的蟹皮囊完整,只是自己把自己耗成了空殼。
范思遠把他偷出來,讓他顛沛流離不說,還差點把他做成人體炸彈,想必整個過程中對他也不太客氣,警察和救護車把他從那“地下防空洞”里刨出來,費承宇就有點奄奄一息要死的意思,茍延殘喘的要死了幾個月,他“嘎嘣”一聲,總算是咽氣了。
此時,這起春節(jié)期間引起了軒然大波的大案已經漸漸走出市民的朋友圈,費承宇這口氣咽得身敗名裂、死有余辜,并沒能再吸引誰的視線,費渡做主,把他身上尚且能用的零件卸下來為現代醫(yī)療做了貢獻,剩下的一切從簡,找了個不用排隊的偏遠火葬場,把他燒了。
費渡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受傷的腳暫時不能走遠路或者劇烈運動,不過這倒無所謂,反正用駱聞舟的話說,他那雙腳的作用一貫是聊勝于無,沒有固然不大方便,有基本也沒什么大用場。
火葬場的家屬等候區(qū)十分簡陋,基本陳設就一張桌子并幾條長椅,焚化爐里冒著黑煙,費渡借著窗口的自然光擺弄著一塊手表來時路上駱聞舟的表扣松了,里面有個簧片卡不上,費渡跟工作人員借了根細針,手工維修。
費渡心很靜,繁瑣的表格、雞零狗碎的小零件、亂成一團解不開的麻繩諸多種種能讓焦慮的現代都市人們崩潰的東西,到了他手里都不成問題。
駱聞舟表扣上的小簧片很細,不知別
“有點神奇。”駱聞舟撐著頭
費渡是個神攻擊系,他想讓人想入非非,就能讓人想入非非,想讓人白日里參禪,就能讓人睜著眼進入冥想。
小簧片又一次功虧一簣地彈了回去,費渡也沒有什么不耐煩的意思,只是略微換了個坐姿,無意中撞上駱聞舟的目光,他遞了個疑問的眼神。
“不干嘛,”駱聞舟登徒子似的回答,“做做眼保健操。”
“”費渡說,“咱們
駱聞舟詫異道“你居然會說別人不莊重”
費渡反問“你不是也經常說別人不要臉嗎”
這個邏輯沒毛病,駱聞舟無言以對,只好訴諸身體
費渡連忙一躲“別鬧,好不容易扒拉出來,又讓你碰回去了。”
駱聞舟“修不好就別弄了,我也不是天天戴表。”
“沒關系,不難。”費渡對著光仔細觀察了一下小簧片卡住的位置,他手指修長,關節(jié)適中,既沒有粗大得突兀,也不是細不見骨,給人一種十分溫柔的有力感,好像無論什么東西放
駱聞舟伸了個懶腰“你怎么有這么多耐心”
“不算有耐心,”費渡瞇起眼睛,漫不經心地說,“只不過時間有限,得分輕重緩急,重要的事,花點時間不算什么。”
駱聞舟沒聽明白,鼓搗塊表怎么就能算“重要事項”了
這時,費渡終于把卡住的簧片撥回了正確位置,“咔噠”一聲合上了表扣,開合幾次,靈活如初。
“好了,”費渡似笑非笑地把手表遞過去,“哄你高興就是最重要的事。”
金屬的表盤被他攥
費渡“夾肉了”
“夾骨頭了,”駱聞舟煞有介事地活動著手腕,皺著眉說,“感覺嘶感覺手腕骨跟酥脆小餅干似的。”
費渡一把抓住桌子底下那只往他腿上摸的手“那這個又是什么”
駱聞舟坦然回答“酥脆咸豬手。”
隱約的笑意從費渡眼角擴散開,就
費承宇活著的時候興風作浪,死后原來也并不比別人燒得時間長。此時,他棲身于狹小的骨灰盒里,像一團燒過的劣質散煤,灰灰白白的一堆,看不出忠奸善惡。
工作人員問“家屬需要把死者生前喜歡的東西放進來嗎”
費渡就從兜里摸出了一對戒指,連個包裝盒也沒有,直接扔到了裝骨灰的綢緞包里。
往骨灰盒里放什么的都有,工作人員早已經見怪不怪,一眼看出這是一對婚戒,見費渡這態(tài)度,大概也猜得出盒子里這位,生前恐怕是沒有善待過妻兒,死后兒子做主,把婚戒往骨灰里一扔,算是斬斷了他們孽緣似的夫妻關系。
工作人員十分機靈,一張嘴,把平時說的“逝者已去,請您節(jié)哀”咽了回去,他臨時改口說“陰陽一隔,恩怨兩清。往后橋歸橋、路歸路,誰也礙不著誰了。”
費渡“”
這家火葬場的悼詞怎么這么清新脫俗
工作人員又趁機推銷“我們現
就這樣,費承宇
火葬場地段偏遠,焚化爐
“她自己拿掉了,”費渡說,“扔
費渡的母親,大概并不是一個生來懦弱瘋癲的女人,她一生中只做錯了一件事,就是錯信了費承宇。
頭兩天剛下過一場大雨,地面有些泥濘濕滑,費渡腳下滑了一下,他腳腕暫時吃不了力,不等他伸手,駱聞舟就一把摟住他“你能跟我說說么”
他從范思遠那里,得知了當年那個地下室里
費渡嘆了口氣“你早就想問了吧”
駱聞舟緊了手臂。
“沒什么不能說的,”費渡拍了拍他的胳膊,語氣很平淡地開了口,“費承宇年輕的時候,長得還可以。出身不太好,不過估計
這點毋庸置疑雖然駱聞舟不大愿意承認,但費渡確實長得更像費承宇,除非是取向不合,否則
何況他還狠毒狡猾、處心積慮。
“剛結婚的時候,她大概也過了幾天好日子,好得昏了頭,直到我那個外祖父去世,費承宇成了合法繼承人,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當然也就圖窮匕見了。”費渡頓了頓,“這中間沒有愛情什么事,從頭到尾就是騙局和報復,費承宇的大腦結構不足以讓他產生感情這種東西。”
“報復”
“我外公曾經資助他上大學,后來覺得他人品有問題,中止了資助,升米恩,斗米仇,到最后,費承宇最恨的人就是他。他后來把我媽視為那一類所謂高高
駱聞舟輕輕地問“你呢”
“我”費渡剛說一個字,感覺駱聞舟圈
“我讓他不太滿意,費承宇覺得我是個樣子貨,骨子里流著我媽的血脈,軟弱,而且愚蠢,他希望能矯正我這些先天的毛病。先從難度低的小動物開始,因為正常的兒童會經過一個階段,把一些小動物擬人化,
駱聞舟沉聲問“什么時候開始的”
費渡靜靜地回憶了片刻,搖搖頭“記不清了我媽讓我記著,可我還是記不清了。”
駱聞舟吃了一驚“你媽讓你記著什么”
“它們都是被卡住脖子,無法呼吸,
她
“可我大概也不像我媽希望的那樣,”費渡說,“我比她想象得軟弱,我沒有認同過費承宇,但是也不敢忤逆他”
“費渡,”駱聞舟忽然打斷他,“你給我好好想想,把一個正常的大姑娘活活虐成了神病,她還跑不了,躲不開,反抗不得,她能怎么辦死就是她唯一的自由。可是這種日子她過了十四年,不說別人,我覺得我是肯定不行的,可是她做到了,你知道她為什么熬過這么多年么”
費渡一愣。
“因為你十四五歲了,已經知道怎么
費渡下意識地一掙。
“她愛你,我也愛你。”
費渡“聞舟”
駱聞舟并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除夕那天我?guī)巳I海,這輩子沒那么害怕過,害怕到現
這句話似的
費渡瞳孔微微一縮,巧舌如簧似的人突然啞巴了。
滿山老槐森嚴、松濤如怒,微風中竊竊私語。
不知過了多久,費渡才輕輕地動了一下,他抬起關節(jié)僵住的手,按
“對不起,我”他半晌沒能“我”出個所以然來,仿佛是已經詞窮,只好輕輕地閉上眼,握了滿把駱聞舟紊亂又急劇的心跳。
駱聞舟愣住了,零星的火氣轟然散開,因為看見費渡那不笑也隱約露三分形狀的臥蠶和修長的眼角居然泛了紅,雖然只有一點,像是調淡的水淺淺暈上去的。
“對不起。”費渡又重復了一遍。
駱聞舟沒應聲,受了這句遲來的道歉,不聲不響地抓住他的手,拉著他往山下走去。
“我沒有騙你”
“什么沒有騙我”
“骨灰等候室里,哄你高興最重要的那句話。”
“”
“那句是真心的,不是耍花腔。”
期限是從今以后。
“嗯。”
再相信你一次,雖然你有那么多不靠譜的前科,再讓我傷心
好像也不能不愛你。
真是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