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已過, 桓曄尚未就寢。
裴知月
一碗銀耳蓮子粥還未見底,東宮總管太監胡安就匆忙進殿。
待桓曄見之, 立刻揮退候
乍然聞此噩耗, 桓曄頓時瞳孔緊縮, 只覺一瞬間心臟驟停,呼吸全無。片刻,他才鎮定神色, 扶著桌沿站起來。
裴知月一直提著心看著他, 到底是看出他強撐著,便關切喚他,“殿下”
桓曄這才似有所感的回神, 他沉聲囑咐裴知月道:“你自去休息, 莫要等我。”
而后他大步出殿, 同時吩咐胡安安排人隨他去葉府。
桓允口吐黑血, 極有可能是中毒之兆,葉微雨心下大駭,也知他定是
為避人耳目,她和桓允如常回府,只
桓曄到時, 段啟軒已經斷出桓允確為中毒。可這毒狀罕見,他一時間還不能確定此為何毒。
為著先穩住毒性使其不再蔓延,以致藥石罔效,眼下只得暫時拔毒保命。
桓允人已昏迷,身體卻感知得到疼痛,他
桓曄
反觀葉微雨,她雖眼眶泛紅帶淚,卻是緊緊抓著桓允的手,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遠山苑燈火通明,至天泛魚白,段啟軒才長舒一口濁氣道毒勢暫緩。
“殿下暫無性命之憂,可這毒性極強,若不能七日內不能根除,恐突然毒
“有勞院正了。”桓曄猶不能安心,可也知曉此事急不得,只按捺道,“還請院正快,小九的身子,你也曉得本宮擔心他”
未之意,段啟軒自然明白,“太子安心,此毒雖狠,卻并不是無解。只沂王這些日子都處于昏迷之中,加上老臣為他服的藥性烈,不時會有咳血的情況,還請太子擔待些。若無旁事,老臣這就速回太醫院琢磨解藥。”
送走段啟軒,桓曄又與葉微雨交待了幾句,便急匆匆趕回皇宮。
事關桓允生死,便是桓曄有心瞞住嘉元帝不欲讓其憂心,可他昨夜突然離宮,哪怕旁人不知,也逃不過嘉元帝的耳目。
是以桓曄入得大內卻未返東宮而是先至福寧宮。
若非上朝之日,嘉元帝則是五更寅時起。
桓曄還不及到,守
眼下是卯時三刻,照嘉元帝的作息,此刻應當還
嘉元披著外裳,內里只著明黃寢衣,見桓曄,問道“九兒如何了”他掛念小兒安危,終夜不曾合眼,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疲憊。
“尚
“糊涂”嘉元帝枯坐一夜,思緒卻還清晰,“出師之名為何屆時李恪謹反咬你濫殺忠臣無辜,教你如何場”
“眼下連段啟軒都不知小九所中之毒為何若不取得解藥,七日之后父皇,你知曉后果”桓曄少有這般沖動易怒之時,他便是時刻說服自己當務之急是先救桓允,再談其他。可他一想到分明知曉真兇是誰,卻苦于沒有證據而不能堂而皇之對其
片刻,嘉元帝喚進李尋白,吩咐道“信王進宮后讓其立即來見朕。”
大婚第二日,照規矩,新婚夫妻
李尋白安排了內侍等
按說夫妻二人到李貴妃的寢宮請安,嘉元帝也會
莫不是昨夜喜宴,小九險些中毒之事被父皇曉得了
桓奕心下疑惑卻也有了些猜測,他與阮靜姝對視一眼。
那內侍又道,“信王妃娘娘也勞煩一同前往。”
兩人至福寧宮。
桓奕直接去面圣,而阮靜姝則被帶至偏殿歇息。
因是
阮靜姝十一歲那年重病,幾次陷入昏迷險些不治。待醒后,想到病中所經歷的種種,竟有大夢三生之感。
她不僅看到自己短暫的一生,同時也探知道與她相關之人的痕跡。
彼時她只是個偷偷愛慕九皇子的小姑娘,害羞且膽小。可桓允眼里根本瞧不上她,甚至是否知曉她的姓名都有待商榷。
那時候的桓允也如同現
而阮靜姝印象中的齊朦卻尚
是以待葉微雨長到十五歲,葉南海辭去官職,帶妻子女兒游歷山川湖海,城郭集市,志
到桓允婚齡,嘉元帝欲為其賜婚。他不從,只身跑去云貴一帶尋葉微雨,后來不知二人
雖不抵抗婚事,卻也挑挑揀揀沒個定數。
阮靜姝暗自瞧著,總抱有些幻想。
其后也是桓奕大婚,他娶柱國將軍之女為妻。饒是是皇帝親自挑選的王妃并賜婚,他卻不甚歡喜。
桓允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卻意外橫生,當場暴斃。
電光火石間,竟有隱蔽的私兵從信王府各處跳出挾持了赴宴觀禮的朝臣賓客,大有造反之勢。
太子桓曄也被困信王府,只他有暗衛護身。手下另有暗衛拿他令牌擇近處調兵將王府圍得水泄不通。
那連桓奕都不知曉從何處冒出的私兵竟以他為尊,揚言其既已毒殺沂王,眼下更應該趁勢手刃太子借機奪位。
同時,府外桓曄調的士兵與趕來援手的另一波私兵交手。府內的桓曄和桓奕也不肯受外人轄制,欲親手突圍。
一時間信王府血流成河,不少無辜之人葬身此處。
阮靜姝目睹全程,被各方紅眼的廝殺嚇得肝膽俱顫,冷汗漓漓,也不知到最后她也是被殺還是怎的,只覺眼前紅光一閃,就從病中驚醒,頑疾也不醫而治。
正因為這個似真似假的夢境,昨夜阮靜姝才刻意去制止桓奕向桓允敬酒,當時無事
嘉元帝
他開門見山道:“昨夜九兒
桓奕方才彎腰拱手行禮,動作還未回,聽聞嘉元帝所言,他瞪大雙眼抬頭,“當真”
“父皇,小九眼下如何”
嘉元帝細細審視他面上細微的動作,那緊張憂心之情不似作假,卻也沒直面他的問題而是道:“尚可。”
桓奕地位尷尬,雖然嘉元帝和太子一直不曾疑心他,但有個心思不安分的母妃和野心極大的外祖,他稍有行差蹈錯,便會惹來大禍。
桓奕無心爭奪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也不愿白白惹人懷疑擔莫須有的罪責,他一五一十道:“兒臣確實逮住一人,此人借機將毒藥下
“那茶水可還
“
嘉元帝與他又說了幾句,便讓人退下。
桓奕接走阮靜姝,至福寧宮外。
他道“母妃那處,我一人去便可,你先行回家。”
“為何”阮靜姝不解。
從父皇那出來,他也是神情凝重一言不
桓奕點頭,“命
“可”
桓奕止住阮靜姝的話頭,“此事另有隱情。”他輕輕抱了抱她,“你莫要胡思亂想,回家等我可好”
阮靜姝看著他,雖然想與他共進退,可自己沒甚本事,便是跟著他幫不上忙不說,怕是還要添亂,只好同意,“好,你早些回來。”
新媳婦今日要進宮拜見婆母,饒是李貴妃對兒媳接受得很勉強,可到底要拿起她作為母妃的氣度和架勢,
李貴妃
她的貼身嬤嬤元氏見貴妃面上不顯,手指卻
那內侍將將踏出宮門門檻,就將桓奕給迎了進來。
信王有“殺神”之名,實則帶下人較為和善。然而現下他周身氣勢沉沉,順和宮眾人很敏感的察覺出信王殿下心情不善,不等他吩咐,皆自覺退至殿外,并掩上門窗。
李貴妃平白等了一大早本就心氣兒不順,又見桓奕只身前來,更是氣得質問道“怎的就你一人我那兒媳莫非這般無用,連給我這母妃請安,身子都不允么”
“母妃”桓奕沉聲道,“你休要陰陽怪氣的指摘王妃眼下我不是與你來討論靜姝的身子如何。我且問你,昨日你
昨夜到今日都風平浪靜,李貴妃以為此事神不知鬼不覺無人曉得。眼下他貿然提起,又是一副知曉甚深的模樣,她心底“咯噔”,卻未表露出來,只冷靜道“你大喜的日子,加之你那王府向來被你掌控地滴水不漏,生怕我慢待了你的心尖子,我還能做甚”
“母妃,迷途知返還來得及”桓奕有心勸誡,“你以為父皇今日為何不來順和宮”
是啊,嘉元帝雖待后妃無情,可他對子女們該的責任也會到。尤其是桓奕是繼齊國公一門后,最受其重用的軍事人才,全無道理不過來受新媳婦的改口茶。
李貴妃身處后宮,即便娘家得勢,能首要決定她是榮華還是落魄,亦或是生死的都只有嘉元帝一人。
想到此處,李貴妃挺直腰背端坐的身子忽然就松垮下來,跌靠到椅背上,“他都知道了”
“你以為呢”
嘉元帝到底知不知曉,桓奕也無準確的猜測。他離開福寧宮前,聽他說“奕兒,朕不管你了解多少,或是半分不知情,朕也明白你夾
很明顯,父皇是要他表態了,對母妃,也對外祖。
“若母妃不曾犯糊涂加害小九,您的地位仍舊穩固,誰也犯不到你分毫可你此次卻大膽到伸手觸觸及父皇的逆鱗”
“桓奕”李貴妃突然怒目而視,出口便是對桓奕的控訴,“你有沒有良心我所做的這一切是為誰憑什么你要去馬革裹尸,征戰沙場,而那兩個僅憑有個好娘就能受到皇帝的萬般愛重你風餐露宿得來的爵位,桓允那廢物不費吹灰之力就有人親手奉上”
“我夙興夜寐為陛下打理這后宮,可他眼里只有寧望舒那女人都化作了一抷黃土至今仍念念不忘你說,我能甘心嗎活著的時候,爭不過她,死了仍是她的手下敗將”
“既然桓欽不肯給,那本宮就自己拿”
“你們這是謀逆”桓奕突然后悔自己的失職,平日他對母妃關心甚少,縱容其與外祖家頻繁接觸的后果竟是生出這大逆不道的心思。
“那又如何奕兒,你父皇的皇位就來的名正言順了嗎若沒有你外祖父相助,哪還有那兩個孽種作威作福的余地。”李貴妃憶及往事,本一派面目猙獰之相,她忽而又轉為溫柔笑意,拉著桓奕勸服,“奕兒,我與你外祖父商量好了,他要我尋好時機殺了桓允,余下桓曄他自有法子對付,一旦事成,這皇位于你可是探囊取物”
桓奕搖頭拂開她的手,“我對皇位從來無心,選擇投軍也單純是為著保家衛國,沒有你們這般骯臟的心思。”
“奕兒,”李貴妃見說服不成,竟苦苦哀求,“當年陛下尚居東宮,母妃為他誕下長子。可你那苦命的大哥不及兩歲便去了,于是我把對他傾注的心血轉移到你的身上,為的還不是你出人頭地。母妃這一生別無所求,只愿你成為萬萬人之上的所
“亦或是,你愿看著你的王妃屈尊人下”
“你錯了,”李貴妃執迷不悟,桓奕心下一片慘然,“我生來就已是人中龍鳳,站
“母妃,你言語上為我所求,不過是為了滿足你自己的權力私欲罷了。”他提醒道,“外祖一家我自來便與他們保持距離,從他們的種種所為來看,與你并非一心,你莫要平白當了旁人的替死鬼。”
“若母妃當真下毒了,及時將解藥拿出來,或許父皇還會斟酌著輕饒了母妃。”
聽到桓奕如此說,李貴妃心里有一瞬間的動搖,很快她就打消了念頭,只因她根本沒有解藥。
“晚了,奕兒。”李貴妃力氣全無似的低聲喃喃。
桓奕見她冥頑不靈,一時也不知如何再勸,只道“你好自為之。”
他查驗的那毒得出的結果,還有一獨特之處
若他沒有猜錯,李恪謹先是慫恿母妃對小九下毒,而后自己再安排人補上,雙重保險,以全萬一。而昨夜他們預謀的大事便是起兵圍剿太子,以逼父皇退位。可他打的卻是為著自己和母妃的旗號,便是事敗,父皇首要清算之人便是他母子二人,到時他們百口莫辯,無論如何都洗不清罪孽。
此計歹毒之至,桓奕再次看向李貴妃時,便覺可悲。他母妃自來把李家掛
可就是這萬無一失的計劃,最后因著靜姝的提醒,小九沒有喝下那杯茶,他只能按兵不動。只經過這一亂,短期內李恪謹是不敢再妄動了。
其實此局的輸贏無甚懸念,父皇早就對他嚴加防備,李恪謹的謀算終究要落空的。
桓奕離順和宮后,又去勤政殿求見嘉元帝,父子二人密談許久,其內容旁人不得而知。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網,網,大家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