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英蕤被殺氣籠罩, 險些瑟瑟發抖。
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話,才讓對方如此生氣。
她不就是打了個招呼嗎
一聲輕笑從馬車內傳出,清揚動聽, 一聽便是女子的聲音。
楊英蕤“”
壞了。
沒等她想好要怎么補救,一高挑女子便掀開車簾, 顯現在眾人眼前。
許多人都看了過去。
只見她一身紅衣,頭戴幕籬, 雪色的紗被風吹拂,清秀美麗的面龐若影若現。
女子坦然接受注視,同時也將他們收入眼中。
隨即下車, 為楊英蕤解圍“小弟修養數月, 清減許多,又年紀還小,英英認錯了也正常。”
夜無明在九月過的十二周歲生辰,現在算作十三歲。
個子不到一米六,在同齡男生中偏高, 也恰好接近現在女子的平均身高。
再加上戴幕籬如今也成為“楊八小姐”的標志,這種情況下確實有概率被認錯。
夜無明沒忍住說“我可沒穿衣裙, 也沒在幕籬上掛珠玉。”
蕭云“你想穿我可以給你買,不想穿就閉嘴。”
他轉過頭去,不再說話。
楊英蕤有些尷尬,吐了吐舌頭,依然熱情地為他們介紹后面的一圈親戚。
世家重禮節,以成為世家為目標的楊氏這些年也逐漸看重起來。
來這里的大多是楊虞的同輩或者小輩。
長輩都在族中等著,最多會在家門口迎接一下。
蕭云也不想一一喊過每一位長輩,這種在人介紹完只需要微笑的情況就剛剛好。
她跟著這群人朝楊氏的塢堡走去“陛下仁德,光是運送糧草的官兵就派了一萬, 族中若是住不下,便讓他們駐在郊野吧。”
楊英蕤看了眼兄長。
她兄長“族中已經備下了住處,和州條件艱苦,大家在此好好休息幾日,養精蓄銳再出發,以免路途勞累過甚。 ”
一萬多人帶車馬都能住得下。
楊氏的規模超出了蕭云的意料。
講真的,她要是把家族經營到這份上,是絕對不會將姿態放得那么低,去做一些付出大于收益的事情。
與其委屈自己,不如就當個土皇帝。
朝廷這個鬼樣子,肯定是要玩完的,錢糧不如留著。
不過對楊氏來說,能供出楊谷這個右相,已經是對得起過去所有的付出了。
蕭云“那么張將軍就帶著大家去休息,我久未歸鄉,小弟更是從未回來過,需去拜訪一些長輩。”
楊環在年紀小的來過兩次衡南。
住的時間不長,沒有什么故交,因著性格原因,在一眾堂姊妹中也并不出挑。
她在這里被認出身份的概率幾乎為零,當幾天千金小姐放松放松也不錯。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要借用楊氏的鑄造坊將一些形狀特殊的金銀器物熔成固定大小。
這些事情都要在私底下進行,最好連商談都不要。
因此所謂的見長輩,還真是單純地見長輩。
蕭云見過最重要的幾位,便果斷表示自己有些不舒服,丟下夜無明就溜了。
夜無明很想跟著她一起走,但性格使然,不屑于在為這種事情說謊,又因為這些長輩的善意過量而不好說過分的話,便寡言少語地獨自忍耐。
楊英蕤依舊作陪,為她介紹了住處,附近的美景以及廚子擅長的美食。
她繼承了楊家人一貫的圓滑與細致體貼,讓蕭云產生自己仿佛不是來做客,而確實是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
小姑娘的性格和做派實在是很討人喜歡。
蕭云也放松了姿態,與她閑聊“現在他不在這兒,跟姐姐說說,你為什么將他認成我”
楊英蕤很不好意思地說“在見著姐姐之前,我已經聽過很多與你有關的事情,總覺得是那種如男子一般強勢的人,也會為了方便,出門時以男子形象示人。”
蕭云突然意識到楊英蕤跟自己接觸過的所有貴女都不同。
蘇鳳裳是穩坐高臺,理所當然地接受所有人的討好。
寧雨笙是隨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
君千顏是心有成算,愿意為了目標舍棄許多。
而楊英蕤的祖父主理族中事務,在族長遠離家鄉的情況下,她的身份在平輩中已經相當高了。
但她依然很在乎他人的想法,會小心翼翼地討好所有能討好到的人,也很積極地想要為自己爭取利益,但思維已經被馴化和局限,透著一股無力感。
或許,這才是這個年代的女子最真實的模樣。
蕭云壓下心中紛雜的思緒,摘下幕籬,扶著頭上的珠花淡笑“妹妹覺得我不像女人么”
“當然不是。”楊英蕤用力搖頭,“姐姐長得很漂亮,也看得出來在妝容上很費心。”
她也每天在穿著打扮上花費很多精力,但完全沒人家的精致。
果然厲害的人做什么都厲害。
蕭云又問“那你覺得我強勢么是否要求周圍的事物以我為主呢”
楊英蕤緩緩點頭“姐姐僅僅是站在那里,我便知道他們是以你為主的。”
“那你覺得我手里的權力輸于男子么”
這次,楊英蕤的頭點得更快,并若有所悟,眼睛晶亮。
“錢財權利,這些東西都是死的,分不清你是男人還是女人。若是要裝成男子的模樣才能將它們握在手中,就很沒意思了,不是么”
當然,如果家里有皇位可以繼承,男人還是可以裝一裝的。
蕭云在心中補充道。
楊英蕤也不是很贊同,她覺得只要能拿到手里,割舍身為女子的部分特質也是值得的。
但堂姐分明是在鼓舞她,她要是說這種話,實在是滅了自己的志氣,因而依舊堅定點頭“姐姐說得對。”
見她如此有覺悟,蕭云也樂得給她些不耽誤自己的幫助。
“你該多去看看你兄長會看的風景,多想想自己熟悉的事物和規則為什么會是那樣,再多問問過去不曾問過的事情。若他們問起來,你就說或許我想知道。”
“我會在族中待上五天,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來問我。”
當天晚上跟楊英蕤的祖父商談了借用鍛造坊的事情,蕭云便從第二日開始自己遲來的度假。
甚至回憶起了曾經給出過的許諾。
“雖然雪都下過幾場了,但衡南偏南,上的冬衣還是新的,我帶你去選幾件吧”
夜無明昨日飽受長輩尤其是女性長輩的摧殘,今日精神狀態不佳,但聽到她的話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嘲諷道“你竟然還記得。”
她狡辯道“我當初怎么說的我說等你傷好了帶你出去買新衣服,你現在傷也沒完全好啊,說得像是我沒有信守承諾一樣。”
作為能夠多次制造醫學奇跡的男主,夜無明的傷恢復得又快又好,如今行動自如,甚至開始習武了。
唯獨臉上的傷因為感染和延誤治療而遲遲沒好,反復地潰爛和結痂。
雖然奇特地沒有讓他的臉爛上一塊,但依然有指節長的一條狹長傷疤,對他的容貌造成一定影響。
是以夜無明出門的時候依然選擇戴幕籬。
他臉上的傷是可以治好的,畢竟男主最后必然臻于完美,只是對醫術的要求比較高,原著里是回到夜國后被一位神醫治好的。
蕭云相信國師也能治,但是沒有去開口。
畢竟這娃的臉暫時見不得光,要是被蘇丞相一黨的人發現,她說不得會被扣一個“通敵叛國”的帽子,政治生涯遭受毀滅性打擊。
反正也不危及性命,等時機合適了再說。
夜無明深知自己沒可能說得過她,便默不作聲地跟著她出了門。
靠著巨富楊氏,附近的良冬鎮十分繁華。
許多京城的大店在這里都設有分店,還有許多京城難得一見的南方貨售賣。
說是給夜無明買衣服,蕭云自己也逛得十分上頭。
她伸手摸上一件夾襖,發現內層是皮革,外層是密織的花緞,中間夾著一層柔軟蓬松的棉絮。
蕭云問起成衣店的老板“南邊的人冬日里都穿棉襖”
北邊冷些,反倒見不到什么棉花夾層的冬衣。
大家都裹皮草,里頭穿一年四季都能穿的單薄衣裳,最多加馬甲。即使是家中不富裕的人,也只是皮草的質量較差。
她還以為棉花的種植量不高,打算之后有空搞搞呢。
老板“貴人說笑,棉花只有湘州南邊才有,產量低得很,一般人哪兒穿得起這件算得上我們店的鎮店之寶,一件能抵兩三件皮草呢。”
“噢。”
蕭云點點頭,突然發現了盲點。
她沒記錯的話,在現代的時候,西南某氣候干旱的大省才是棉花主產地。
她對農作物的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只有氣候適宜才能得到高產量高品質的農作物。
湘州近海,氣候溫暖濕潤,聽著不像是棉花喜歡的地方啊怎么只有湘州產棉
經過仔細詢問,蕭云才知道棉花是意外從海外傳進湘州,落到了一位做絲綢布匹生意的老板手中。
那老板發覺了棉花的妙用,將名下的田地分出一塊來種植棉花。
由于棉花多病,生長狀況不佳等問題,棉花的產量少且大部分質量不高。
賣價低了無法回本,高了沒人買。所以將質量不好的棉花制成棉布低價賣出,質量好的棉花做成襖衣夾層高價賣出。
幾年下來,那老板依舊在虧本的邊緣來回試探,自然沒有其他人愿意引進棉花。
聽完整個來龍去脈之后,一個想法在蕭云的心中浮現和州未來幾個月的缺少雨水,負擔不了谷物的生長,能負擔棉花的嗎
一旁換了幾套衣服的夜無明見她出神地想著什么,一言不發地將衣服換下來,扭頭出門。
梧桐見狀,與松語交換了眼神,緊接著跟了出去。
街上,一位打扮低調的夜國人朝著他們的方向走過來。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