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很失望。”
肩上&30340;羽毛一瞬間仿佛有千鈞重。
血液凝結。蘇奈張開嘴唇:“不是&30340;……你聽我解釋……”
聲音連他自己都覺得蒼白。
“厄洛斯……”他上前,雙手在胸前劃出無力&30340;幅度:“真&30340;!不是你想&30340;那樣,我反水了!我又反水了!”
和往常一樣,從水澤精靈嘴里蹦出完全陌生&30340;詞匯。
和往常不一樣——厄洛斯這次徹底沒有了探究&30340;好心情,也沒有這個必要。
事實擺在面前:水澤精靈背叛了他。
他是哈迪斯&30340;走狗。
可笑&30340;是:厄洛斯居然真&30340;有種,被撕咬下一塊肉來&30340;感覺。
“……厄洛斯?”水澤精靈&30340;聲音有些害怕。
厄洛斯發覺自己笑了。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越來越夸張。
水澤精靈露出更加害怕&30340;表情。他往后退了幾步。
厄洛斯步步逼近,害怕他&30340;精靈被逼至平臺邊緣。
蘇奈瞥了一眼身后:近乎垂直&30340;陡坡,很高,摔下去可能會殘廢。
他扭回頭,不得不面對噩夢近在咫尺&30340;本身:“厄洛斯,我真&30340;沒有打算那么做,你聽到&30340;那些話,都是我編來騙哈迪斯&30340;!”
“哦,是嗎。”厄洛斯笑道,“你覺得我會信?”
……不會。
蘇奈垂喪著頭:“你想怎么樣?”
他破罐子破摔道:“你準備拿我怎么樣?”
厄洛斯低頭悶笑。
下一刻,腰間忽然多出一只手——蘇奈驚訝&30340;發現:厄洛斯將自己橫抱了起來!
在蘇奈&30340;驚呼中,水池里&30340;聲音完全揭去,一雙雪白無瑕&30340;羽翼撲入湛藍天際!
蘇奈下意識伸手摟住他,入手一片冰冷。
他心下一涼,升起&30340;預感更是不妙。
厄洛斯帶他飛離了奧林匹斯&30340;上空,來到一片云端。
四周全是流動&30340;浮云。蘇奈&30340;視線從云上收回,望向厄洛斯&30340;目光充滿忐忑。
厄洛斯一句話也沒說。
似乎突然之間,不知該如何處置他了。
蘇奈盯著他好看&30340;下頷線,忽然覺得很難過。
“厄洛斯殿下。”他說,“您要實在氣不過,就把我從這里扔下去吧。”
愛神陰沉&30340;目光中終于透露出一絲其他顏色。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蘇奈咬了咬嘴唇,連他自己都沒發覺,在他說這句話時,臉上&30340;表情有多委屈:“我計劃將您狠狠拋棄,那您就在這里把我給拋下去好了!”
厄洛斯冷笑:“你以為我不敢?”
“我當然知道您能做到。”
厄洛斯&30340;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半晌過去,他開口:
“那么永別了,水澤精靈。”
“永別了,愛神殿下。”
或許仍然是抱有期待&30340;。
因為還期待著,所以當他真&30340;松開手時,蘇奈才會如此驚恐。
失重&30340;感覺并不好受。
風聲、云霧從他&30340;身邊極速掠過,抓走了他&30340;意識、他身體&30340;溫度。
大腦一片空白。
心臟好難受。
透過越來越稀薄&30340;云霧,蘇奈依稀能看到地面&30340;森林與巖石。他是會被樹枝戳穿內臟痛苦掙扎?還是頭砸在石頭上腦漿迸裂?又或者直接摔成一塊肉餅。
他馬上就要死了。
死后&30340;他再也見不到想見&30340;人。
那個人是……那個人&30340;名字是……
“厄洛斯!”
蘇奈朝極遠&30340;天空伸出手:“厄洛斯!厄洛斯!!”
拖羽毛&30340;福,無論距離遠近,當他喚他&30340;名時,厄洛斯都能清晰聽到。
他在呼喚他。
厄洛斯悚然一驚,理智被本能遺棄,他化作一道白影,瞬息之間撲到水澤精靈上空,快速伸出手一撈。
下方&30340;巖石避免了被血肉澆蓋&a;30340
命運。
蘇奈緊緊抱住厄洛斯&30340;雙肩,如同抱緊了自己&30340;世界。
“厄洛斯……你還是來救我了,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30340;。”
厄洛斯有些懊惱。
他不該救他&30340;,他背叛了他,伙同他憎惡&30340;哈迪斯欺騙他,他應該向他降下聳人聽聞&30340;神罰。
可是他沒有。他甚至還想救他。
……為什么?這次該找什么理由?
“厄洛斯……”
或許根本不需要理由。
厄洛斯俯身,距離&30340;逐漸接近,令蘇奈有些不知所措,他本能地垂下眼瞼。
他們身下是一片蒲公英&30340;花田。
風起,其中一粒蒲公英&30340;種子飛至水澤精靈&30340;眼簾,他似乎覺得有點癢,眼睫不停眨動。
靈魂&30340;樹葉上倏然落下一只蝴蝶。
眼簾傳來柔軟&30340;觸感,相隔一粒蒲公英&30340;種子,開出一個吻。
……
蘇奈有點被嚇到了。
厄洛斯將他放在一片軟和&30340;草坪上。
“哭什么?”他問。
蘇奈這才驚覺自己哭了——愛神嘴唇上還沾著一滴晶瑩&30340;淚珠。
他盯著那滴招搖&30340;眼淚,心跳如鼓:“我、我差點死了,我還不能哭嗎?”
“嗚嗚嗚嗚嗚嗚嗚。”
厄洛斯突然嘆了口氣。他坐到蘇奈身邊&30340;草坪上,一簇蒲公英被他&30340;翅膀壓到,毛茸茸&30340;冠毛灑進空中,圍繞兩人飛舞。
長久&30340;沉默中,除了水澤精靈&30340;抽噎,就是這些植物&30340;種子在跳舞。
“你說&30340;反水是什么意思?”
最終,厄洛斯一舔嘴唇、屈起一只膝蓋、側過頭主動打破沉默。
咸&30340;。
“就是不在哈迪斯手底下干了嗚嗚。”
厄洛斯:“說清楚。”
蘇奈用手背抹眼淚:“嗚嗚嗚您也知道,我一開始就是為了厄科才留在冥界&30340;,接受哈迪斯&30340;命令背刺您也是為了她。”
“背刺?”
“在背后刺您一刀,相當于背叛&30340;意思嗚嗚嗚。”
“那你怎么反水了?”
“我想為自己而活!”水澤精靈說到這里時挺直了腰桿,也不嗚嗚了:“厄科說她不想回來了,我得尊重她&30340;意愿啊。”
伴隨他東一榔頭西一棒&30340;說辭,厄洛斯居然奇異&30340;理清了事情經過:水澤精靈被哈迪斯策反來搞自己,哈迪斯答應在他成功令厄科復活,但是中間出了某種變故,他又不想那么做了。
如此反復無常,不愧是你,水澤精靈。
厄洛斯:“為什么?”
水澤精靈一臉迷茫。
“為什么突然反水?”
盡管水澤精靈經常磨磨唧唧左右橫跳,但也應該有個理由才對。
水澤精靈&30340;臉突然一紅。
厄洛斯不自然地別過頭:“……算了。”
厄洛斯正色:“你須答應我,今后不會再與哈迪斯有任何聯系。”
“我答應你!”
他又做出了那種很傻&30340;手勢——豎起三根手指。
“我發誓:要永遠留在你身邊!”
一句毫無保障&30340;誓言居然令他&30340;心情如此愉悅。
一陣風掠過,越來越多&30340;蒲公英擠占了呼吸&30340;空間。
眼看水澤精靈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厄洛斯向他伸出手:“走吧,我們回奧林匹斯。”
聽起來就和回家一樣。
蘇奈握住他&30340;手,心情是難以抑制&30340;喜悅。
他從草地上站起來,渾身上下都黏滿了蒲公英&30340;毛。
不僅是他,厄洛斯身上都是。
甚至由于多出一對翅膀,厄洛斯身上&30340;蒲公英含量,達到了驚人&30340;比例。
蘇奈主動提出幫他清理身上&30340;蒲公英。
“您別動哦。”
衣服上&30340;蒲公英只需要拍一拍就能拍掉,但翅膀上&30340;可不好弄。
蘇奈常常要做到將羽毛翻開、才能揪出鉆到縫隙當中&30340;蒲公英&30340;孩子。
“可以了。”
厄洛斯突然阻止
了他&30340;舉動。
他被他&30340;動作弄得有點癢——無論羽翼還是心理。
“可是我還沒有弄干凈……”
厄洛斯一撐雙翼,殘留&30340;蒲公英被他抖了出來。
……這是什么貓貓技能啊。
被他&30340;翅膀這么一帶,刮起&30340;風又揚起了不少蒲公英,這下前面&30340;功夫全白費了。
蘇奈一拍腦門:“我們為什么要站在蒲公英花田里清理蒲公英啊?”
真傻!
厄洛斯用一種“你才發現”&30340;眼神瞅他。
……蘇奈卻忍不住笑了。
——
回到奧林匹斯時,正值一天中&30340;傍晚。
夕陽為雪白&30340;宮殿鍍上一層金光,云朵呈現火燒一般&30340;景象,二者融合成瑰麗而壯闊&30340;畫卷。蘇奈不禁贊嘆:“真美啊。”
路過殿前&30340;噴泉時:“這水流動&30340;聲音可真好聽。”
路過花園時:“這花開得可真好看啊。”
經過柱子:“這幾根柱子好高啊!不錯!”
看見雕塑:“雕刻&30340;真精美啊!”
就連看見地上&30340;垃圾:“哇!這個……這個也挺有生活氣息&30340;。”
厄洛斯:“……”
“你一路大驚小怪什么?”厄洛斯無法理解他,“又不是沒見過。”
蘇奈摸了摸鼻子,一副開心&30340;模樣。
盡管這些東西從前幾乎天天見,但是今天看來格外與眾不同。
蘇奈也知道是自己心情好&30340;原因。
厄洛斯原諒了他。
還……親了他。
眼皮在發燙,蘇奈小心地用指尖觸摸。
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如果現在&30340;他穿越到從前,告訴過去&30340;他:厄洛斯就這樣輕松原諒了他&30340;背叛,恐怕從前&30340;他怎么都不會相信吧。
厄洛斯原諒了他,他們可以一直生活在奧林匹斯——這個認知令蘇奈心情雀躍,枯燥無味&30340;生活,被未知&30340;期待染成五彩斑斕。
沒有被打死也沒有被打殘,想象中&30340;懲罰一個也沒有。
甚至——連他&30340;臉都沒有被捏!蘇奈和蘇奈&30340;臉都很開心。
幸免于難&30340;蘇奈,高興不已地跟在愛神殿下身后,前方&30340;愛神殿下忽然一個急剎車。
蘇奈差點撞上他,緊跟著停下來問:“怎么了怎么了?”
厄洛斯猛然意識到:水澤精靈又忘記了對他使用敬語。
舉止還相當得意。
他反身,惡狠狠掐住他兩邊&30340;臉。
蘇奈欲哭無淚——
看來他&30340;臉,還是高興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