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亞島。
和往常每個日落的傍晚一樣,喀耳刻依依不舍地凝望珀爾修斯遠去的身影。
他像一只迫不及待歸巢的鳥。
海風揚起她紫羅蘭色的長發,夕陽柔軟的光輝撫摸著她的發尾。喀耳刻正在認真思考厄洛斯說過的話。
盡管喀耳刻也聽聞過不少有關愛神惡劣的傳聞,但是他的意見,確實具有可行性。
變成斯庫拉的樣子,珀爾修斯就會愛自己。
珀爾修斯……
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女神,做出了決定。
她向身下的神座道別:“親愛的庫里克,我就要離開你了。”
“庫里克”就是當年的漁夫。他并不愛喀耳刻,被巫術女神囚禁在埃亞島上,幾次想要逃脫,最終被瘋狂的女神變成了自己的神座。
“庫里克”永遠失去了逃跑的能力——他會永遠在神殿正中央安靜的等待她、擁抱她。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喀耳刻撫摸著神座,想象自己坐在庫里克的懷里。
“我也知道,除了我以外,你不想擁抱任何人。”
喀耳刻起身,退后了三步。
她舉起魔杖,“轟隆”一聲,魔杖散發出的光芒瞬間擊潰了神座。
“庫里克”化作一堆碎石。
“這樣,你就永遠不能去擁抱別的女人了。”自以為滿足了庫里克心愿的喀耳刻,流下了兩行眼淚。
但隨即,她又露出了微笑。
珀爾修斯,是比庫里克還要英俊的男子。
他會愛她。
“喀耳刻!”她聽到了珀爾修斯的聲音。
喀耳刻急忙將魔杖折斷——修復魔杖只需要一天的時間,但她每天都會這么做。
“珀爾修斯,你來了。”
喀耳刻迎了上去。
珀爾修斯看見神座的廢墟,吃了一驚:“前天還好好的,今天這是怎么了?”
喀耳刻:“可能是質量不好,這個神座有些年頭了。”
珀爾修斯笑道:“那除了修復魔杖,我再打造一個新的神座送給你吧。”
“珀爾修斯……”喀耳刻很感動。
“不用客氣,這只是舉手之勞。”珀爾修斯說著,走到斷成兩截的魔杖面前。
“真是不好意思,因為我的傷,影響了修復進度……”
喀耳刻“愧疚”道。
珀爾修斯:“沒關系的。”
喀耳刻:“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想再過兩天,我就可以把魔杖修好了。”
“……是嗎?”珀爾修斯的神色有些不明,“再過兩天,就可以修好了嗎?”
“是的,我向你保證。”
喀耳刻已經決定再過兩天就變成斯庫拉的模樣。
……
兩天后。
“好了,珀爾修斯你看!魔杖已經修好了!”喀耳刻像活潑的少女那樣歡呼著將魔杖遞給他看。
金發的英俊青年接過魔杖:“嗯,確實是修好了。”
“喀耳刻,我有些口渴,可以幫我拿些水過來嗎?”
“水?好的。”
喀耳刻遞給珀爾修斯一杯水,珀爾修斯伸手去接,卻因這個動作沒能握穩魔杖。
魔杖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咔嚓”。
猶如骨折的聲音。
“啊,不好意思。”珀爾修斯彎腰去撿。
“沒關系,魔杖不會輕易摔壞的。”喀耳刻搶先一步撿起來,不忍心勞煩珀爾修斯。
然而她卻發現:“這……這是怎么回事?”
魔杖居然被摔斷了?!
珀爾修斯:“我很抱歉。”
“沒事……這根魔杖也有些年頭了。”喀耳刻笑道,“可能是質量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喀耳刻:“我這就拿去修好。”
珀爾修斯:“不急,修了這么多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喀耳刻搖頭:“為了你,我不覺得累。”
珀爾修斯臉頰微紅:“真的不著急。對了,可以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嗎?你為什么獨自住在這么偏僻的島嶼?”
“我住在這里是因為……”
兩人一直聊到月神的光輝籠罩大地。
……
深夜,珀爾修斯離去后,喀耳刻默默修好了魔杖。
她來到墨西福涅附近的海峽,沒廢多少功夫,一眼就望見了那頭龐然大物:
斯庫拉——
珀爾修斯深愛的怪物、庫里克傾慕的姑娘。
又是這個該死的!該死的斯庫拉!!
喀耳刻不明白:斯庫拉怎么總是搶她的男人?
此刻,她傾心戀慕的男人,正倚靠在斯庫拉身邊的一塊巖石上。這里這么冷、石頭還這么硬,珀爾修斯真的很愛斯庫拉。
如果她是斯庫拉,珀爾修斯也會這么愛她。
想到這里,喀耳刻的整顆心都燃燒了起來。她忍耐著這份灼熱,一直等到黎明女神的馬車經過。
天亮后,珀爾修斯醒來。趁他去給斯庫拉摘野果時,喀耳刻來到斯庫拉跟前,現出真身。
斯庫拉愣了一愣。
等認出她以后,六顆火球!同時向喀耳刻噴來!
喀耳刻閃身躲過,飛到斯庫拉頭頂,面對這頭無比憎恨她的怪物,居高臨下、又充滿嫉妒道:
“斯庫拉,我愛的人不愛我,他愛你,兩次都是。你真是好運。”
又是六顆火球向她滾來。
喀耳刻揚起魔杖:“以巫術女□□義,我詛咒你!詛咒你變成我的模樣!”
之后,她又詛咒了自己:“詛咒喀耳刻變成斯庫拉的模樣。”
她不是主神,并不擁有隨意幻化的能力,只能運用自己巫術之神的權利,詛咒自己變成怪物。
這樣的詛咒無法輕易解除,之后百年她都會維持怪物的模樣。
但,只要珀爾修斯愛她,她甘之如飴。
魔力發揮作用,她察覺自己的意識被分為六股、腿長出了十二條、身后還多出了一根貓尾巴。
她變成了海怪斯庫拉。
而她原本所處的位置,被一名美麗的女人接替。
斯庫拉愣在了半空中。
她不是真的女神,并不會飛行,身形搖晃著即將跌落高空。
更糟糕的是:六顆火球仍然按照既定的軌跡向她襲來!
斯庫拉閉上眼睛——
“小心!”
金發的珀爾修斯及時出現,一把摟過紫羅蘭發色的女人。
火球被雅典娜女神的盾牌抵消。珀爾修斯低頭,緊張地詢問懷中的女人:“你沒事吧?喀耳刻?”
……喀耳刻?
斯庫拉迷迷糊糊地被他抱緊。
珀爾修斯劍指龐大的怪獸:“斯庫拉!你竟然敢傷害喀耳刻?”
真正的喀耳刻,此時心中滿是震驚!
珀爾修斯保護“她”的畫面,令她目眩神迷。但她隨即感到疑惑:為什么?為什么要保護“她”?
為什么要指責成為“斯庫拉”的自己?
珀爾修斯——不是深愛著斯庫拉嗎?
“……哈哈哈哈。”
隱隱的,喀耳刻聽到了愛欲之神的輕笑。
或許是因為她困惑的眼神,珀爾修斯放下劍,語氣也柔和了一點:“斯庫拉,我發覺我真正愛的人是喀耳刻,而不是你。我要和喀耳刻離開了,希望你今后能遇到屬于你的愛情。”
……他在說什么?
喀耳刻簡直無法相信:珀爾修斯在說什么???!!!
她為了他,變成一個怪物的模樣,但他卻告訴她——他愛的是她原本的模樣??!!
“吼……”
喀耳刻想告訴珀爾修斯:自己才是真正的喀耳刻,然而她只能發出低吼。
斯庫拉鎮定下來后,大致想明白了事情經過。她發出無比快意的大笑,笑得引起珀爾修斯側目,用驚訝的眼神看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斯庫拉笑著抱住珀爾修斯的脖子:
“親愛的……哈哈哈哈哈,我親愛的戀人珀爾修斯,我也愛你,請帶我離開吧。”
斯庫拉當著喀耳刻的面,狠狠親了珀爾修斯一口!
“吼!!”
斯庫拉所熟悉的火球,向她噴來。
“斯庫拉!”珀爾修斯一劍斬斷火球,向怪物怒吼。
顯然怪物的攻擊激怒了他:“你這是什么意思?”
喀耳刻悲憤欲絕,對斯庫拉的恨,令她再度吐出火球。
斯庫拉那張屬于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害怕的表情,相反全是快意。
“停下來!斯庫拉!”
珀爾修斯冷聲警告:“別逼我向你動手!”
喀耳刻想大笑,眼淚卻從她的眼角滾落。
面前的怪物在流淚。珀爾修斯動作一僵,畢竟愛過。
如果不是她想要傷害喀耳刻,他也不會向她拔劍。
“算了。”
珀爾修斯圈緊“喀耳刻”的腰,帶她轉身離去。
不要走!!!
真正的喀耳刻怒吼著,龐大的身軀撲了上來!
珀爾修斯扭過頭,表情是完全喪失耐心的猙獰:“斯庫拉!不要逼我!”
不!不要走!求你!!
她的哀求與挽留,和他們初見時一樣,被珀爾修斯完全忽略。
他舉起戰神的劍,對準怪物的一顆頭顱,用力斬下!
意識被撕去一縷,喀耳刻痛不欲生。但更痛的是她的心。
她拖著剩余的五顆頭顱,再度向他靠近。
“不要逼我……”
珀爾修斯臉上透露出掙扎。
“算了,珀爾修斯,我們走吧。”斯庫拉突然握住了他持劍的手。
變成怪物是多么可憐和痛苦,斯庫拉比誰都明白。
在這個世界上,比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更何況大部分情況下,神并不會真正死去。
就讓喀耳刻生不如死的活下去吧,日日夜夜,以這副怪物的身軀——
斯庫拉再次笑出了聲。
“好吧,喀耳刻,你真是仁慈。”珀爾修斯收起了劍,抱著她加速離去。
不要走……
喀耳刻眼睜睜看著愛人飛走。
離她越來越遠……
“哈。”
“活該。”
“瞧她那樣。”
“哈哈哈哈哈。”
無情的神明們正在神殿內嘲笑她的痛苦。
其中笑得最肆意、最可恨、導致這場鬧劇的根源是——
“厄洛斯,真有你的啊。”
“真的絕了。”
厄洛斯!!!
是愛神,令珀爾修斯愛上了斯庫拉。金箭的時效隨時間而逐漸失去,珀爾修斯也在這過程中真正愛上了她。
是愛神,告訴了她錯誤的做法,哄騙她與斯庫拉互換。
是愛神!令她失去了真正的愛情!她向往已久的愛……都是因為他!!都是因為他!!!
巫術女神揚起僅剩的頭顱,她的雙眼血紅,充滿仇恨:
“厄洛斯!賭上我的神格與神位,我詛咒你!喀耳刻詛咒你……”
詛咒原始神的代價很快在喀耳刻身上具現。
她龐大而丑陋的身軀逐漸變得透明。大部分情況下,這個世界的神明無法被殺死——除非神明愿意主動赴死。
喀耳刻的身體完全消散了。
第一縷晨曦落下,穿透怪物所棲息的海峽,落到一株紫羅蘭色的花上。世界從此再無詛咒女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