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2018年冬。
塘馬山漫山的矮松
一輛計程車沿著山路上了半山腰，停
李煊頭戴一頂鴨舌帽，從衣兜里掏出幾張港幣付款，下了車。
計程車掉頭，燈光漸遠(yuǎn)，他抬頭，看向那扇黑色的銅門。
從山腳便能眺望到這棟雪白的宅邸，前年剛修繕過的建筑物，輕盈地落
李煊壓低帽檐，抬步走上臺階。每一步，都仿佛走過人生的前三十年。
十多年前，他十五歲，弟弟李赫才六歲，
李赫坐
因為霍敏和李輝的工作忙碌，夫妻倆對小孩照看不周，
他一面要上學(xué)，一面要管弟弟。
距今為止，已有十多年沒有見過面了。
一聲，門從里面推
夜色下，李煊抬手敲了下門，指節(jié)叩響銅門
兩人
如果說李赫小時候是李煊帶大的，那李煊的童年，都是霍敏陪著的，當(dāng)然，更多的時候是保姆帶著他。那時候他并不知曉自己的身世，還以為自己就是李輝和霍敏結(jié)合所生的小孩。
霍敏聽見腳步聲，回過頭看著他。
菲傭把人帶到，就離開了。
李煊站
霍敏從來沒有說過這個，好似也不計較。
怎么這個時間來香港警察沒有抓你霍敏抬頭，把煙滅
李煊點頭，坐
霍敏倒了一杯熱茶給他∶要什么
地下保管室的一幅畫。
畫霍敏拾眼
我人還沒死，你就打著畫的主意了
李煊目光坦蕩，也好似沒有一點可恥∶您說過，以后把它留給我，但我現(xiàn)
霍敏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你
所以我不會偷它，我只是問您要它。李煊直直地望進(jìn)她的眼底，不過一幅畫而已。
是的，不過一幅畫而已。霍敏沒有說話。
要說多值錢，上個世紀(jì)她父親拍來的時候，花了約五千萬刀，約合三億人民幣。藝術(shù)品的價值
因為那時候年紀(jì)還小的李煊，很喜歡這些東西。
這些年畫
同樣的，畫被封存
你要它的話，那你帶走吧。霍敏深吸口氣，不再看他，起身道，我讓人去開保險庫。
她沒有說話，心想他興許是缺錢了，或者出于某種執(zhí)念，所以想要帶走畫。他要，那就給他吧。
可過了幾天，大門再次被人敲響，有人送來了一幅一模一樣的睡蓮，還夾了一封信留給她。
信上說，請她把這幅畫送到大陸去展出。沒有署名，但霍敏認(rèn)得大兒子的筆跡。這是什么意思
專程來一趟，要走那幅畫，又還給自己
霍敏仔細(xì)地觀察這幅長度一米七的油畫，她
可她卻記得，李煊十來歲的時候，就能花費一整年的時間來臨摹這些畫作，畫出來的作品近乎一模一樣，到什么程度呢，每一塊筆觸，顏色，都逼真的相似，像是噴繪打印機所作。
她無比震驚，被他的天賦所驚，本要讓大師李煊做徒弟的，讓他去從事這一愛好，豈知后來出現(xiàn)了那樣的變故。
原來，她和李輝
后來她托人查了，才知這個了不起的大兒子
因為涉嫌藝術(shù)品盜竊、證券造假，還入獄了幾年。她知道這事后，又親自去了一趟。現(xiàn)
不然如何解釋，他為何專程來香港討走畫，卻又還回來，有何目的
信上還寫∶這幅畫可以證明許多事，請您務(wù)必聽我的。
證明許多事，什么事她不知道他
出于謹(jǐn)慎，霍敏立刻請專家來做鑒定，專家肉眼看了一會兒說∶應(yīng)該是真的。
是隔了一星期，出了詳細(xì)年代化驗鑒定報告，才被判斷為贗品。
鑒定專家感嘆∶畫得太真了，不過霍女士，我想您父親拍來這幅畫，應(yīng)當(dāng)是被騙了，或者連拍賣行也被騙了。
同時，霍敏還到了上海江南美術(shù)館的邀請函。她到多次了，但從未理會過。
這次卻回電聯(lián)系了，她要知道李煊為什么這樣做。
索要走真跡后，也就罷了，換來了贗品給自己。信上說，能證明很多事。什么事
李煊離開后，再次聯(lián)系不到人，仿佛人間蒸
年底，霍敏去了一趟上海，和兒子還有丈夫吃飯，大概一年只有這一次的一家三口團聚。
李赫長大了，萬幸的是，他長得更像自己，不像他父親，性格卻不知隨了誰，或者說誰也不像，不是張揚、也不是安靜的性子。以前她總擔(dān)心他
所以霍敏讓他畢業(yè)后回國來。
飯桌上，她聽李輝關(guān)心兒子，
李赫頓了頓，搖了頭∶沒有。他的手放
這種撒謊時候的小習(xí)慣，霍敏是知道的。
但李輝卻不知道。
李輝還很惦記那個離家出走的大兒子。
方秘書告訴霍敏，李輝常常會翻看以前的舊照片，保險柜里還有一張是李煊母親抱著剛出生的小孩的相片。
霍敏聽完，也沒有太大反應(yīng)。吃完晚飯，她將李赫送了出去，叮囑司機一定要把他送回家里。
李赫低下頭來看著她∶坐我車回去吧。
我司機
媽你又忘了，明天是元旦，我不上班。
啊看我這記性。李赫住的房子是她名下的，她來上海的次數(shù)少，通常住她入股的酒店套房。她拉著李赫的手，停車場路燈的暖光照得她頭頂泛白∶什么時候身邊有人了，有人照顧你了，媽也就放心了。
再過幾年，你就得給我送終了，沒見到你身邊有人陪著，我走也走得不安心。
李赫打斷她∶∶你別說這些。
我這個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她不再多言，戴著絲綢手套的手挽著白手包，珍珠耳墜泛著油潤的光。
小赫，山頂?shù)母郀柗蚯驁鲋匦滦蘅樍耍瑫滦蘖吮谇蝠^，你愛打壁球，開車去山頂才幾分鐘，那就方便了。下個月我生日，你回家一趟吧。
開年的假期，她騰出空來，跟江南美術(shù)館背后集團的董事吃了一頓便飯。對方聽聞她的意愿，笑顏展開∶伊芙琳，你愿意將畫給我們公益展出真是太好了一定會有很多人慕名來觀展的。這樣，這幾天我讓員工去香港跟你交接一下細(xì)節(jié)，把這件事落實，不給你添麻煩，所有的運輸由我們來承擔(dān)。
她笑著點點頭，想到那幅被鑒定為足以以假亂真的贗品。李煊要做什么
約莫十天后，霍敏回到香港，見到了江南美術(shù)館方派來的人，是個很俊朗干凈的年輕人，會說德語，對藝術(shù)非常熱愛真摯。
他也半點瞧不出來真假。同樣被這幅以假亂真的贗品所震撼。
霍敏
接著，她打電話給方秘書∶阿煊可能
李煊會藉由這幅贗品的展出來證明什么，她隱有猜測。
那孩子從小就是個孤僻卻自負(fù)的性子，一幅有他落款的贗品，足以讓他銀鐺入獄。前提是，她不告訴任何人，這幅畫是贗品。
過了一月，上海的冬天很難捱，房間里沒有開暖氣，李煊被包圍
他禁止任何人進(jìn)入他作畫的區(qū)域，因為他的每一筆，都需要無比確，和真跡一模一樣才行。
關(guān)澤
關(guān)澤方才喊他∶李煊。
他把一個皮箱放
李煊把畫筆放下，臉上胡須亂糟糟的，回過頭時，那雙繪畫時有神采的雙眸，又變成了漆黑的、黯淡的，形象糟糕得如同路邊的流浪漢。
我買了點面包和披薩。關(guān)澤靠
李煊沒有說話，他很少跟人說話，蹲下來從箱子里查看關(guān)澤給他的東西，1860年法國產(chǎn)的顏料，還有一些不值錢的、十七世紀(jì)的古董舊畫，他繪畫用的顏料，大多用舊畫上鏟下來的顏料再加以調(diào)制。
他懂畫，但不懂制假。是關(guān)澤的父親帶他入行的。
李煊從家里離開后，
直到他遇到了菲恩，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真名，菲恩是個穿著高級西裝的金
那是一副臨墓十八世紀(jì)畫家的作品，恢弘的教堂，戴著十字架的赤裸女人畫像。
十倍李煊并沒有問為什么，把畫給他了，那就是兩千歐。
菲恩從皮夾里抽出二十張嶄新的歐元，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酒氣，提議道∶我認(rèn)為你應(yīng)該戒酒，當(dāng)然，這只是一個善意的建議。
李煊連看都沒有看他，壓著帽子走遠(yuǎn)了。
過了半個月，穿著黑色高級西裝的金
他打開皮箱給這個東方人看∶畫這一幅。039039
李煊低頭看了一眼。我不做。
是一張證券。
嗨，等等，你可能不知道，這幅畫價值多少，你上次兩千歐元賣給我的畫
李煊搖頭，直接把門關(guān)上了。
菲恩撞
李煊踩了一腳，把便箋丟了。
他住
他畫了很多的畫，有他落款的作品，很難賣出去，也很少有人會為他的畫而出價。反而是臨摹的作品，能很容易賣掉。
李煊推開窗戶，街對岸面包店的香氣從煙囪飄到了房中，能眺望到藍(lán)到刺目的利古里亞海。這片海給了他大量的靈感，他來熱那亞已經(jīng)有一年了，沒有念書，只是住
李煊沒有找到干凈的衣物，換上皺巴巴的背帶褲，把剛剛晾干的畫包好，咬著面包，提著畫去了畫廊
他的畫才剛剛掛上，就來了一個男人，將畫買下。
李煊看著那個開著跑車來，出價兩萬歐、要他畫一張證券的男人。
菲恩說∶你自己的畫很不錯，但
太可惜了。菲恩嘆氣，繼而看他，用煽動性的語氣道，你值得一個更廣闊的世界，你甘心讓你的畫就淪落
我英語不好，聽不懂。他帶走了錢，回家的路上，買了一打啤酒。
一個手提袋放
他拿起衣服，里面放著一沓錢，沒有細(xì)數(shù)，大約有好幾萬，還有一瓶上好的紅酒。
喝點好的酒吧，這將是你以后的生活。
入夜，李煊躺
閣樓的天窗能夠看見天空，他個子高，比一些歐洲人還高，常常坐起身時，腦袋會碰到天花板。然而他總是不長記性，每天早上都會撞一下。
他生活毫無規(guī)律，畫畫，喝酒，交房租，有時候
他也不跟人打架，不交惡，日子過得很平淡。
一個人的感覺也沒有那么糟糕。
李煊拿出壓
相片保護(hù)
然而割裂的是，他是個多余的人。
李煊的手指瞧著木質(zhì)的窗框，生銹的百葉，夜幕下的城市燈火通明，遠(yuǎn)方的利古里亞海是黑色的。
弟弟
李煊總會想這個問題，想那個他沒有去過的城市是什么樣的。
夜幕透過天窗，倒映到他的眼眸中，黑漆漆的，靜默而無聲，從縫隙里吹來了海風(fēng)。
菲恩的頭
造贗品最大的悲哀，就是無法
等你以后想手了，有錢了，你可以用這些錢將自己捧上神壇，你以為那些渾身銅臭味的鄉(xiāng)巴佬懂藝術(shù)嗎，他們不懂，只有我懂。
這是菲恩最愛說的話。
我說這幅畫價值五千萬，它就值五千萬。
你負(fù)責(zé)畫，我負(fù)責(zé)賣。039039
你看，你的畫價值這么多錢，除了沒有署名，可是你再看那些有署名的畫家，他們一幅畫多少你一幅畫幾千萬，他們只有幾十萬。。
一箱鈔票丟
紅色的跑車疾馳
你喜歡看海不是這是給你的禮物，我
介紹一下，這是老吳，這是休斯頓，警告你們，你們湊
這兩個是他的短期室友。
李煊放下了行李，他沒有重要的東西，就這幾樣，相片，舊衣服還有幾幅未完工的畫。
然而卻沒有繼續(xù)畫它的想法或靈感了。他把畫燒了。
休斯頓帶回來了一只狗。
是一只比格犬，說是撿的，但他養(yǎng)了沒幾天，就被老吳暴躁地踢出去了。
李煊來洛杉磯半年了，不太出去，這天，他晚上出去找狗，跑了很遠(yuǎn)，因為老吳說把狗丟到了富人區(qū)∶讓那些資本家養(yǎng)吧，我才不養(yǎng)這種東西。
遠(yuǎn)遠(yuǎn)地，他看見一個小男孩蹲下來，將那只狗抱
小男孩抱著狗
算了，小男孩嘆口氣，我哥哥也像你一樣離家出走了，我?guī)慊丶野桑」饭罚憬惺裁疵帜闳绻�沒有名字的話，我給你取一個
他很吃力地把狗抱起來，然而抱了兩步，就忍不住把它放下來，因為太重了，他力氣不夠大，抱不動∶你要跟著我，跟緊了，不可以亂跑，走吧，我?guī)慊丶胰ァ?br />
李煊記得那天，是很平常很平常的一個星期五。他看見小男孩的脖子上，戴了一根黑色的許愿骨項鏈。
五月二十三日這天，小赫的生日，李煊想給他打電話，他猶豫了，他沒有打這通電話。第二年，他
霍敏來看他，她戴著墨鏡，看著模樣很冷漠，給了他一個電話號碼∶等你出獄了，需要什么就打這個電話。
出獄后，又過了幾年，菲恩的兒子找到了他。
他們一起做了幾票，關(guān)澤有個朋友，東歐人，是個電腦高手，李煊用他的方法，聯(lián)系上了弟弟，每年
他改名換姓回國，輾轉(zhuǎn)查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真相，原來他的生母和父親很早便
霍靜崇的二女兒，讓他事業(yè)飛躍。
自己出生后不久，生母便跳樓死了。
自己就被送到了孤兒院，隨即順利被李輝養(yǎng)。
李煊查了很久，才從生母的一位故人那里聽說∶她懷了小孩，想去找那個有錢爹，結(jié)果小孩的父親娶了別人啊，她要上門去找那對奸夫口口，明明白天還那么憤怒，然后啊，那天晚上就突然跳樓墜亡。
然而時間太久，所有物證被時光摧毀，只有一些不足以成為呈堂證供的人證。
2019年，李煊
五月，初夏。
天氣轉(zhuǎn)熱了，屋子里彌漫著松節(jié)油和酒的味道。
關(guān)澤和他父親是不一樣的人，他喜歡說∶假的永遠(yuǎn)也成不了真的。
沒人能搞懂他
關(guān)澤要偷畫，
畫的信息是李煊去年給他的∶有一幅價值五億人民幣的莫奈，將
關(guān)澤就說∶那我們就偷走它。順便把剩下那幾幅一起帶走。
一如既往的，他制定了天才般的計劃，冒充館長的親戚，去江南美術(shù)館工作，搞清楚他們怎么運作。他從來不害怕，也不怕被抓，只是很喜歡戰(zhàn)利品到手的那段過程。
李煊不了解他，也沒興趣了解下去，他也有自己的目的。
他換上一身干凈的便裝，去酒店見了霍敏。安靜的房間里，他對養(yǎng)母和盤托出。
我想要李輝的犯罪證據(jù)。039039
霍敏只是看著他。
我知道您有。他太久沒跟人說話，聲音是澀的，情緒有些控制不住，拳頭微微攥緊。
霍敏倒是平靜，說∶或許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但他是你的生父，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李煊說，作為交換，倘若我證明的東西是錯的，您可以用它換很多東西。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證明的事是對的，你也許會銀鐺入獄。
想過，沒關(guān)系。
霍敏將那份包含李輝經(jīng)濟犯罪的資料給了他∶阿煊，你
我知道。沒有意義，但很重要。
按照李煊的想法，如果李輝得知自己偷莫奈，眼前有一個救自己這個親兒子的方式，就是阻止霍敏報警抓他，他偷的莫奈是霍敏的，只要她說是真的，那便是真的，她說是假的，那便是假的。
李輝會為自己付出多少代價
李煊想，或許他會付出一些，但不會全部付出，父子親情的分量沒有那么重，沒有他的股份，他的錢重要。
這些經(jīng)濟罪的證據(jù)，也許會讓李輝受到打擊，沒準(zhǔn)會坐半年的牢，也可能是幾個月，也沒準(zhǔn)不會坐牢，只是罰款。
李煊只不過想拿著這些東西，當(dāng)做威脅，去找他問一個答案。問問他，他的生母是怎么死的，真的是跳樓嗎。
他要親口聽李輝說出真相。
五月十五日，他們開著一輛刷了安保公司油漆的武裝車，從江南美術(shù)館將真跡運走，路上，東歐人將保險箱拆開，將贗品的畫紙?zhí)鎿Q進(jìn)去。
車丟
李煊的速寫板上夾著一張帶著年代感、價值百萬的畫紙，他跟著一群寫生的學(xué)生，穿過公園，像往常回了租住的房子。
四幅畫價值不菲，但不是他們要的東西。
投影儀上映射出那幅巨大的睡蓮。
江南美術(shù)館加固安保，這幅畫，如果明天不能得手，看來只能等展出再想辦法下手。關(guān)澤所作的計劃，全因為美術(shù)館突然加固安保而泡湯，好
幾天后，李煊從江南美術(shù)館光明正大的運走一幅自己寄來的畫，畫很大，工作人員幫忙將畫固定
李煊刮了胡子，站
他將畫運回去，撕開畫框，露出背后一幅巨大的睡蓮。
兩張畫紙重疊
他現(xiàn)
老吳他們沒有見過這幅畫，不像李煊，從小就摸，讓他刻畫出一模一樣的復(fù)制品。
這幅復(fù)制品，和跟霍敏交換的那幅復(fù)制品，不是同一時期的，而是李煊更年輕時候畫的，但要更接近真跡。
老吳問他∶你怎么得手的
一向不愛說話的李煊，還是搖頭。
系么鑒定，都以為那是真
撬不開你的嘴是吧，還保密起來了，真是。老吳怎的
不過，你今天怎么把胡子刮得這么干凈。不怕被抓
李煊搖搖頭，沒有說怕，也沒有說不怕。
他就以這副干凈的模樣，去見了霍敏，霍敏盯著他出了神∶你把胡子剃了，都要認(rèn)不出來了。
李煊坐
夠，一眼就看得出來是你，你父親不讓我報警，我問他交換了20點的股份，他同意了。霍敏說，不管你要證明什么，這個結(jié)果你還滿意嗎。
李煊的神色有了片刻的波動，一兩秒，很快稍縱即逝。顯然出乎意料。
所以他猜錯了，20點的股份，足以證明，他
霍敏沒有問他關(guān)于那四幅險些失竊的名畫的事，倒了一杯茶給他，他也沒有喝便離開了。
幾幅畫被關(guān)澤走路子賣了出去，獨獨睡蓮這張，被關(guān)澤留了下來∶李煊，你瞞得過其他人，瞞不過我，這不是真跡吧。
它是。他頭也不抬地回答。
雖然它很像是真的，但很可惜它不是，關(guān)澤搖頭嘖了一聲，真跡還
倘若不是早知道真跡
我說它是，那它就是。李煊才不管他怎么想。
要不你把真跡賣給我吧，我給兩億，不，三億。轉(zhuǎn)頭還能多賣一個多億。
不行。李煊拒絕了。
你留著那東西干嘛，你又沒有銷路賣掉，你賣那個，不怕被抓
不賣。
不賣你留著做什么
有用。
有什么用呢，李煊站
他們從上海離開后，幾人分道揚鑣，李煊說要休息一段時日，他又成了一個人。
他將那間帶閣樓的房子買下，房間空空如也，只有幾樣家具，一張單人床，可以看見夜空，會被早晨的第一縷眼光曬醒，他擁有一個廚房，但從來不做飯，有一個冰箱，里面只有啤酒和速食。
還有畫架和油畫布，墻上掛著繁多的畫作，一看都很陌生，是抽象的，顏色是冷冰冰的，像黑夜的色，孤寂又扭曲的圖案。全都不是臨摹的。
李煊看了眼時間。
隔著時差，他撥通李輝的電話。
李輝看見電話是從國外打來的，一看來源，就猜到了什么，他接起電話，先是沉默，然后喊∶“蹈面心”
李煊沒有出聲，他推開了窗，他離開家的第一年，就輾轉(zhuǎn)來到了這里，當(dāng)時沒什么錢，
每到夜晚，會有潮水般的孤寂淹沒他。
李輝的聲音道∶我知道是你，你還
我很好。李煊腦袋睡
你問。
他沒有威脅李輝，拿畫筆的手掌默默地
這件事十多年前就鬧過一次。
李輝說了重話，說沒有老子，你什么也不是。
李煊就帶著一個背包走了，什么也沒拿。他把照片上父母的臉?biāo)旱簦髞碛逐ち似饋怼?br />
他那時才十七八，以為自己能成為大畫家，成為了不起的人物。結(jié)果窮困潦倒，只能混一口打折的面包吃，真的什么也不是。
李輝現(xiàn)
對不起誰
你生母，你母親還有你。
透過天窗，李煊盯著今晚只有零星幾點星的深藍(lán)色夜空∶她生下我后，跳樓了，那件事是你做的嗎。
李輝沉默了一會兒，蒼老的聲音說∶不是，但我也間接害死了她。這些年，我對你們母子一直很愧疚，她留下了你，讓我好好照顧你，我沒有做到，讓你變成現(xiàn)
李煊聽見他的聲音很悔恨。
我過得很好。李煊說，和你想的樣子不一樣。
你現(xiàn)
畫畫。
哦你別做犯罪的事了，偷來的錢，不是你的錢，阿煊，你回家吧，我把上海的房子作為遺產(chǎn)留給你了，我手里還有幾千萬，沒有做遺產(chǎn)公證的，都給你，你拿著畫畫也好，去哪里做什么也好，總之不要做那些事了。
我不需要。
我知道你現(xiàn)
嗯。李煊把電話掛了。
李輝以為他有錢，其實他沒有，錢都送給孤兒院了，他就買下了這棟老房子，
畫幾乎賣不出去，有次有個老頭，說給二十歐賣給他，李煊就賣了，連顏料錢都抵不上。和十幾年前，他意氣風(fēng)
五月時，他給李赫打電話，弟弟說他要結(jié)婚了∶婚禮
他很想去。很想。
李煊問∶你結(jié)婚對象叫什么，他喜歡什么。
他叫白鈞言，金字旁一個勻，言是語言是言，名字念起來像039039卷兒039039，是男生。他學(xué)藝術(shù)的，我跟他說，我哥他是個畫家，他很喜歡油畫。每年一分鐘的通話里，李赫的語速被訓(xùn)練得很快。
好。李煊說。
你能來嗎李赫的語氣高了起來。
不知道。他掐著一分鐘掛了，生日快樂，小赫。
李煊想，弟弟現(xiàn)
李煊揭開墻上的灰布，看著那幅一米七長的油畫，是他手里最貴重的東西了。
他
物歸原主，弟弟，新婚快樂。
便簽貼
白鈞言這才知道，自己幾年前，第一次見這幅畫時的驚為天人，居然是一幅贗品。
你哥好牛啊，怎么能畫得一模一樣，太神奇了。039039
兩幅畫都
這是老天爺給他的禮物。
李赫許多年不見他，對李煊的印象還停留
現(xiàn)
李赫人生的所有美好，都是從心軟那一瞬開始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