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紅豆懷孕的緣故,賀家特將二人房間安置
客人們離開時已是夤夜,次日一早又有不少客人來拜訪,紅豆大部分時間需
四妹一大早就賴
二樓,賀寧錚從書房出來,手里捏著一封電報似的物事,額角隱隱有青筋
到了客廳抬眼一看,段明漪正含笑跟幾位太太千金說話,畢竟賓客
不久段明漪來了,他聽到身后動靜,立
段明漪推開門,目光落
賀寧錚緩緩轉(zhuǎn)過臉來。
段明漪立刻感受到了一股逼人而來的森冷氣息,丈夫的目光復(fù)雜至極,明明很憤怒,細(xì)辯之下又有種自嘲的意味,不由得停下腳步,靜靜看著他道“這是怎么了”
賀寧錚緊緊盯著她,他的妻子,到了這種時候,依然有著無懈可擊的風(fēng)度。
霎那間,胸膛里猛的竄上一股辛辣苦澀的味道,定定看了她一會,只覺得譏諷至極,緩緩搖頭,無聲笑了起來。
“夫妻數(shù)載,我希冀你對我有一點點夫妻間該有的情分,可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他這樣失望憤怒她是第一次看到,她定了定神,竭力不讓自己露出慌亂的神色,抬步朝他走去,邊走邊道“到底怎么了為何生這么大的氣”
“怎么了”他緩緩舉起手上的那份電報,一字一句道,“這是上海拍過來的電報,你們段家去找金條的事實一一
說話時她已經(jīng)走近他,他厭惡地一抬胳膊,段明漪本要去抓他衣袖,一時間站立不穩(wěn),跌坐到床邊,靜了幾秒,回頭看向他“我早就跟你解釋過,大哥二哥是為了找朋友才去的公共租界,因為躲避不及,不小心誤中了流彈,大哥他們醒后,你當(dāng)面也確認(rèn)過了,為何還不相信我。”
賀寧錚目光中怒意一熾,冷笑道“你是不是以為全天下的人都不及你聰明你可知道,因為分管金條的事,大姐夫的上司怕他瀆職或是私吞,早派了人
段明漪臉色一白,死死咬住唇。
“早前大姐疑心你,說開戰(zhàn)前她跟你提起過金條的事,沒多久你大哥二哥就去找大姐夫套話,只猜此事跟你有關(guān),我一力向她保證,說這一定是誤會,因為無論你還是大哥二哥,都不可能會是這樣的人,直到今早到這份電報,鐵證如山由不得我不信。段明漪,事到如今,難道非要上海來人跟你當(dāng)面對質(zhì),你才肯承認(rèn)”
段明漪猛的抬頭,眼淚應(yīng)聲而落“是,我承認(rèn),我們段家已經(jīng)山窮水了,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連累大姐夫事先也未想到,寧錚”
她神色依然倔強(qiáng),眼淚如斷線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段家畢竟百年望族,難道我們能眼睜睜看著段家破產(chǎn)換作你,你又能怎樣。”
賀寧錚聲音一瞬間沙啞極了“為了你們段家的體面,你就可以自私到什么都不顧世間萬物榮衰更替是為尋常,盛極必衰是逃不過的定律這些年來,滬上多少人家改換門庭,段家捱不過去了,宣告破產(chǎn)又如何”
破產(chǎn)段明漪目光一下子變得極為決然,不不不,她是段家千金、賀家的長媳,才貌兼?zhèn)洌巳朔Q羨。她
細(xì)論起來,跟虞紅豆這種出身的女孩子同為妯娌,對她來說都是一種辱沒,至于段家破產(chǎn),那更是想都不要想的事。
眼看賀寧錚氣得五官都有些變形,突然之間,她素有的底氣變得不確定了,為免情況變得更壞,不得不哽聲道“正因為我顧及夫妻情分,所以我才不肯讓段家陷入絕境,你別忘了,我既是段家的女兒,也是你們賀家的長媳,我們段家的名聲,關(guān)乎著你們賀家的體面。”
“名聲、體面”賀寧錚失望至極,臉色瞬間如同蒙了一層灰,“到這個時候了你心里還只有這個,段家的情況我不是不清楚,為了救急,前后我開過多少筆款子”
“你每開一筆款子工廠就會有記錄,久而久之遲早會傳到公婆耳中,何況廠子里的老人那么多,此事根本瞞不住。真到了那時候,人人知道我們段家需要依靠親家來度日,一人踩萬人踩,境況會每況愈下。寧錚,我有我的苦衷”
賀寧錚啞笑起來“是,正因為你有所謂的苦衷,所以你為了你們段家的體面,寧肯讓你大哥他們?nèi)フ覀髡f中的金條,事后連累大姐夫,到我面前依然不肯說實話,你可知道,所謂夫妻,就該同舟共渡,你事事將我排除
段明漪心里一慌,慌亂起身去捉賀寧錚的手,被他再次推開。
他語調(diào)沉郁至極“明漪,我有多愛你你不是不知道,愛一個人會做出什么樣的舉動,我再清楚不過了,的確,當(dāng)初是我追求的你,可是成親至今,無論我怎么付出,我始終體會不到半點你對我的愛意。任性、固執(zhí)、虛榮,這些我都可以包容;破產(chǎn)、難關(guān)、困境,做丈夫的就該跟妻子共同面對,但唯獨我不能容忍一個永遠(yuǎn)不會愛我的妻子。”
他說著,越過她的身畔,腳步沉重,一步一步往門邊走去“稍后我給你開筆款子,這筆錢足夠保障你后半輩子的生活,上海那邊的事我也可以想辦法幫你解決,你要是不愿再待
段明漪面色大變,眼睜睜看著賀寧錚走到門口,一想到離婚以后會面臨什么樣的生活,風(fēng)度、優(yōu)雅統(tǒng)統(tǒng)顧不得了,急踩著高跟鞋追上來,死死揪住他的衣袖,恨聲道“寧錚,大哥殘了腿,二哥也受了傷,就算段家不對,但我們已經(jīng)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不能拋下我。”
猙獰面目到了這一刻才露出來,賀寧錚眼睛看著前方“我給過你無數(shù)次機(jī)會,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說著,一抬手肘,斷然揮開她的手,開了門,出去。
段明漪死死地盯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指甲幾乎陷進(jìn)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