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 181 章
北地,代王嘉在被圍困數日之后,接到了齊王建向秦國投降的消息。
他慘然一笑,覺得當真是天要亡趙。
這幾年以來,他看著秦軍攻破了邯鄲,拿下了壽春,攻克了大梁。如今,就連臨淄也要成為秦人的后花園了。
他派去臨淄求援的使者,終究是帶不回援軍了。
他手頭就這么點人,怎么可能與秦國大軍相抗衡?看來,他注定是走不出這個包圍圈了。
趙嘉發出了一聲長嘆,對著周圍的親兵們道:“此戰已敗,我既守不住趙國最后一片土地,便以身相殉吧。我是將死之人,你們卻不必與我一起赴死!
若是前些年,趙嘉斷然不會說這樣一番話。白起長平殺降的情形歷歷在目,他們寧可戰斗到最后一刻,也絕不會輕易向秦人投降。
可這些年,秦王的行事作風已經變得柔和了許多。趙地的黔首們在秦人的治下,已漸漸走出了戰爭的陰霾,開始向新生活奔去,趙地的官員和將領們,有一批得到了秦王的任用,還有一批雖然沒有繼續在秦國任職,可也沒有性命之憂。
至于部分趙國官員犯了秦律而被問罪,那也是他們自身的問題,怪不到秦國頭上。
趙嘉覺得,只要他身邊的親兵們不再與秦軍作對,而是選擇降秦,依照如今這位秦王的作風,他們還是能活下去的。有能耐的人,興許還能活得相當不錯。
站在趙嘉身邊的將領是他的武師傅,與他相伴多年,亦師亦父。
此時,這武師傅虎目含淚:“我如何能棄您而去啊!我等臣子是貪生怕死之人嗎?”
“我并不這么認為。只是,我是趙王之子,我以代王嘉的名義鎮守代地,我理應為趙國耗干最后一滴血,你們卻沒有理由這么做!
趙嘉亦熬紅了眼眶:“其實,從李牧將軍入秦之時起,趙國便已經沒救了。阿父任用奸佞,逼走賢臣,失盡人心,就連我……也被阿父廢黜太子之位,趕到了邊關。我懷著僥幸心理,盼著秦國能夠放過趙國,可秦人終是滅了趙國……我不甘心,便想著聯合他國復趙,可我終究還是失敗了……”
他仰起頭,將眼中的淚生生逼了回去:“這是我的選擇,便應由我來承擔后果,你們不該受到我的牽連,這樣的趙國,也不值得你們為它陪葬。”
“降秦吧。待我身亡之后,你們去咸陽,替我看看,滅了我趙國的,究竟是怎樣一個國君……”
說完這番話,趙嘉便將刀劍橫在自己的脖頸上。
然而,在他動手之前,他的刀刃卻被武師傅握住。
鋒利的刃尖割破了武師傅的手,武師傅卻像是毫無感覺一樣,一點一點將那把刀刃從趙嘉的脖頸上挪開。
趙嘉:“這是我的選擇,還請不要阻止。比起自裁,我其實更愿意出城與秦軍死戰。只是,我若出城,秦軍必定千方百計生擒我,叫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并未打算制止您,不過,我想告訴您,您方才有一句話,錯了。”
趙嘉吃驚地瞪大了眼,卻見武師傅將那把刀刃舉到了身前:“我們,并非為趙國而戰。我們,是為您而戰!如今,您既然選擇殉趙,那就讓我們追隨您一塊兒上路吧!”
話音剛落,武師傅便手起刀落。
鮮血染紅了周圍人的眼睛。
眾人見他緩緩倒地,眼中皆涌出悲色。不知何人帶頭,唱起了趙國軍歌。當日趙國國力鼎盛之時,這首軍歌多么鼓舞人心,此時,它便多么悲壯凄涼。
待軍歌唱罷,趙嘉接過那把沾染了武師傅鮮血的刀刃,捅入了自己的胸膛……
漸漸的,城內的動靜越來越小,直到最后,變成了死一般的寂靜。
當圍困在城墻外的人,終于攻入城內時,看到的是躺了一地的尸體。見多了貪生怕死的貴族,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
他們愣了許久,終于回過神來,為代王嘉和他的親兵收斂尸骨。無論如何,像他們這樣寧死不降之人,終究讓人心生敬意。
為首之人看著代王嘉身上的致命傷,心中暗道,這代王嘉也算硬氣,他的父親趙王偃與弟弟太子遷那么窩囊,沒成想他竟能做出這等剛烈之事。
他們全家的骨氣,仿佛都長在了他一人身上。
可惜,趙王偃竟棄了他這寶珠不要,非要立趙遷為太子。趙王如此糊涂,難怪趙國敗得如此快。
秦軍將領為代王嘉一行人草草立了個碑,便準備接手代地。
秦王讓他帶著代王嘉的首級回復復命,原本他是打算照做的,現在,卻忽然不想這么做了。
只是,能夠證明代王嘉等人身份之物,他還是搜刮了出來。
總不能讓秦王覺得他是在聯合代王嘉欺哄他吧……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齊國臨淄王宮
齊王建本就因為突然亡了國而心里沒底,他在聽到秦國使臣催促他盡快動身前往咸陽時,愈發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
齊王建在踟躕了一陣后,來到了君王后的牌位前,仿佛看著母親的牌位,他就有了依靠。
齊王建的父親齊襄王去世之后,在很長一段時間中,齊國的實際掌權人便是君王后。
君王后在世時,素有“事秦謹,與諸侯信”的賢名。在她的斡旋下,齊國許多年都沒有發生過戰爭。
那時,是齊王建最輕松快活的時候,有精明能干的娘親在,齊王建既可以享受身為國君的權利,又可以不必為國事而煩惱。
反正,他的娘親那么聰明,那么厲害,聽她的,準不會錯。
可是,君王后終究走在了齊王建的前頭。
精明要強了一輩子的君王后,臨終前終于開始擔心,被她呵護著長大的兒子田建能不能獨當一面,能不能肩負起齊國的重擔。
她用虛弱的聲音對田建說道:“你……附耳過來,我將朝中,可用之人,都……告訴你……他們是……”
田建心煩意亂,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當君王后把名字念完時,她問:“聽清楚了嗎?”
田建搖搖頭,一臉驚慌地說道:“阿娘,你剛才說的那些人……我沒有聽清,而且他們人太多了,我記不住!我,我可不可以去拿竹簡和筆把他們的名字給記下來?”
君王后看著年過而立,卻如同稚子一樣的兒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此刻,她終于不得不承認,過度的保護,導致這個兒子被她養廢了!
又過了片刻——
“阿娘,竹簡和筆我已經拿來了,您說吧,往后,我該用哪些人?”
君王后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心灰意冷:“老身已經忘記了。”
她的兒子沒有識人之明,做事唯唯諾諾,她縱使能幫他一時又如何?她終究幫不了他一輩子!
她曾經以為她能一直幫他護他,可現在……她就要走了……
君王后溘然長辭,齊王建便仿佛失去了主心骨。
好在還有君王后留下的治國方針,還有舅舅后勝在。齊王建覺得,自己只要比照著君王后的風格來行事,拿不定主意時再請教一下舅舅后勝,就沒有問題了。
君王后親秦侍秦,后勝也勸齊王建親近秦國,齊王建便覺得,這是對的。
只是——親近秦國到將齊國一并給了秦國,終究出乎了田建的預料。
田建想著,往后,他就不再是齊王了,不能再住臨淄王宮,享受奢華的生活。往后,他真的能在秦王手底下過上富貴閑人的日子么?
田建的目光牢牢地盯著君王后的牌位。
若是阿娘現在還在,她會怎么做?
最終,田建將君王后的牌位揣入了隨身攜帶的包裹中,回到了自己的寢宮。
這時,姚賈和后勝同時來找田建。
姚賈在接到秦王的命令后,為了確保最后關頭不會節外生枝,又向后勝撒了些錢財,請后勝幫忙勸說田建早些動身。他對后勝說,秦王在得知他們投降的消息時,十分高興,他們早些抵達咸陽,秦王說不定就會賜下更多賞賜。
后勝一見了錢財,就挪不開眼,又聽后勝說能夠得到更多的賞賜,自然滿口答應。
此時,后勝見田建面色不好,不由笑著道:“王上何故如此憂愁?不如說出來,讓臣為您分憂解難!
田建嘆道:“我已是秦臣,舅舅如何還能稱呼我為王上?”
“咱們雖然已是秦臣,但秦王待咱們向來和善,自然會給咱們適應的時間——待王上入了咸陽城,得了秦王賜下的新爵位,臣便能改口了!
否則,現在后勝該稱呼田建為什么呢?
沒了君臣關系,他們便只剩甥舅關系。田建雖然養尊處優慣了,可到底讓后勝捧了這么多年。后勝要是突然地位比他高了,他肯定不高興。
田建定了定神:“舅舅說的可是真的?秦王當真會賞賜我爵位?”
“自然是真的,姚相親口與我說的,還能有假?”
如今,姚賈已成秦國外相。
后勝道:“主動向秦國獻地的那幾名君王,都得了秦王的封賞。我齊國向來與秦國交好,王上又將齊國獻給了秦國,秦王自然不會薄待我們。日后啊,天下盡歸秦國所有,王上就不用擔心打來打去了,只管領著錢財和爵位,過您的富貴日子去!”
田建聽著這番話語,一顆心才漸漸安定下來。
他這大半輩子,都在聽君王后與后勝的話,他想,舅舅的話,總不會有錯吧?
此時的田建,并不知道,后勝嘴上說著秦王會給田建一個爵位,心中想的卻是姚賈答應為他爭取的爵位。
一路上,后勝興致高昂。田建不知是不是舟車勞頓,一直懨懨的,提不起勁兒。
當他們進入關中時,立馬就有大秦銳士來貼身保護他們,這也讓后勝愈發自豪。
有幾個人能享受到秦王的專程保護?看來,秦王果然十分看重他們!日后,他們在秦國的日子不會差了!
然而,又走了幾日,后勝與田建發現,他們連咸陽的影子都沒看見。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的身邊都是荒地。茂盛的野草有半個人那么高,野草之間,還能看到零星的白骨。
田建見狀,心里有些發毛。本能告訴他,有哪里不對,只是,他不敢往深處想。
后勝擦了擦額上冒出的汗,強撐起一抹笑容,朝身邊的姚賈問道:“咱們是不是走錯了路?”
姚賈面上浮現出一絲極為微妙的笑容來,看向田建與后勝的目光,似譏諷,似憐憫。
“沒有錯。秦王為齊王準備的封地,就在前面。”
“我們怎么可以直接去封地,而不去見秦王呢?”
“這自然是因為,秦王的時間很寶貴,不能浪費在你們這種人身上!”
最終,這處偏僻之地,成為了田建與后勝的埋骨之所。
田建和后勝至死也想不明白,他們明明都那么聽話了,讓干什么就干什么,為何秦王還是不肯放過他們。
……
咸陽
接到田建和后勝死訊的嬴政,眼中有種殘酷的漠然。仿佛他不是賜死了兩個人,而是碾死了兩只螻蟻。
“如今天下已經歸一,原六國王族留著也沒什么用了,送他們上路吧!”
“陛下,不可!攻滅他國之時,保留對方的王族血脈,是諸國的共識!”
王綰下意識地出面制止嬴政的所作所為:“若陛下以殘酷暴烈的手段對付六國王族,臣擔心會為陛下招致罵名!
“區區罵名罷了,寡人難道會怕么?”
近些年,嬴政為了完成“愛民如子系統”布置的任務,做了不少惠民之事,正因如此,他的名聲上升了不止一個臺階。
然而,嬴政知道,所謂的“仁君”,始終是他人眼中的假象。
骨子里,他還是那個手段狠辣的秦王。如今的他,不過是在真實的內里之外,披上了一層溫情脈脈的外衣。
“縱使陛下您不為自己的名聲考慮,您也要為子孫后代考慮!若有朝一日,大秦也遭逢不測……”
“若有朝一日,大秦不幸亡了,沒有人會放過寡人的血脈,也沒有人會放過大秦宗室。這些,令月不是都已經透露過了嗎?”
嬴政的話語中,透著濃濃的血腥味兒:“既然六國之后不會對寡人的血親手下留情,寡人又何必對六國之后手下留情?按照后世的準則,改朝換代之時,該將前朝血脈斬草除根才是!否則,總有人要打著六國后人的名頭造我大秦的反!如今,寡人就斷了他們這條路!”
王綰聽到這番話,終于說不出什么來了。
大秦剛剛完成統一,但他已經深刻地體會到,秦王政與從前不同了。
第182章 第 182 章
在天下一統之際,嬴政干脆利落地賜死了六國王室后裔,沒有給他們絲毫的反應時間。
無論是在咸陽待得好好的韓然、姬喜、魏假還是趙偃,幾乎都在同一時間被毒殺。
那些近枝宗室們,也步了他們的后塵。
至于遠枝,本就已經淡出了六國王室體系自尋出路了,嬴政還不至于對這些構不成威脅的人動手。
六國王室近枝后裔之中,也唯有三人得以幸免。
這三人便是奉秦王政之命入楚為王的昌平君羋啟,一直在秦國為官的昌文君,以及為秦國變法出力不少的韓非。
身著袞冕服的嬴政拾級而上,負手立于高處。
餌已撒下,他倒要看看,朝中臣子與六國舊臣之中,有多少人會支持他,又有多少人會反對他。
近侍程武望著臺階上的君王,不由低下頭,悄悄地擦了擦額間滲出的汗。
這些日子,王上身上的氣勢,愈發強盛了。
從前,他還敢偶爾在王上跟前說幾句逗趣的話,如今,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明明此時,程武就站在距離秦王僅一步之遙的地方,但他卻覺得,秦王與他之間,似乎隔了一個世界。
恰在此時,殿外忽然傳來了通稟聲,道是公子子嬰求見。
嬴政收回了眺望遠方的目光,眼神似乎變得柔和了些許:“讓他進來吧!
程武覺得,這時候的秦王,才多了幾絲人情味兒。
兩年前,年僅四歲的公子子嬰被秦王收在膝下,充作養子。原本秦王對公子子嬰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沒想到,這一日日的相處下來,反倒處出了些許感情。
但愿,秦王在見過公子子嬰之后,渾身上下的冷氣和殺意能夠收一收吧。這樣,他們這些近侍也不必時刻提心吊膽。
子嬰雖然才六歲,瞧著已經卻比尋常孩童要沉穩許多。
他從門口走進來,乖乖地給嬴政行了個禮,面帶孺慕地看著嬴政:“子嬰聽說,阿父已攻滅六國,不日便要舉行登基大典,恭喜阿父!阿父果然是蓋世英雄,非常人所能及也!”
嬴政看著子嬰眼中不加掩飾的崇拜之色,嘴角微微上揚。
“不過是情理之中的事罷了,不值一提!
子嬰不贊成地搖了搖頭:“除了阿父之外,有誰能夠完成這樣的偉業?怎么會不值一提?阿父實在太自謙了!”
“別以為你與寡人說這話,寡人就會忘記抽查你的功課!
“自然不會,阿父盡管抽查就是。子嬰這些日子,有好好讀書,我會努力成長起來,為阿父分憂!”
嬴政見子嬰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覺得有些欣慰。
自從他被李令月劇透“始皇帝膝下諸子沒一個頂得住事兒”時,繼承人問題便一直是壓在他心上的一塊巨石。
好在,他一雙親生的子女還在襁褓中時,瞧著便頗為機靈,有李令月與武皇的悉心栽培,未來值得期待?上缃袼沒見到他們長大后的樣子……
不過這個暫且不急,用不了多久,令月就會安排他們“見面”了。
他膝下的養子資質雖算不得上佳,卻也出乎了他的意料,更難得的是,子嬰小小年紀,便極為自律,每日讀書十分刻苦,課余時間還會主動來找嬴政請教。
嬴政連著問了幾個問題,小小的子嬰都對答如流,唯有最后一個問題,略略卡頓了一下,還是給出了一個差強人意的答案。
嬴政不由點了點頭,覺得子嬰勉強能夠達到他的要求。日后,無論是他的親子趕不回來,由子嬰直接繼位為秦王,還是他的親子趕回來了,子嬰負責輔佐他的親子,約莫都不會差。
至少,不會比歷史上原本的那個結果更差。
嬴政在考完子嬰之后,賜了些衣食和書籍給他。
嬴政其實并不知道該如何與這個年齡的孩子相處,六歲的孩子究竟喜歡什么樣的東西,他也不大了解,但子嬰總是讓他很省心。
只見子嬰雙眼亮晶晶地從嬴政手中接過這些賞賜,脆生生地道:“謝謝阿父!”
“這么多東西,只憑你自己,怕是拿不回去,還是讓你身后的近侍幫你吧。”
“不用,我拿得了!”
子嬰剛剛說完這話,就為了搶救一個差點掉在地上的東西,而摔了個倒栽蔥。
子嬰:“……”
就,挺尷尬的……剛剛跟自家阿父吹完牛,這牛皮就被吹破了。
子嬰恨不得直接把臉埋在地上,不要起來了。
好在嬴政沒有笑話他,只聽嬴政對子嬰身邊的侍奉者道:“還不快將你們的公子扶起來,替他把東西拿好?”
“是!
被人攙扶著站起來的子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看著嬴政,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嬴政道:“日后,要量力而行,不可再隨意逞強。寡人為你安排這些侍從,就是讓他們服侍你的。你大可不必與他們搶活干!
“知、知道了……”子嬰將頭埋得更低了。
他是不是讓阿父失望了?
嬴政見狀,微微蹙眉:“這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你不必往心里去,只需記住這個教訓就好!
子嬰聽聞此言,這才抬起頭來,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嬴政。
阿父……這是在安慰他嗎?阿父看著嚴肅,其實是個很溫和的人吶。
“阿父,那……那子嬰就先回去了。明日,子嬰再來向您問安!
往前邁了幾步的子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迅速地倒了回來:“我知道,近幾日,許多人都在說阿父壞話,阿父不要放在心上!阿父,阿父是最棒的!”
說完這番話后,子嬰便飛速離開了嬴政的宮殿。
嬴政愣了愣,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被他的養子安慰了。
他心中暗道,他做出這項抉擇時,對于自己會遇到多大的阻力早有預料,又怎么會在意那些風言風語?
不過,那么小的孩子居然學會安慰人了,還是讓他頗為欣慰。
如今,他親生的兩個孩子不在他的身邊,有這么個貼心的養子承歡膝下,也算是聊以慰藉。
也不知,那兩個孩子現如今多高了,樣貌是否還像小時候一樣……
嬴政走到一副畫邊,默默地打量著畫上的兩個小嬰兒。
這是他自學了繪畫之后,憑著腦海中的印象,親自為兩個孩子畫的。
大秦如今雖有了筆墨紙硯,卻調不出太多的顏色來,因此,這是一副黑白畫。
盡管嬴政已經盡力了,但他的畫工……實在有些一言難盡,這幅畫,也只能湊合著看看。
過了一會兒,嬴政將這畫卷小心地放了回去。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回到大案邊,繼續處理奏疏。
如今,齊國已經歸秦國所有,朝中正在為“秦朝”的建立準備慶典,他還要應付一些心系六國的臣子的發難。
這些天,嬴政要處理的事,可太多了。
……
子嬰抱著嬴政賞賜的東西,腳步輕快地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宮殿。
嬴政對他不錯,給子嬰選的宮殿距離他自己所居住的宮殿不遠。
對年幼的子嬰來說,每日給嬴政請完安,就是他心情最為舒暢的時候了。
子嬰仰起小臉,望著不遠處嬴政宮殿的房檐,眼睛瞇成了月牙。
回到寢殿之后,他將嬴政賜給他的東西一一擺在桌案上稀罕了好一陣兒,這才去完成夫子給他布置的功課。
一直跟隨在子嬰身邊的侍婢阿藥見狀,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過了三刻鐘,完成了全部功課的子嬰又過來擺弄他的寶貝,他見阿藥一臉憂色,不由問道:“阿藥姐姐,你這是怎么了?”
從子嬰還沒記事起,阿藥就跟在他身邊照顧他了。后來,秦王將子嬰接入王宮之中,阿藥也跟著子嬰進入了咸陽宮。
對于子嬰來說,阿藥并不是一個普通的侍婢。她更像是他的親人,一直陪伴在他身邊,不離不棄。
“奴有些話,想單獨與公子說!卑⑺幷f著,看了看子嬰身邊的侍者。
子嬰笑著道:“定是阿藥姐姐要與我說悄悄話呢。你們暫且先下去吧,過會兒我叫你們,你們再來當值!
他年紀雖小,卻是秦王膝下唯一的子嗣,宮殿中的下人自然不敢枉顧他的命令。
待眾人都退到了門外,子嬰才看向阿藥:“你有什么話,現在可以說了。究竟是什么事啊,搞得這么神神秘秘的!
阿藥猶豫了片刻,咬緊下唇,道:“公子可知道,您并非秦王的親子,您的生父,是昔日的長安君,也是秦王的弟弟?”
“知道啊。我入宮的時候都記事了,就算本來不知道,聽身邊人說上幾次‘逆賊之子’,我也知道我的生父究竟是誰了。”子嬰面上的笑容淡了些,顯然,他回想起了某些對他來說并不美好的記憶。
“阿藥姐姐是想說,我生父是我阿父殺死的嗎?可我生父并沒怎么關心過我,總是嫌我吵,還把我丟給下人帶。我是阿父養大的,阿父會時不時關心我的功課,他便是我唯一的父親,我也只是阿父的兒子!
說到這里,子嬰的笑容又變得燦爛了起來。
雖然阿父還不太習慣做阿父,但他能夠感覺到,阿父正在努力學習著怎么跟他相處,比起他的生父,阿父簡直太用心了!他也要好好回報他才可以!
阿藥眉宇間浮現出些許憂愁之色:“您把秦王當親父,秦王卻未必把您當親子。要是以后,秦王政有了親子,你該如何自處?”
她擔心的,就是自己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日后受傷。
秦王還這般年輕,如今又立下了不世之偉業,全天下的美人盡供他挑選?v使他現在沒有孩子,但以后呢?
阿藥可不相信,秦王會一直不納后宮,不生子。
子嬰要是對秦王投入過多的感情,到時,不知他會如何失望。
子嬰沉默了許久,才用不符合他這個年齡的語氣說道:“沒關系,我相信真心能換來真心。我要努力進學,為阿父分憂。哪怕日后阿父有了親兒子,他也無法取代我在阿父心中的地位!
“阿藥姐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過,這些話,以后你可別再說了。要是讓別人知道,恐怕還以為你在挑撥我們父子感情呢。到時候,你就危險了。”
子嬰的話聲漸漸低了下去:“阿父對我雖然還好,但在其他人面前,他的脾氣其實并不是那么好……”
“奴明白了!卑⑺廃c了點頭:“公子心中有數就好。這些話,奴以后不會再說了!
……
翌日,嬴政上朝之時,面對的是炸了鍋的大臣與博士們。
嬴政對六國故地的庶民們使用懷柔之策的時候,他們本以為嬴政會將這懷柔之策進行到底。
他們哪里能夠想到,嬴政出手這么狠,做事這般絕。原六國王室都已經臣服于他了,他卻說殺就殺。
手段如此殘酷之人,當真會是他們所期盼的明主嗎?
嬴政容不下原六國王室,那么,他能容得下原六國貴族和大臣嗎?
嬴政坐在高處,將底下一干人等的神色盡收眼底。
說來,他還是看了大明宮的擺設之后,才決定效仿后世,在高處設一御座的。
隨著六國之地盡歸大秦所有,他這御座也打造好了。如今,底下的大臣們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居高臨下,可將大臣們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簡直太方便了。
嬴政的朝堂上,韓非神色激動地指著嬴政,似乎想要對嬴政破口大罵。
他入秦為秦國效力,本是為了存韓,誰料,先是韓國沒了,現在,韓王室也沒了。他辛苦忙活了半天,究竟是為了什么?
在韓非看來,秦王政就是背信棄義的小人!
韓非有無數話想說,奈何他一開口就是結巴之語,頓時氣勢大減。
張良也仰頭望向嬴政所在的方向,似乎不明白,嬴政為什么要這么做。
明明韓王然都已經放棄抵抗,決定安生地在咸陽度過后半輩子了,為何秦王政就是不肯放過他?
秦王政難道不知道,這么做會敗光他先前積累起來的好名聲么?
張良腳下的步子剛剛動了動,就發現一旁的父親朝他使了個眼色,似是在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
秦國在接受原六國之地時,順帶著也接手了原六國的大臣,身為韓相的張父就在這批大臣之中。
張良深吸一口氣,按捺住了內心的焦灼。
現在,他不是一個人了,他們全家都在咸陽城討生活。即使他有再多的憤懣,他也得考慮他的一言一行對家人的影響。
也罷,且再觀察觀察。倘若秦王政當真要對他們這些原六國舊臣動手,他們也不會坐以待斃!
嬴政等了一會兒,終于等到了第一個跳出來指責他的人。
“秦王背信棄義,假意勸降原六國王室,實則趕盡殺絕!如此喪盡天良,實乃暴君!”
他起了個頭,便有人陸陸續續跳出來指責嬴政。
周圍的人見嬴政不說話,便以為嬴政心虛了,罵得愈發起勁。
嬴政見面前站出來十幾個人,且沒有更多人準備站出來了,這才命人堵住了這些人的嘴。
“寡人倒是有意好好善待這些亡國之君,可惜,寡人在接受六國故地的過程中,發現這些亡國之君昏聵無能,魚肉民眾,引起了眾怒。這樣的人,寡人要是讓他們繼續安享榮華,未免太對不起那些被他們壓迫的民眾。所以,寡人這才命人處理了他們!
這番話假得很,別說朝堂上的臣子們不信,就連嬴政自己也不怎么相信。
從前,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能夠說出如此虛偽的話語來。但現在,他居然能夠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了。
嬴政想,這果然是令月的功勞。他與令月接觸久了,便也會學著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語了。
甭管他自己信不信,底下的臣子們信不信。至少這話語聽起來,有那么幾分大義凜然的樣子。
“傳寡人旨意,這些原六國王室的錢財,寡人分文不取,盡數拿去換成糧種、米面、布匹,散給被他們奴役的民眾,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現在,嬴政已經明白了誰是他必須拉攏的對象。
只要他能穩住底下的民眾,他就算殺再多政敵,又如何?
基數龐大的底層民眾對他和大秦歸心,他非但有積分拿,還能獲得一批擁躉。
便是朝堂被他殺空了,他也能在庶民中培養聰明能干之人頂上來。
他有何懼?該感到懼怕的,是不肯為他所用、執意要與他作對之人。
原六國的舊臣和博士聽了嬴政這番話,一口氣卡在喉嚨里下不去上不來。
秦王政還真是會慷他人之慨!剛剛下旨宰了原六國王室,轉頭就要拿他們的家財去給他自己刷名聲!
這還不算,明明是他背信棄義在先,他還偏偏要給那些倒霉蛋安上個“魚肉民眾”的罪名,真是什么好處都讓他占盡了!
他們怎么不知道,秦王政何時這般看重底下那些螻蟻一般的庶民了?
“諸位也需謹記,誰若是仗勢欺人,奴役黔首,寡人定不輕饒!過去誰若是做過欺壓民眾之事的,盡快抹平此事,給苦主應有的賠償,寡人便可既往不咎?嘀饕歉嫔祥T來,寡人不會徇私包庇你們。日后,若是有人知法犯法,寡人定不輕饒!”
“齊國臨淄王宮中送來我咸陽的奇珍異寶,寡人只取一成,余下五成賞給此次為我大秦拿下齊國的功臣們,四成拿來換成糧草等物資,一部分拿來分發給我大秦的黔首們,好讓他們也感受一下寡人的喜悅。另一部分則放入倉庫之中儲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周圍的人實在沒有想到嬴政居然會這么做。
齊國臨淄王宮中那么多奇珍異寶,他竟然說不要就不要了?
拿五成來分封給功臣也就罷了,居然還要拿來散給底層的黔首……他們有時候實在搞不懂嬴政在想些什么。
難道,他當真成了散財童子?
一些人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嬴政,殊不知嬴政也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他們。
他不過是散出去些許錢財,就能換來黔首們的幸福感以及對大秦的認同感進一步提升,他是傻了才不這么做。
要知道,現在秦地黔首們的幸福值已經達到了一定的程度了,接下來想要再往上升就沒那么容易了。
現在,他借著這個普天同慶的機會,與黔首們一起高興一下。如此一來,非但能夠洗刷最近咸陽城中的血色陰霾,他也能安撫民眾,洗去民眾內心的不安,讓民眾對新生的帝國生出期待之感。
而且,最妙的是,這些錢財都是原六國王室貢獻給他的,又不用他自己出錢,這就更舒服了!
只要民眾對大秦歸心,日后,這錢財總還能掙回來,嬴政是不會吃虧的。
……
“排好隊,一個個領,不要搶,每一家都有……”
“咱們王上拿下了齊國,不久之后,就要正式舉辦開國大典,成為天下之主!他心里頭正高興著呢,他說了,光他自己高興不行,得讓咱們也跟著高興高興,這不僅是他的喜事,也是咱們秦國的喜事!”
“要我說啊,咱們真是走了大運,才能生在秦國!”
說著這話的小吏,面露紅光。排隊等著領東西的大秦黔首們,也滿是欣喜之情。
對他們來說,什么都是虛的,只有拿到手里的物資才是實在的!有了這些物資,遠的不說,至少近些日子,他們能好好改善一下生活了!
排在前頭的黔首們一個個領了物資,感受著手中沉甸甸的份量,笑得見牙不見眼,排在后頭的黔首們則將脖子伸得老長,想看看秦王究竟發了些什么東西。
一邊兒看,他們還一邊兒跟前后的人討論著這次分發的物資,討論著秦國攻齊的傳聞,也討論著給他們發東西的秦王。
過去,他們對生活的期望低得可憐。
上蒼能夠賞口飯吃,本國國君或者封君不要狠狠盤剝他們,就已經很好了。
他們萬萬沒有料到,自己居然還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秦王政滅了六國,得到了六國的寶物,第一時間不是將這些寶物盡數收到自己的宮殿中藏起來,而是將這些寶物換成吃的、穿的、用的,叫他們也分享他的喜悅……
“我聽說,齊王到了咸陽之后,就被秦王給殺了……”
“那肯定是齊王做了什么壞事兒,否則秦王怎么會殺他?”
“我還聽說,最近秦王殺了好多人,可兇殘了……”
“那肯定是有人在說他壞話,不能信!秦王是大好人哩,給我們發了這么多東西!他殺的肯定都是壞人!”
底層黔首們搞不懂上層王公貴族們之間的國仇家恨,是是非非。他們只能感覺到,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不好。
現在,在他們樸素的觀念中,秦王就是一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好君王!他們怎么會放著對他們這么好的君王不信,去信一些從來不曾關心過他們的人說的話呢?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此時,領到物資的人看到身邊兒人的笑臉,聽著周圍的歡聲笑語,覺得這日子越來越有奔頭了。
這樣的情形,不止發生在關中,也發生在原六國之地。
當齊國的庶民們收到秦王分發給他們的物資時,才第一次對秦國有了歸屬感。
原本惴惴不安的心,也跟著安定了下來?礃幼樱蔀榍厝恕坪跻膊毁,在齊王手下,他們可不曾有過這樣的待遇。
往后,大家都成了秦人,他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吧?一定會的吧?
第183章 第 183 章
許多原六國大臣對嬴政頗有微詞,但嬴政根本不在乎,他正催促著手底下的人準備開國大典。
在開國大典上,嬴政要正式稱始皇帝,并向天下人宣告戰火連天的時代已經成為過去,接下來,他們將要迎來一個嶄新的時代——屬于秦朝的時代!
大秦的官員們十分看重此時,恨不得將這個慶典辦得盡善盡美。正因如此,嬴政的催促讓他們十分抓狂。
“王上,這舉辦開國大典的日子是否可以再延后些許?大秦才拿下齊國,您就迫不及待地要舉辦開國大典,這日子也未免太趕了,許多東西都來不及準備。臣擔心這開國大典會有失規格。
“無妨。我大秦剛剛一統天下,正是急需用錢的時候。開國大典只需走個過程,向天下人昭告此事即可,無需過于鋪張浪費。”嬴政隨意尋了個由頭。
若是時間足夠充裕,嬴政倒是不介意好好舉辦一下這場盛典,可他要趕在令月的冊封儀式之前,正式登上始皇之位,這開國大典免不了一切從簡。
只是,這些話,他是不能直接對手底下的官員說的。
手底下的官員聽了嬴政的話,頓時感動得兩眼淚汪汪,覺得嬴政真是一個賢明的君王。
他非但有雄才大略,還懂得自我克制,不放縱自身的欲望,而是為了王朝的長遠發展考慮。
有這樣的王上,實在是他們的福分。⊥,他們定然能夠跟隨王上的步伐,青史留名!
天下一統,秦朝建立,只是一個開始,未來,他們還可以跟著王上,攀上新的高峰!
嬴政并不知道,短短時間內,他面前的官員就腦補了很多,就算知道了,這種對他有利的“誤會”,他也不會去管。
他“看著”系統面板上不斷攀升的積分,嘴角微微上揚。
他想起上回,令月還得意洋洋地跟他說她贏定了,讓他準備好履行約定。令月若知道他后來居上了,也不知她會有什么反應。
可惜日前,他喝醉了酒,竟在令月面前胡言亂語。難得的一個向令月提要求的機會,就這樣被他浪費掉了。
嬴政不免有些扼腕。
看來,“喝酒誤事”之說果然不假,酒這東西,還是少碰為妙。唯一讓嬴政感到欣慰的是,他喝醉酒后,酒品尚可,應該沒有在令月面前胡言亂語……
關于這一點,他不大確定,他準備下回與令月聯系的時候,好好試探一下令月的反應。
此時,遠在大唐的李令月可不知道嬴政的生活過得這樣精彩。
這些天,她也忙著呢。不僅要關心孩子們的功課,還要為即將到來的獻虜儀式做準備。
李晏和李清頗為聰慧,李令月每日只需要花費少量時間,就能夠為他們講完當日需要學習的課程。
多出來的時間,李令月也沒有逼迫李晏和李清繼續趕進度,而是為他們講起了她在邊關的所見所聞。
李晏和李清長這么大,也就只跟隨武皇去過幾次洛陽城,其他時候,他們連長安都沒有離開過,更別說抵達到更遠的地方。
“阿娘,你說的是真的嗎?吐蕃地區真的有那么高的山頭嗎?雪山究竟長什么樣,真想去看看啊!”
“還有他們的宮殿,究竟跟我們的宮殿有什么不一樣,我也很想知道!”
“前些天,吐蕃使臣給阿婆上貢了青稞酒,我想喝,阿婆不讓我喝,我就趁阿婆不注意,偷偷用筷子蘸著嘗了一點,感覺怪怪的……阿娘,青稞到底長什么樣?”
“我在京中見過吐蕃人,但沒有見過北天竺的人,他們長什么樣呢?”
“阿娘說,北天竺有大象,他們還會把大象訓練成‘戰象’,大象是什么呀?厲害么?”
兩個孩子圍著李令月嘰嘰喳喳地問了起來。
他們對李令月的經歷充滿了好奇,仿佛要當場化身“十萬個為什么”。
能為他們解答的問題,李令月都為他們解答了。兩個孩子聽她說的話,聽得入了神,在這過程中,他們又產生了許多新的問題。
不過,還沒等李晏和李清將新問題問出口,李令月就看向他們,似笑非笑地說:“你們居然還敢背著你們的阿婆喝青稞酒,看來,你們膽子不小!”
兩小只:“!!!”
糟糕,怎么一不小心就說漏嘴了!
此時,他們也只能可憐巴巴地看向李令月:“阿娘,能不能不要告訴阿婆?”
“看你們表現咯!你們要是表現好,也不是不能商量!”
李令月沒有告訴兩個小家伙,他們私底下搞的這點小動作,武皇八成是知道的。他們就住在紫宸殿呢,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別想逃過武皇的眼睛。
武皇要是打算跟他們計較,他們的小屁股早就開花了!她既然當時沒有跟他們計較,自然就不會事后跟他們翻舊賬。
接下來,李令月就看到李晏和李清化身為諂媚的狗腿子,一個跑到她身后為她捶背,一個則墊著腳尖去夠桌案上的茶杯,準備為她端茶倒水。
李令月:“……”
他們這究竟是練了多久,才練就了這樣一副本能?
李令月仔細回想了一下,她家阿娘講究風雅,身邊兒人在為她家阿娘沏茶的時候,也個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賞心悅目。
武皇身邊是斷然不會出現如此狗腿的人的,即使有人想要拍她的馬屁,也會盡可能拍得高明一些。
所以……兩個小家伙究竟是從哪里學來了這樣的做派?
李清聽到李令月的問題,眨了眨眼睛:“當然是從戲里學的呀!很多小人物在討好大人物的時候,就會這個樣子!”
“孩子在長輩面前,也會這個樣子!”李晏補充道:“然后長輩就會很開心。阿娘,你不開心嗎?你不喜歡我們這樣對你嗎?”
“這倒不是,我只是覺得哪里怪怪的……行了,清兒你別捶了,你都捶了這么久了,肯定也累了,去一邊坐著歇息一會兒吧。還有晏兒,你那身高還沒有桌案高呢,就別去費那個勁兒了。我看你在那邊踮著腳尖夠茶壺,都替你累得慌!”
李令月說完這番話,直接走過去斟了杯茶,然后將那杯茶遞到李晏手中:“來吧!
李晏愣了一下,才“哦哦”了兩聲,將茶杯遞到了李令月的手中。
真奇怪,阿娘明明可以斟完茶直接喝了的,為什么要把茶杯交給他,讓他再把茶杯給她?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李晏的小腦瓜子里滿是困惑。
看來,大人都喜歡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呀!
他將這一條暗暗記在了心中。
……
又過了幾日,李令月手底下的將領終于押送著大食俘虜抵達了長安城。
長安城的百姓們聽到城門外傳來的動靜,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乖乖,這回被押送到長安城的人還真多!上回這么熱鬧,還是朝廷攻下吐蕃的時候吧?不知道這回,又是誰敗在了我們大唐手下!這個打扮,我似乎有些眼熟……”
“笨,這不就是我們之前見過的,那什么,什么大食人的打扮嗎?你看看他們頭上這塊白布,活像是在披麻戴孝似的!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太窮了,所以買不起帽子?”
“吐蕃就是因為總是欺負我們,才讓朝廷給收拾了,你們說這回,大食又是因為什么原因,才讓朝廷給打了?”
大食俘虜中有個別人聽得懂大唐話,他們見一群大唐百姓圍在他們身邊,對著他們評頭論足,不由怒火中燒。
這些人知道什么?他們什么也不懂,憑什么對他們指指點點?
然而,這到底是在大唐的都城,他們又是以俘虜之身入京,負責押送他們入京的大唐士兵自然容不得他們放肆。
大食俘虜才兇了一旁的大唐百姓一眼,身上就挨了一下。
站在他們身后的大唐士兵警告道:“老實點!”
在大唐的地盤上,當著這些大唐士兵的面恐嚇大唐的百姓,這些阿拉伯俘虜當他們大唐士兵都是死人不成?
大唐士兵面對阿拉伯俘虜時,兇得不得了,在長安城的普通老百姓面前,就又是另一幅面孔了。
他們記得,太女殿下對他們說過,他們的職責就是保衛家國,保衛百姓,他們在百姓面前不許太兇。于是,他們在長安百姓面前,收斂起一身的煞氣,努力露出了和善的表情。
長安城的百姓們果然也很喜歡這群接地氣的將士們,每當這個時候,他們就會深刻地體會到,打了勝仗的是他們大唐的士兵。雖說這次大唐沒有在長安征兵,但這些士兵與他們一樣,是大唐人。
看著將士們喜氣洋洋的樣子,長安城的百姓們也不免跟著高興起來。盡管他們并不知道邊關發生了什么,但自己人獲勝,對于他們來說總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
長安城的老百姓們爭相將準備好的瓜果酒水遞給將士們,一波又一波人群幾乎擠滿了大街。
為首的大唐將軍房綽按照舊例,隨機接受了一小部分的瓜果酒水,而后派了幾名嗓門兒大的士兵對著百姓們說道:“大家的心意,我們心領了。我們將軍現在要入宮向圣人和太女殿下復命,大家先回去吧。晚些時候,宮中會派人在街邊撒銅錢,慶祝我大周擊敗了大食軍隊,到時候大家不要忘了來領!這是我大周的喜事,也應該讓大家來沾沾喜氣!”
士兵們的這番話剛剛落下,街邊又傳來了百姓們的歡呼聲,久久不歇……
第184章 第 184 章
對于大唐而言,擊敗了阿拉伯大軍,是一件十分值得稱道的事。
過去,大唐雖然擊敗了不少對手,但那些對手的體量沒有一個能夠與阿拉伯帝國相提并論。
何況這次,還是阿拉伯帝國主動進攻,以有心算無心。當時,許多人都覺得北天竺要守不住了,誰能想到,太女殿下居然能大獲全勝呢?
天佑大唐!
獻虜儀式當日,滿朝的官員們在一旁圍觀著阿卜杜拉一行人,阿卜杜拉只覺得自己從未有過這樣狼狽的時候。
他出生時,阿拉伯帝國已經強盛了起來。阿拉伯人所過之處,對手無不臣服,他們的大軍所向披靡,無論是誰,都無法阻擋住他們前進的步伐。
原本,阿卜杜拉準備將北天竺作為他輝煌的起點。
他要從唐軍的手中將這塊地兒奪過來,這既是為了多拿下一個糧倉,也是為了警告不斷對外擴張的大唐帝國,不要越界。他們決不許任何人侵犯阿拉伯帝國的利益,包括大唐帝國!
阿卜杜拉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這次的行動,竟然會以如此屈辱的結局收尾。
他的大軍非但戰敗,他和他手底下的將士們還被俘虜了。此刻,他們這些阿拉伯貴族就像是戰利品一樣,被敵軍拉出來游街示眾,接受大唐官員和百姓們的評頭論足。
最后,他們又被帶到了帝國的皇帝和皇儲面前。
阿卜杜拉曾經跟隨叔叔來過一次長安城。那一次,他和叔叔穆阿維葉是作為貴客過來的,他們在大唐受到了朝廷上下的禮遇。而這次,他們卻被身后的士兵們押著,對著武皇和皇儲行了大禮。
阿卜杜拉感到無比屈辱和煎熬,當他終于被允許起來的時候,他抬起頭,深深看了面前的武皇和皇儲一眼。
他要看看,究竟是誰打敗了他。他要記住此刻的恥辱,未來,他要是找到機會,他一定要如數奉還!
“大食主將,你用那種眼神盯著我大周的皇帝做什么?”
年輕的皇儲來到了阿卜杜拉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面前的人。
阿卜杜拉原本穿著一身白衣,披著白色的頭巾。然而這些日子下來,他的衣服和頭巾都已經臟得不能看了。大唐方面自然也沒那么好心專程給他們找一身新衣服來換上,就由著他們繼續臟下去。
無論是阿卜杜拉,還是他身邊的下屬,此時看起來都灰頭土臉的,與周圍這些衣冠整潔、光鮮亮麗的大唐君臣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李令月收起了平日里在武皇面前的溫和與嬌憨,皺眉看著眼前的阿卜杜拉:“你最好搞清楚,現在,你是我大周的俘虜。你要是敢對我大周皇帝不敬,我大周上下絕不會輕易饒恕你的罪過!”
如果不是她還想將阿卜杜拉賣個好價錢,阿卜杜拉就該挨罰了。
李令月能夠容忍眼前這人輕視她,卻絕對容不得他對她的阿娘無禮!
此時,李令月的眼神,冷得似乎能直接將人凍僵在原地。
阿卜杜拉與李令月對視了一眼,很快就低下了頭。
他雖然有傲氣,但并不愚蠢,他知道此時不是該他逞強的時候。
阿卜杜拉還記得,十幾年前,他隨他的叔叔來到長安城的時候,武皇與她的兒子們赫然在列。
眼前的小公主雖然也出席了當時的宴會,但當時,無論是穆阿維葉,還是阿卜杜拉,都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武皇和她的長子身上。他們都將小公主當成了宴會的背景板。
誰也沒有料到,當時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的小公主,在時隔十幾年后,居然會取代她的哥哥們,成為這次慶功宴中的主角。
阿卜杜拉回想起先前李令月在戰場上活躍的身影,對她愈發忌憚。
他小瞧了她,他們都小瞧了她!為此,他們阿拉伯人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我并不是有意冒犯大周的皇帝和儲君,請你們原諒我!
阿卜杜拉收起了那滿含侵略意味的目光,對著武皇和李令月低眉順首。此時的他看起來,與李令月平時見過的那些阿拉伯商人似乎沒什么不同。
李令月在聽到翻譯官轉述了阿卜杜拉的意思后,嘴上沒有說什么,心中卻暗暗將這人記了下來。
這阿卜杜拉倒是個能屈能伸之人。未來,他未必不會再與大唐作對。即使這一次,李令月與武皇不打算動他,她們也要好好收集與阿卜杜拉有關的情報。
很快,眾人的注意力就從阿卜杜拉等人身上移開了。
對于參加這次宴會的眾人來說,李令月和武皇才是這次宴會的主角,阿拉伯俘虜們頂多只能算是這場宴會的“戰利品”。
今日,不管是與武皇和李令月對付的臣子們,還是看她們不順眼的臣子,都極有眼色地在她們面前高聲稱贊她們。
有文藝細胞的臣子們紛紛吟詩作賦,歌頌大周武德充沛、國力強盛、天子圣明。
沒有人會不喜歡好聽話,更何況,這些好聽話句句言之有物,并非阿諛奉承。
武皇在聽了幾名官員吟的詩之后,龍顏大悅,當場就升了他們的官位。
這日,大明宮的燈火,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待宮中賓客散盡,武皇面上已經有了幾分醉意。李令月雖也喝了不少酒,此時神智倒還算清醒。
“阿娘,我扶您回紫宸殿吧!
武皇將身子微微靠在李令月身上,眸中滿是笑意:“令月,朕今日高興得緊……”
“看出來了,阿娘這一晚上,嘴都沒有合攏過呢!
“你竟然一直觀察著朕么?”
“那是自然,阿娘難得有這般情緒外放的時候,我自然要好好記下來!
武皇咬著牙,像是在跟誰較勁似的:“讓那些人再說朕武功不行……日后,在提及文治武功之時,那些人只能挨個兒夸朕!”
李令月一聽武皇說這話,就知道她是真醉了。
“好好好,讓那些討厭鬼每日都來變著法子的夸阿娘,即使他們再怎么看不慣阿娘,也得憋著!他們要是敢昧著良心說話,其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們!”
“朕雖然不能親自上陣殺敵,可朕有朕的‘天策上將’,替朕平定四方!”
李令月聞言,雙眼一亮。武皇清醒的時候,是斷然不可能允許她征戰四方的,也不知她能不能趁著武皇醉酒,騙個承諾。
“我當然愿意為阿娘平定四方,可也得阿娘允許我上戰場才行,阿娘你看……”
武皇掃了她一眼:“不、許、再、上、戰、場!”
“哦。”李令月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怎么醉了酒的阿娘,還是這么難糊弄呢?
要不是武皇將小半個身子靠在了李令月的身上,需得借著李令月的力道才能站穩身子,李令月都要懷疑,她家阿娘究竟是真醉還是假醉了。
盛大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而后消散。那煙火斑斕的色彩,映入了武皇的眼底。
李令月笑吟吟地看向武皇:“這是我特意為阿娘準備的,阿娘可喜歡?我便以這煙花,提前恭祝阿娘締造盛世。只愿將來,我大周能如此時的夜空一般,繁花似錦,光彩奪目,民間的百姓們也能豐衣足食,見一見盛世的煙花。”
哎嘿,雖然放煙花什么的土了點,但在重大的慶典上,拿煙花來慶祝慶祝還是不錯的。
唯一麻煩的就是大明宮是木質結構,容易起火。在放煙花的時候,需得讓底下的人特意找空曠的地帶來放,還得注意著別讓火星子濺到宮殿和樹木上。
武皇望著那片夜空怔怔出神,直到煙花散盡之后,她才倏然攥緊了李令月的手。
“說得好!朕上位這些年,兢兢業業,勵精圖治。雖說我大周如今還未達到盛世的標準,不過,在朕與你的努力下,這太平盛世遲早會到來!”
“令月,在許多人眼里,朕登基為帝,不僅是篡位上臺,朕以女子之身為帝,更是一件驚世駭俗之事。他們一心盼著朕出錯,好以此為由攻訐朕。朕偏要讓所有人看看,朕不比任何人差!女子興許體力不如男子,但并非天生就比男子蠢笨!朕要與你親手締造一個盛世,讓后世之人一想到這個時期,便想起朕與你!”
作為當今唯一的女皇,武皇雖手段能力樣樣不缺,可她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但凡她行將踏錯,就會被人抓住把柄,大加指責。
這些年,武皇看似過得肆意妄為,實則一直對自己要求極高。
尋;实勰芊傅腻e,她不能輕易去犯。唯有她立下遠超尋;实鄣墓冢拍艿玫较鄬脑u價。
在這一刻,武皇絲毫沒有遮掩自己的情緒,她的情緒,自然也觸動了李令月的心緒。
李令月回握住武皇的手:“這是自然!我的阿娘定能心想事成!”
李令月說這話,并不是在寬慰武皇。大周武德充沛,經濟繁盛,這些年,大周的人口數量也在年年攀升。
只要這種勢頭能夠一直維持下去,大周進入到盛世,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她們所期盼的盛世,絕對會比歷史上的“開元盛世”更早到來。
對于李令月而言,難的不是如何開創一個盛世,而是在盛世出現之后,如何將這盛世盡可能延長。一時的鮮花著錦,終究不及松柏長青。她雖不指望大唐能夠千秋萬代,卻也盼著黑暗的日子少一些,絢爛的日子多一些。
她同樣盼著,后世之人在提及她的大唐之時,能多幾分驕傲與認同,少幾分唾棄與嫌惡。
……
當李令月將武皇扶回她的寢殿時,武皇已經徹底醉了。
只見武皇神色茫然。這時候的她,已醉得不省人事,卻保留著最基本的警惕心。
李令月想要找人來伺候武皇更衣,卻被武皇給揮開了。此時,唯有李令月和上官婉兒,能夠靠近武皇。
李令月與上官婉兒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淡淡的無奈之情。
“哎,沒法子,今兒個就讓我們來伺候阿娘一回吧!婉兒,你說呢?”
“圣人既然需要婉兒,婉兒自當從命。圣人,來,伸手,臣要替您更衣了!鄙瞎偻駜河煤逍『⒌穆曇艉逯浠。
本以為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把事情做成。誰料醉酒之后的武皇,竟“老實”得很,讓伸手便伸手,讓抬腿便抬腿。
李令月和上官婉兒見狀,松了口氣。
很快,醒酒湯熬好了,上官婉兒親自端了進來。她剛準備喂給武皇,卻發現武皇頭一歪,已經睡著了。
上官婉兒正猶豫著該不該喚醒武皇,就見李令月主動請纓道:“我來吧!”
李令月是武皇愛女,就算武皇被吵醒了會生氣,也不會拿她怎么著。
“阿娘,阿娘……”李令月輕輕推了推武皇,見武皇沒有反應,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武皇在睡夢中,只覺得有人一直在自己耳邊嗡嗡嗡,叨擾得自己片刻不得安寧。她不由怒斥道:“是誰膽敢打擾朕休息?還不快給朕拉出去杖責!”
喊完這句話后,武皇終于醒了。只見李令月坐在她的床頭,一言難盡地看著她。
“是我,阿娘難不成也要拉我出去打板子嗎?”
“令月……”這會兒,武皇也不說什么杖責的事情了,她只是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愛女:“為何不讓朕歇息?”
不知是不是李令月的錯覺,她竟從武皇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委屈。
原來,醉酒的阿娘竟然這般有意思!
李令月一面在心中感慨著,一面將醒酒湯遞到了武皇的唇邊:“阿娘先將這醒酒湯喝了再睡,否則仔細明兒個起來頭疼。來,阿娘張嘴,啊——”
等她將這醒酒湯給武皇喂完,武皇似乎當真清醒了一些,只見她神色不善地道:“你把你娘當成幼童來哄了嗎?”
在李令月心中,醉酒的武皇與幼童也沒什么區別。不過,話當然不能這么說。
“我只是想讓阿娘快些喝完醒酒湯,好好休息罷了。阿娘,你快睡吧,我和婉兒就先離開了,外頭有人守著呢,你要是有什么需要,隨時喚人就是。”
第二日,李令月還在琢磨著武皇會不會找她算賬呢,結果就發現,武皇已經不大記得昨晚上發生的事了。
李令月沖著武皇直搖頭:“阿娘,你這酒量不行啊?磥砣蘸螅氵是少飲酒為妙,否則,真要喝酒誤事了!”
她話音剛落,身上就挨了武皇一巴掌:“說得好像你酒量很好似的,輪得到你來嘲笑朕么?”
“我那可不是嘲笑,我那是就事論事!阿娘,你怎么還來呢?打一下就夠了,再來我可就要躲了!”
這時,李晏和李清恰好進來給武皇請安。
他們眼見著平日里端莊威嚴的武皇與他們的阿娘鬧得雞飛狗跳的樣子,不由有些傻眼。
這這這、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阿婆嗎?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阿娘嗎?
他們一定是沒睡醒,還在做白日夢呢!
李晏和李清閉上了眼睛。
等他們再度睜開眼睛時,發現武皇與李令月果然恢復了平日里的正常狀態。
他們不由松了口氣。他們果然還是更習慣畫風正常的阿婆。
至于阿娘?他們與她相處的也不多,說不太清楚。興許阿娘的畫風本來就不怎么正常吧。
要不然,怎么阿娘一回來,就將阿婆的畫風也帶得不正常起來了呢?
“免禮,昨兒個朕與令月忙著操持獻虜儀式,沒顧得上你們。你們在席間可有什么想法?”
作為未來的繼承人,即使李晏和李清年紀尚小,像昨天那種場合,他們也是要出席的。
“唔……大食人,很怪。”李清歪著腦袋想了一陣:“他們雖然被抓了,但眼神還是很兇。阿娘,為什么他們輸了,還是這么兇?”
“清兒覺得呢。如果晏兒贏了你,在你面前狠狠嘲諷你,你會不會對他服輸?”
“當然不會!”李清揮舞著小拳頭,虎視眈眈地盯著李晏:“我要是輸了,我下一回肯定要加倍贏回來!”
李晏若有所思:“所以,這就是原因嗎?盡管這次大食輸給了我們,但他們下次還想著贏回來……”
李令月見兩個孩子陷入了思索之中,并未打擾他們。
無論是武皇還是她,在教導兩個孩子時,多以引導為主。
她們不會給他們一個“標準答案”,而很多事情,也沒有“標準答案”。
“阿娘,大食是我們的敵人嗎?”回過神來的李晏又提出了新的問題:“有很多國家來大周朝拜阿婆,并向阿婆俯首稱臣,這些國家對我大周來說,是‘自己人’嗎?”
李令月摸了摸李晏的頭:“大食并不是我大周的敵人,但這一次,他們確實站在了與我大周敵對的立場上。至于那些來我大周朝拜的小國國君,他們現在對我大周來說,的確是‘自己人’。可他們畢竟與我們是不同的國家,往后,也難保他們會不會因為自身的利益,而選擇站在我們的對立面!
“好復雜呀……”李清皺著一張小臉說道:“跟我們好的那些國家,就不能一直跟我們好下去嗎?”
“傻孩子,許多小國選擇依附我大周,是因為它們弱小而我大周強盛。大食選擇站在我大周的對立面,則是因為我們同樣強盛,我們都在對外擴張勢力,自然會有利益上的爭端?蓢d衰常有變化,我們與其他國家的關系,自然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你們明白嗎?”
李清想了一會兒:“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白。”
李令月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不明白不要緊,慢慢兒想,多用眼睛去看。往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兩個孩子提出的一些問題十分稚嫩,但武皇和李令月對他們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都做出了認真的解答。
李晏和李清在自家阿婆、阿娘這里學到了很多東西,直到上課時間到了,他們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武皇這里。
在離開之前,李清嘀咕道:“就不能由阿婆和阿娘來為我們上課嗎?阿婆和阿娘講的東西,可比那些夫子們講的東西有意思多了!”
“笨啦!阿婆和阿娘有很多事要忙,怎么可能什么課都讓她們來給我們上呢?”
“也是!崩钋逡宦犨@話,就蔫兒了。
李令月道:“這只是原因之一。你們需要適應不同人的授課方式,不能所有課程都等著阿婆和阿娘來教你們。清兒,你是不是有討厭的老師?”
“沒錯!有個老古板,因為我是女孩子,就處處對我和兄長區別對待。明明阿婆和阿娘都說了,我和兄長是一樣的,就那個老古板話多!”李清重重地點了點頭:“我一看到他就煩,根本不想聽他講課!”
武皇和李令月聞言,神色都冷了下來。
李令月問道:“他是怎么‘區別對待’的?莫非,他沒有好好教導你?”
“那倒不是。該教的課,他都是一樣教。不過,他平時對李濟桓特別嚴格,對我卻總是一副得過且過的樣子。還有,他好像總覺得我比李濟桓笨……他雖然沒有明說,但他的眼神就是這個意思!”
如果是在現代,作為家長的李令月聽到自己的孩子被區別對待了,肯定直接殺過去找學校溝通。
不過現在,她卻決定問一問李清的想法。
“清兒討厭那個老古板,那你想直接換掉他嗎?”
“可以直接換掉他嗎?”李清的眼神亮了一瞬,不過很快,她就搖了搖頭:“不行,我要是直接換掉他,他還以為我仗勢欺人呢!還是留著他吧,反正,他就算再不喜歡我,也得好好給我上課!他要是故意敷衍,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找他麻煩了!這么一想,我就舒服了!”
“既然你決定留下他,那就好好聽他的課吧。他人雖然討厭,但既然他能被你阿婆選中來教導你,他的才學定然是拔尖的。你將他的本事學過來,學得比他還好,就是對他最好的打臉!”
李清摩拳擦掌:“原來還可以這樣嗎?學到了!”
“晏兒,你有討厭的夫子嗎?”李令月轉向了李晏。
李晏仔細想了想:“有。對李卉遲不好的,我都不喜歡,還有個別夫子,我與他們脾性有些合不來。不過,我也只是上課時間與他們相處一陣子,所以還好!
李令月:“人有百種性情,教導你功課之人,本就不一定與你性情契合。你若與你的夫子性情投契,那自然最好。你若不喜歡他,那更要好好學習他那門功課,讓他對你甘拜下風,豈不爽快?”
李晏重重點了點頭。
“阿婆和阿娘也有不喜歡的人嗎?”
“自然有!崩盍钤履梦浠逝e例子:“你們阿婆,平日里時不時就被人‘忠言逆耳’、‘借古諷今’。誰被人罵了會高興呢?可他要是罵得有道理,該聽還得聽!他要是胡說八道,純粹是為了發泄情緒而罵人,那你們阿婆也不會讓他好過。這一點,你們也該向你們的阿婆學習!
“阿婆好厲害!”兩個孩子用崇拜的小眼神看著武皇,武皇有些不自在地將頭偏向了一邊。
咳,其實她還真不是以“善于納諫”聞名,不過,她“廣開言路”、“集思廣益”倒是真的。就是吧,給她進言的人,往往得注意一下進言方式。
李令月既然拿武皇給孩子們做榜樣,武皇自然不會反駁。她還是要面子的,在她的寶貝乖孫們面前,她尤其要面子。為了維持住李令月給她立下的“人設”,接下來,她還是注意些好了。
兩個孩子離開后,武皇淡淡看著李令月:“你倒是好脾氣,還留著某些不安分的人。若是依朕的性子,誰敢在朕的皇孫跟前有任何不妥當之處,朕非但要換了他,還要將他拿住下獄!”
夫子們在來給兩個小皇孫上課之前,他們該做哪些事,不該做哪些事,武皇都是囑咐過他們的。
往重了說,李清口中那名那夫子的做法可謂是不遵圣令、藐視皇權。
李令月道:“我可是給過晏兒和清兒選擇的機會了,是他們自己要留下那些不喜歡的夫子,狠狠打他們臉的!
“若他們只是尋常的孩子,我自然盼著能為他們遮風擋雨,叫他們一輩子順遂無憂?伤麄兊奶厥庑浴⒛锸侵赖。我瞧著,晏兒和清兒都是有大志向的人,他們未來必然會面臨更多的挑戰,我自然也不能用等閑方式來培養他們……”
武皇:“你總是有一堆歪理。罷了,那兩個終歸是你生的,你都不心疼,朕又何必枉做小人?”
李令月挽著武皇的胳膊道:“我知道阿娘心疼他們。這些年,我在邊關,多虧了阿娘和女官們親自教導他們,他們才這般明理。阿娘與我理念雖不同,但終究都是為了他們好。阿娘方才沒有反駁我,肯定也是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吧?”
武皇聞言,白了李令月一眼:“你都在兩個孩子面前那樣說了,朕就算不贊同你的想法,難道還能當著兩個孩子的面給你沒臉嗎?”
李令月笑著挽住了武皇的手:“還是阿娘疼我!
雖然她和武皇時不時就有意見不一樣之處,但好在她與武皇總能相互理解和包容。
“行了,少拍朕的馬屁了!快點來給朕干活才是正經!”
獻虜大會雖讓人振奮,但對于武皇來說,興奮一下也就過去了。接下來,她與李令月要繼續投入到各項繁忙的工作中。
第185章 第 185 章
對于武皇和李令月而言,獻俘大會只是一個小插曲,可民間的百姓卻將之當做了一件大事來對待。
晚間,長安城燈火通明,百姓們自發地聚集到街坊上,用他們的方式來慶祝大周的勝利。
一連數日,皆是如此。
往常只有在逢年過節時,才能見到這樣的盛況。
負責出宮采買物件兒的宮人,在聽說這件事后,專程往擺攤的街坊走了一遭,回來之后,就將他們看到的情形告訴了武皇。
“恭喜圣人,賀喜圣人。百姓們自發為我大周的勝利而慶祝,可見我大周乃眾望所歸。唯有圣明的君主,才能做到這一點,圣人之功德,可與古時先賢比肩!”
“什么古時先賢?古時先賢治下,何曾有過這樣的盛況!圣人的功勞,可謂是遠邁先賢!”
武皇這些天聽了不少歌功頌德之詞,耳朵都快聽出老繭來了。
不過,對她來說,來自民眾的肯定,終究與官員們的阿諛奉承不一樣。
她含笑看著面前的宮人:“你們這嘴倒是會說話,賞!”
“多謝圣人!奴才也只是將宮外的情形如實稟報給圣人罷了。若不是百姓們真心愛戴圣人與朝廷,奴才也編不出這些話來呀!”
待那兩名宮人退下后,李令月走進來跟武皇匯報工作。
她見武皇腳下生風,不由問道:“阿娘又遇到什么好事了不成?不如說給我聽聽,讓我也為阿娘高興高興?”
“這的確是一件好事!蔽浠收f著,就將剛才的宮人對她說的話轉述給了李令月。
李令月沉默了片刻,道:“果然是一件好事。這些日子,阿拉伯人在我們面前低下了高傲的頭顱,朝中的文武百官吟詩作賦歌頌阿娘的功績,就連百姓,也為我大周的勝利而慶祝?砂⒛铮铱傆X得有些害怕。”
“哦?”武皇轉向李令月,不解道:“你怕什么?”
“周圍到處都是溢美之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大周已經海晏河清,徹底消除內憂外患,步入盛世了呢。我真怕我會迷失在這樣的贊美中,不思進取。”
李令月一面說著這話,一面拿眼神偷瞄武皇。
武皇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擔心自己迷失是假,擔心朕不思進取是真吧?”
李令月“嘿嘿”一笑:“阿娘圣明。這些好聽的話,咱們聽著高興高興,也就是了,萬萬不能將其當真了。您看,‘李隆基’先前多精明一皇帝,腦子開始發昏之后,整個人就不行了。自從上回,咱們一起去了‘安史之亂’的位面,我就一直以他為誡。”
“你都能想明白的事,朕又如何會不明白?”武皇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將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吧。這才哪到哪?”
“對內,咱們還未解決土地兼并的問題,那些世家大族定然不會輕易吐出到嘴的利益。你向朕提議收攏都督府與都護府大權的奏疏,朕也看了。朕固然認同你,只是,想要真正將這件事落實下去,怕是還有一番波折。”
“對外,有大食在一側虎視眈眈,周圍不少小國都在觀望,有一些小國就在我大周與大食之間做墻頭草。朕又不是老糊涂了,怎么會在這個時候昏頭?你竟然拿‘李隆基’與朕比!”
“阿娘心中有成算就好,我也不過白提醒阿娘一句罷了。‘李隆基’那小子就是個沒有定力的,他怎配與我阿娘相提并論?他連給我阿娘提鞋都不夠格!”
李令月見目的達到,便開始熟練地給武皇順起了毛:“阿娘,你快消消氣,否則皺紋都要出來了!我阿娘保養得這么好,可不能因為一時生氣而毀了之前的成果啊!
武皇瞪著李令月,不住在心中念叨著,親生的,這是親生的……
最終,她還是沒忍。骸澳闳羰钦娌幌胱岆奚鷼,就別再提什么皺紋不皺紋的了!”
“哎,最近我在阿娘這里是愈發沒有地位了,阿娘怎么總是嫌棄我?”李令月故作可憐地道。
“知道朕嫌棄你,就少與朕嘴貧!”武皇將一沓奏疏推到了她的面前:“有這功夫,不如多來幫朕處理幾件公務!”
李令月如臨大敵地看著這沓奏疏。
奏疏,真是她的畢生之敵!
……
大周剛剛舉行完獻俘儀式,波斯末代王子卑路斯和他的兒子泥捏師就按捺不住了。
當武皇聽到這對父子求見自己時,她并不感到意外。
“讓他們進來吧。”
武皇初次見到卑路斯時,他還是一名青年,五官深邃、身形高大、英俊帥氣,只是,在經歷了國破家亡的變故后,他的眉宇間便總是籠罩著一絲陰郁與戾氣。
來到大周之后,卑路斯曾數次請求武皇發兵助他復國,卻都無功而返。
卑路斯并未就此放棄。他一面將兒子送進太學,讓他好好學習本事,一面將帶來的錢財散出去,結交大周朝臣,只盼著有人能為他在武皇面前說些好話。
朝臣們愿意與卑路斯結交,可對于他提出的要求卻犯了難。
為了薩珊波斯而與大食開戰,在朝臣們看來風險大收益小,實在不是一樁劃算的買賣。他們不可能因為與卑路斯交好,而枉顧本國的利益。
卑路斯知道,他不該將希望都寄托在大周君臣身上,可他別無他法。
阿拉伯帝國勢頭正猛,僅憑卑路斯自己的力量,是無法讓薩珊波斯復國的。在他看來,唯有大周的力量,能夠與阿拉伯帝國相抗衡。
這些年,卑路斯行事高調,但他格外注意,沒有做出什么令人反感之事。
他深知,他在長安城活動一日,便等同于提醒著長安城中的大周君臣,薩珊波斯雖然亡了,但波斯的后人尚未消亡。波斯遺民若有意愿,也可以匯聚到他身邊來,助他一臂之力。
卑路斯的這種做法,果然起了一些效果。朝中的一些大臣們,對于他們的遭遇很是同情。
如今,卑路斯手底下,也聚集起了一股勢力來。他雖然不可能依靠這些人手打回薩珊波斯的故地,卻可以利用這些人手來收集一些情報。
在長安城的這些年,卑路斯除了一心策劃著復國之外,倒也為大周做了不少事。
他收集到的情報,他會挑出其中對大周有用的來,交給武皇。武皇若是遇到了與外邦有關的難題,卑路斯也愿意為武皇出謀劃策。
武皇喜歡卑路斯這樣識趣之人,對他們一脈頗為優容。
眼下,武皇雖然不愿意出兵助薩珊波斯復國,但不代表她會一直秉持著這樣的想法。
她不愿意襄助卑路斯,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利益。未來,若是利益可觀,她也不會一直死咬著這一條不肯松口。
不過,在武皇看來,除非大周打算進一步開疆擴土,將原薩珊波斯的疆域也納入到大周的版圖中,否則,大周的確沒有出兵的理由。
“卑路斯參見尊貴的大周陛下。”卑路斯恭敬地向武皇行了個禮。
盡管他已經受封大唐官職,可他言辭間,卻依舊以波斯王子的身份自居。
武皇并沒有在意這一點,她看著卑路斯滄桑的面容,以及白了不少的頭發,嘆道:“卑路斯,你也老了!
近些日子,武皇攬鏡自照時,看著藏在她黑發間的白發越來越多,幾乎到了遮掩不住的地步,她也不免有了韶華易逝之感。
當日與武皇閨中相熟的女娘,有些做了曾祖母,有些已經不在人世了。武皇在偶然間得知她們的近況時,不免唏噓。
此刻,武皇看著她記憶中的波斯王子也滿臉溝壑、華發叢生,她這才意識到,她已經許久沒有好好打量過卑路斯,也許久都沒有與這位命運坎坷的王子好好說過話了。
“是啊,我老了!北奥匪沟哪樕下冻隽松n涼之色:“當初我從泰西封的王宮離開的時候,我下定決心,要在有生之年打回去,重拾我波斯昔日的榮光。一轉眼,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的復國大業依舊沒有絲毫進展。也不知道,我在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再重返泰西封。”
武皇面上露出了然之色:“所以,你這次來,依舊是讓朕出兵,替你奪回故地?”
“我知道陛下覺得路途太過遙遠,出兵波斯對大周來說沒有什么好處。但這次不一樣了!”
卑路斯語氣急促地說道:“阿拉伯人居然敢染指大周的邊境,此前,他們還曾派兵在安西四鎮邊緣處徘徊,阿拉伯人的狼子野心是顯而易見的!陛下要是再不想辦法削弱阿拉伯人的實力,他們遲早還會對大周的邊境下手!他們那幫人我最清楚,他們就是一群永遠都不會滿足的餓狼!”
卑路斯回想起,他的父親,薩珊波斯的最后一任君王亞茲德蓋爾德三世,曾經在泰西封的王宮中招待來自阿拉伯的使者。
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們帶來的并不是友善與和平。
他們以傲慢的姿態給了波斯國王兩個選擇,皈依ysl教,或者保留原本的信仰拜火教,但要對阿拉伯帝國俯首稱臣,年年進貢。
波斯國王兩個都沒有選,他憤怒地將阿拉伯使者趕出了泰西封的王宮。沒多久,薩珊波斯與阿拉伯帝國開戰了。
波斯人本以為,這場戰爭會很快結束。當薩珊波斯的威名傳遍這片大陸之時,阿拉伯半島仍然默默無聞。在波斯這位老大哥面前,阿拉伯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
然而,誰都沒有料到,這個不久前還名不見經傳的國家,居然會爆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來。在雙方的第一次較量中,阿拉伯大軍就以悍不畏死的姿態沖散了波斯人的大軍!他們讓波斯傷亡慘重!
尚且年幼的卑路斯看著王宮中的父親一日比一日焦躁不安,前線傳來的都是壞消息。
那段時間,阿拉伯人幾乎成為籠罩在泰西封上方的噩夢,揮之不去。
波斯國王眼見著他們敵不過阿拉伯大軍,趕忙向隔壁的大唐送去了求援信,懇請唐太宗李世民出兵替他們擊退阿拉伯人。然而此時,李世民正飽受病痛的折磨,處理本國的政務都開始力不從心了,他又怎么可能介入阿拉伯帝國與薩珊波斯之間的恩怨?
波斯一連向大唐送去了幾封求援信,卻始終得不到回應……波斯王好不容易等來一封回信,打開一看,李世民卻讓他與阿拉伯帝國的哈里發好好相處,爭取化干戈為玉帛。(《舊唐書·大食傳》:爾其慎修德謹行,以博彼等之歡。)
波斯王在收到這封書信時,心中的絕望之情可想而知。
在與阿拉伯人經過了數年抗爭之后,波斯王當然嘗試過與阿拉伯人議和。然而此時,主動權已經不在波斯人的手中了。
雙方都已經為這場戰爭付出了太多,對于此時的阿拉伯大軍來說,唯有將薩珊波斯徹底覆滅,將波斯王室積攢了幾百年的財富、將這片富饒的土地盡數占為己有,才能彌補他們在這次大戰中的損失。
少年卑路斯眼睜睜看著阿拉伯人沖進了泰西封,將王宮血洗。他的父親波斯王留在王宮中,為他們爭取逃跑時間。他們這些子嗣,則由忠心的仆人護送著逃離了泰西封。
離開泰西封的那一晚,卑路斯聽到了阿拉伯大軍在城中肆虐的聲音,聽到了波斯人凄厲的慘叫聲。
他淚流滿面,卻無法回頭,只能讓腳下的步伐快些,再快些。他怕一旦他回了頭,就再也走不了了。
那一夜,成為了卑路斯心底一道永遠也抹不去的傷痕。
他年少時的天真爛漫、意氣風發,都隨著國破家亡,而消散了。他的余生,只剩下了可入骨髓的仇恨。
逃亡的路上,卑路斯聽聞阿拉伯人殺死了他的父親,殺死了他逃亡東羅馬帝國的兄弟,他憤怒而又悲傷。
在王宮中生活時,卑路斯與他的許多兄弟關系并沒有那么好。但他們的死于非命,還是讓卑路斯涌出了一種物傷其類的悲涼……
卑路斯從記憶中回過神來,他平復了一下心情,對武皇說道:“我可以幫陛下牽制住阿拉伯人,讓他們沒有精力再騷擾大唐邊境。阿拉伯人剛剛在大周手中吃了敗仗,元氣大傷,我們為什么不乘勝追擊?”
只要武皇能夠為他提供一些援助,無論是士兵,還是武器,什么都好,只要他得到援助,他就能攻回波斯。
卑路斯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他正在老去。他希望臨終之前能夠打回自己的故土,或者就直接倒在回故土的路上。
長安再好,終究不是他的家鄉……
武皇仔細聽完了他的話:“如果我們要繼續與大食開戰,那么我們當然需要有人替我們牽制住他們。但大食已經派了使者來與我大周和談,如果我大周與大食能夠達成協議,朕未必需要再往波斯方向派兵!
作為“老朋友”,武皇能夠理解卑路斯此時的心情,她對卑路斯,也有幾分憐憫之心。
然而,這幾分憐憫之心,在大周的利益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阿拉伯人陰險狡詐,不可與他們議和!”卑路斯焦急地道。
武皇卻嘆息著搖了搖頭:“你所求之事,朕已經知道了。不過,這件事,朕現在還不能給你一個準確的答復,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她都已經明確地下了逐客令,就算卑路斯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不能繼續在這里待下去了。
不惹惱武皇,那么接下來,卑路斯還有微小的希望能夠得償所愿。一旦惹惱了武皇,他就真的連最后一絲希望也沒有了。
現在是他有求于武皇,他根本沒有硬氣的資本。
卑路斯郁郁寡歡地回到了大周為他準備的住所。
泥涅師只瞧著他的臉色,就能明白,他這次與武皇的談話并不順利。
多少年了,他一直看著父親在絕望與希望中反復煎熬,他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兒。哪怕是徹底讓他們死心,別給他們任何希望,也比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好!
父子倆相對而坐,兩張一年輕一滄桑的面容上,有著相似的五官,相似的沉重之色。
“既然父親沒能從大周皇帝那里得到任何結果,不如我去試試!”泥涅師說著這話,就站起身,準備往外走。
“回來!你要去哪里?”卑路斯呵斥道。
“我去找皇太女!整個大周,除了女皇陛下之外,就屬皇太女最有權柄了吧?她肯定知道些什么!如果想勸說大周不要與阿拉伯議和,這會兒就是最好的時機!等到他們的使臣抵達長安,就什么都遲了!”
卑路斯看著泥涅師離開的背影,唇顫抖得厲害。
是啊,皇太女肯定知道些什么。武皇在軍事和外交事務上對她十分倚重,她甚至可以直接改變武皇的想法。
可皇太女除了跟他兒子在太學一起做過一年“同窗”之外,他們與皇太女并無任何交情;侍疄槭裁匆獙⑺麄兿胫赖男畔⒏嬖V他們,又為什么要幫他們呢?
卑路斯并不知道,泥涅師當年在太學中是個風云人物。
泥涅師五官深邃,面容俊美,在一眾學子中很是顯眼。
大唐許多小娘子都很吃他的顏,就連太女殿下,都曾隨口贊了他一句,說他姿容出眾,風情迥異,與大唐的小郎君十分不同,瞧著頗為養眼。
當時,泥涅師沒怎么把這些話放在心上。臉再好看有什么用?既不能幫他安身立命,又不能助他們父子復國。他們需要的是權力,是武力,其他的一切都是虛的!
但現在,走投無路的泥涅師,決定試試野路子。
反正他們父子,在長安城中,就是無根的浮萍,臉面對他來說,沒有那么重要。
泥涅師面無表情地想著,就算太女殿下拒絕了他,對他來說,也沒有什么損失。萬一他的計策成功了,興許,他就不用看著父親每夜輾轉難眠了。
……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李令月在處理政務之余,看著宮中來來往往的俊男美女們,也會趁此機會養養眼。
當然,她的欣賞就只是純粹的欣賞,沒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這日,不知是不是她的桃花運格外旺盛,她才盯著一個帥哥看了兩眼,對方就朝她徑直走了過來。
“許久不見了,太女殿下。”
李令月盯著對方的臉打量了片刻,有些茫然地道:“我們認識嗎?”
“您或許不認得我了,但我對您可是記憶深刻!眮砣说溃骸拔沂遣ㄋ雇踝幽嗄鶐,曾與您做過一年同窗!
李令月的記憶迅速回籠,她本就記憶力絕佳,只是對某些她認為不重要的人不大上心罷了。
“原來是你,難怪孤覺得你有些眼熟……你來找孤,可是遇到了什么難題?或者有什么人為難你了?”
李令月想著,看在卑路斯識趣、泥涅師又這般合她眼緣的份兒上,她不介意幫這對父子解決一些無傷大雅的小難題。當然,若是他們父子所圖太大,那她就不能答應了。
“我的確有一個……或許是兩個難題,要向太女殿下請教!蹦嗄鶐熒钌畹啬曋盍钤拢骸叭绻钕略敢鉃槲医獯鹨苫,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這番話說得可謂極重了。他是在暗示她什么嗎?
不知怎的,李令月看著眼前低眉順首的泥涅師,有一種自己要逼良為娼的錯覺。
泥涅師以波斯王子自居,身上自有一種傲氣。然而現在,他卻像是刻意在她面前彎下了傲骨一般。
第186章 第 186 章
“你問吧!崩盍钤碌溃骸澳懿荒芙o出答案,或者我的答案能不能讓你滿意,我就不知道了。我們曾經是同窗,你又是波斯王子,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卑微。”
“但波斯已經亡了……”泥涅師慘然一笑:“若是不能復國,波斯王子這個名頭,又有幾分價值?”
“所以,這就是你來找孤的目的,你想讓孤替你復國?”
李令月的眼神倏然變得銳利了起來。泥涅師不會以為,他的魅力能夠大到左右她意志的地步吧?
別說她現在有了阿政,即便沒有,沖冠一怒為藍顏這種事,也絕不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不,我怎么敢指揮太女殿下做事?我來,只是想從殿下口中得到一句準話,大周是不是非得與阿拉伯人議和,我們波斯,究竟還有沒有復興的希望?”
泥涅師用他那憂郁的眼神看著李令月,他將姿態放得很低,仿佛要低到塵埃里。
他上前一步,沙啞而又曖昧的聲音劃過了李令月的耳畔。
“只要太女殿下能夠回答我這兩個問題,我愿意為太女殿下做任何事……”
明明貴為一國王子,然而此刻,泥涅師卻將自己當做一件精美的禮品,就這樣擺在了李令月的面前……
李令月別開了臉:“孤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但孤不需要你為孤做任何事。孤只需要,你日后別再來孤面前‘自薦’!
“為什么?太女殿下難道當真對情愛之事毫無興趣?”泥涅師十分不解。
他明明感覺李令月是喜歡他的容貌的,大唐風氣十分開放,他又沒要求李令月給他什么名分。他只是希望能夠借由情愛之事,與李令月拉近關系罷了,為何李令月要避他如蛇蝎?
“孤的確對情愛之事沒有任何興趣,你們在孤面前自薦枕席,只會讓孤覺得麻煩和困擾。日后,誰要是再在孤面前做這樣的事,孤會直接命人將他攆走!”
泥涅師仔細觀察著李令月的神色:“我明白了,殿下這是有了心上人,怕心上人誤會吧?”
泥涅師心思細膩,自然看出,李令月并非完全斷情絕愛。
她真的就只是想避開他而已。
有了這個認知之后,泥涅師不知道是該為他不需要放下身段侍奉李令月感到高興,還是該為他無法達成目的而遺憾。
“殿下既然都已經把話說明白了,我以后自然不會再輕易往殿下身邊湊!
泥涅師露出了一絲苦笑。他再怎么肯放下自尊,也得對方愿意接受才行啊。
李令月明擺了不會接受他,那么,他再做這樣的事,只會適得其反。
“也不知,能夠讓殿下為之傾心的人,究竟是誰……”
“你就只關心這個無聊的問題么?”李令月道:“孤說過,情愛之事,對孤并沒有那么重要。”
面對泥涅師的提問,李令月沒有正面做出回應,她不想被對方看出更多的心思。但這番話,她卻說得坦坦蕩蕩。
她重視嬴政,也并不僅僅是因為情愛。
若當初他們春風一度,就各自分開,再無糾葛,只怕她現在早就將對方拋之腦后了。
“的確,情愛并沒有那么重要……”無論是對李令月來說,還是對泥涅師來說。
泥涅師很快就意識到,他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現在,能請殿下回答我的兩個問題嗎?”
李令月點了點頭:“大周不會成為大食的盟友,但這一次,大周與大食議和勢在必行。除非大食不愿意給出足夠的議和誠意,我大周才會繼續跟大食開戰!”
西突厥、吐蕃、北天竺和云南并入大周的時日尚短,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消化”。
短時間內,無論是李令月還是武皇,都不希望再對外用兵,她們希望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在內政改革方面,掃除內部隱患,發展國力。
當然,李令月和武皇也不懼怕跟其他國家打仗,阿拉伯帝國這次侵犯大周在先。
要是他們那邊不給個令人滿意的說法,李令月也不介意一路率軍打到大馬士革,去找穆阿維葉好好“談談”。
“大周在擴張,大食也在擴張。我們之間產生利益沖突,在所難免。未來,我大周會借你們的手牽制大食,但不是現在!
李令月回想起歷史上的伍麥葉王朝垂涎大唐的富庶,數次對大唐邊疆發起進攻。阿拉伯大將還向他的下屬們許諾,誰能率先踏上大唐的領土,便在侵占了大唐的疆域之后,冊封誰為當地的最高長官。
但幾次戰爭,伍麥葉王朝都輸給了大唐。對外戰事的頻頻失利,讓伍麥葉王朝陷入了被動之中。內部不斷爆發的叛亂,也讓伍麥葉王朝變得動蕩不安。
很快,阿拔斯王朝就推翻了伍麥葉王朝的統治,并在怛羅斯之戰中擊敗了大唐,重新將中亞地區的掌控權奪了回去。
直到大唐由盛轉衰,由攻轉守,大唐與阿拉伯帝國才從對立轉為合作,共同對抗日益強大的吐蕃王朝。
對于李令月而言,她的敵人不是阿拉伯帝國,不是伍麥葉王朝或者阿拔斯王朝,而是一切威脅到大唐利益的政權。
伍麥葉王朝氣勢強盛、對外擴張的時候,李令月當然要打擊伍麥葉王朝的勢力。在這過程中,薩珊波斯的殘余勢力是她可以扶持的對象。
一旦伍麥葉王朝衰落、阿拔斯王朝興起了,大唐還可以聯合伍麥葉王朝一起對抗阿拔斯王朝。
在這方面,身為前輩的隋文帝楊堅給李令月做出了良好的示范。
在“聯弱抗強,挑撥離間”的基本策略下,經過楊堅和長孫晟(長孫皇后的父親)的一番操作,對隋朝邊境造成巨大威脅的突厥汗國,分裂成了東突厥汗國與西突厥汗國。
大唐建立之后,東突厥曾被唐太宗李世民滅了一次。后來,武皇繼位,東突厥鬧著要復辟,又讓李令月給摁回去了,李令月還順帶將蠢蠢欲動的西突厥一并滅了。
對于李令月而言,沒有永遠的對手和盟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李令月愿意給與波斯有限的扶持,但真要讓她為波斯之事勞心勞力,除非波斯直接并入大唐的版圖,否則想都別想。
“未來……究竟是什么時候?我的父親,恐怕已經等不及了!蹦嗄鶐煹。
李令月表示,她愛莫能助。
泥涅師咬了咬牙:“當初,我的祖父在與阿拉伯人交戰的時候,預感到局勢對波斯不利,提前將幾筆錢財藏了起來,就是為了以防萬一……現在,我父親的兄弟們死了大半,只有我們幾個知道那幾筆錢財的下落。如果大唐愿意出兵相助,并為我們提供武器,我們可以將那些錢財交給大唐充作軍費。”
那幾筆錢財,就是薩珊波斯東山再起的最后希望。有了錢,才能招兵買馬,光復領土。不到萬不得已,卑路斯和泥涅師父子并不想動用這筆錢財。
但泥涅師眼看著李令月不見兔子不撒鷹,也無可奈何。
他知道,想要打感情牌讓李令月幫助他們父子,是不可能了。唯有利益,才能打動她。
李令月看似溫和,但在涉及到國事時,她從來都不好說話。
“成交!我大周不會出兵幫你們攻打大食,但我大周可以為你們提供糧食和武器等物資。你將波斯國王藏下的其中一筆錢財交給孤,孤命人按照這筆錢財來為你們準備物資?丛谀銈兏缸舆@些年也為我大周做了不少貢獻的份上,糧食和武器我就做主給你們打個八折好了。”
李令月的腦子轉得很快。以八折的價格將糧食和武器賣給卑路斯和泥涅師,讓他們回到自己的故國招兵買馬。
如此一來,大周有得賺,還能讓卑路斯和泥涅師給伍麥葉王朝制造點麻煩,牽制他們的精力,甚好。
至于為什么李令月只肯出物資不肯出人,自然是因為她不希望自己的國民去前線充當炮灰。
即使卑路斯和泥涅師得到了大周贊助的物資,李令月也不認為他們能夠戰勝現在的伍麥葉王朝,奪回他們的失地。
“孤能代表大周向你做出承諾,你能代表你們波斯與孤訂立盟約嗎?”李令月問道:“據孤所知,你們一脈執掌大權的,是你父親吧?你來這里之前,可曾與你父親商量過這件事”
泥涅師遲疑了一下,立刻被李令月看了出來:“你還是先回去與你父親商量商量,再來說話吧。孤先派人去糧倉和武器庫中清點糧草和武器,你們若是商量妥當了,就直接帶著錢財過來領物資。”
泥涅師來的時候,步伐沉重。離開的時候,步伐同樣沉重。
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但他知道,自己無法眼睜睜地看著父親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失望地困守在長安城中。
隨著薩珊波斯滅亡的日子越來越長,一些國人漸漸走出了傷痛。
薩珊波斯留下的烙印和影響力正逐漸淡去,留給卑路斯和泥涅師父子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現在,泥涅師好不容易讓李令月松了口,也算是一種進展吧?
泥涅師離開后,李令月打開系統,嘗試著與嬴政取得聯系。然而,不知是不是嬴政過于忙碌,他竟然遲遲沒有對李令月做出回應。
李令月趁著這檔口,看了看系統中的積分。
大唐這邊的積分與她預料中差不多,正在緩慢上漲。她在北天竺打仗時燒掉的積分,已經差不多都補回來了。
然而,當李令月將目光轉向大秦的積分時,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大秦那邊貢獻給她的積分,怎么忽然間暴漲了這么多?以往都是20%、30%的長,就算是打贏了滅國戰,也最多讓積分翻個幾倍。可現在,她看到了什么?
大秦的積分直接暴漲了將近一百倍?!
李令月恍恍惚惚,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第187章 第 187 章
又過了一日,嬴政終于對李令月做出了回應。
嬴政穿著一身玄色華服,頭戴通天冠,舉手投足間,氣勢更勝從前。
他的眼神中多了幾分睥睨之態,當他目光落在李令月身上時,那高高在上的疏離之感卻迅速消散。
“令月,當初的賭約,是朕贏了!
嬴政嘴角微微上揚,目露得意之色。
想要從令月手中贏下賭約,就是在與時間賽跑。即使是他,也花了一番功夫,才卡在“天策上將”的冊封儀式正式舉行之前,開國稱帝。
“你已經攻滅六國,稱始皇帝了?”李令月問。
從前嬴政的自稱都是寡人或者我,這回都換成朕了!
“不錯,兩日后便是朕的開國大典,屆時,朕會將朕成為始皇帝之事廣而告之。這開國大典,無論對大秦來說,還是對朕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日子,令月你記得帶著孩子們來參加——不許拒絕,你該履行你當初的承諾了!
“你這未免也太突然了,簡直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他還真以為她想翹班就能翹班呢!他以為她身為皇儲,想要請假,不用提前跟她家親親阿娘打報告的嗎?
“若是給了你準備的時間,難不成要讓你將受封‘天策上將’的日期提前?”
嬴政表示,自己才不會那么傻。冊封天策上將需要進行的儀式無論如何都比秦朝的開國大典簡單多了,要是李令月打著搶跑的主意,他恐怕還真的要翻車。
“我才不會像你一樣,為了‘搶跑’,凈給手底下的人添麻煩!”李令月的話語中不無埋汰之意:“都是要做始皇帝的人了,小心思還這么多!”
“這可不叫‘小心思’,這叫智慧和謀略。朕從來不敢輕視你,無論是作為盟友的你,還是作為對手的你。令月,這次是你輕敵了!
李令月:“……”
好吧,她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要不是她自以為勝券在握,向他透露了一些信息,他又怎么能精準地趕在天策上將冊封儀式之前,舉行他的開國大典?
不過,李令月是真沒有想到,嬴政為了贏她,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按理說,秦朝的開國大典,是一件極為隆重的盛事。為了辦好開國大典,嬴政應該精益求精,哪能隨隨便便“趕工”呢?
可沒成想,他這回就是這么做了!根據系統顯示的積分明細來看,大秦從正式滅齊,到開國大典,居然只間隔了短短半個月,倉促得讓人看了都不相信這是嬴政能夠做得出來的事。
李令月嘆了口氣,心中暗道,她這回輸得著實不冤。
“令月,這回是我贏了,你不許賴賬!”
嬴政凝視著李令月,盯著她給自己一個準確的答復。
“知道了,我什么時候賴過賬?別拿你的小人之心來揣度我!不過,你說讓我帶著孩子們來參加你的開國大典,究竟是什么意思?孩子們現在,可還不知道你的存在。你舉行開國大典的時候,我可以把他們召喚到跟前來,讓你看看他們。但你也知道,透過熒幕,只有你能看到他們,他們是看不到你的。你是希望我們通過這種方式來‘參加’你的開國大典么?”
嬴政瞇了瞇眼,神色中盡是不滿。他就知道,在令月面前,他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一個不留神,令月就要忽悠他。
“別跟朕玩文字游戲,也別想著投機取巧!朕說讓你帶著孩子們來參加朕的開國大典,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朕近日掙來的積分,足夠你帶著孩子們往返千百次了。朕為你貢獻良多,你卻凈想著糊弄朕,實在可恨!”
“兩個孩子出生至今,朕只在他們還在襁褓之中時見過他們幾面,朕甚至不曾親自抱過他們,不知道他們如今長成了什么樣子,而他們也不知道朕的存在。令月,你不覺得這實在是太荒謬了么?”
李令月順著他的思路想了想,覺得他好像是有那么一點點悲催。
但她還是道:“孩子們年齡太小,心智還不成熟,無法理解太過復雜的東西。為了防止他們的世界觀被顛覆,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他們‘嬴政’就是他們的生父。我可以帶著他們來參加你的開國大典,但你不能跟他們相認!你只能遠遠地看上他們一眼。只有這樣,他們才會相信自己是在做夢。”
嬴政:“……”
嬴政:“為何要讓他們相信他們是在做夢?為何不能直接讓朕同他們相認?令月,難道朕就這么拿不出手嗎?擁有朕這個生父,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恥辱嗎?”
“那倒沒有,想給你當兒子和女兒的人,可以繞著咸陽城排三圈!崩盍钤禄叵肫鹆四承┦,她的神色變得有些詭異:“不過,晏兒和清兒畢竟是我大唐的繼承人候選人,在接下來的數年間,他們還要留在我大唐,接受我大唐的教育……為了他們好,他們的身世,最好還是等他們大一些再告訴他們。”
“你我的孩子,本就比尋常人聰慧。他們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想來也遠勝旁人。再者,他們留在朕的身邊,接受大秦繼承人的教育,難道就不可以么?”
嬴政仍在試圖與李令月據理力爭:“令月,送一個孩子到我這里來吧,我會給予我們的孩子最好的一切!
李令月語氣很溫和,拒絕嬴政的態度卻很堅決:“阿政,我很想滿足你的愿望,可是不行。秦二世要面臨的挑戰可不小,晏兒或者清兒若是想成長為合格的秦二世,便需要有超越時代的眼光。唯有這樣,他們才能在你我百年之后,保住大唐的地位,穩住大秦的江山。”
“況且,對我來說,他們本人的意愿也是必須要考慮的。在他們做好了從你手中接過大秦江山的準備之前,我不能替他們做任何決定。關于這一點,我們不是溝通過了嗎?無論他們打算怎么選擇未來的道路,我都會支持他們!
“所以說,要我們參加你的開國大典,可以。但你得提前做好安排,不要給予我們過多的關注,要讓晏兒和清兒相信,他們的所見所聞,只是一場夢。如果你做不到,我就不會帶他們來見你——我是認真的,我雖然好臉面,不會輕易違背約定,但孩子們的未來發展,終歸比一場賭約重要的多!”
兩人靜靜地對視了片刻,李令月在嬴政面前寸步不讓。
最終,嬴政深深嘆了口氣:“就依你所言吧。我會提前做好安排,到時候,你記得準時帶著孩子們來參加我們大秦的開國大典。”
他能怎么辦呢?決定權完全掌握在她的手中,他又能怎么辦呢?
自打他遇到了她,他的生命中便充滿了不確定。他曾有機會將這些不確定的因素統統排除,讓生活重新回到正規。
可他甘之如飴。
比起在安逸中沉淪,他寧可與危險共舞。
李令月聽嬴政強調“我們大秦”,不由勾了勾唇角。
她家阿政的小心思,還真是體現在方方面面啊。
“對了,剛剛讓你一打岔,差點忘了問了。阿政你從哪里坑來了那么多的積分?難不成你去打劫系統了嗎?”
一直默不作聲的系統,聽到這話,不由發出了抗議聲。
“本系統的一切操作都符合規定,請宿主不要隨意質疑本系統的職業操守。”
“那平時我做了那么多事,提高了百姓的幸福感,怎么不見你給我這么多積分?”
“宿主的綁定者在攻滅六國之后,將六國王室的錢財換成柴米油鹽和布匹分發給了庶民,還將原六國勛貴的土地租給庶民耕種。種種舉措,極大地提高了庶民們的幸福感,以及他們對朝廷的認同感。宿主的綁定者自然獲得了海量的積分!
“宿主雖然也提高了百姓的幸福感,但這過程是循序漸進的,短時間內,宿主不可能獲得這樣井噴式的積分,但勝在細水長流!
李令月:“原來如此……”
這是靠著慷六國王室之慨堆出來的積分呀!雖然這次嬴政得到的積分多得讓她都忍不住眼紅,但這根本就是一錘子買賣。
嬴政的“刷分”路線,對李令月來說并沒有什么借鑒意義。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嬴政散財的舉動,不僅讓大秦的庶民爽了一把,也讓她爽了一把。
李令月一面思考著該拿這些積分來購買什么物資或者技術,一面毫不吝嗇地對著嬴政贊美道:“阿政,你真棒!我愛死你了!”
嬴政聞言,有些不自在地別過了頭,耳朵微微紅了。
就在李令月以為,他會讓她矜持點,不要這么直白的時候,卻聽他開口道:“方才的話,我沒有聽清,你要不要再說一遍?”
李令月:“……”嬴政沒有聽到她方才說的話?騙鬼呢!
萬萬沒有想到,一段時間不見,她家正直老實的阿政,居然變成了這樣!
究竟是誰帶壞了阿政?還是說,她的這個阿政從來都不老實,是她看走眼了??。!
第188章 第 188 章
晚間,武皇在批閱奏疏之時,李令月忽然求見。
“讓她進來吧!蔽浠史畔铝耸种姓谔幚淼墓珓。
不日便要舉行天策上將的冊封儀式,前來談判的大食使團也即將抵達長安,這幾日,武皇與李令月皆忙得腳不沾地。
武皇本以為,李令月選擇在此時求見她,定是有什么要事要跟她商量。
誰知,李令月一進來,便開始跟武皇閑話家常。
武皇:“……”
關心她的身體,的確符合李令月的行事風格。但在本該處理政務的時間聊些有的沒的,可不像是李令月會做的事。
武皇不由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李令月:“說吧,你可是又做了什么會氣到朕的事?趕緊給朕從實招來,朕興許還會寬恕你。要是讓朕查到了,你可別想落下什么好!”
李令月訕笑一聲,朝著武皇身后瞄了一眼。
武皇見狀,給身邊兒的女官們使了個眼色,女官們便都自覺地退下了。
“這下子,你總能說了吧?”這丫頭,真是越大越不讓人省心。
武皇有時候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太縱著李令月了,否則,李令月怎么會每次都明知理虧,卻還要做一些讓她不高興的事。
“是這樣的……我這些年,與晏兒以及清兒的生父一直保持著聯系,這您應該知道吧?”
自打武皇與李令月一起去過一次異界,與系統有關的絕大多數信息,李令月就不再瞞著武皇了。
武皇自然知道,嬴政成為了李令月的系統綁定者,這些年來,他一直在為李令月提供積分。
若非如此,武皇也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她的愛女單身到現在。
在武皇看來,李令月可以沒有心愛之人,但不可以沒有可心人對李令月噓寒問暖,為她提供情緒價值。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這是其余皇帝都能享受到的待遇。武皇是如今的帝王,她的女兒是未來的帝王,她們有何不可?既然她們已將這權柄握在了手中,自然要享用這天下間最好的一切!
不過,既然嬴政隔著熒幕都能讓令月開心,既然他們的結合能夠為大周帶來莫大的利益,武皇自然也就默許了李令月的做法。
只是,武皇對嬴政的感觀還是十分復雜的。她只要一想到傳聞中的始皇帝,現在居然與她錯了輩分,成了她實際上的“女婿”,她這心里頭就別扭得慌。
是以,武皇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刻意忽略嬴政的存在,李令月也識趣地不在武皇面前提起嬴政?山袢眨齾s特意為了此事來找武皇……
武皇的目光倏然變得凌厲了起來:“自然知道。難道這回,你終于下定決心要將這‘女婿’帶到朕的跟前來,讓朕好好認一認了?”
“這當然不會……”李令月只要一想到武皇與嬴政相見的場面,就頭大如斗。
她可以跟嬴政平輩論交,可嬴政卻未必愿意認武皇為長輩。武皇可以尊敬身為前輩的秦始皇,卻未必能心平氣和地面對她孫子孫女的生父。
“只是,阿政到底是孩子們的父親……最近,他滅了六國,準備舉行大秦的開國大典了。這么重要的場合,我和孩子們自然也該在場。阿娘,過兩日,我想跟您請個假,帶著孩子們過去看看。”
“你和孩子們應該在場?朕看,是你經不住‘那個人’的誘哄,這才同意的吧?”武皇瞇起了眼。
“那倒沒有,他只是請求我和孩子們一起去參加他的開國大典,我這不是想著,這些年他給我貢獻了不少積分嗎?我也不能一點兒盼頭都不給人家呀,否則人家怎么可能繼續跟我合作下去呢?阿娘,你說是不是?”
李令月熟稔地挽著武皇的胳膊晃了晃:“阿娘,我話都放出去了,您可不能讓我食言而肥啊。阿政剛剛為我提供了一大筆積分,我都已經想好要用這筆積分再買一批優質種子以及紡紗機了。要是阿政不高興了,把這筆積分全部花掉了,那我可就傻眼了。”
“還有啊,往后兩個孩子總歸要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世的。要是真讓他們錯過了這場盛典,我怕他們會感到遺憾……”李令月偷瞄了武皇一眼,小小聲道:“我也會遺憾的,‘這個大秦’發展到現在,我和我帶去的人也是出過力的。現在,我總得親自過去‘驗收’一下成果吧?”
平時,武皇對于愛女的撒嬌還是很受用的。令月向她求什么,她幾乎沒有不答應的?蛇@次,武皇只要一想到愛女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是為了一個男人,她就怎么想怎么不得勁兒。
哪怕令月與這個男人產生糾葛,本就有利益的因素在里頭。
武皇白了李令月一眼,終是沒忍心揮開自家愛女的手。
只見她板著臉道:“你與朕說這些話有什么用,兩個孩子那里,你打算怎么說?‘那個人’要求你去參加他的開國大典,除了讓你給他買東西之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見一見兩個孩子吧?現在,還不是公布他們身份的好時機!
“我知道,我也沒打算公布他們的身份。我打算明天見他們接到我身邊兒來,與我一起睡。等他們一覺醒來,就會發現他們已經身處大秦了。不過,他們八成會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呢……”
李令月道:“還請阿娘助我一臂之力,正如阿娘所言,現在不是向兩個孩子公開秘密的好時機。等到我帶著兩個孩子去了大秦,還需要阿娘幫忙遮掩一二……”
這個計劃,需要武皇和嬴政同時配合,才能實施下去。因此,李令月在武皇面前毫無保留地說出了她的需求。
她的話音剛落,武皇便忍不住伸出手指頭,在她額頭上使勁兒戳了戳:“凈會給你娘找麻煩!”
李令月一手揉著被武皇戳過的地方,一手攬著武皇的肩膀:“沒辦法,除了阿娘之外,我也不知道還可以向誰求助了。這次,我是非去不可。阿娘,你看……”
武皇嘆了口氣:“罷了,朕幫你就是!
她早就該明白了,她這生的不是個掌上明珠,而是個討債鬼!
只是,這些年,武皇早已習慣了縱著李令月,如今,也只好繼續縱下去……
“不過,朕要先與你說清楚。晏兒和清兒是朕一手帶大的,你帶著他們參加完‘那邊兒’的開國大典,就趕緊帶著他們回來。到時候,可別‘那個人’對你笑一笑,你就忘乎所以,將朕的乖孫留在‘那邊兒’了!你要是這么做,朕絕對饒不了你!”
“阿娘放心,我肯定不會將晏兒和清兒留在大秦的。他們還有那么多功課沒學,還有那么多該見識的東西沒有見識過,我當然要將他們帶在身邊親自教導。等他們年歲再大些,要走什么樣的路,就由他們自己選。阿政能不能讓其中一個孩子同意留在大秦做他的繼承人,就看他的本事。關于這一點,我已經跟阿政說好了!
“他竟答應了?”武皇有些詫異。
她們為李晏和李清規劃的路,自然是她們認為對孩子們最有利的路,但嬴政未必這么想。
武皇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人要將她的繼承人帶走,讓她幾年都見不到一回,那她是肯定不可能答應的。
“他當然答應了。他對我教育出來的孩子很有信心。而且,孩子在我這里,他不答應也得答應。”
看著李令月理所當然的樣子,武皇漸漸收回了她吊著的那顆心。
“你若一直不把孩子給他送去,他會不會找其他女子誕下子嗣?”武皇問。
她倒不是擔心她女兒被綠了,她只是在思考,秦唐的聯姻若是破滅了,會對她的女兒以及一對乖孫產生什么樣的影響。
要讓武皇自己來選擇,她還巴不得她的女兒不再惦記“嬴政”。
對方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可不能掌控的人或者事物,終究讓武皇心生忌憚。
相較之下,武皇倒寧可李令月中意的是大周的某個小郎君。
“不會,我信他不會!崩盍钤碌溃骸爱斎唬俏也恍⌒目醋哐哿耍窃倭碚f。”
晚間,忙碌了一整日的李令月忽然提出,她要與兩個孩子同眠,為他們講一些睡前故事。
兩個孩子自然高興得不得了,他們早就想好好與他們的阿娘親近親近了。沒想到,他們的阿娘做的竟比他們期盼的更多!
李晏和李清這兩個自來熟的小家伙壓根兒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怕生。他們在沐浴完畢之后,被帶到了李令月在東宮的寢殿,趁著李令月還沒來,倆人興奮地在李令月的床上打了個滾。
當李令月處理完公務趕回來時,看到的就是將腦袋埋在枕頭里的李清,以及扭來扭曲的李晏。
李令月不由失笑道:“你們就這么高興嗎?”
“當然高興啦!”李清將小腦袋從枕頭上支了起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直視著李令月:“這可是我們第一回跟阿娘一起睡覺、聽阿娘講睡前故事哎!”
武皇雖然寵他們,但畢竟上了年紀。平日里處理完政務,能略略關心他們幾句就不錯了。像給他們講床頭故事這種事,她是不可能去做的。
李令月伸出手,揉了揉李清的小腦袋,又將李晏從被窩里薅了起來。
“既然你們這么高興,待會兒我給你們講故事的時候,你們可得仔細聽著!
“那是當然!這可是阿娘為我們講的第一個故事哎!我肯定會全部記在腦子里,記得牢牢的!”李清向李令月發誓。
一旁的李晏也一臉嚴肅地對著李令月點了點頭。
“阿娘打算為我們講什么故事呀?是阿娘在西域的見聞,還是在吐蕃和北天竺遇到的事?”
兩個孩子眼巴巴地瞅著李令月,目光中是滿滿的期待之情。對于他們來說,李令月走南闖北的那段經歷,就像是一個寶庫一樣,里頭藏著挖掘不盡的寶藏。
“你們要是還想聽我在西域、吐蕃這些地方遇到的事,就等下次吧。今日,我打算為你們講一講秦始皇攻滅六國,統一天下的故事……”
李令月想著,兩個孩子現在終究還沒有系統地學習過歷史。
在前往大秦之前,她總得讓他們對始皇帝的事跡有所了解。要是他們連大秦為何要舉辦開國典禮都不知道,那他們過去參加慶典,豈不是看了個寂寞?
武皇和李令月身邊兒的心腹女官們都知道兩個孩子的身世,平時,她們會有意無意地向兩個孩子提起“秦始皇”。因此,兩個孩子對這個名詞并不感到陌生。
他們仰著小腦袋,天真地向李令月詢問道:“為什么要從秦始皇的故事開始講起?阿娘是不是很喜歡秦始皇?”
喜歡嗎?
李令月回想起尷尬時就故作嚴肅的某人,一臉得意地向她宣布自己贏了賭約的某人,以及裝傻充愣,讓她再說一次“愛”的某人……不知不覺間,她的眼中便盈滿了笑意。
不過現在,她明面兒上與秦始皇該是沒有任何關系的。
于是,她輕咳了兩聲,很快就收起了眼中的光芒,對兩個孩子說道:“喜歡說不上。我從秦始皇的故事開始講起,是因為,他所開創的時代,對后世影響極為深遠……”
李令月盡量以客觀的口吻,來講述與秦始皇有關的故事。
兩個孩子聽著故事,還能一心二用,彼此通過擠眉弄眼傳遞信息。
明明阿娘是喜歡“秦始皇”的,可為什么阿娘非要否認呢?他們年紀是小,很多道理他們都不懂。但他們的阿娘喜歡誰,不喜歡誰,他們還是能夠感受得到的。
阿娘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呢,可她在說到“秦始皇”的功績時,明明滿臉驕傲、與有榮焉啊。
哎,大人就是口是心非!機智如他們,早就看穿了真相!
兩小只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嘆了口氣,對大人的虛偽感到無奈。
隨后,他們腦門兒上就挨了李令月一戳。
“我跟你們講歷史故事呢,你們要是不想聽,下回可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兩小只趕忙坐直了身體:“阿娘,我們有好好聽的,不信你可以考考我們!”
李令月挑了幾個比較偏僻的點問了問,發現李晏和李清果然都答出來了,她看著兩個孩子,心中暗道,看來,兩小只果然記憶力極佳。
既然他們有一心二用的本事,現在的課程對于他們來說,想來還是簡單了些。他們的課程,也可以再往上加一加了……
兩小只還不知道,他們的親娘正在盤算著給他們增加課業。
這一晚,他們在李令月身邊睡得很好。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他們和李令月一起轉醒時,他們發現,他們所處的時空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第189章 第 189 章
“欸?怎么回事?我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李晏睜著惺忪的睡眼,一臉懵逼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從小就生長在大明宮中的他,對于大明宮的建筑風格以及屋內的擺設風格可太熟悉了。
此時,他看到的這間屋子,擺設十分古樸,與大明宮慣常的風格大相徑庭。
“我是不是沒睡醒啊,不然怎么會看到自己出現在這么奇怪的地方?”
李晏伸出自己肉嘟嘟的小胖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眼前的情形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他行動間,胳膊不小心掃到了李清,還在睡覺的李清頓時就支棱了起來,往李晏身上招呼了一下。
“喂,李濟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覺不睡,動來動去做什么?你要是不想跟阿娘睡,就趕緊滾一邊去!”
她正好想獨占阿娘呢。
咦,不對,阿娘呢?
李清往身邊一模,發現原本睡在她和李晏中間的李令月,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消失不見了。
她頓時變了臉色,眉目不善地看著自己的兄長:“你把阿娘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叫我把阿娘藏到哪里去了?你還是先看看我們周圍的環境,再說話吧。”李晏不滿地道。
這下子,李清也徹底清醒了過來,她看了看周圍陌生的環境,又看了看眼前熟悉的李晏,忍不住伸出了手——
“嘶!你掐我做什么?要掐就掐你自己!”
李晏一巴掌打掉了李清的手,對妹妹的做法表示強烈抗議。
“看樣子,我不是在做夢啊,不然,你怎么會感覺痛?”李清托著自己的小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李晏:“唔……其實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我們都在做夢,而且做的還是同一個夢!
可是,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嗎?她不知道。
“先別管這些了。我們還是先搞清楚,這里究竟是哪里吧!”
李晏道:“我明明記得,我們在入夢之前,是在聽阿娘講故事對吧?”
李清點了點頭。
“所以,我們究竟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啊?”
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嗎?是神仙將他們帶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兩小只膽子倒也大,在最初的忐忑過后,他們居然已經開始考慮要怎么打探周圍的環境了。
“唔……其實我還是覺得,我們在做夢的可能性更大!崩钋宓溃骸耙蝗,阿娘為什么不在這里呢?”
“既然這是在做夢,那我們隨意一些,也沒什么問題吧?”
“你在打什么主意?”李清狐疑地看著李晏。
李晏一把握住了李清的手:“當然是溜出去好好逛一逛啦!”
雖說他們平時也不是完全沒有放風的時間,但不管他們走到哪里,身后都跟著一堆的人,一點都不自在!要是他們現在真是在做夢,那他們不趁機出去好好撒個歡,簡直對不起他們自己!
當李晏和李清沖到門口時,門忽然從外頭被推開了,換了一身大秦服裝的李令月攔在了他們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們看。
兩小只頓時就老實了下來:“阿娘,你也在啊!
“我要是不在,還不知道你們倆會做出些什么事來呢!”李令月涼涼地道。
“我們沒打算到處亂跑,我們其實就是想去找阿娘!阿娘回來了就好!”李清反應很快,大聲向李令月“表忠心”。
李晏則好奇地看著李令月與往日截然不同的裝扮。
身著戎裝的阿娘是英姿颯爽的,換上宮裝的阿娘是精致瑰麗的,穿著朝服的阿娘是氣勢迫人的,然而此時,身著玄色衣衫的阿娘,卻給人一種古樸大氣之感。
她頭上的發髻,與先前也有些不同,簡直像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女子。
李晏從未見李令月這樣的打扮,但這樣的李令月,并未讓他感到違和。
他好奇地扯著李令月的袖子:“阿娘,你這穿的是什么衣服啊,我怎么從未見過?”
“秦服!闭f著,李令月將手中的兩身小衣裳遞給了李晏和李清:“你們也快換上吧。換好了衣裳,我們就能去參加始皇帝的開國大典了。”
李令月當然也知道,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對于兩個孩子來說,實在是太過跳躍。但他們本就是在“做夢”,不是嗎?夢是不需要邏輯的。她也不需要費心向兩個孩子解釋正在發生以及將要發生的一切。
兩個孩子聽了李令月的話,發出了一陣小小的驚呼聲。
“秦服?”
“始皇帝!”
“原來,聽睡前故事,真的能夠讓我們身臨其境嗎?感覺這個夢好真實啊!崩铌陶f著說著,突然郁悶了起來:“早知道,該讓阿娘跟我們講講西域諸國的,那樣,說不定我們就能夠夢游西域諸國了!
與大秦相比,他們還是對當代的一切更加感興趣。
李令月:“……”
真不知該不該為嬴政掬一把辛酸淚,虧他想方設法讓兩個孩子來到了這里,兩個孩子卻一點都不惦記他的開國大典呢!
“哎,肯定是阿娘太喜歡秦始皇了,所以我們才會做夢夢到來參加他的開國大典。”
李清道:“也不知道阿娘會不會跟我們做同樣的夢!彼傻卮蛄恐盍钤拢坪踉诜直婷媲暗睦盍钤拢烤故撬龎糁械囊粋人物,還是也有自己的意識。
“這樣盯著你娘看做什么?難道我臉上有什么臟東西不成?”李令月伸出手,捏了捏李清的臉頰。
這是李令月往常慣于做的動作,李清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從這些細枝末節中,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
“阿娘,你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李清終于沒忍住,問出了口。
這一次,李令月笑而不語。
一旁的李晏頓時松了口氣,與李清嘀咕道:“這個阿娘肯定是假的。要是真正的阿娘在這里,她早就罵我們膽大包天,居然敢質疑她的真假了!
夢里有阿娘,當然很好。但夢里的阿娘既然管不到他們,那他們的尾巴可就要翹起來了!
“有道理!”李清顯然也放松了很多:“既然我們‘來’都‘來’了,那就好好替阿娘觀察一下,看看‘秦始皇’究竟值不值得她喜歡吧!要是秦始皇不值得喜歡,我們回去之后,可得盡快告訴阿娘!”
“哎,這秦服究竟該怎么換吶?做個夢怎么還這么麻煩,非要換上秦服才能去參加秦始皇的開國大典?不換不行嗎?”
李清對著手中的秦服研究了半天,然后恨不得把秦服扔到一邊。
李晏在觀察了一陣之后,則掌握了穿秦服的訣竅。
“我教你吧,要這樣……這樣……然后再這樣……”
“你這里沒弄對,我看,應該是這樣的……”
李令月面帶微笑地看著兩個小腦袋湊到一起嘀嘀咕咕,沒有說話。
她不著痕跡地朝著門外望去,只見假扮成尋常庶民的李信,已經帶著他手底下的一票人,朝著李令月擠眉弄眼了。
嬴政雖然答應了不與兩個孩子相認,但他既然一早就知道李令月和兩個孩子要來,自然也不會毫無準備。
起碼,安排人手保護李令月母子三人的安全,還是很有必要的。
當李令月帶著換好衣裳的李晏和李清出門時,他們的周圍看似擠滿了大秦底層的普通庶民,實則這些庶民都是嬴政派來的人假扮的。
身份不明的人,根本別想隨意近李令月母子三人的身。
李信既得嬴政的信任,名義上又是李令月本家的人,嬴政會將保護李令月母子的任務交給他,簡直再正常不過。
“人真多呀……”
李晏和李清在“人群”中艱難地擠著,覺得他們都要被壓扁了。
周圍的秦人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和吶喊聲,讓他們的小耳朵飽經摧殘。
雖然兩邊有語言障礙,他們聽不懂周圍的秦人在說些什么,但這些人的激動和喜悅之情,卻準確無誤地傳達給了李晏和李清。
“真奇怪,秦始皇有這么受人歡迎嗎?不是說,百姓對他的敬畏遠遠超過了對他的愛戴嗎?”
李清一邊揉著自己的耳朵,一邊納悶。
“對呀,我聽女官姨姨說過,有人罵他殘暴呢!我怎么感覺,我們‘聽’到的那個秦始皇,跟我們‘見’到的秦始皇有些不一樣?這里好多人看起來都很崇拜他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我們這是在做夢吧,夢境與現實都是反著來的!
“也說不定,這個夢境就是受阿娘的影響而誕生了。阿娘那么‘喜歡’秦始皇,多半會在心里美化他,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李令月聽著兩小只在她耳邊叨叨,眼中浮現出一絲笑意。
要是讓她家阿政聽到這番話,他的表情一定會十分精彩。
一旁的李信看似在忙活自己的事,實則悄悄豎著耳朵,將李晏和李清的話分毫不差地記了下來。
現在,他就希望始皇帝在聽到他轉述的話后,不要遷怒他。
始皇帝的兩個親生的孩子居然湊在一起,一本正經地討論他究竟是否殘暴、是否得人心這個問題……李信覺得,要是實話實話,始皇帝一定不會有多高興的,說不準他還會覺得尷尬。
秦始皇自己就曾說過,兒子議論父親,臣子議論君王,都是極不妥當的事。他可是半點兒都不希望受到來自子嗣的評價和非議。
哎,怎么這樣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就輪上他了呢?李信苦笑著想。
李晏和李清很快就顧不上聊天了,當他們隨著人流去到主街上的時候,他們看著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開始頭疼了起來。
太多了,前來參加大秦開國大典的民眾,實在是太多了!
就他們這小胳膊小腿兒的,混跡在人群之中,根本就啥也看不見嘛。
所以說,這次他們就是過來看人的是嗎?
沒怎么見過這陣勢的李晏和李清感到有些無措。他們甚至覺得,這洶涌的人流隨時都能淹沒他們的小身板。
幸好李令月一直跟在他們身邊護著他們,又有李信等人不著痕跡地幫他們隔開人群,李晏和李清這才不至于被擠成肉餅。
周圍的秦人在議論什么,李晏和李清一句話也聽不懂。此時,他們深切地意識到了自己只是誤入其他時空的旅客。他們穿著秦服,看似與周圍的人沒什么不同,可實際上,他們對于這個時空來說仍然是“外人”。
在最初的新鮮感過去之后,身處人群之中的李晏和李清感到有些茫然。
不過,人的情緒是可以相互傳遞的。很快,他們就被周圍人興奮的歡呼聲給感染了。即使他們聽不懂秦語,他們也能夠感覺到周圍民眾對秦始皇何其愛戴。
“阿娘要是知道,她喜歡的秦始皇這么受人歡迎,她肯定會很高興的吧!”李晏說道:“我要是喜歡誰,那我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喜歡那個人。”
“應該吧。”李清不肯死心,還想試探試探面前的李令月是不是真的:“阿娘,你高興嗎?”
“高興。有晏兒和清兒陪著我,我怎么會不高興呢?”
李清聽聞此言,有些無趣地撇了撇嘴:“結果到頭來,我們還是什么都不知道嘛,阿娘真是狡猾啊!
李晏:“我還是堅持我的看法,‘這個阿娘’不大像是真正的阿娘,倒像是我們夢中的一個人物!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周圍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又過了片刻,周圍忽然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尖叫聲和歡呼聲——
始皇帝的車隊來了!
第190章 第 190 章
始皇帝的車隊很長,排場拉得滿滿的。
李晏和李清站在人群中,看到一輛又一輛車架從他們面前經過。本來他們還以為很快就能看到始皇帝的車架呢,結果,等了半天,腳都站酸了,隊伍卻只行進了一小半。
“哎,究竟什么時候才能看到始皇帝的車架!”
總不至于專程讓他們做這樣的夢,只是為了讓他們感受一下秦始皇出門的排場吧?他們阿婆平時出門的排場也不差呀!
要是不能看到秦始皇本人,對于他們來說,等于是看了個寂寞。
他們說的是大唐話。周圍除了少數學過大唐話的秦兵之外,沒人能聽得懂。
李信看了面前的小公子和小公主一眼,這還是“傳說中”他們老李家的后代呢!他很想好好與李晏和李清進行一番深入的交流,為他們解答疑惑,奈何他現在還要扮演大秦普通黔首。依照他的身份,是“不該”聽得懂大唐話的。
李令月對兩小只道:“始皇帝的車架,被護在中間,并且,他出行時,通常會給自己準備好幾輛一模一樣的車架。你們還真不一定能夠分辨出究竟哪輛車架是他本尊的!
“他為什么要搞得這么麻煩呀?”李清感到十分納悶。
“自然是因為,他在身為秦王政時期,就遭遇了數次行刺,F在,他一統天下了,想要行刺他的人也變多了,他要采取一些措施保證自己的安全!
“行刺?可我看周圍的人都很崇拜他呀!這樣還會有人行刺他嗎?”
“崇拜他的人,與恨他入骨的人,可不是同一批人!
“啊,好復雜,不理解!崩铌谭艞壛怂伎迹骸鞍⒛,我們今天能夠見到始皇帝嗎?”
李令月心中自然知道答案,面兒上卻搖了搖頭:“不知。”
在他們交談間,車隊已經行進到一半,唯有天子才有資格乘坐的六駕馬車近在咫尺。
周圍的民眾烏泱泱地擠作一團,紛紛踮著腳尖,想要一睹始皇帝的風采。
這可是開創了一個新時代的王者!這名王者不僅實力強大,而且還會給他們發放糧食和物資!
他們中的許多人瘋狂地崇拜著始皇帝,在這些人眼中,神明也不過如此。神明不會直接給他們發放物資,不會“與民同樂”,而始皇帝卻做到了。
始皇帝在他們的心中的地位,自然提升到了一個令人難以想象的高度。
周圍的黔首們迫切地想要親眼目睹他的姿容,要是他們能夠看清他們的皇帝長什么樣子,身上穿著什么樣的衣服,周圍跟了哪些人,他們在回去之后,能跟鄉里的人吹噓一輩子!
與心情激動的黔首們相比,李令月一行人顯得無比淡定。
李令月看著黔首們臉上的激動和憧憬,嘴角微微上揚。
黔首們下意識的反應是不會騙人的,系統中緩慢上升的積分也無法作偽。
看樣子,最近阿政做了不少事,他是真的很受底層民眾的愛戴呀。
“王后,需不需要臣來為您和小公子、小公主開道?往前站一些,你們也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李信站在李令月的身旁,小聲向李令月請示著。
原本的巡游計劃里,是沒有這條街道的,始皇帝卻非要把這條街道給加進去,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要是始皇帝在經過這一段路的過程中,沒有看清李令月母子三人,之后他指不定要怎么折騰呢。
別看民間都快把始皇帝給傳成千古難遇的仁君了,李信可知道,始皇帝并不是一個好伺候的人。
李令月看了看周圍人頭攢動的情形,搖了搖頭:“我們所站的位置,本就已經很靠前了。要是還想再往前走,就得占了別人的位置。他們也是早早出來,才辛苦拿到這個位置的,我們何必與他們搶?”
更何況,她這次出行,要的就是隱藏身份的效果。
李晏和李清可精得很,要是李令月動用李信幫他們母子開道,兩個小家伙肯定會察覺出一些端倪來。
李令月本以為,嬴政會像以往那樣,在巡游的過程中從頭到尾不露面。誰知,當第三輛馬車從他們面前經過的時候,從車架中探出的人,赫然就是頭戴通天冠的嬴政!
李令月雖然時不時通過系統與嬴政進行交流,但她上一次親眼見到嬴政本人,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她在熒幕中一點點見證著嬴政的變化,尚不覺得什么。可此時,她站在距離嬴政僅幾步之遙遠的地方,卻能真切地感受到他這些年以來的變化。
與先前那個頗具王者風采卻略帶青澀的少年相比,眼前的嬴政變得成熟了,也愈發深不可測。
歲月沉淀了他的氣場,讓他愈發深不可測,殺伐則讓他的目光變得愈發犀利。
此時的他,端坐于天子車架之上,已成為名副其實的始皇帝。
嬴政的目光從周圍民眾們的身上迅速略過,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當他與李令月四目相對之時,他的目光終于有了些許溫度。
他很想讓李令月坐在他的身旁,與他共享此刻的喜悅與榮光。但現在,她卻選擇站在人群之中,他也只能低下頭,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她的身影。
李令月倒不覺得這有什么。站在大秦民眾的視角,參加這場開國大典,也算是一種極為新鮮的體驗。
不過此時,嬴政就是大秦的中心。他的一舉一動,都備受人矚目。
他長時間凝視某個方向的舉動,很快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就連李晏和李清,也察覺到了一些什么。
“車架上的那個人,是不是秦始皇?他跟我想象中的樣子,不太一樣哎!”
“那在你的想象中,秦始皇應該是什么樣的?”
“唔……大概是一個留著大胡子,臭著臉,能夠用眼神殺人的大叔?”李晏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李清得意一笑:“我就不一樣了,我早就知道他的形象可能相當不錯了。阿娘看臉的,要是他長得不好看,阿娘肯定不會這么關注他!
一旁的李令月:“……”倒也不必如此直白。還有,她雖然喜歡令人賞心悅目的美少年,但也不是只看臉好嗎?
“可惜我們現在距離他還是有點遠,不然,我真想好好看一看他的容貌,然后找個畫師把他給畫下來。別人都沒有秦始皇的畫像哎!我們要是有了,那我們豈不是比我們周圍所有人都厲害?!”
“你有沒有覺得,他一直在朝著我們的方向看啊?”
“你這么一說,好像是哎?伤髅鲬摬徽J識我們呀,怎么會這么關注我們呢?難道說,他知道我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了?!”
“不可能,別瞎想。跟秦始皇有關的一切,只是我們做的一個夢而已。夢里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我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呢?肯定是你想多了!其實,我感覺,他是在看我們阿娘。說不定他就是覺得我們阿娘好看,才要多看兩眼。”
“那他要是看上我們阿娘了,想把我們阿娘帶回宮做宮妃怎么辦。俊
“阿娘肯定不會同意的,他要是真的這么做了,那就有好戲看了。”
正在為“秦始皇”和李令月的八卦大業增磚添瓦的兩小只并不知道,嬴政此時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妙。
周圍人太多,李晏和李清又太小只了。他們一站在人群中,嬴政就很難看清他們的全貌。
嬴政皺著眉,微微調整了一下角度,仍然看不清兩個孩子的臉。
他當然不可能因為此事而去責怪李令月,他把這筆賬都算在了李信的身上。
他明明吩咐過李信,讓李信將李令月母子帶到一個方便觀察的位置,也不知李信都在做些什么,居然對他的命令陽奉陰違!
他繞了一個大圈,就為了看上李令月和兩小只一眼,F在李令月是看到了,可兩小只呢?
嬴政的面色陰晴不定。不行,他不能太死腦筋。等到開國大典結束的時候,他要好好見一見兩個孩子。要是能夠跟兩個孩子相處一下,那就更好了。
當嬴政的車架即將離開這條街道時,嬴政也沒能想到什么好辦法。在李令月和孩子們到來之前,他原本想著,只要遠遠地看他們一眼就好,如此一來,他內心的思念和焦灼就能夠得到一定的撫慰。
可現在,嬴政心中的那把火,燒得愈發旺盛了。他不滿足于只能遠遠地看李令月一眼,也不滿足于只能看到兩小只的殘影。人心都貪婪的,得寸就會進尺,嬴政發現,他的貪婪遠遠出乎了他的預料。
嬴政深吸了口氣,重新坐回了車內。今日的他,行事已經夠失格了,他不能再繼續失格下去。
當車架即將駛離這片區域時,嬴政的一些“老朋友”趁機找上了門。
潛藏在民眾之中的刺客突然發難,朝著天子車架發起了猛攻!
李令月遠遠看到有人掄著大鐵椎,把其中一輛天子車架砸得稀巴爛,頓時感到有些迷惑。
嬴政都已經幾乎是告訴那些刺客,他究竟坐在哪輛車架上了。就這,刺客還能找錯人?
很快,李令月就發現,這次被派來行刺嬴政的刺客喜歡自作聰明。
即使嬴政主動露面了,他們也只覺得這個嬴政是假的,是為了誤導他們才主動現身的!要不然,依照嬴政的性格,他怎么會那么好心,那么高調呢?
基于這個判斷,刺客們發起浩浩蕩蕩的行刺活動時,甚至貼心地避開了嬴政真正的車架。
李令月在看到這一現象時,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