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隨著厲七撥轉中樞法印召喚， 混沌魔塬擊碎現?世，圍繞著葉圓圓緩緩浮起。

    須臾之間，葉圓圓周圍， 星辰暗滅， 宇宙寂無?。時光紛濁遷逝，四方漫入洞冥。

    萬象潰為灰燼、散作?微塵，于虛空中緩緩飄落、沉淀。

    宛如一場秋霜，鋪灑在漫漫虛空上， 覆蓋了外界所有?。

    無?邊蕭寂鋪展， 而葉圓圓置身此間， 幾?乎已經感?應不到現?世了。

    但她也并未從周圍感?受到任何惡意，所以她也沒有?出手打破這一切，只是轉過身。

    而她身后，厲七緩緩提步，仿佛是從億萬年的寂靜中， 向她慢慢行來。

    葉圓圓也好奇地指著周圍，問他：

    “欸！這就是你為終末做的準備哦？”

    而厲七只是輕輕搖頭：

    “不是為了終末。”

    說著， 他抬手， 從周遭隨手攝來一片灰燼，一邊繼續緩步走向葉圓圓，一邊將這片灰燼輕輕推送到她身前。

    【只是為你。】

    而在厲七的深邃宛如冥淵的暗沉凝視中， 葉圓圓有?些疑惑地接過那一片灰燼。

    灰燼里，裝載著許多零零散散的大道真意、規則秩序、心聲情愫……它們沉寂著， 熄滅在這灰燼中。

    而當葉圓圓低頭去查看的時候，這一切靜默的， 都在葉圓圓注視到的頃刻間，活了過來。

    所有?規則秩序， 仿佛夏日葉片上的露珠，在晨曦熏風的吹拂中，開始跳躍著，向她訴說。而這枚灰燼亦在葉圓圓掌中，化作?一粒微光。

    葉圓圓傾聽片刻，隨即忽然想到什么，她微微驚詫的轉頭，看向四周。

    而她目光所落之處，那些飄零的灰燼，宛如感?受到了宿命的召喚一般，紛紛化作?冥冥的微光，向她奔來，在她周身輕旋輕飄。

    【哇，葉神，這個有?點厲害了哦！】天?道元靈在一邊也看懂了。

    這些向著葉圓圓簇擁而來的灰燼中，各自都蘊含著一整套，構筑起一方大千世界所需的全部要義！

    這些泱泱塵燼，其實就是一顆顆等待點化的種子。只需要一點契機撥動?，它們就能一個個大小世界。

    而葉圓圓也點點頭。

    比起天?道元靈，葉圓圓更是能從這些灰燼里面，察覺到一些奇妙的存在。就好像，這些灰燼里跳動?著的各種真意和規則，似乎都是她喜歡和中意的……？

    比如，就在她掌中的，厲七撥過來的那一片灰燼。若是將其順著展開成一個大千世界的話。

    那么這個大千世界，將會山花遍野，四時如春。而且在里面每一條山脈的最?高峰頂上，都一定?會長出一叢吸滿了春風和甘露的、艷艷的紅野泡子……？

    而像這種類似的、奇妙的規則和秩序，這枚灰燼之中還有?許多。它們從宏大到微小，像在每一個轉角藏起的甘露，等待著被發現?。

    【這真是……好有?意思的！】

    葉圓圓眼里晶晶亮，覺得光是看著這枚灰燼就很開心了。

    而她再看向四周。

    億萬灰燼鋪陳，上盈長空，下?亙厚地。壘成了這片魔塬廓蕩無?邊，如汪洋浩瀚無?垠。

    但這些，也只是混沌魔塬才?露出現?世的一角而已。

    【生萬物而不有?，蘊萬道而弗宰。】

    原來厲七執掌的混沌魔塬，是這樣一個由無?數的、可以展開成一方世界的、充滿了各種妙趣的灰燼，給堆積起來的啊！

    那天?道元靈說得可沒有?錯。

    這樣恢弘浩瀚的魔塬，就算是葉圓圓自認為自己前后兩輩子，很是見多識廣了，也還沒見識過這樣有?趣而震撼的偉跡呢！

    而此時在魔塬之外的人也都看懂了：

    如此混沌魔塬這般，塵燼闔納，辟化無?窮。

    這累積的深厚，已經超越了某種極限。再加上其本?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混沌之屬。

    這片魔塬已然超越世外，自成機緣，早就可以超脫此間，自辟為一方宇宙了！

    原來……這位混沌魔塬之主?，沉默了這么許久，既不入現?世，也不向世人展示他的威能，卻并不是像某些人認為的那樣，是在冷眼旁觀著正邪兩道的爭奪，等著坐收漁利。

    ——他只是根本?不在乎罷了。

    這位魔塬之主?，大概早在很早之前，就已不需將本?方宇宙，再看在眼中。

    而在葉圓圓的信眾建立的渺渺寂滅大陣之中，還是有?一些人，直到此時才?第一次看清魔塬本?相的。

    而這些人里，有?人直接道心崩潰，聲音破碎而幻滅地在陣中，對著這樣一座混沌魔塬嘶吼起來：

    “你、你既已成勢，何不早早離去？！！反要留下來和我

    銥驊

    們在這終末里搶——！”

    “住嘴！”

    主持寂滅大陣的魔將晦日肅聲呵斥，同時撥轉大陣，將這一道聲音的主?人直接點滅。

    寂滅大陣中經歷了一點微小的混亂，但在后來人迅速的補位后快速平息。

    而九大界域內，諸多仙君見此也只是不語。

    ——這些執掌渡世大陣節點的各路仙君，誰還不知道點昆侖派內，與葉青旋有?關?的那些曾經呢？

    也唯有?林九歌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在林九歌看來，時至今日，那幫所謂的“老祖信眾”嘴里，還能問出這種話，就很沒意思了。

    可偏偏在魔塬內，葉圓圓通過信眾的心聲、厲七通過魔塬的權柄收束，也都聽到了這一聲道心崩潰的質問。

    而葉圓圓稍稍偏了一點頭，眼睛睜得大大的，里面映著微光亮晶晶。她睫毛撲扇的一眨一眨，眸光就像星星一樣忽閃忽閃。

    葉圓圓并沒有?說話，但她像是種著許多星星一樣的亮亮眼睛里，卻似乎是在重復著她信眾的那個疑問。

    但這個問題在厲七這里，卻并不需要回答。

    他只是凝視著她，在念起她的名字時，嘴角不由自主?地輕輕浮起一點弧度：

    “阿圓……”

    【若前方沒有?你，莽莽萬代，我又該去哪里？】

    厲七如是想著，走近她。

    他眉宇之間的冷峻、悲傷、鋒利……都在沿途上散去。

    只剩下?經歷了無?盡時光洗練后，沉淀在他深邃眼底的無?盡柔和。

    他身后，混沌魔塬，具備萬物，橫絕萬世。

    他身邊，寥寥長風，催動?著等待燃放的片片灰燼。

    他身上，千萬年光陰都毫無?意義的流逝過去，直到來到了這一瞬。

    過往萬事皆沒入沉寂。只等待著這一刻，對面的人來裁決。

    “你還在這里，我能去哪里呢？”他說。

    言語間，混沌魔塬的中樞禁制浮起，在葉圓圓的腳下?，在他們周身鋪展開。

    而厲七亦來到葉圓圓身前，翻過手，將中樞法印喚起，輕輕懸置在他們之間：

    “阿圓……”

    【我已經準備了很久，又等待了很久，然后尋找了很久，才?終于能來到你身邊。】

    我知道，這個世界還有?許多人在尋找你；有?許多人很懷念你；有?許多人試著想要信仰你。

    但如果最?終，你看過了他們的所有?，卻都不能令你滿意。

    【如果這世界的一切，都不能讓你稍作?停留。】

    那阿圓，我還有?一片混沌魔塬，它也是為你而生。

    “……你要不要，看看它？”

    第762章

    混沌魔塬灰燼和微塵盈盈旋繞， 在葉圓圓和厲七周圍，盤踞成一片光影交錯的中樞御臺。

    御臺之下?，是混沌魔塬無邊無垠的塵埃之陸。

    而魔塬之下?的混沌冥淵， 此時亦開始傾摧。本方宇宙萬世萬代誕生過的一切萬象、在光陰盡頭存留的形骸殘影， 皆匯流入了那漫漫湯湯無邊弱水。

    湯湯弱水宛如上升的傾雨懸瀑般，從冥淵中吸卷而起。最終于在塵埃之陸外，懸鋪成了一片汪洋，靜靜地緩流盤旋著。

    這?片足以展開為一方宇宙的浩瀚魔塬， 在葉圓圓腳下?， 逐漸顯露了完整本相。

    此時， 這?里的一切都在沉寂中，等待著。

    ——葉圓圓到來之前，魔塬里也只能永恒地保持著這?樣的沉寂。

    而開啟這?片塵埃之陸唯一和全部的條件，是葉圓圓的心意?。

    若是葉圓圓中意?它們，那么萬物將會沿著她的心跡， 開始筑形生發。

    而如果葉圓圓覺得這?些灰燼中，收束的秩序和規則過于繁雜， 不愿意?在這?些細碎的世界之間， 來回檢視。

    ——那么她手里也還握著厲七給她的冥花。

    那里面?也裝著厲七收集來的、她表現得中意?過的那些大小世界的元胚摹本。

    而她只需將那冥花向著冥淵的中樞禁制中，輕輕一送。

    這?方宇宙就會沿著冥花中的摹本，向著那些她愿意?停留和看顧的世界的模樣， 去開始構筑。

    此刻許許微塵已化?為螢塵，星星點點地， 從混沌魔塬的中樞禁制中上升，圍繞著葉圓圓輕舞旋動?。

    那是可以與冥花之中裝載著的世界摹本， 相互印證的點點塵燼，在向葉圓圓討好著、傳遞著它們想要化?生的喜悅。

    【我能做的， 只有?這?么多。】

    【我愚笨的傾盡了所有?心力，也只能理解你這?么多。】

    厲七想著，眼中又微微黯了黯。

    【但要是這?些，你也都不喜歡……】

    【那你就彈指，掐滅了那冥花，讓弱水傾覆上來，毀了這?所有?。】

    然后催動?法印，讓一切沉淀在光陰盡頭，化?為殘骸，歸入虛無，然后消泯于永眠。

    讓這?魔塬，帶你超越終末，然后化?為一片真正的虛無。

    【就像你曾經說過的，你想要的那樣。】

    厲七低沉地開口：

    “阿圓，一切都隨……”

    但話到此處，厲七話音一頓。

    葉圓圓也略略偏偏頭，看向魔塬之外。

    諸天外，現世與永劫的交融沉淪之處，片片花葉凌空浮世，盤道虛空。

    繼而花葉累累相疊，如綻如燃，頃刻之間連成一片絢白長塬，一時竟然壓制住了那一方虛空的崩滅勢頭！

    而一道身?影斜映于這?炙熱鋪展的絢白花海中央。

    無盡時空從他腳下?開始鋪展，無邊光陰從他的周身?開始生發。

    而一棵棵錦鱗寓心木，亦在時空和光陰的粼粼交錯之中，蓬發滋長。

    擢彼喬木，寓形臨淵。

    凌越鴻蒙而漫入無涘兮，靈蘊道光而自辟混元。

    諸天眾列仙君看著從虛空的光影映輝之間升起的，這?一片由?寓心花林筑起的琉璃花海。

    一時皆是緘默。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錦鱗寓心木，只是一種依附人心滋養而生的特殊靈木。

    但這?花木本身?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天材地寶，也就是看著花哨些罷了。真論材質，在大宗大派的府庫里，這?基本是連當?門板都嫌不夠硬實的東西?。

    但此時擺在眾人眼前的這?一片，足以抵抗終末破碎的虛空琉璃花海，卻又切切實實地，是用寓心來構筑的。

    所以面?對這?般場景，許多人也只能是……無言以對了。

    林九歌也輕輕搖頭。

    混沌魔塬那邊，他雖不能看得確切，但也一直能察覺到那位魔塬之主的大致動?向。諸天之中，也有?不少人是將此人作為心腹之患。認為應該在終末之前，盡早掃平魔塬，以除后患的。

    但林九歌在一番權衡后，還是認為不去觸動?混沌魔塬，才是諸天最好的選擇。

    ——而林九歌的堅持，在此時也已得到了印證。

    厲七即使和諸天頗有?舊怨未清，但他也確實直到最后，也沒?有?找上諸天、了結這?些過往恩怨的打算。

    而林九歌之所以一直很篤定這?一點，卻是因為在他這?邊，也有?一個和那位魔塬之主差不多的癡人：

    此人正是此時，正立于虛空琉璃花海中的，楚方寒，楚道君。

    第763章

    花搖錦心樹搖影， 流光遮映之間，楚方寒輕輕撥轉法訣。

    但見衣袂之間，花葉飄泠。

    片片虛幽氣息亦隨著法訣牽引， 從楚方寒道體中， 徐徐抽離，滲入纏繞他周身的碎葉之間，繼而?跟隨碎葉盤聚落入他掌中，最終凝成一枚晶瑩冰晶。

    “啊……”

    葉圓圓看到那枚冰晶， 也終于想起來了：

    這不就是?她當初好不容易過完了劇情點， 但眼看著男主楚方寒就要道心崩潰、渡劫失敗， 連帶著把劇情線給整個帶崩了。

    于是?她就捏著最后的太衍冰晶，當場給楚方寒搓了一道“道心引導”，幫助他穩住劇情，走上正軌嘛！

    而?按照她的布置，楚方寒只要在道心上， 將葉圓圓每多斬除一點，他的境界就會更穩定一分。只要他能?將葉圓圓從道心上斬盡， 那就能?立刻神?魂圓融， 毫無任何隱患地證道半圣！

    雖說那也只是?臨時的布置吧，但葉圓圓自問，她的手段還是?很高妙的。

    而?現?在看來， 人家?楚方寒果然是?一點沒領她的情。

    對方直接一個起手，還當著她的面哦， 就將已經融合的太衍大道真意，再度從自身道體、神?魂、命數……從與他相關的一切存在中， 一點點抓取、分剝、抽離出來，再度逆凝成一片冰晶。

    而?就和她當初徒手捏冰晶一樣， 楚方寒這下也是?純以自身強力，直接硬解了她的布置。

    這態度，就很剛啊。

    加上楚方寒擺出來的這一人獨立，對抗終末的陣仗，也是?明示了他本人此時的修為境界，也肯定是?在半圣巔峰之上的水準了。而?且……

    “唔。”

    葉圓圓微微瞇眼。

    她之前是?通過太衍大道，將楚方寒的境界提升，與他是?否將葉圓圓從道心上斬除，做了強令的錨定。

    而?“只要徹底斬除葉圓圓，就能?證道”同時也意味著，“只要沒有徹底斬除葉圓圓，道心就始終無法圓融”。

    葉圓圓不知道楚方寒做了什么，才?將個人實?力提升到了如今直指圣人的境地。但很明顯地，在眼下這個節點上，她留給楚方寒的那道“道心指引”，已經成了橫攔在楚方寒修為境界提升路上的一道絕對的桎梏。

    或許，這也是?楚方寒距離證道成圣的最后一道阻礙了。

    可楚方寒在將太衍冰晶重新捏出后，卻沒有將其直接捏碎，將這最后的桎梏破除。

    這行為在葉圓圓看來，就很詭異啊。

    依譁

    【他這是?……想要挑釁我嗎？】

    葉圓圓在心神?中遲疑地問天道元靈。

    而?天道元靈只晃晃大白?腦門兒，表示它也看不懂楚方寒的操作。

    畢竟太衍大道真意與楚方寒纏繞至深，想要一點點剝離出來，過程想來還是?不太好受的。

    天道元靈隔老遠都能?看到，在楚方寒的衣袂飄轉之間，他的道體都在與太衍真意的剝離之中，不停的碎裂、崩潰。

    不停有細碎的湮塵從他的道體和神?魂中浮出，悄然沒入在他周身的碎葉飄零之間。

    而?這種肉眼可見的痛苦過程，卻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畢竟楚方寒都能?將那枚冰晶重新捏出來了，那他完全可以把自身沾染的所有太衍大道真意，直接抹消掉就好了啊。

    何必非要先?從自己?身上，把太衍大道真意慢慢地一點一滴仔細給刮出來了，重新拼成冰晶，再將其捏碎碾凈呢？

    又或者……就像某些人打架之前，要先?提刀當眾剁掉自己?一根手指一樣。

    雖然這種行為也沒有什么實?際的意義，但反正就問你勇不勇，怕不怕吧？

    要這樣理解的話，天道元靈評估了一下楚方寒此時承受的痛苦和操作的難度，認為這手段，還是?有點狠的。

    于是?天道元靈又搖頭晃腦地跟葉圓圓嘀咕起來，直說楚方寒搞不好是?要捏著那枚冰晶當證據，來找她要說法什么的。

    而?被天道元靈這一拱火，葉圓圓也不服氣了！

    楚方寒要是?想要和她“理論”什么的話，就直接動手唄。整這一出想嚇唬誰呢！

    “你……嗯？！”

    葉圓圓正要開口和楚方寒分辨上兩句，但忽然之間，天機牽動，葉圓圓通過自身感應，一下子反應過來楚方寒這是?在做什么了：

    是?葉圓圓的三生命契。

    【噢！！！】

    天道元靈也同時看懂了：

    【葉神?！他好像是?想把被三生命契吞噬的東西，都重新還給你啊！】

    第764章

    楚方寒站在?成圣的大道門檻上， 道體和神魂的徐徐碎滅帶來單純的、肢離撕裂的劇痛，讓楚方寒的五感已模糊成一片。

    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瀲滟浮動的， 到?底是周圍寓心花葉飄落時劃下的瑩華， 還是來自遙遠的過去?，那些每次阿圓看向他?時，閃動起的眸光。

    于是楚方寒無法抑制地，深入這些波光瀲滟中去?求證。試圖分辨出那些粼粼之中閃動著的， 是阿圓終于等到?他?游歷歸來時， 抬頭的一瞬， 向他?看來的目光嗎？

    而那時她眼?中洋溢著滿載的，是等待得以?落定的安然，還是終于重逢時純粹的愉悅呢？

    又或者，那會是每次當?阿圓把精心準備了許久的東西，給予他?時， 眼?里驕傲揚起的滿懷期待嗎？

    可惜三生散盡，往跡無存。

    那些閃耀著瀲滟的瑩華眸光， 也都在?楚方寒靠近時， 一一黯淡下去?了。

    繼而和他?的一部分道體、神魂一起，堙滅成灰。

    在?周圍似乎無邊無盡的瑩華浮動，和自身道體碾歿、神魂碎滅的劇痛中， 楚方寒再?無法分辨，四周瀲滟中流淌著的， 究竟是他?心魔浮起的滋擾，還是他?證道之中降下的道心拷問了。

    但他?也不太在?意。

    他?只是繼續循著這些瀲滟浮光的召喚， 沿著時光中的碎影，去?最后一次地試著觸摸過往。

    那些他?和阿圓的背離、爭執、隔絕……一次次的失望， 和交織的思念……

    楚方寒逆著時光的長河，尋尋覓覓。

    而他?能覓得的，也只有一段段劃開的，落灰的，棄置了，碎裂了，再?挽不回，抓不住的昔日灰燼而已。

    而楚方寒也只能繼續，用自己的全部心神和感受，從?這一路撿拾到?的灰燼中，去?仔細分辨。

    將那些前塵過往中，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動人的瞬間，那些所有的、阿圓曾經為之展顏過的過往，從?舊日中堅決地剝離出來。

    而每一次剝離，楚方寒都能感覺到?他?的某一部分存在?，也在?隨之徹底碎滅。

    但這也并?沒有什么所謂。

    他?繼續，將那些曾經在?舊日過往中閃動過的瀲滟微光，都重新逆凝成了一粒粒細碎的冰晶微塵，繼而放手讓它們流向四方。

    然后繼續向前。

    一路深深淺淺，走走停停。

    最終，楚方寒逆著時光歲月，抵達了他?和阿圓的經歷中，曾經他?們對彼此最純稚的，最初的，也是最令她動容的那一瞬。

    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逢的那一刻。

    一種無法克制的空洞和悲傷從?心底浮起，將楚方寒吞沒。

    他?終于踉蹌停步，然后駐足回頭。

    他?看到?，那些被他?剝離出來的，承載了他?和阿圓一切美好過往的冰晶微塵，此時正彼此瑩瑩相聚地，落到?了沿途那一株株寓心木的上，結成了一朵朵盈白花苞。

    寓心成林，枝頭累累。

    花樹燦麗，皓燁爭輝。

    煥若云錦，曜若日月。

    世間情，萬類意，皆蘊于這片虛空琉璃花海的映射中。人間種種由?至真至純至性激發的嘉美征象，也皆在?盈盈流光之間，虛浮輾轉。

    世道人情之中的一切良善充美，皆化作了一枚枚盤踞枝頭的穰穰簇蕾，等待綻放。

    而楚方寒再?次感到?一種從?最深處發起的、帶著顫栗的、令他?徹心徹骨的冷和痛。

    因?為這無邊琉璃花海之中醞釀著的，迫切地想要?肆意綻放的世間無盡美好，就是曾經的阿圓，想要?給他?的一切啊。

    曾經在?阿圓的世界里，充斥著的，就是這樣全然的單純、真摯和熱烈。

    在?她眼?里，萬物就是這樣盡情地歡頌著，向她涌來。

    萬物生機勃勃，萬物有靈且美。

    而她也將她感受到?的，萬物萬類至性至美的一面，都摘下來，存入每一次和他?的相逢時的精心準備中、存入每一次她和他?的嬉笑玩鬧中、存入每一次她對他?的期待抬眸中。

    曾經的她，是那么毫無保留地向他?奉上了，這世上最真摯的、她最珍惜的所有。而他?一開始也同樣是可以?看到?，懂得珍惜的。

    但世途漫漫，他?漸漸什么都看不到?，也讀不懂了。

    然后他?轉身，離她而去?。

    將她向他?奉上的這真摯而熱烈的整個世界，

    銥驊

    棄之不顧。

    人要?是迷失了一顆心，多?少年，如一夢。

    再?回首，曾經真摯的美好過往，已化為一朵朵寓心停留在?枝頭。

    而楚方寒站在這琉璃花海的中央，卻更明白：

    到?如今，他?和阿圓之間僅剩的所有，只是阿圓希望他?將她徹底遺忘，將她從?他?生命中存在?過的一切痕跡，盡數斬除。

    而他?卻沒有做到?。

    無邊的痛楚，驟然變得無比真實。

    楚方寒低頭，看到此時他已在證道圣人的道心天劫中，神魂破碎，道體殘缺了。

    但從他道體和神魂中傳來的、蔓延進他?每一寸感知中的無盡劇痛，在?這流逝過往的瑩華環繞之下，也被映照得只剩黯然而已。

    【但阿圓，不是我不想按照你說的去?做。】

    楚方寒想著。他?忍受著從?最深處浮上來的無盡黯然、痛苦、消寂、麻木……緩慢地將手置于了胸前，自己的心竅之上。

    ——阿圓，當?我看懂了你離開前留下的太衍真意指引，我也在?按照你的心意，試著去?將你的存在?，從?我的命數中，徹底斬除。

    但那些昔日的誓言和對你的承諾，也是我一切的基石。

    你的眸光照映之中，也是我最初的道心。

    【人要?怎么才能殺死自己的初心？】

    這個問題困擾了楚方寒許久。

    而現在?，他?覺得自己終于可以?做到?了。

    隨著心竅破碎。

    楚方寒終于將自己僅剩的、與阿圓的最后一點聯系，親手剝離出來。

    幽幽的太衍冰晶，在?他?手指尖重凝。

    只差最后一點，楚方寒就能將太衍冰晶，完整地重新捏出。

    而億萬心魔也開始齊齊咆哮起來！它們憤怒，它們悔恨，它們不甘。

    它們叫囂著，讓他?轉身，去?找她，找回他?們的曾經。

    第765章

    無盡心?魔， 怒號滔天，卻都?被楚方寒忽略成了一片毫無意?義的嘈雜擾攘。

    他看向前方。

    那?里，他和阿圓之間， 最后的一段瀲滟著的過往， 漸漸漾開。

    而這一次，楚方寒看清了。

    時光輝照的洋溢之中，是那?最開始的時候。

    那?時的阿圓剛剛被當眾訓斥過，正低頭哭泣著。而他上前， 飲下了那?一杯引得她當眾難堪的茶水， 又?對她說?了些什?么。

    然后阿圓就從淚光中， 抬頭，對他微笑。

    【要是我能一直讓你停止哭泣，開始微笑，那?該多好？】

    楚方寒模糊地想。

    他伸手，穿過時光歲月， 去撿拾他們初見時，那?一杯阿圓精心?炮制出的、用百萱草芯泡出來的茶水。

    這一刻， 心?魔忽然都?停止了叫囂。

    這一刻， 在無盡無邊的劇痛之中，楚方寒心?中充斥的也終于不再全是對自己的無盡憎惡，和對往昔的悔恨莫及。

    而前方， 那?杯曾經見證了他們相?逢的茶水，也在楚方寒抬起手的時候， 徐徐化作了一枚鮮嫩的百萱草芯。

    ——他的阿圓，總是精心?地挑選了最好最甜的百萱草芯， 珍藏起來，待攢成了足以裝滿一大杯的清甜， 再拿去分享給她最喜歡的人。

    但如果可以的話……

    【阿圓，這一次，我希望你不再被你喜歡的人傷害。】

    【不再為任何不值得你愛的人和事哭泣。】

    【你所愛的一切，也都?不再被辜負。】

    就讓世間所有的百萱草都?盡情?的生?長著，在最清甜的時候，被你摘下。

    然后你再不必用它們，去討好任何人。

    就將它們留到某一個你最喜歡的，有微微春風吹拂的午后。

    你就坐在你最喜歡的花樹下，帶著你最初的真摯、熱切、愜意?和悠然，在你那?萬物有靈且美?的世界里，去享用你最喜歡的一切。

    你不再需要將你的世界奉給任何人。

    【也不再需要我。】

    楚方寒模糊地想著。

    而那?枚百萱草芯，在他伸手去取之際，悄然化為了一朵紫色的寓心?花瓣。

    又?在落入他掌心?的一瞬，寓心?花瓣和楚方寒破碎的心?竅，一起枯萎凋零，化成了一抔灰燼。

    而待他再反手捧起，灰燼也終于在他掌心?，簌簌化開。

    露出灰燼之下的一枚新芽。

    這是昔日，楚方寒在已經枯滅的、阿圓的秘密花園里，在那?株枯槁的錦鱗寓心?木下，找到的那?一枚新芽。

    它曾經見證了三生?命契從許諾，結成，到最終灰滅。

    如今，它從過往映照中，又?被楚方寒重新抓出。

    而隨著它從過往存在中被剝離，楚方寒胸前心?竅也隨之塌滅了一片，只留下一處大道本?源層次的堙無空洞——

    恰如昔日的葉圓圓一般。

    而最后一粒瑩瑩微塵，也從那?捧化開的堙無的灰燼中浮起，補全了太?衍冰晶。

    那?枚新芽，亦就此被封存入完整的太?衍冰晶中央。

    而這就是楚方寒想了許久，才?終于想到的答案：

    因?為阿圓的存在，從頭到尾，徹心?徹骨地，貫穿了他的始終。

    他無法?分清，無法?割舍。

    索性，圣人之下，皆為螻蟻。

    那?么，當他邁入這最后的一道修為限界，當他站在證就圣人的門檻上，再回頭俯瞰往昔種種。

    應該就能一眼?到頭地，檢視清楚這些早已融入身軀骨血中的一切過往了罷。

    【以臨證大道為刀刃，以見證本?心?為契機，來將我身上，與你相?關的一切都?剝離。】

    【將你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從我的生?命中徹底拔除。】

    ——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阿圓，我想我這次做得，應該不錯。

    楚方寒想著。

    封存著新芽的太?衍冰晶，靜靜懸浮于他掌中。無上太?衍大道真意?在其中徐徐輪轉，折射出細碎輝光，在楚方寒周圍映成一輪輪脈脈惓惓的歲月柔光。

    而楚方寒只是微微一握，將法?印打入，驅使太?衍冰晶衍化作了一枚中樞印璽。

    而隨著中樞印璽生?成，只見虛空琉璃花海內，朵朵寓心?，徐徐展開。

    無邊玉樹，華芳揚烈。

    離靡廣衍，萬象紛披。

    光映九界，幽照九重。

    第766章

    隨著?楚方寒輕輕撥動印璽， 三千大道諧振。種種先天?鴻靈，紛紛從大道本源中化出?，盤旋于?九重虛空之上， 唱念出?種種關于?大道本源的真意至理、圣誦箴言——

    這是本方宇宙感應到大道圣人即將出?世， 而發出?的本源喜悅！

    伴隨鴻靈誦念，無?盡玄妙真理奧意，紛紛化為幽紛花影，落入現世。

    一時間， 寰宇處處， 落英烈烈。繼而幽幽花影在不?同的天?機牽引、人心?催化下， 化出?了種種先天?吉兆、大化瑞相。

    景星慶云，星聯瑞彩，珠幡層聯，仙樂法鼓，竟將本方宇宙終末破碎勢頭生生壓制下去！

    這也是終末之中， 第二位展現出?證道實力的半圣道君了。

    而此時這大道本源的喜悅，與三千大道的吉兆顯化， 卻無?不?說明?， 楚道君甚至比玄璣道君，更接近圣人境界。

    但眾人皆知，原本楚道君受心?魔所困， 他是絕無?可能證道圣人的。

    而此刻的楚道君，卻分明?是已踏破了最后的大道門檻， 距離圣人境界，也只剩最后輕輕一邁而已了！

    大部分鎮守一方的仙君， 心?中幾乎是齊齊泛起了相似的驚疑。而在稍一思索后，各方仙君紛紛面色都精彩起來。

    只是此時真正坐鎮界域的半圣道君們， 都還能穩坐著?壓住場面不?動。

    諸方這才強穩下來。

    雖然各方仙君也已經看不?懂，楚道君和諸天?半圣之間的布置了。

    但有一點，所有人還是都能看懂的：

    若說玄璣道君的隕落，是以自身的殉道，來為諸天?多博一分生機。

    那?么楚道君此時的發動，則明?明?白?白?地是要將自己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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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擊圣人境界作為鋪墊，只奉予一人而已。

    而看清這一點后，不?少人心?底又?都浮起了同一個念頭：

    【如此，這便是楚道君的心?魔了。】

    說起來，大部分修士墮入魔心?后，會逐漸被自身邪l欲吞噬，開始行事無?度，繼而沉溺于?酷虐殘殺，最終自取滅亡。

    但楚道君的心?魔，看起來卻只是圍繞著?某一個人而生的。

    故而最終他的心?魔劫數，也只應在了那?一個人身上。

    【只是可惜了，如此一位絕世的修道種子，竟然就這樣倒在了最后一步！】

    不?少人心?中一時扼腕。

    此時在諸方仙君看來，原本楚道君是完全可以憑借自身的天?縱之才，一路平步青云，一舉證就圣人的。

    可惜心?魔的滋擾，卻讓他自己生生停在了最后的關頭，選擇了止步不?前。

    只將大好前程，白?白?葬送。

    而九大界域也因此又?痛失了一位極有可能在終末之中，引領諸天?殺穿量劫的末世圣人。

    這是何等?的可惜可嘆！

    至于?諸天?半圣，自然是比一般人能看得遠些的。而今日形勢至此，大家默默一品，倒也都能理解林九歌的安排了：

    看來，林道君是比所有人都看得更清楚，一直以來，并非是混沌魔塬乘著?終末大勢，在一旁對九大界域虎視眈眈。

    而是九大界域在用?終末大勢和葉青旋轉世之間的玄機，來鉗制混沌魔塬，令其不?能擅動。

    所以林道君才一手彈壓了九大界域試圖對混沌魔塬發起的一切謀劃。

    同時也將陷入心?魔的楚方寒，作為當終末到來的一瞬，面對混沌魔塬可能的異動，而準備的對子了。

    ——反正這兩?方的癥結，皆是圍繞葉青旋而起。那?但凡這兩?人中有一人先動，另一個必定也會隨之而起，針鋒相對。

    而在林道君的安排中，楚方寒和混沌魔塬之主，大約是可以彼此制約，相互抗衡，乃至于?最終相互毀滅的。

    再考慮到楚方寒本就心?魔纏身。無?法證道圣人的他，可以說在終末之局中，早是一枚徹底的廢子了。

    林道君如此的安排，對他本人而言，說不?得也是一件好事。

    所以楚方寒也并未反對。

    ——事情至此，倒也談不?上可惜了。

    諸天?半圣心?中一番作想后，皆是默默不?語，只靜待事了。

    而眾人望向虛空琉璃花海中央。

    楚方寒正抬手，將衍化成?形的印璽，輕輕一送。同時他亦能感覺到，隨著?印璽脫手，時光歲月中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過?往的美好，也都隨之離他而去了。

    滾滾紅塵中，他所付出?和得到過?的種種動人情愫，皆從他的一生中被抽離。

    而他和阿圓之間的種種，也在時光洗練中褪去了曾經的驚心?動魄，最終化為了種種世情征象。

    繼而印璽敕發，以征象為引，將三千大道深微處，內蘊的種種大道至性至情之意，牽引落入片片寓心?花蕾中。

    以心?窮理應萬物?，以意辟化返鴻蒙。

    入與神會衍世相，出?與化俱結情種。

    此時的虛空花海爛漫到了極致，而每一朵花蕾之中，皆蘊化出?一枚世相情種。

    華光搖曳，萬物?泛愛。天?地一體，蘊意而生。

    有情造物?，妙契得真。情意相宣，大道俱成?。

    ——以這片由無?盡真性真意所化的億萬情種為基，足以蘊化出?一個萬物?有情、萬象有愛，由真情摯意為真解妙諦，萬衍萬化皆充斥著?美好與熱烈的宇宙元胚了。

    【阿圓，你可以用?它們，將那?個曾經你最中意的世界重辟出?來。】

    又?或者，你已經不?喜歡那?些曾經了。

    那?你也只需隨意催動中樞印璽，讓這些世相情種，盡情綻放。

    屆時，那?一片衍化熾盛的琉璃花海，至少也足以庇護你穿越這終末量劫了罷。

    而感應著?楚方寒的此番心?意，中樞印璽旋即化為一抔冰晶浮塵，向著?花海之外，款款降去。

    ——這枚中樞印璽的本質，是楚方寒借助自身成?道契機，將曾經阿圓通過?三生命契獻祭了填補給他的一切，重新從自身中切割出?來，煉化而成?的。

    故而不?論此時轉世歸來的阿圓如今是何情形，她也只需心?念一動，就能將這印璽從容掌控。

    因為這本就是屬于?她的，是她曾經毫無?保留地獻祭出?去的三生。

    如今也不?過?是舊物?尋舊主，魂歸原來處而已。

    【阿圓，我早已背離了昔日的承諾。】

    但至少我要將這些被我辜負的，這些我已配不?上擁有的，再予你。

    【至少，我要將你曾經的世界，還給你。】

    而那?一抔太衍冰晶流轉，似乎是感應到了楚方寒最后的心?意，又?似乎是循著?三生往跡尋找到了葉圓圓的現世歸蹤。

    頃刻之間，冰晶流轉，如一串細碎的晶瑩星雨一般，劃落虛空，流向葉圓圓。

    而與此同時，九重虛空之上驟然浮現出?億萬禁咒。隨即條條咒文，聚化為一道琉璃長棱，緩緩地指向了楚方寒——

    這正是昔日林道君用?來幫助他拖延半圣天?劫的渡劫秘法。

    這些年，楚方寒在自己身上，將這門秘法反復推演、修改、補全。而此刻，楚方寒以超越半圣巔峰的實力境界，再度將其激發。

    但這一次，這道被楚方寒親手改寫過?的秘法，卻不?是要來再次助他繼續拖延天?劫。而是要將他，永遠禁錮在這臨證道前的最后的一瞬。

    而這就是楚方寒為了維持這片虛空琉璃花海，需要付出?的代價：

    他將自身證得的永恒，剝離歸入了這琉璃花海中。

    而與此對應的，他本人亦將永遠終止于?自身證道天?劫的最后一瞬。

    從此永困在天?劫最熾盛時的碾壓、煉化和拷問下。

    億萬萬年，永不?得脫。

    而楚方寒對此也并沒有絲毫抵觸。

    既然阿圓不?想再于?他有任何瓜葛，那?于?他而言，他即將困入永世的天?劫，也是他能對阿圓做出?的、最后的承諾了。

    第一道琉璃長棱，于?無?盡咒文之中，聚化成?形，繼而擊穿虛空直墜而來，將楚方寒的殘軀直接釘穿！

    這帶著?大道本源氣息的一擊，應該帶來無?比撕裂、侵染的神魂劇痛的。

    而楚方寒只是被帶得腳下略微踉蹌。再抬頭，他卻依然只是平靜地用?視線追逐著?，那?抔飄零流去的冰晶。

    冰晶在他眼眸中映照出?些許微光，正如楚方寒此刻心?中飄搖起的微末期許：

    【你看，阿圓，現在的我，不?會再對你的世界，有任何侵擾了。】

    所以你可以安心?地，拿回你昔日給予我的一切。

    在億萬禁咒盤旋的中央，第二道琉璃長棱再度聚化、成?形、墜來；然后是第三道……每一道長棱都將楚方寒殘存的道體、心?神、魂魄……釘落一塊。

    過?往的情緣在急遽淡漠，天?劫拷問帶來的無?盡煎熬與劇痛浮起。

    真正的永劫，要開始了。

    而楚方寒也終于?踉蹌地被釘跪在地，在肉身、心?神、魂魄的支離破碎中，承受著?無?法想象的無?盡劇痛。

    萬箭穿心?，肢解寸磔，讓楚方寒一部分神志陷入失控的崩潰和瘋狂。

    但他殘存的神志，卻依然只是漠然地注視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只想著?：

    【這也并沒有什么不?好。】

    剖心?非痛，斷愛為痛。

    心?死非冷，愛比死冷。

    縱然前面就是永劫，但楚方寒依然覺得，前面，比起空無?一物?的身后，總歸是要令他好受許多的。

    故而縱使一半的他，已經墮入無?盡的劇痛和心?魔扭曲的猙獰嘶嚎中。

    楚方寒卻依然用?另一半清醒的自己，平靜而淡漠地，凝視著?身下，注視著?那?虛空琉璃花海折射出?的璀璨光影。

    他已將一生中最好的部分，都取出?去拼湊了。而待阿圓取走這些拼湊出?的曾經，脫離開這方宇宙。

    他也將與自己一生中剩下的、被她遺棄的一切枯敗，一起困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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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座秘法封禁成?的、蒼白?冰冷的墳墓中，迎來永劫。

    或許，再無?需太久，他就將與這個辜負了阿圓的世界一起，隨著?量劫傾摧而覆滅。

    又?或許，他已踏破圣人境界。故而他的永劫將會抵抗過?量劫傾摧，一直延續入真正的永恒。

    但在此刻，楚方寒并不?思考自身的未來，也并不?在意腳下這方宇宙的覆亡。

    他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視著?那?些印在他蒼白?的墳墓上的紛繁倒影。

    ——在那?琉璃花海的燦爛倒映中，一切美好正等?待著?盛放。

    【阿圓，你看這些美好的情愫，都是你喜歡過?的曾經。】

    也是你給我的所有曾經。

    【阿圓，你看，我最終還是聽懂了你的話，也按照你想要的做了。】

    【阿圓……】

    【你看看它。】

    琉璃冰晶，翩躚飄飛。

    而在冰晶流轉奔赴的盡頭，葉圓圓瞇起眼睛，打量片刻，點頭：

    “有點東西。”

    葉圓圓算是看懂了：

    那?片虛空琉璃花海，分明?就是劇情里的葉圓圓，憑著?自創的魔道法門推演出?來的、那?門借助外物?來修煉的外道秘法！

    當然，劇情里的葉圓圓是沒機會完善秘法就匆匆下線了。這門外到秘法自然也就再無?人在意。

    但如今，這門秘法卻被楚方寒給撿了去。

    【而且人家也還真就把這門秘法給走通了啊！】

    葉圓圓在心?里唏噓不?已。

    只能說，楚方寒這個人，不?愧是個能當男主的料。

    他這是活生生地對所有人演繹了一遍：

    當一個天?命欽定的劇情男主，選擇了亂來時；

    當一個不?世出?的天?才，開始走上了撈偏門的邪路。

    ——他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第767章

    曾經劇情里的葉圓圓， 剖開了自己的一切補全?給楚方寒。到了劇情后期，葉圓圓一無所有。

    她沒得選，只能步入邪道， 以煉制身外化身作為自身成道之基， 以成就外道金丹，來嘗試脫困。

    但現在，一心只顧著瘋狂跳劇情的葉圓圓，壓根沒理這一茬。可楚方寒卻又莫名?其妙地， 撿起了那枚被葉圓圓舍棄的新芽， 踏上?了劇情里葉圓圓未竟的道路， 并一直走到了最后一步。

    他站在成道的門檻上?，停步，并將道心和道基兩分。

    心與行，物與我，癡與脫， 同根而?同源，卻對立而?分離。

    花樹琉璃璀璨， 照映出了無情道的極致， 亦照映出了有情道的極致。

    葉圓圓尋摸著，只要?楚方寒能再進一步，統和內外， 兩分并一，達成心、體、物、我的完整圓融。

    【那就是絕、殺啊！】

    葉圓圓在心里默默感嘆。

    以葉圓圓兩輩子的認知?， 萬方宇宙的修真界歷代?先賢加起來，攏共也就只摸索出了兩門， 可以在證就圣人這一步上?，提供些許助推之力的法門：

    斬三尸和發宏愿。

    而?如今， 楚方寒這是硬生生的探出了第?三種法門！

    通過對抗心魔，甚至是刻意利用?心魔，對自身進行分剖。

    如此，于離解中明見萬物至性，于留存中明見本我本心。

    若是再讓他重新將物我相融，那憑借心魔修行，成就外道圣人什么的……

    【……也能成就開天辟地頭一遭了吧！】

    葉圓圓心中唏噓。

    且以葉圓圓的眼界來看，那琉璃花海之中，三界惟心妙理，萬物非此非彼。三生幽紛鑒照，蘊蓄造化本義。

    別看楚方寒現在這樣子挺遭罪的，但一旦讓他邁過了眼下的關卡，他甚至是有機會，可以一步登天，證道造化，自開宇宙，原地飛升而?去的。

    而?且他這達成自身圓融的手段，也很有意思。他并不取道于內，求諸于己，反而?是寓求于外。

    ——在劇情里，楚方寒是將葉圓圓供給他的一切，當成了自身的雜念和雜質，在證道時隨手抹除了的。

    如今這些卻又都被他仔細剖取出來，融入太?衍冰晶中，化作了他成道的契機。

    而?這也十?分契合外道道法“寓求于外”的奧義。

    葉圓圓看著那一抔流轉的冰晶，強烈地感覺到，只要?她一接手，楚方寒就能達成契機，達到心與體的圓融。

    他成功證道的幾率，還?真挺大的！

    曾經葉圓圓在私心里是認定了，劇情里的楚方寒表現得那般驚才絕艷，多少是因為葉圓圓將自身的天命鴻福，全?給了他的緣故。

    而?他的“天賦悟性”里，到底有多少是他本人的，有多少是原本葉圓圓的，也很難講。

    但現在看來，拋開葉圓圓的獻祭補全?不提，人家楚方寒自己也是很穎悟絕倫、自有天命的。

    同樣是撈偏門，人家就能硬生生撈出來一條空前絕后，比發宏愿更狠，比斬三尸更強的路子來。

    而?要?是他真證就了圣人，那說不得，日后以心魔修煉一道，就不能歸入邪道，而?是要?被列入正宗了！

    對此，葉圓圓心里也只有兩個大字：

    【服、氣?。】

    而?如果事不成，就像劇情里的葉圓圓留下了殘存的外道道基，維持住了瀕臨崩解的周天大陣一樣。

    葉圓圓判斷，楚方寒此番即使證道失敗，也同樣可以留下一個特殊的、威同圣人層次的外道道基。

    屆時，她只需將那枚可以引導道基煉化的冰晶交出，就足以讓九大界域大局抵定、能穩保住天命之子們殺穿大結局了。

    但思緒轉到這里，一種詭異的感覺，也浮上?葉圓圓心頭：

    她怎么覺得，事情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葉圓圓”交出殘存的外道道基，穩住了周天存續的路子上?了？

    而?與此同時，葉圓圓也覺得自己身上?，那種在冥冥中被全?面鎖定的壓迫和桎梏的感覺，到了快要?化為實質的地步了。

    但葉圓圓也只能再次困惑地低頭，看著手心，反復抓握，試圖抓住這感覺的來源。

    而?她身后，天道元靈卻依然沒有察覺到她身上?任何異常的，還?在那兒喋喋不休：

    【哎，葉神，我瞅著，這楚方寒是弄出來了一片，能自開宇宙的元胚啊！】

    天道元靈叨叨來叨叨去的，在葉圓圓身后躥頭躥腦，左看看葉圓圓的信徒立的大陣、右看看混沌魔塬、再瞅瞅那琉璃花海，好一番抓耳撓腮。

    但葉圓圓一直低著頭半天沒表示，天道元靈還?是憋不住了，只拿大腦門頂頂葉圓圓的肩膀，小心問她：

    【那葉神你看，你現在，是想要?定個什么章程啊？】

    在這一刻，也不只是天道元靈了。

    諸天的目光，都向著葉圓圓看來。

    第768章

    在諸天仙君看來， 形勢還是很明了?的：

    不論是煉化楚道君的永恒琉璃花海，還是煉化混沌魔塬，都能確保葉青旋在接下來的終末破碎中， 有一席立身之地了?。而這?二者也分屬外道， 與渡世大陣并立無悖，甚至可以相輔而行。

    但那幫“老祖信眾”建立的煉世大陣，既脫胎于混沌魔國?，那根底上?就是與渡世大陣勢不兩存的。

    所以除非葉青旋一心?記掛著過往舊怨， 不顧大難當頭， 也要一雪心?頭之恨。否則她斷不可能去裹挾她那些邪道信眾， 選擇來和諸天做過一場。

    而末日之下，螻蟻尚且貪生，豈有人不惜命？

    如此，待葉青旋掌握了?在量劫中存身之法后，說不得也還要回?過頭來與諸天聯手， 大家一起在終末破碎之中，尋個更好出路。

    而比起混沌魔塬， 楚道君的永恒琉璃花海， 與渡世大陣更加相契。若是葉青旋選擇了?這?永恒花海，她和九大界域之間的舊怨也能姑且看做兩清了?。

    那到最?后，她和九大界域大抵也是可以在終末之中首尾共濟， 彼此成?全的。

    只是利益權衡之外，也需酌量人心?。曾經的葉青旋， 有多少意難平呢？

    而眼下，楚道君以他們二人過往的靜好歲月， 來印證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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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沌魔塬以無盡時光中萬古不磨的浮塵落定，來筑作恒久。

    二者證得的結果相差無幾， 不知?葉青旋更中意哪一種？

    她又會選擇那一方作為她的未來？

    或許也是意識到了?，她接下來的選擇將直接影響到終末大局的走向。

    葉青旋低著頭，凝眉深思，沉吟不決。

    而天道元靈已?經等不及了?，它又用力拱拱葉神的肩頭，連聲催問她的決斷。

    葉圓圓在它的叨叨聲中回?過神。

    無法抓住鎖定自己的源頭，還是讓葉圓圓有點困擾。但這?都已?經到大結局上?了?，此方宇宙的一切很快都會決出個結果的。

    故而葉圓圓也只是心?念一轉，將這?一折再度按下，反手推開一直蛐蛐著拱她后背的天道元靈。

    天道元靈不敢用力反抗，只能一邊用力頂著她的手心?，一邊含糊問她：

    【那葉神葉神，你現在想好沒有嘛？】

    葉圓圓疑惑：

    “我想好什么?？”

    天道元靈立刻大力掙扎起來！直把那大圓腦門兒，都擠成?葉圓圓指縫的褶子片兒了?，一邊著急問道：

    【就是、你想好你要選什么?了?沒有啊！】

    “哦。”

    葉圓圓大大咧咧隨手一推：

    “這?還用想？”

    天道元靈唰地蓬起來了?！頭上?還帶著一個五指印的壓痕，整個球閃亮亮地看著葉圓圓，期待著她的答案。

    “我當然是要選擇下線啊！”葉圓圓理所當然地道。

    【……哦。】

    天道元靈頓時有點小失望地癟了?下去。

    而葉圓圓見安撫好了?亂拱的天道元靈，轉手就捏動天機，將向她劃來的那一抔冰晶，反手揮開。

    細碎冰晶被無形天機一沖，頃刻彌散！繼而在葉圓圓揮斥天機的阻滯下，始終無法再度成?型。

    與此同時，封禁楚方寒的永劫，也為之凝滯！正要擊穿他的冰晶長棱，也隨之靜止地，懸垂于虛空之上?。

    【她揮停了?楚方寒的永劫。】

    諸天大能看清楚了?葉圓圓的出手后，心?頭齊齊都是一個突突！

    不過葉圓圓也并不覺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如今這?個樣子，本也是無法干涉一位半圣道君的證道的。

    但這?不是趕巧了?，楚方寒將葉圓圓曾經的三生，作為自身踏破門檻的契機了?嘛。

    那葉圓圓對于拿捏本身的天機命數，還是能手到擒來的。

    不過她能做到的，也就是這?樣了?。

    虛空琉璃花海，邊緣開始崩塌。

    葉圓圓無言的拒絕，打破了?楚方寒的一切安排。他將無法踏破大道，亦無法證出永恒了?。

    而隨著楚方寒的證道失敗，大道本源歡喜漸褪。圣人證道之威對終末破碎的壓制也逐漸渙散。

    終末破碎復起，反撲洶洶將至！

    而葉圓圓身后，厲七心?中卻猛然升起一縷希冀，繼而深邃的眼中亦浮起些許微光。

    他輕輕上?前?一步。

    第769章

    “哎……”

    厲七正要喚葉圓圓的名字， 但在他開口的同時，葉圓圓也看著魔塬之外的諸天寰宇，開口輕輕一嘆。

    此刻她的背影在厲七眼中?， 多少帶著一些哀傷之意。

    厲七微微抬起的手?也由此一頓。他旋即握拳， 收回，藏于暗色的廣袖之下。

    待厲七再抬頭順著葉圓圓的視線，看向諸天。

    只見那?漫漫的星辰界域和琉璃花海，仿佛正在訴說?著那?些他無?法參與的、與阿圓相關的曾經?。

    潛流的憤怒、妒火和不甘， 令厲七如鯁在喉。

    但厲七凝眉， 回看周圍魔塬， 和沒于塵燼之間的自己。

    那?刻骨銘心的貧瘠、匱乏和蒼白，又開始隱隱作痛。

    讓他一切想說?的、想問的，竟終是?無?法開口！

    只能?將廣袖之下的拳攥得更緊而已。

    但此時的葉圓圓，也并不是?像厲七以為的那?樣?，正對著自己曾經?的“劇情道侶”， 在那?兒傷春悲秋、哀嘆過往。

    與所?有人想象的都不同，葉圓圓壓根都不關心如何量劫求渡的， 只想從此世抽身。

    而不論是?混沌魔塬， 還?是?琉璃花海，都會將她留在本方，繼續參與這個故事。

    所?以它們都不是?葉圓圓的歸途。

    除非到了實在走?投無?路， 必須留下來和天道元靈一起接手?這糟心爛攤子的地步，葉圓圓才會考慮在這里面撈一個趁手?的來做立身之所?。

    但目前的情況， 葉圓圓暫時還?沒有徹底放棄自救。

    只是?待她又找了一圈后，那?傳說?中?“混沌天柱”依然?沒有出世的跡象， 這才會發愁長嘆的。

    而天道元靈當然?是?暗戳戳地期待著，它的葉神最好就這樣?留下來。這樣?它才能?繼續跟在葉神身邊， 和她一起攜手?開天辟地，再造宇宙，攜手?同心，嘎嘎亂殺嘛！

    不過天道元靈也看出葉圓圓的去意堅決，同時它又無?腦地相信著只要是?葉神想做的事情，不論看起來有多離譜，到最后都沒有做不成的！

    所?以天道元靈自認是?新打的小算盤落空了。

    【哎……】

    它也跟著一聲哀嘆，在一邊悶著癟了一會兒，無?奈放棄掉“從此就傍上葉神大?腿啦”的美?好幻想。

    然?后一邊到處亂瞅，幫著找混沌天柱出世的跡象。一邊默默重新啟動了自己的初始方案：

    等會子就找個時機開口，讓葉神動手?的時候，也順手?給它捏個大?正圓唄！

    而在天道元靈蛐蛐拱拱，葉圓圓四顧悵茫的時候，本方宇宙也在邁入終歸。

    大?道既傾，時空糜爛，寰宇堙碎。

    “開始吧。”

    林九歌終于捏出法旨，打入渡世大?陣中?央法臺，口中?敕令：

    “啟。”

    循道君敕令，渡世大?陣層層陣光大?盛，如漣漪起伏，如葉脈充張。這座囊括本方宇宙萬道萬象的浩瀚大?陣，激發到極盛，恰如一尊蓮龕般，將寰宇諸天收攏托起。

    而大?陣中?央，九重天上，林九歌振袖一揮，將道場擺開。

    道場中?央，正是?那?剩一個空殘架子的無?量眾生歸引燈盞。

    這燈盞殘架，已被林九歌溫養許久。此時八方陣光，粼粼映來，卻?是?在這燈盞旁，映出些許模糊身影。

    這正是?林九歌以燈盞殘架為引，借終末歸合的大?勢，將本方宇宙降生過的成圣道君的身影，從殞滅中?照了出來。

    林九歌為終末籌謀已久，此時施展手?段，頓現真章：

    卻?見陣光照出的，不僅是?從昆侖重鑄后，而是?從上古紀元算起，本紀元降生過的諸方證道圣人身影，一一照出。

    一道道身影，逐漸浮現，在林九歌道場中?，各據一方洞天。

    而諸天眾生抬頭，只見仿佛漫天神佛，端坐蓮龕之上，仿佛普渡法會一般莊嚴列席。

    隨即往昔諸圣，各自開口念講經?義，為諸天講道！

    而在這恍惚的誦講聲中?，種種的大?道真義，大?化?玄理，人道大?德……三千妙諦，如法雨一般，落入渡世大?陣中?。

    繼而在林九歌法旨催動下，三千妙諦，入陣化?作一道道讖言銘文。

    而鎮壓九大?界域的半圣道君，此時皆齊齊于座中?顯露法相，繼而出手?催動渡世大?陣九方各處樞機節點，開始如周天輪轉。

    于是?三千妙諦讖言，順著大?陣輪轉，流入寰宇各處節點中?。

    而鎮壓一方的仙君各領法旨，皆以身入陣。妙諦讖言隨即在諸天眾仙君的合力撥轉之下，流入各方。

    而林九歌與中?央法臺上，見此時九大?界域宛如九瓣蓮花花瓣，沐浴著法雨，徐徐舒展。

    最終圍繞渡世大陣鑄成的一臺現世蓮花！

    將三千大?道、億萬眾生，攏入其中?。

    而妙諦讖言亦在大陣輪轉中流入現世，化?作了道道蓮花幽香，將一切秩序亂離，世道橫潰，萬象歸墟，盡數壓伏

    殪崋  。

    先賢顯圣德，九界作芳澤。

    此時，只有最后一步了——

    只要有人突破量劫作引領，那?這一朵囊括現世的九界蓮舟，就足以載著萬道眾生，一起橫渡量劫！

    對此林九歌微微頷首，抬眼看向本方宇宙之外那?無?盡堙滅重疊之處，抬手?欲提劍，卻?心中?一動。

    他忽地記起，那?日，當滅世讖緯消弭后，無?量眾生歸引燈盞破碎前，照出來最后半道黯淡讖緯，說?的正是?：

    “死為生之始，一線……一線……”林九歌略略沉吟。

    讖緯不全。

    但后半句所?示的本方宇宙的出路，最終還?是?要應在那?一線生機之上。

    林九歌視線一轉，落在葉圓圓身上。

    終末已然?至盛，本方宇宙一線生機流向卻?依然?不明。

    而觀如今形勢，有了楚方寒、混沌魔塬和那?些外道信眾為倚仗，似乎……葉圓圓選擇加入哪一方，哪一方殺穿終末、最終勝出的贏面就更大?。

    這也暗合了讖緯。

    ——畢竟以葉圓圓出身跟腳，那?一線生機下落的唯一線索，最后大?約還?是?要應在她身上了。

    思及此，林九歌心中?哂笑?一聲。

    林九歌并不信什么命定之理。他也深知若非修行此道之人，執著于宿命玄理，反而容易落入業障之中?。

    只是?凡半圣道君的心念所?動，皆有所?系的。所?以林九歌只覺此刻心中?陡然?升起的念頭，或是?故友段絮道君執念，在通過大?衍大?道的感應對他有所?提示。

    故而雖然?有些不以為然?，林九歌也還?是?順著故友提醒，對葉圓圓發出邀請：

    “如何？形勢你都看好了？”

    “……嗯？你問我？”葉圓圓也沒想到林九歌會來找她問話，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

    林九歌略一抬手?，澄清了他與葉圓圓之間的時空錯擾和天機混亂，對她微微頷首：

    “想好了嗎？要不要我在渡世大?陣外，給你添個執子的位置？”

    這話相當于是?林道君在親自延請葉青旋，來與九大?界域攜手?共渡量劫了。

    諸方仙君一時神色微妙。

    索性葉圓圓倒是?一貫的坦落，想也不想地把手?一擺：

    “不用。”

    說?著她回手?指指自己，表示像她這樣?一個在劇情里當惡毒女配的人：

    “我和你們又不是?一路人。”

    第770章

    葉圓圓這個回答， 林九歌當然并不覺意外，便也只是對她輕一點頭：

    “也好。如此，各求天命吧。”

    旋即林九歌反手， 掐決提劍。

    氣?浪開萬重， 白濤逐眇幽。劍訣滾如雷，殺陣覆九州。

    只見九重天上，一張河圖大陣擺開，隨林九歌抬手， 劍訣如滾滾奔雷， 從?九天八方匯聚到劍陣中央。

    繼而一道至純劍意如雷電劈落， 擊穿虛空，直入林九歌手中。

    與此同時，林九歌的意志在九大界域之內所有生靈心靈中升起：

    【今日我證圣道，曰：千圣過影，大道不周， 然乾坤我在，不必他求。】

    繼而只見天際之上， 林九歌于諸天神佛之中， 一步邁出。向本方宇宙之外那無盡堙滅重疊之處——

    一劍，開路！

    林九歌終于斬出了這重定秩序的一劍，正是要：

    斬除萬道， 以行我道。殺滅萬法，以我為尊。

    天機翻滾， 雷動?重霄。圣人證道，正在今朝。

    而與此同時， 寰宇崩散，萬道歸墟。終末量劫以堙無的寂靜， 吞噬著寰宇的一切。

    只是在那無盡堙滅重疊的中央，卻有一點寒芒，始終不滅。

    而無盡肅殺劍意，從?寒芒中迸出。

    繼而劍意如虹，縱橫寰宇，劍氣?如霜，廓蕩九州！

    林九歌以劍意畫陣，欲掌萬物生殺，奪乾坤造化，殺開量劫，證道成圣。

    秩序與無序，滅道與證道，在每一縷劍意與堙滅的交錯之間，劇烈對抗沖殺。掀起一片片催滅道化、泯滅本源的可怖巨浪，撲入八方！

    “諸方聽令。”

    昆侖天劍宗宗主于坐中一步邁出，尊林道君布置，號令昆侖界內諸人：

    “昆侖當先。”

    言畢，天劍宗宗主血祭本命法器，打入昆侖承坤天域中央。

    昆侖四方天域鎮壓之人，亦皆如此行事。旋即昆侖四方天域輪轉，直朝著那一縷寒芒處，追逐而去。

    量劫當頭，而昆侖界域，頂在最前。諸天半圣隨之而動?，各方催動?法門，緊隨其?后。

    九大界域各個節點，如堙滅之中流轉的萬界星辰，渡世大陣則如一張星盤鑄成的蓮舟。而諸天在次第輪轉之中，驅使著現世蓮舟，輪轉開闔，對抗著量劫碾壓，承載著現世眾生，于無間萬劫之中穿行著，追逐著最后的一線希望。

    而只要林九歌成功證道而出，諸天就能沿著他殺開的生門，超脫量劫，重定宇宙。

    人心意志與終末量劫，在這一刻展開了最劇烈的正面對抗和?角逐。

    生死燼無，萬化歸休。時空堙墟，道門滅朽。

    天機晦滅，生路難卜。

    而在這決定寰宇存滅的一線之間，葉圓圓卻忽然感到一種詭異的飄渺感，在她心神感應中乍現。就像一只毛蟲蟲爬上了她剛冒芽的嫩葉子似的，令她瞬間一個激靈！

    “有人在……”

    葉圓圓剛剛開口，又皺眉停下。

    而厲七站得很近，還是聽到了她發出了聲?音：“……什么？”

    ——葉圓圓是覺得，剛剛那一縷“未卜”的天機，似乎有些許被人操縱撥轉的跡象。

    但……可能嗎？

    這可是一方宇宙終末量劫級數的天機。

    而且那種詭異感覺也是一閃而逝。

    于是葉圓圓遲疑了一下，對厲七緩慢地?搖了搖頭。

    而在她搖頭的一瞬，形勢開始生變——

    九大界域在正面對抗量劫，而楚方寒禁錮于零落的琉璃花海中央、厲七倚靠混沌魔塬，此時都?還能在量劫中穩住立足。

    但那一幫“老祖信徒”倚靠的那孱弱大陣，卻無法再?支撐下去了。

    在大陣中樞陣法上，魔將晦日開始一邊大肆獻祭邊緣的節點，一邊驅使信眾，向著渡世大陣的邊緣絕命沖殺，試圖將九大界域一些外圍的節點奪下，煉化，以填補寂滅大陣。

    于此同時，晦日也撲地?跪地?，向著葉圓圓的方向膝行數步，然后叩首不止：

    “老祖！憐我眾人，實苦無路，老祖！老祖！”

    晦日也知道，沒有青旋老祖主持，這寂滅大陣是無法破解量劫的，于是只能泣淚哀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魔將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哭泣哀求，終于打動?了葉圓圓。她還真就又一次把目光移了過去。

    而天道元靈見此，心里又有點蠢動?起來，躍躍欲試地?想?跟著也來勸上兩句。

    但就在此時，量劫至深處，那一點不滅的啟明寒芒，驟然一暗。

    林九歌……

    ……未能證道而出！

    九大界域的輪轉，為之一滯。

    而于此對應的，是魔將晦日眼中，瞬間從絕望化為了狂喜。

    第771章

    狂瀾將至， 大廈將傾。

    而此時正看著那幫“老祖信徒”的葉圓圓，忽然一個凝眸：

    “噫？”

    這當口上，她?做出這種反應， 讓包括天道元靈在內的所有人一瞬間都認為：

    她?做出了?決斷。

    ——葉圓圓選擇了?她?的信眾。

    而對還在永劫傾摧中艱難維持的楚方寒而言， 此時唯一支撐他?的念頭，也僅僅只是放心不下阿圓的去向。

    雖然知道阿圓大約是不會想要他?了?。

    但這終末量劫洶洶，他?也總是希望能看到?阿圓安然離開，才能安心赴死的。

    而阿圓最終做出了?選擇。

    楚方寒眼眸也終于失去了?最后一點希冀， 頃刻暗淡了?下去。

    他?感受著自身一切在快速流逝， 一種無法言喻地灰暗和落敗， 在楚方寒心神中蔓延。而虛空琉璃花海亦快速地邁向了?朽敗零落。

    形勢似

    憶樺

    乎就要明了?了?。

    此時彌天界域邊緣，異變陡升。

    一道烈光飛金烏，電掣霹靂引雷闐。萬道寶光龍蛇下，正是彌天界域內部，有人在趁亂， 沖著彌天界域邊緣一域的數個渡世?大陣外圍節點動手！

    頃刻之間，崩洪劈落萬聲?雷， 迸出靈光萬道輝。渡世?大陣外圍的一片節點， 被從陣中悍然切割。

    而一道白金身影隨即閃出，抓取這些節點，卻沒有其煉為己用的意思?， 反而似是要將其一把擄走，獻予對面?那寂滅大陣之意——

    但也不必再論， 此人突然暴起的動手，到?底是與對面?的魔道信眾早有勾結， 還是見到?大勢不妙，臨陣動了?切割投誠的心思?了?。

    ——彌天童子及時反應過來， 繼而一個道法禁制發出，將其直接碾死在彌天界域邊緣。

    說來，九大界域中彌天界域本是個散修結盟的架子，關鍵時刻有人會鬧出點幺蛾子，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對于那些被當成了?邊角料隨意給切割出去的人而言，可不會就這樣輕描淡寫的作想了?。

    這些人中也包括了?大妖璃月。

    萬蒼小界域在彌天界域與昆侖界域之間，此番也是被殃及的池魚中的一只。而不待彌天界域的后續反應，早有準備的萬蒼小界域，在被切割的一瞬頃刻展開自救！

    幾個與萬蒼約定結盟的小界域，也不負盟約。即使?另外幾方此時皆不在被切割之屬，但也當即響應了?盟約，脫離九大界域的勢力，來與萬蒼結成互保。

    “呵！”

    電光石火之間，形勢幾度驟變，在再度短暫安身之后，大妖璃月當即出列，對著九大界域冷喝一聲?：

    “這就是你?們正道的‘大義’？不過如此！”

    這話，置身于彌天界域陣法核心中的彌天童子確實聽到?了?，但也確實不能答。

    彌天童子剛剛的短暫失神，只是因為林九歌澄清天機后，她?到?底忍不住往混沌魔塬那邊去看。

    然后神思?紛亂之間，又驀地看到?了?葉圓圓的身影。

    繼而一時恍惚，才惹出這簍子。

    可這話也是不能講出來辯的。

    而伴隨彌天界域一時沉默不應，附庸在九大界域外緣，充當外緣屏障的大千小千中，自恃猶有實力者?，也頗有如萬蒼這般，相互暗通取款，約好結盟自保的。

    此時這些小界域卻是紛紛動搖，繼而各自用行動向九大界域表明了?他?們的選擇：

    他?們不再看好渡世?大陣這艘末世?蓮舟，開始紛紛跳船，結陣自保了?。

    于是瞬息之間，九界風變。現?世?靡態初顯，蓮舟邊緣搖落，渡世?大陣微震。

    九大界域內，天機一時渙散，繼而即刻便有傾頹之象。

    而當此時，昆侖界域靈光盛，便有劍光九天懸！紀若清的聲?音，亦在九大界域眾生?心中響起，曰：

    【人心所歸，大勢方成；人心渙漓，立見滅亡。】

    【勿忘共勉。】

    聲?未落，那高懸九天、諸天可見的一柄渾白玉劍，轟然墜下，插入昆侖界域內的樞柱節點中！

    由此節點中，陣陣金光蕩開，如潮水涌過般，沿著渡世?大陣脈絡，流遍九界諸天，反復沖刷人心。

    諸天萬界，正氣橫掃。

    大道浩浩，清滌人心。

    紀若清以真君境界，一劍斬盡了?萬界人心雜蕪！

    劍意過后，風正云開，天機重振，渡世?大陣，巋然重定。

    但在發出這直逼半圣巔峰層次的一擊后，那柄殺盡人心的玉劍，卻隨即潰散。

    昆侖派紀真君，就此隕落。

    繼而上古清微宮懸空而起，紀若清座下弟子依令填補了?紀若清的位置，繼續壓陣。

    諸天人心清明之余，亦為這位諸天知名的紀大師姐，如此決然剛毅的合陣犧牲，感到?莫名震動。

    但此時，瓊州界域，松山道君座下嫡傳弟子中，卻有一人在此時豁然出列，朗聲?道：

    “林道君證道前曾有言，要葉青旋也來入渡世大陣中。

    “而昔日無量眾生?歸引燈盞照出的最后一道讖緯，亦言：

    “欲超脫終末量劫，還需得一線生?機。”

    說著，此人抬手直指昆侖：

    “然，一線生?機流失，禍起昆侖，罪在玉秋。此時你?們昆侖之人，又要如何說？”

    昆侖派內，天劍宗宗主在此人站出來時，即刻眉頭緊皺！而待他?將話語聽完，更是額頭青筋都要暴起來了?。

    對面?此時在松山道君的默許下，出列質詢，幾乎擺明了?態度：

    形勢難明之中，松山道君想要讓昆侖擔下所有罪責，去把該填的大陣缺漏填了?、把該送的死先送了?。

    通過肢解犧牲昆侖一方，來讓諸天再拖住一時，繼續等待那讖語中的“一線”契機！

    雖然九大界域中昆侖自有盟友，諸天不至于會在此時一致來向昆侖施壓。

    但昆侖內部，剛剛才被紀若清一劍斬定的人心，已?經又有了?些許浮動。

    而天劍宗宗主胸中，亦是一時激怒：

    紀真君剛剛那殺遍萬界人心的剛烈一劍，代替諸天，撫平人心，已?經是昆侖在主動擔當大局，做出犧牲了?。

    ……卻還要被此人上前如此緊逼！

    天劍宗宗主一句“爾等欺我?昆侖無人？！”卡在喉中，好不容易才壓下去。

    他?亦出列上前，正欲好好與諸天理論。

    但不待他?答話。

    一片零落的寓心花瓣，悄然灑落。

    瓊州界域那出列質詢之人，臉上的倨傲神色都來不及收，就在頃刻之間，身形潰敗，繼而化為千萬散碎的寓心花葉，紛揚飛散。

    ——是楚方寒出手了?。

    第772章

    不僅僅是站出來?對昆侖率先發?難的這一個。

    破碎花葉飄零， 在諸天漫漫泱泱，翻卷風云，追因殺果。

    而之前剛剛所有曾出言附和， 欲將此番終末禍源推及玉秋一脈之人， 皆因口?業作孽，被楚方寒追索到，并拉入到了他?的天劫拷問之中！

    零落花葉，漫天飄卷。

    凡有口?業者， 管他?是道尊坐下， 還是鎮壓一方節點?的仙君， 皆在這半圣證道的天劫一催之下，化為錦簇泡影！

    繁花繚亂之中，諸天噤若寒蟬。

    而松山道君看到自己坐下，被楚方寒索拿者眾多，到底是第一個臉上掛不住， 就要直接出手。

    但昆侖界域內，天劍宗宗主察覺松山道君動向， 即刻催動大?陣樞柱， 激發?一道禁制，攔在道君座前。

    此舉直接頂撞道君，著實冒昧！但天劍宗宗主還是有分寸的， 這禁制也只是虛虛一擋，做個樣子居多。

    而松山道君也并未強行破除， 只是順勢一嘆，旋即收手坐回。

    試探到這個結果， 天劍宗宗主由?此嘿笑一聲，進而朗聲問道：

    “昔日， 昆侖靈武道君一力回天，一手鎮壓周天大?陣時，曾于陣中有言，曰：

    “‘萬人離心?，不及百人同力；千人遞戰，不及十?人俱前。’

    “又有我派承坤道祖，于鎮壓周天大?陣中力竭而亡前，曾曰：

    “‘道不同者，不相?謀。亂我道者，不可留。’

    “不知松山道君以為如何?？”

    這話，聽著像是在委婉規勸松山道君，不要在意門下那幾個被楚方寒揪出去的“害群之馬”，要以團結為主、以大?局為重，不要輕動。

    至于里面提到的，昔日昆侖派列為師祖，為周天大?陣的建立和維護，做出的種種功績和犧牲。以至于暗里那對松山道君的暗諷之意……那就只有明白內情?，知曉昆侖和瓊州兩界歷代恩怨糾葛之人，能聽出來?了。

    松山道君面皮動了動。

    一個小輩來?他?面前挑釁至此，著實有點?太掉了半圣道君，乃至于瓊州界域的面子。連松山道君這種素來?面皮比城墻厚的人，都有些不想忍了。

    但此時正是諸天生死關頭?之際……不想忍，也得忍。

    誰叫松山道君自己一時逞快，忘記

    憶樺

    了昆侖除了林九歌，還有一個楚方寒呢？

    而且比起林九歌，這位楚道君才當真?是……邪門得很！

    林九歌，乃至昆侖派，只要不被逼到那份上，都不至于做出什么真?正危害諸天的事情?。

    但這位楚道君，就看他?那漫天索命的瘋魔勁頭?……怕是真?能拉著九大?界域與他?一起陪葬的。

    這是一位真?不想要命了的真?殺神。

    雖然看著人是快死了，但這不是也還沒死透嗎？

    而松山道君自己著急出手，結果率先觸了這個霉頭?，倒也怨不得他?人。

    【也罷、也罷，且由?他?半刻。】

    松山道君心?中想定，面上便也再無波瀾。只是繼續肅穆端坐道臺，到底沒有為門下小輩出手。

    但楚方寒卻猶未收手！

    【不論阿圓去哪里，這些想要與她不利之人，都早些斬除為好?。】

    楚方寒如是作想著，就要將這些眾生中的殘渣沉滓，和他?一起帶走。

    于是寰宇之內，不分正邪，不辨敵我，凡曾叫囂過要對“青旋老祖”不利之人，皆逃不開?楚方寒的念頭?追索。

    一捧捧寓心?花葉，因孽難分，反復沖刷過現世，最終沉入虛空花海下，化作一地花泥。

    而那破碎的琉璃花海，竟然在這花葉歸集的滋養中，再度暫短地穩住了根本。

    只是這不知裹挾了諸天多少因孽的花葉，也終究讓那琉璃花海染上一縷血色。

    但此時也是無妨了。

    【反正，這些，阿圓也不要了的。】

    因為阿圓只是將他?的奉予揮散，所以這琉璃花海，乃至于他?本人，也還沒有被萬劫徹底吞沒。

    但只要阿圓一個念頭?想定、一句拒絕將他?斥走，那這片寓心?中蘊寄的所有，也會頃刻失卻存在的目的和意義，剎那之間便會徹底崩解了。

    所以，在這暫存的最后時刻里，能再稍微為阿圓掃清些許雜音，也是好?的。

    這是楚方寒唯一還能升起的念想。而雖是這樣想著，楚方寒心?中悲悔卻逐漸難抑：

    無可奈何?花落去，同穴窅冥不可求。如何?長使春風駐，報答平生未展眉？

    楚方寒想遍了所有，窮盡了手段，奉上的答案，卻隨著葉圓圓將太衍冰晶一手揮退，被視為不屑。

    在太衍冰晶散去的那一刻，楚方寒知道，他?心?中這個問題，終是只能無解了。

    而漫天寓心?，在楚方寒的悲悔難鳴和引頸就戮中，翻卷得肆無忌憚。

    但諸天半圣，卻再無一人試圖阻攔。

    九大?界域各處一時都有些騷動，但……能怎么說呢？

    只能說，昆侖天劍宗宗主的話，雖然主要是在罵人，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繁花漫卷過后，渡世大?陣還真?就是安穩了不少。

    由?林九歌證道失敗而浮動的人心?，經過楚道君這一番“刮骨療毒”后，算是被徹底彈壓下去了。

    ……也叫人不能不服。

    當然諸天半圣不動，卻也不全然是懾于楚道君的威勢。

    能在這末世之中，穩坐一方的半圣道君，哪個心?里不是一把子的盤算呢？只是大?家看著：

    一來?，那幫“老祖信眾”構筑起來?的大?陣，著實不堪。就算葉青旋加入其中，也終究實力有限，遠不能抵過諸位半圣聯手。

    二來?，林九歌擺出的縱橫寰宇的劍陣和斬出的一劍，雖然道光暗淡，但并未完全熄滅。而一線生機也依然不顯。此時誰要是莽然出頭?，最后還不一定是給哪方做嫁衣呢。

    故而諸方都還能暫時按捺。

    三來?嘛，那位楚道君路子到底邪乎，而混沌魔塬瞧著也不好?應付。終末至此，那流失的一線生機也怎么都該要出世了。

    一旦有明確的生機浮現，諸天半圣也少不了要拼命的。

    所以在這當口?上，大?家都不是很想去觸這般霉頭?，省得落得跟松山道君一般沒臉。

    “正道大?義，不過如此。”

    大?妖璃月看過一圈，也算是看明白了這諸天形勢。轉頭?輕嗤一笑，繼而高聲對周遭盟友道：

    “諸位，我也是信林九歌的。所以，今日欲求一線生機，我萬蒼唯一跟定的，便是那青旋老祖了。”

    大?妖璃月對著混沌魔塬的方位抬手一指，繼而長袖一展，現出真?身，詢問幾方盟友：

    “今日，凡青旋老祖所示，便是吾輩唯一的出路所在。

    “你們中還有誰不信的嗎？”

    第773章

    對萬蒼而言， 形勢已經很明了了。

    九大界域或許還有本錢，再坐望形勢，等?待契機。但對萬蒼而言， 突破量劫的契機就?算擺在?他們面前了， 他們這幾個小?界域聯手能不能抓住，也是個問題。

    想?靠著?他們幾方結盟硬闖，那就?是萬死一生。而若是將自身一切交托給九大界域，也隨時可能會被人轉手用去填了溝壑。

    故而跟隨青旋老祖殺出去， 已然是萬蒼小?界域唯一的選擇了。

    而人皇界域外， 一百零八顆星辰點亮， 鑄成一張功德星盤，為?人皇秘境遮護。趙軒轅身披十二琉袞冕，在?麒麟護持下，立于星盤中?央，現身應道：

    “此言極是。”

    與萬蒼結盟的其余諸方， 皆作此態。

    而在?這邊眾人齊心結陣，蓄勢待發之際， 又有一道赤金身影， 破空而來。

    大妖璃月還當?是有人上?門滋事，冷哼一聲，就?要?擺開?道場。

    卻不料對方遙遙開?口， 卻是一句：

    “璃月道友，在?下伏龍山山長太叔治！今不請自來， 只?因昔日?聽聞一些傳言，故來請教道友：

    “敢問萬蒼界域與青旋老祖之間， 可有說?法？”

    這話聽著?……對方竟也是決定要?將最后的生機，全部壓在?青旋老祖身上?了！奈何投靠無門， 這才過?來投石問路的。

    大妖璃月眸中?妖火微閃，只?側頭去看余青。

    一襲白衣的余青對她微微頷首。

    而類似的情形比比皆是。獨立出來的小?界域之間快速串聯，并且很快就?鎖定了他們今日?突破量劫的唯一解法：

    去追隨青旋老祖！

    許許多多的人，或是和葉圓圓打過?一些深深淺淺的交道、或是聽過?她的一些事跡、或是因為?無可選擇又退無可退……最終他們都決定，將一切押注在?她身上?。

    此時的葉圓圓，仿佛是終末的逆亂中?最后一縷引路的燭火、一根收束這些散亂力量的準繩。

    她的一舉一動，變得舉足輕重。而她選擇的方向，也將左右終局。

    而葉圓圓卻沒有在?意這些。她只?是感覺身上?那種無形又無處不在?的鎖定和壓迫，收得更緊了。

    她不得不努力擺脫這種惱人的感覺，甩甩頭，眨開?眼，又向著?那幫信徒筑起的大陣最深處極力凝視——

    葉圓圓總感覺那里面好像有點什么東西，是她會在?意的。但寂滅真意寥寥繞繞，將大陣遮護得嚴實，葉圓圓看了許久，也看不真切。

    但忽然之間，葉圓圓猛地靈光一現，繼而恍然大悟：

    “噢！”

    葉圓圓只?是兀自感嘆。

    但似乎這一刻，諸天的紛亂都息止了一瞬。

    寰宇上?下，諸天半圣，仿佛都在?來屏息傾聽她的結語。

    葉圓圓卻還是不以為?意。

    只?是徑直轉過?身，對厲七微一點頭道：

    “我明白了。”

    厲七眼中?浮起些許疑惑。

    從葉圓圓的前后態度中?，厲七已隱約察覺到，她向著?那邊信徒的凝望，或許不一定就?代表著?她的抉擇。

    這里面似乎另有說?法。

    而當?她回頭。

    厲七本以為?自己會期待或忐忑的。但事實上?，當?這一刻真的發生，厲七也只?是伸手，為?她掃開?魔塬四周的重重亂象阻擋：

    “你要?去……”

    厲七舉手之間，冥淵漫涌，此時不論葉圓圓想?去何方，有冥淵開?道，她都能暢通無阻的。

    所以厲七雖然話未問完，卻也不想?再……礙著?她了。

    ?璍

    于是他微微搖頭，只?道：

    “……你去吧。”

    【時至今日?，不論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將道路鋪平后，厲七又將混沌魔塬的氣息激發。終末的淆亂，對混沌魔塬而言，反而是一種補益。此時魔塬氣息的擴展，已經可以確保阿圓身后，不論如何都存有一條穩固的后路了。

    她一個念頭，隨時可以召喚魔塬相隨。

    又或者，她并不喜歡這魔塬，而更中?意那信眾搭起的大陣。想?把魔塬召去填了大陣、去鋪出一條橫跨量劫的前路。

    ……也都是無妨的。

    厲七這樣想?著?，但眸光到底微微暗了暗。

    而葉圓圓看著?寰宇破碎，感覺時間也不多了。既然厲七都這么利索，那她也沒有再解釋，只?是對厲七指指那邊的寂滅大陣，示意自己要?過?去一趟：

    “那，你再在?這里等?我一會兒哦！”

    厲七眼底驀然升起些許微光！

    他微微張嘴，想問她：這是不是可以算成一句承諾呢？

    可惜，葉圓圓轉身而去，毫不遲疑。

    而厲七微微抬起的手，也只?能再次攥拳，收回，藏于袖下。

    其實葉圓圓是看了老半天，終于連猜帶蒙地分辨出來：

    那寂滅大陣最深處，應該是壓著?一縷非常模糊的，但似乎是與自己有牽連的天機。

    于是她順勢一扯，把自己直接拉了過?去。

    而她這一動，寂滅大陣中?所有信眾，無不狂喜。各處脆弱節點上?鎮守之人，甚至呼喊著?青旋老祖的名?號，紛紛選擇合陣殉死。用一身所有，填了大陣根基！

    對這些老祖信徒而言，他們深信，自己此時的犧牲，不過?是以赴死之姿，讓自己能被寫上?封神點將的名?冊。

    他們此時的殉祭，就?是下一元重啟時，用來冊封的功勛和憑證。

    區區身死而已。

    待到道祖正位，紀元重啟，他們就?會化身先天神靈，轉世重生。

    ——正如一開?始，黑山魔君在?招攬他們時，所承諾過?的那樣。

    既是如此，死有何懼？

    一時間，在?眾信徒的豪邁赴死合陣中?，已經衰蔽到極致的寂滅大陣，再度激發至大盛！

    而陣中?，魔將晦日?亦是泣涕難抑，只?能在?陣法中?樞的御道階旁，跪地叩首，高呼：

    “請老祖正位！”

    霎時，大陣各處信眾，皆以叩首齊呼：

    “請老祖正位！”

    “請老祖正位！”

    “請老祖正位！”

    ……

    葉圓圓落在?陣法中?樞的登階御道下，聽著?這聲聲齊呼，只?覺……仿佛有無盡的陰冤枷鎖，從十方會齊，向她縛來。

    “嘶……”葉圓圓來回抹抹手臂，努力摒開?這異樣的感覺，一邊登上?法陣中?央，那由億萬禁制鑄成的玉色長階。

    長階盡頭，無盡玄妙真意環繞的無窮渺渺之中?，正是萬千信眾供奉的御座。

    而就?在?葉圓圓即將邁過?長階最后一步，登上?那御座之際。

    摩羅界域，端坐三?合紫金羅盤之上?的吳天道君，驟然面色一變：

    “不可。”

    第774章

    吳天道君言出法隨。

    紫金羅盤當即倒轉， 因?果大道逆長，六塵倫常顛倒，真假虛實回溯。

    諸天法緣重寫， 欲將葉圓圓已經邁出的?最后一步抹銷。

    然， 冥淵起卷，弱水橫絕，即刻阻隔因?果。

    “她想做的?事，你也配攔？”

    厲七衣袖一振， 抬手一指， 冷聲?下令。

    混沌之?中， 億萬天魔盡出，直撲摩羅界域！

    而諸天半圣齊出手，各提法器，直取厲七而來。

    厲七眸光極冷。而他心中，那?早在漫漫追尋阿圓的?長路上化為死寂的?恨意， 卻在一點點重燃。

    他抬手，起陣。

    混沌洶卷冥淵， 億萬天魔嘶吼。

    厲七一人， 就要獨對諸天！

    此?時摩羅界域中，拂袖而起，正欲親自迎敵的?吳天道君， 卻忽地眉頭一皺：

    “……噫！”

    不必吳天道君再提醒。

    卻見九大界域之?外?，那?老祖信徒筑陣之?處， 須臾之?間，虛空殞沒?， 時空焚墜。炎光燔淵，冥風裂地。

    那?看似即將糾糾而起， 來與九大界域分庭相爭的?寂滅大陣——

    轉瞬之?間，卻已徹底裂解殄滅！

    前一刻還歡喜泣涕的?老祖信徒們，頃刻之?間便隨大陣覆滅，滾落入量劫之?中。那?些狂熱追捧的?山呼，也頃刻間化為了厲聲?的?咒罵和?慘烈的?嘶嚎。

    而葉圓圓還是那?樣地不為所動。她單薄的?身影，在弱水的?環繞下，靜靜地立于一切呼嘯和?毀滅翻涌的?中央。

    她的?目光穿過了身前腳下，那?碎成千萬片的?御座殘渣，凝眸注視著大陣深處——

    而這幅景象，也毫無疑問地說明了，剛剛正是葉圓圓自己出手，把自己的?御座給掀了！

    “她竟然……”

    昆侖界域內，天劍宗宗主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他之?前見吳天道君出手，只以為是吳天道君算出了突破量劫的?生機，正應在了葉圓圓的?行動上！

    而天劍宗宗主當即便猜測：

    應是葉圓圓欲以自家信眾鑄成的?大陣為根基，將混沌魔塬，以及楚道君為她鋪開的?、橫渡量劫的?立身之?基，都填喂進大陣中。

    如此?，葉圓圓就能將混沌魔塬和?虛空琉璃花海的?力量盡數收入手中，威福自用。

    同時也能繼續借助那?座大陣勾連，收攏選擇押注她的?諸方?之?力，去試著突破量劫。

    而天劍宗宗主認為，以葉圓圓此?時的?能力，她也只有通過如此?聚力，俱收并蓄，才有一線突破量劫的?可能。

    而天劍宗宗主本?人也是要跟隨諸天半圣，一起出手去攔的?。

    畢竟到了這種時候，絕爭一線這種事，豈能有所留手？

    若是讓這最后一線生機，真的?應在葉圓圓身上了，要由葉圓圓來主導開啟下一會元的?話。那?依著葉圓圓和?正道的?過往宿怨……九大界域的?傳承怕是就要直接斷在這里了！

    但天劍宗宗主沒?有想到，葉圓圓的?選擇，竟然不是盡其所能地，抓住一切微末的?機會，來一場末世絕爭。

    而是……自毀根基！

    “她瘋了嗎？”天劍宗內，有人驚得喃喃自語。

    而天劍宗宗主聽得此?言，也當即回過神來，即刻轉入陣中，撥轉渡世大陣中樞禁制，在寰宇內推演尋覓。但：

    一線生機，依然不現！

    而寰宇諸天，在震驚之?后，紛紛做出和?天劍宗宗主一般舉動。

    但他們卻也只得到了和?天劍宗宗主一樣的?結果。

    【難道……葉青旋就是不想活了？】

    【她就是要將生機所在，親手埋了。拼著自絕生路，來拉本?方?宇宙與她一起陪葬的?嗎？！】

    無數人心中同時升起了類似念頭。

    而剎那?之?間，許多?人的?道心直接崩潰了！

    摩羅界域中，吳天道君坐下最小輩的?關?門弟子?中，有一人幾?乎瘋狂地脫離了自己鎮守的?渡世大陣節點，同時口中咆哮如雷：

    “昔日?鴻都道君所言，果真非虛，葉青旋就是諸天孽果！

    “孽果不除，業孽不消，生機不現，量劫不平！”

    此?人嘶吼到最后，已然狀若瘋魔，只兀自祭起法器，就要去直取葉圓圓性命。

    第775章

    葉圓圓引發的動蕩和失序， 令局勢驟然崩頹。半圣道君固然能出手?鎮壓門下，九大界域也還能依托渡世大陣勉強穩住。但對于萬蒼這般依靠結盟互保的諸多小界域而言，形勢儼然是從根上?壞掉了。

    不少小界域的主事之人?， 前一秒還在請求與萬蒼訂下盟約， 后一秒愣而回神?后，就是暴怒地指責青旋老祖為?諸天禍首，而如萬蒼這般欲事老祖者，皆是包藏禍心， 欲與青旋老祖共謀滅世。

    這種指責于事無益， 只是單純在敗壞局勢罷了。

    但事發突然，

    憶樺

    也沒人?能攔住這些道心崩潰之人?，以?怒然作色掩飾他們面對局勢陡變的無能為?力和張皇喪膽。

    大妖璃月都已?現出本相，要去與青旋老祖的大陣相應和，為?其前驅的。此?時也只能一時怔怔。

    但不待大妖璃月回過頭來應對局面。

    那虛空琉璃花海上?，殷光漸起。

    棵棵寓心木上?， 朱色浸染。花苞似鵑血，滿枝紅如霞。

    而染紅這些寓心花的， 是楚方寒心中的無盡血恨！

    他恨這蕓蕓眾生， 淺薄無知，直將自身之怯懼，歸咎于阿圓的作壁上?觀。

    他恨這諸天大能， 自命不凡，直將終末之罪禍， 歸咎于阿圓的負隅頑抗。

    他恨自己有?眼?如盲，昧己負恩， 在阿圓最孤立無援的時候，給了她最致命的背叛。

    他更恨自己力窮無能， 至今依然踏不破這最后的一道門檻，只能繼續眼?睜睜看著這諸天非難，又一次俱加于她一人?。

    【阿圓……】

    楚方寒只覺身前腳下，一片血紅。

    九天雖高?，恨其有?極。非血之染，何明此?心？

    于是這無盡不歇的滔天恨意，直將整座虛空花海，染成一輪血光紅日，赫炎熯熾，凌照諸天。

    而三界九州，霎時殷虹起泛，彤云如帔。

    斑駁的血色，映照于現世之上?，仿佛條條血河縱橫。而那處處凋零，即將殆盡的散碎花葉，亦于霞光之中自成圓滿。

    只見諸天法界明光中，朵朵血色寓心自生，宛如朵朵血蓮盛開，又宛如無盡淚點?凝紅，浮于血河之上?。

    而楚方寒心中血恨，亦隨霞光照進三界，質問?現世：

    【時至今日，這諸天萬道，三千眾生，憑什么……還敢如此?待她？！】

    而隨著這無聲質問?，挾圣人?之威，照進現世所有?眾生心靈之中。

    楚方寒將這現世一切，從半圣道君到凡人?外道，都拉入了自身的天劫之中。對著寰宇諸天，發起了一次因孽追溯！

    而面對楚方寒這無比詭譎又極度兇險的出手?，諸天半圣都齊齊默了一瞬。

    ——諸位半圣都能看懂，楚方寒這一手?，應是源自當初他證道半圣時。當時他心魔纏身，是被林九歌用渡劫秘法禁錮，保了下來。但楚方寒卻隨即強行踏過門檻，證得半圣。

    而那道禁錮他的渡劫秘法，也因此?發生了某些玄妙變化，進而成了他身上?的一道遺患。

    這些年來昆侖也一直在設法推演如何處理這道渡劫秘法。只是此?時林九歌已?去，再無人?知曉楚方寒這些年，到底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

    不過諸天半圣，博聞通達，都知道上?古紀元初起時，就有?先天神?靈借助自身天劫修煉的說法。而楚方寒此?時的路數，和那些上?古紀聞，頗有?相似。

    此?時看來，借助那道渡劫秘法，楚方寒似乎能一定程度上?收束，乃至調度自身天劫。

    但……這可是圣人?級數的證道天劫！

    而能干涉這種劫數的秘法，即使在上?古紀元的先賢軼聞中，也只有?寥寥片語，早不可考。而能收束這種劫數的法門……簡直是駭人?聽?聞。

    哪怕數遍歷代紀元，這也絕對是圣人?級數才?能掌握的絕頂秘法了！

    要是放到平世，僅僅是推演出這種級數的法門，也一定會引發凡世可見的三界異相的。

    ……也真不知道，林九歌和楚方寒是什么時候推演出的這般手?段。

    又或者，這是楚方寒自己的臨陣施為?？

    而若是后一種，那以?楚方寒此?刻的心境……這對諸天而言，就真是不知禍福了。

    “‘情’之一字……何苦來哉。”

    諸天半圣之中，鎮壓蓬萊界的真一道君搖頭一嘆，第一個出手?了。

    第776章

    卻見隨著真?一道君捏動法訣， 運轉根本大?法，祭起本命靈寶。

    一道道純白劍意，如甘露法雨， 散入蓬萊界。繼而蓬萊界域內每一處大?陣節點上方?， 皆化出一柄柄白玉劍高懸。

    劍光如霧，絳絳下垂，宛若金鐘懸罩般，將蓬萊界內鎮壓大?陣節點之人， 護在其中。

    ——因真?一道君本與昆侖， 乃至楚方?寒本人都頗有交情。故而此時真?一道君的出手應對?， 也相當溫和。

    而諸天半圣隨即也各出法門。但顧忌形勢兇危，待林道君劍光泯歿，寰宇諸天將直面生死存亡，而一線生機卻依舊不顯。故各方?半圣皆不愿即刻與楚方?寒當面動手，兼有真?一道君的珠玉在前， 于是諸天半圣也只是各自出手，謹守心神， 并將各處大?陣樞柱護住， 只待楚方?寒做過這一場。

    但諸位半圣能克制隱忍，卻不意味著楚方?寒也可以。

    只見片片朱紅霞光，從法界照入寰宇眾生心靈中， 因孽即刻溯及此人過去、現在、未來。若此人與葉圓圓無犯無罣，霞光便自行聚出， 只如清風拂過般，化作?一片血色寓心花瓣， 兀自飄去。

    而在因孽追索下，此人但凡有絲毫礙于葉圓圓之處， 其心神中的血色明光，即刻便化作?一道赤色雷咒，將其人從內而外，從神道形，徹底劈為湮塵！

    而在楚方?寒的暴怒之下，法界映紅，明光染血，因孽之中，寰宇眾生，人人平等。連諸天半圣都被明光普照，哪還有什么大?陣樞柱、半圣門下之別？

    當此時，真?一道君門下，一位負責鎮壓大?陣外緣節點的記名弟子，原本見到楚道君發難，心中一顫，當即便捏出了自家的保命法門。幸而在得到真?一道君法劍加護后，他才略略松了一口?氣。

    但忽然之間，他眼?前一紅。而上空加持他的白玉法劍，驟然一潰！此人心頭一沉，正要使出保命法門，卻根本來不及了。

    而真?一道君眼?皮一跳，剛剛捏出一道秘法，就聽到那?記名弟子一聲慘叫：

    “啊——！！”

    旋即一道赤雷迸發，此人當場神形俱滅！

    而真?一道君秘法打出，卻只撈回一縷朱灰。真?一道君當即面色一冷！

    但這朱灰之上，還背負有數道因孽。而因孽追溯之中，一切明明白白：

    原來此人曾在昆侖法會上，受人挑撥，對?葉圓圓數次為難，最后更是直接對?她動手。事后又與玉秋仙府之人勾結，反誣賴是葉圓圓主動尋釁。而由此為濫觴，還引出了葉圓圓后續兩場不小的秧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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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一道君面色轉了好幾道，最終輕一搖頭：

    “倒是我管教不嚴……也罷！”

    真?一道君只將這一捧朱灰抹去，便親自去補全那?處缺失的大?陣節點了。

    而諸天道君門下或多或少，也皆有如此人者。

    只是楚方?寒手段雖然不留余地，但在因孽追索之下，也是將這些人殺得明明白白。諸天半圣雖心中怫然不悅，但礙于種種顧慮，也還是選擇了繼續閉守退讓。

    只是在涉及門下弟子時，有幾位素來護短的半圣，還是及時出手。以種種獨絕秘寶，到底是將門下弟子的一點真?靈撈取出來，沒讓楚方?寒徹底碾滅。

    唯有松山道君。

    也不知是因為這位道君治下真?的松散，還是瓊州界域與蓬萊界域素來不太對?付的緣故。因孽追索甫一鋪開，這位道君門下就有十?數人被頃刻碾滅。

    而松山道君雖然累積深厚，但能于天劫拷問中撈出真?靈的珍稀秘寶，也是有數的。當門下的親傳大?弟子也被因孽鎖定，而松山道君手中秘寶也用盡時，這位道君便再也沉不住氣了！

    “欺人太甚！”

    松山道君一聲喝罵，當即祭起本命靈寶。正是他于自身跟腳所在的三界妙樹上，取下的一截松枝，煉化而成?的一柄靈元六道烏劍。

    卻見松山道君一彈指，烏劍化為一道烏金道光，通天徹底，罩在自家大?弟子周身。宛如一根渾然天柱，將自家大?弟子團團護住。

    “正是，欺人太盛。”

    琉璃花海之下，楚方?寒聲音低沉，似是淚泣又宛如肆笑。

    而頃刻間，瓊州界域中央，松山道君座下各大?宗門界內，剎時紅云遮天，蒼穹如血。

    烏云翻卷，如鯤鯨噴蕩，揚濤起雷。又如龍蛇起陸，滾沸天淵。

    隨即無盡絳雷，傾天而降，勢如崩山！

    而松山道君喝叱一聲，揮斥法訣。霎時間，他座下每一處渡世大陣節點上空，金烏光暈盤繞，宛如一道道通天之柱，拔地而起，直面鋪天蓋來的血色雷咒。

    天柱巋然鎮六合，怒雷撼地震九淵。

    兔起鶻落之間，雙方?交手一回。

    待降雷落盡，天柱散去，那?虛空琉璃花海愈發血色怒張！

    而六道烏劍之上儼然留下了一條猩紅裂紋。

    更駭人的是，松山道君心神之中，竟然升起一道朱紅血光。而這血光內隱約蘊藏了無盡因孽業報，仿佛一旦被其照入心靈，就將有千生萬劫隨之而來。

    松山道君知道此節端是無比兇險！須彌之間連轉數道法訣，欲將其抹去。

    但這朱芒雖然貌似殺之即滅，又在松山道君的下一個念頭轉動時，恍惚浮起，如影隨形。

    松山道君額角一跳，旋即果?斷捏起劍指，揮動一縷純粹的靈元之氣，將自己的部分神魂，連同那?縷朱芒，直接剜取出來，轉手打下封印。

    而那?部分神魂在被剜下的瞬息之間，就被朱芒浸染成?了一團血霧！

    若非松山道君及時封印，這片神魂怕是也要如諸天之內被因孽追溯拷問的眾生一般，化為湮塵了。

    松山道君面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他和楚方?寒雙方?都覺得是對?方?欺人太甚，于是就只有用手里的劍，來證一證到底是誰欺人太甚了。

    而松山道君自詡也是積年的半圣道君，論累積、論手段，他也并不懼怕誰人。

    誰知雙方?一個交手之下，他竟落直接被打落了一片心神！二?人幾乎是高下立判。

    只能說，這位走邪道證出來的道君，確實不一般。

    他這一出手，已?經?足以證明此人不僅是修道境界，而是連個人實力也是立于半圣境界的巔峰之上了。

    而事至此，松山道君再與此人繼續斗下去，就只能是生死之爭了。

    但若是此刻退了，松山道君自己念頭也不能通達。而在這終末之局中，連念頭都不能通達之輩，也只有死路一條而已?。

    松山道君念頭再一轉，又思及諸天道君，竟然也一直坐視他們二?人交手至此，而無一人出手相助，或干涉阻攔。

    “好、好、好！”

    松山道君一時怒而發笑，轉手就要捏動法訣，燃燒精血，與楚方?寒來一場生死相爭。

    但就在此時，九大?界域，齊齊一震！

    松山道君手上也是一頓，旋即回頭，望向本方?宇宙之外。

    卻見諸天之外，無盡堙滅重疊之處，那?一點飄忽的黯淡劍光，已?然泯滅。

    ——林九歌隕落了。

    第777章

    楚方寒只?覺遍及寰宇的無盡業孽， 被拖入己身。他神識的最后?一點清明也在悔痛與業孽的交織中?，快速沉淪。

    而那遍布寰宇的破碎花葉，和那些因孽絞殺后?殘余的殷紅湮塵， 絲絲縷縷的交纏在一起。最終化作縷縷紅霞， 落入諸天法?界，融入到了那一朵朵在虛空沉浮的血色寓心里。

    隨著楚方寒的心神越渙散，因孽的絞殺越極端，這些汲滿了血恨的寓心也越發嫣紅地怒放。

    宛如一只?只?盛滿了血的碗盞， 在法?界血光中?隨波逐流， 沉浮搖曳。

    楚方寒已然?感?覺到自己即將隕落。

    無數個心魔， 無盡的寰宇因孽，在一起在楚方寒耳邊低語：

    “她不想要你。”

    “你怎么還不死？”

    而楚方寒回答他們：

    【是啊。】

    她不要他。所以能以此身的隕落，為她清掃一些隱患。

    對他而言，也已經是一種成全。

    但楚方寒最后?一縷清明，卻固執地不肯退去。

    不是因為貪生， 而是他的最后?一點意識，還是， 放心不下。

    他不知道， 阿圓能不能應對過這終末的困厄絕境。而若是他就此殞滅，他是不是又在如往昔一般，在她最艱難的時候， 轉身離她而去？

    【你曾經沒?有護好她，到現在， 你也不能守著她走到最后?嗎？】

    【你又要拋棄她一次嗎？】

    楚方寒模糊的想著，某一剎那間， 他只?覺周遭的琉璃花海，盡數落入他胸中?， 化為了他的心竅。而那諸天因孽的催促，仿佛都順著花海的匯聚，流入他的胸腔里。

    他聽?到那業火孽海奔涌的呼嘯，仿佛在訴說他心中?那無法?出口的嗚咽悲鳴。

    而他最后?僅有的、令他沉淪苦痛，也讓他能撐到此刻的——那些和阿圓之間的一切過往，也化作了片片朱紅血光，從他的心中?，順著琉璃花海，向外奔涌，匯入那遍布寰宇的血光長河里。

    這一剎那，諸天的血色寓心綺麗艷冶，仿佛漫天的燃火！

    這一剎那，楚方寒與諸天因孽，再無內外、無主客、無物我、無染礙。

    在這一剎那，楚方寒已經邁入了證道圣人的門檻內。

    也是在這一剎那，楚方寒過于微薄的殘余神識，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的證道之路。

    他應該已經證道失敗，被天劫殺滅，隕落在諸天因孽的吞噬中?的。

    但也在這一剎那，楚方寒最后?一縷意識，模糊地察覺到了一縷極度強烈的危機預兆！

    【她有危險。】

    站在圣人境界內，楚方寒僅剩的一縷意識，已然?能模糊地察覺到：諸天之外有一張天羅地網，正在急劇收束。而它指向的唯一目標，正是阿圓！

    【不能。】

    【楚方寒，這一次，你不要再拋棄她了。】

    【去救她。】

    【楚方寒，你要去攔下那個人。】

    【你要去救她。】

    “我要去……救她。”楚方寒想。

    諸天血河，驟然?鋪展，向著諸天之外，向著那危險的源頭?極盡追索。

    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形阻礙，在被寸寸沖破！

    楚方寒越發清晰的感?受到，那加諸在諸天之上的、某種玄之又玄的桎梏，在隨著血河鋪展，急劇退散。

    而長久以來只?活在追悔和痛恨中?，宛如一只?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一般，在現世渺渺追準徘徊的楚方寒，在此刻終于感?覺到了一種確信：

    這一次，他終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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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對了。

    他找對了人。

    【擋下他。】

    照映諸天的血光，和那冶艷至極的殷紅寓心，瞬間消散！

    待松山道君回首，驚覺虛空之外只?余渺渺，那片映照寰宇的琉璃花海，仿佛從未存在過。三界上下，亦不見楚方寒蹤跡。

    他……徹底隕落了？

    松山道君心中?疑惑。

    可若是楚方寒已證道隕落，那么為何不見道君隕落，引發的三界異相？

    而下一瞬，松山道君神識驟然?一凜。

    第778章

    松山道君一陣心血來潮， 繼而在心神感應的警示中，他終于?意識到：

    此時?那虛空琉璃花海，以及那映照寰宇的血色朱光， 雖無處在， 卻也無處不在；

    雖無所及，卻也無所不及。

    松山道君心中一沉，一時?無法厘清眼前這詭譎的一幕。但此刻也不能再?計較這些了。

    而在掃視寰宇一周后，松山道君又一時?心中微嘆：

    剛剛楚方寒做這一場， 固然教他無法將門下大弟子的一點真靈保住。

    但諸天之中， 他門下卻也并非是最遭重?的一方。

    受楚方寒因孽絞殺最多、最重?的， 乃是昆侖界域。

    而昆侖界域原本就頂在最前，在林九歌隕落時?亦受創最深。再?經過?楚方寒這一番追索屠戮，此刻整個昆侖界域的大陣節點，幾乎分崩離析。

    昆侖隕落，已然盡在眼前！

    而其余諸天界域， 雖然亦有不少?節點殘缺，但索性有半圣鎮壓， 及時?出手補全， 也并無礙大局。反而是在楚方寒沿著昔日恩怨，追索一遍后，諸天因孽滌清， 人心磨煉砥礪，此時?反而能稍微穩住！

    甚至包括他瓊州界亦是如此。

    至此松山道君也無話可說。在一邊安排補全大陣缺失節點之余， 他胸中種種怨氣到底是消去?不少?。

    而諸天半圣在各自厘清手下的同?時?，也在紛紛皺眉。

    林九歌隕落， 昆侖界亦將崩解。

    ——但為何一線生機，依然不現？

    此時?真一道君向著吳天道君遙遙開口， 詢問：

    “吳天道友此前出言喝止，可是推演出了今日生門的因果痕跡？”

    “非也。”

    吳天道君搖頭。

    ——他坐下關?門弟子，此前也在道心不穩之際，先犯口舌，又殺孽纏身，故而也被楚方寒沿著因孽追索碾滅。

    而吳天道君一邊將自家弟子一點真靈撈回、收取，一邊也將自己的推演傳示諸天：

    原來，在吳天道君的推演中，終末之局，正當收因結果。故而諸天的生機指向，在渡世大陣起陣后，一直是在緩慢的撥云見日，逐漸明朗的。

    但陡然之間?，一點渺渺兇兆，無端乍起！昭示吳天道君：

    一旦葉圓圓選擇合陣，那對諸天而言，就是頃刻覆滅之時?！

    所以吳天道君才會出言相?阻。

    而他也未料到，葉圓圓不僅沒有如大兇所示，選擇合陣。反而是去?把那大陣直接給掀了。

    如此雖然避免了諸天的頃刻覆滅，但轉瞬之間?，局勢也幾經陡變。而吳天道君推演中那逐漸的明朗生機指向，此時?卻已經徹底模糊了。

    “既如此。”

    真一道君明了內情后，略作沉吟，隨即直接從道場中起身，先略暼了昆侖界域一眼，便直告諸天半圣：

    “依我看，知見即為業障，臨事瞻前顧后，只會坐而失機，徒勞待死。

    “然事由人做，功滿自成。”

    真一道君一揮袖袍，指向林九歌隕落處，而精純劍意亦開始在他掌下凝聚：

    “某不才，且以此身填溝壑，腆為諸天補全此未竟之功。”

    真一道君言罷，一步邁出。

    冥冥之中，一聲幽幽鐘鳴，在億萬眾生心靈中蕩起。

    真一道君開始叩問道門！

    道君欲借己身證道，沿著林九歌開出的道路，繼續向著量劫發起沖擊。

    而此時?吳天道君亦于?坐中起身，對心意決然的真一道君略一頷首：

    “也好。如此，道友稍待。”

    卻見吳天道君右手翻轉，將三合紫金羅盤托起。

    點點金色道光，旋即紛紛落入，將三合紫金羅盤的列位星宿點亮。

    ——原本經過?諸方半圣仔細推演，今日諸天的最大生機，乃是應在林九歌證道圣人，為諸天指路。而諸天倚靠大陣，緊隨林道君，合力殺出量劫上。

    若是此計不成，諸天也還有其余應對之法。

    但此時?，真一道君卻是不愿局勢繼續延宕，而選擇了最直白、最激進的一種應對：那便是以自身之殉祭，去?正面沖開量劫。

    而平日里做事四平八穩的吳天道君，此時?竟然也被說動！

    他此時?祭起三合紫金羅盤，正是要以半圣之身，在真一道君沖擊量劫的同?時?，合道殉祭！

    以期能將因果大道激發到極致，并借此沿著真一道君沖擊量劫激起的因果變數，推演出今日諸天的生門。

    而真一道君見此，也是稍停腳步，只待吳天道君將三合紫晶羅盤祭煉到圓滿。

    此時?，除卻已經岌岌可危的昆侖界域、真一道君坐鎮的蓬萊界域和吳天道君坐鎮的摩羅界域，負責鎮壓渡世大陣其余六大界域之人，也開始各自祭煉起鎮壓大陣的本命靈寶，以作應和。

    因為真一道君和吳天道君的決絕，諸天將在主動殉祭兩位半圣后，提前迎來終局。

    這剩余的六大界域，將在真一道君邁出那一步后，啟動變陣。以六方鎮壓六道，承載現世，并追隨吳天道君的最后推演，展開決定諸天存亡的搏命一擊。

    這是真正的生死一線。

    也是這方寰宇的終嫣。

    而也就在此刻，那頂在最前、搖搖欲墜的昆侖界域，也終于?再?無法支撐地，從根基上開始傾塌折落。

    ——昆侖崩解了。

    只是在此寰宇終嫣之際，如這般一方大界域的崩滅，也似乎成了無關?緊要的小事。

    諸天半圣也是早有應對，只各自撥轉大陣禁制，在昆侖大界域的崩滅波及前，將其從渡世大陣中剝離。

    現世蓮花，一瓣凋零。

    而這似乎也是這場終末之局的應有之意。

    故而諸天半圣眼底心中，并無波瀾。

    反倒是葉圓圓和天道元靈，在亂中回頭看到這一幕時?，一齊唏噓不已。

    第779章

    葉圓圓是在唏噓主線劇情崩得真沒邊了。

    而天?道元靈的唏噓， 卻是在掩飾自己內心的蠢動。

    因為按照它聰明的大腦袋瓜的分析：

    葉神掀了信徒的大陣，推動局勢崩摧，肯定是為了逼出那根， 應該在大結局上， 在本方宇宙最瀕危時，滅世而來、碾壓現世的“混沌天?柱”嘛！

    但現在連昆侖崩沒了，如果那混沌天?柱要出世的話，怎么著?也該出現了啊。

    【但葉神， 我怎么瞅著?， 那根‘混沌天?柱’還?是沒見?露頭呢？】

    天?道元靈一邊噓聲感嘆著?， 一邊心存試探地問道。

    葉圓圓左看看，又看看，最后也無奈點頭：

    【我估計吧，這情況，混沌天?柱應該是無了。】

    【那、那……】

    天?道元靈心里的小算盤就要捂不住了！

    因為如果葉神走?不脫， 那她是不是就要留下來，和它一起重啟寰宇， 開?創紀元啦？！

    【好耶！！！】

    天?道元靈差點就喊出聲了！它好不容易才死死鼓著?腮幫子堵住嘴， 但整個球頂上開?始劈里啪啦地閃爍起了小火花。

    而葉圓圓吸吸鼻子癟癟嘴，心中很是怨念。

    這大崩壞的死局，無力回天?的女主， 臨陣不干正事的男主……

    “這屆天?命之子不行啊！”葉圓圓轉頭對?天?道元靈憤憤道。

    同時她揉揉手腕握握拳，低頭， 開?始徒手拉開?周遭大陣崩解后的狂暴亂流。

    其?實葉圓圓掀掉這大陣的目的很單純的：

    因為她發?覺那縷隱約與自己有牽連的一線天?機，被埋在了這座大陣的根基底下。

    考慮到這方宇宙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 而想到抓出那一線天?機，掀掉大陣就是最簡單直接的方法。

    所以葉圓圓就這樣做了。

    她哪知?道她這邊隨便掀個陣， 會引起后續一系列的反應，導致機緣巧合之下，昆侖直接沒了了呢？

    不過現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了，還?是趕緊地，先把那縷天?機扯出來，看看是個什么章程。

    然后再開?始想辦法，和天?道元靈一起收拾爛攤子吧。

    而天?道元靈看到葉神開?始發?力干活了，也是期待拉滿。一邊為葉神牽引天?機，讓周遭大陣崩解的亂流避開?葉圓圓周身，一邊霹靂啪噠的為葉神爆上小火花，給她助威！

    而在葉圓圓和天?道元靈埋頭苦干的同時，吳天?道君也將三合紫金羅盤祭煉圓滿，隨即對?真一道君略一點頭：

    “道友……”

    話未畢，卻聽冥冥之中，一聲大道鐘鳴。

    吳天?道君、真一道君皆是微詫。

    繼而諸天?道君齊齊回首，看向那被剝離出渡世大陣、已?然在量劫沖擊中淪為廢墟的昆侖界域。

    只?聽一聲低沉念誦，從那界域廢墟中央傳來，其?曰：

    【終末量劫，蒼生難渡。當以我魂舍應蒼生劫，消一切厄。】

    言罷，卻見?茫茫寰宇之間，驟然浮現無盡億萬靈魄光點。這正是此前在量劫之中，隕落的億萬蒼生靈魄殘魂，被此宏愿誓言招回，繼而紛紛向著?昆侖廢墟之中填去！

    而隨著?億萬眾生的靈魄，填入昆侖殘破的根基，昆侖地脈，逐漸補全。

    地脈中央一張隱約冥臺，也逐漸浮現。

    這正是昔日玉秋仙府之主玉蟬真

    銥驊

    君所筑冥臺。

    而冥臺之上，端坐一道人影。

    卻正是葉決。

    隨著?億萬眾生入冥臺，這無盡眾生背負的劫數業報，也盡數通過冥臺汲取，應在了葉決一人身上。

    此時的葉決，魂魄之中，儼然充斥著?寰宇級數的惡孽業火！而葉決的神魂亦在須臾之間，就幾近焚滅。

    但與此同時，寰宇冥冥中，重重大道漣漪蕩起。這正是葉決昔日所立的第一重大誓愿，在這終末量劫中得以應驗后，一方寰宇給予葉決的愿力回饋。

    有此愿力回饋，葉決硬是以一人之魂魄，容納下了寰宇蒼生劫業。

    甚至隨著?涌入的靈魄越多，昆侖地脈越發?重拾，愿力給予葉決的反饋越多，竟讓葉決在渡過第一重業報焚蝕的沖擊后，將自身狀態重新?穩定下來。

    而待身下冥臺稍微穩固，葉決再度開?口，驗行了他的第二重誓愿：

    【終末量劫，現世難當。當以我身舍應現世劫，平一切難。】

    誓愿既行，繼而——

    大道領鈞旨，大化?演乾坤。

    第780章

    三千潤澤， 造化濟世。

    昆侖界域即刻沿著地脈，衍化重鑄。

    繼而此前在量劫中隕落的一切大小界域，皆于昆侖周遭， 一一衍化重鑄。

    而與此對應的， 這昆侖上下背負的劫數厄難、乃至一切隕落的大小世界所背負的劫數厄難，皆被冥臺汲取，沿著地脈匯聚在葉決一人身上！

    葉決的道體頃刻之間，便在億萬厄難劫數撕扯中， 化為齏粉。

    而葉決對此也有所準備， 在道體破碎前及時捏出一道秘法， 令冥臺輪轉，將他的道體勉強聚攏。隨即第二重大誓愿的愿力回饋也即刻聚來，令葉決的道體在須臾之間，彌合重塑。

    隨著寰宇級數的現世劫難，源源壓來， 集于葉決一身。

    葉決亦在心神中，不停念動法訣， 催動冥臺輪轉。令重塑出的三千界域， 依次落入冥臺的各方?虛眼?點位之中，來為他護持。

    兼有大道愿力的反饋源源涌來，葉決終是勉強維持住了身形。

    但， 也只?是勉強。

    此時的葉決看似端坐冥臺，以一人之身接下了寰宇萬界的劫業。但他的道體的每一寸， 都在同時遭受著無盡劫難的催碾。

    每一秒，他都在經歷著億萬次撕裂與彌合的輪回。

    但即便只?是在艱難維持， 待昆侖稍全，自身稍定， 葉決依然第三次開口，聲音平穩地，踐行了自己的第三重誓愿：

    【終末量劫，未來難定。當以我?識舍應未來劫，平一切孽。】

    此愿既行，卻見一道渺渺渾沌長河，與虛空鋪展，源源流溯，橫貫宇內宇外。而本方?宇宙重鑄以來，萬象輪回、生生世世累積的禍根孽障，都沿著這渾沌長河，灌注到昆侖地脈，繼而在冥臺汲取下，聚流入葉決的心神意識中。

    這一次，葉決的神魂意識，須臾之間便被無盡的孽障吞沒！

    冥臺依然在循環輪轉。但冥臺之上，卻只?剩一具容納了寰宇無盡禍孽的空蕩肉身了。

    如此一來，無人主持，這冥臺最多也只?能再撐片刻罷了。

    松山道君見此，輕一搖頭。

    而真一道君也收回視線，只?對吳天道君道：

    “難得葉決道友如此大毅力，證得這寰宇片刻清朗，我?等莫要辜負他這番好意才?是。”

    吳天道君卻看著三合紫金羅盤所示異相?，心中陡然一跳，繼而對著昆侖抬手一指。

    卻見——

    隨著寰宇業孽盡入葉決識舍，那渾沌長河也逐漸清朗。

    三千大道氣息，交融流淌其中，而道光上浮交映，逐漸將一道道威武身影映出。

    這正是上古量劫大盛之際，創立周天大陣，重立寰宇的三十三位道祖金身法相?。

    曾經在葉決發?大誓愿時，就激發?出了這三十三位道祖遺志顯現，為他見證。

    此時，三十三位道祖金身又一次顯現，立于大道長河之上，卻是再次來為葉決見證！

    而冥冥中，葉決的聲音，也平靜自若、古井無波地響起，念出一段偈語，曰：

    【我?觀見：

    【長劫眾生輪回，業報入胎隨祗，世間五蘊逆亂，億垓苦厄復來。】

    【故知生死悲樂俱同，一切有情皆孽。】

    【故曰：】

    【太上立德，情亡即道。】

    此言一出，三十三位道祖虛影，一齊頷首。

    而在列位道祖殉道的之處，昔日周天大陣的緣周陣眼?中，三十三枚塑立大道、重定寰宇的大道之楔，亦在道祖遺志的激發?下，耀起絢麗明?光，繼而化作現世諸天可見的三十三道通天光柱，釘于寰宇之外。

    諸天半圣，神色肅穆。

    真一道君和吳天道君亦各自返回道場坐中。

    因為諸天半圣，都已經看懂了葉決的意圖：

    這位自入道起，便名震修真界，實?力一直碾壓同輩的修道奇才?，自從發?下三道宏愿后?，其修為就被牢牢壓制在真君境界，不得寸進。而其人更是被壓在昆侖內，不得動彈。

    但即便如此，其人在修行路上，也并?未止步不前。

    而今日，他已歸寰宇業報、劫數、因孽于己身，并?得證誓愿。

    隨即于億垓苦厄中，得證本心，且證得了三十三位道祖遺志的應許。

    那么，接下來，葉決真君當按照他本心所愿，斬盡自身一切業報、劫數、因孽。

    同時也將斬盡寰宇眾生的一切業報、劫數、因孽。

    而受諸天之隕，是謂諸天宰君；受諸天不祥，是謂諸天圣王。

    葉決真君既然以一人之身，受諸天之垢，那么當他斬盡孽根、踐行誓愿、得證大道時，其人也當從真君境界，一步登天，得證圣人！

    而葉真君此時還將三十三位道祖的遺志盡數激發?了。這意味著，他還準備要在成圣之際，將本方?宇宙殘余根基，也從終末量劫中一舉拔除。

    并?以成圣之姿，為諸天寰宇指出生路，重勘未來。

    ——這本是林道君未做成之事，此時卻是要被葉真君做成了。

    而諸天半圣亦各自全力催發?渡世大陣節點，要與即將成道的葉決道祖相?應和。

    但冥臺之上，借助愿力反饋，重正神識，重塑道體，重定魂魄的葉決，雖然已經能夠清晰地觸摸到那成圣門檻了。

    但他卻沒有即刻發?動。

    因為即使此刻，葉決本心澄澈，再無缺憾，卻也還

    弋?

    有一點不能圓融之處。

    而他也于坐中抬眼?，看向了自己心結所及之人。

    諸天半圣也察覺到了葉決的心意，便跟隨這位未來道祖，一起看去。

    而葉圓圓卻對身后?諸天的注視，渾然未覺。還在那大陣崩解的中央，在天道元靈的吹捧和鼓舞中，一個勁兒地埋頭狂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