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去薛西曉家
群里, 對于自爆還拉著別人爆炸的周明明，唐朝謝感到了深深的沉重與疲憊。
直到宋秀霖的毅然站出，令他不由熱淚盈眶——居然還有“天才”！
看著怒懟眾人的宋秀霖, 唐朝謝冷靜了下來。
不管他是真的為此感到憤懣，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他都可以作為跳板利用一下。
【唐朝謝：各位, 無論怎樣，目前我們仍處在一根繩上。】
【唐朝謝：小時，不要忘了，你父母還沒放棄找你@青春期猴頭少年不會夢見高數】
看著這條消息的時鳴一下子沉默了。
當初被逮捕時, 他正在學校組織的郊游隊里，他的罪名并未被公布, 父母只以為他是忽然失蹤了, 并不知曉他犯的罪行。
【青春期猴頭少年不會夢見高數：……我明白了。】
接著唐朝謝又艾特了周明明。
【唐朝謝：周先生, 不管你有什么想法, 請做好你的工作@明】
周明明回復的很爽快：【收到：）】
唐朝謝一頓軟硬并施，群里人勉強安穩下來, 靜靜地聽著他計劃洗白網站的主意。
【唐朝謝：……照周先生所說，現在形勢不一樣，我們也要做出改變……】
【唐朝謝：目前警方看似盯上了網站, 但實際上，他們主要目標還是那些教唆學生自殺的罪犯。關于這群人，我已經讓小時找到了，大家可以看看……】
唐朝謝往群里發了數份聊天記錄, 周明明點開其中一份, 眉毛一挑，竟然還是個熟人——那個God, 怪不得當初他能知道鴿子自殺了——這樣一想，兇手知道受害者的死亡也不奇怪。
周明明滑動屏幕，視線快速掠過，將God是怎樣一步步把那些孩子拉入深淵的過程收入眼底——不得不說，他還是有點聰明，知道那些孤僻的孩子最需要的是傾聽和陪伴，便靠著God這個“慈父”的形象接近他們。
那些孩子或許是孤僻怪異的，但他們同樣是脆弱柔軟的，就像沒有安全感豎起尖刺的小動物。
周明明只知道他們有個號專門直播現場自殺，倒是不知道God也在其中。
唐朝謝在眾人看過聊天記錄后，在群里回道：【今天晚上八點整，他們會一如往常進行直播。既然周先生已經通知了警察，那我們便將計就計，讓警察去麻煩他們吧。】
【唐朝謝：另外網站的事暫時還不能全部放下……】
他頓了頓，看得周明明輕嘖了一下，知道對方又要開始點他了。
果然——唐朝謝艾特了周明明。
【唐朝謝：@明周先生，今晚還是需要您多麻煩一下。】
【明：好——的】
周明明意興闌珊地應了下。
——
徐冬冬還在對著電腦抓耳撓腮。
他看了看毫無異樣的網站，想了想，起身打開點門縫，看向對面緊閉的房門。
那邊還是沒有什么動靜，時鳴從回到家里后就待在臥室里沒出來過，徐冬冬不禁有些心虛自己偷偷進房間是不是被他發現了。
徐冬冬又坐回到電腦前，關掉了一直在播放的視頻，正是處于主頁封面最奪目位置的直播回放。
他瞪著眼睛看完了才發現這只是很正常的直播風格，和他所想的血腥暴露內容沒有一點關系，反而是那個名為Adam的主播，講得雞湯還挺溫馨的，讓他剛剛焦慮慌亂的心情都慢慢穩定下來了。
徐冬冬在退出前順手給這個主播點了個關注。
門外的楊靜在喊他吃飯了，他起身打開了門，對門的門剛好在他出來時“吱嘎”打開。
里面的人走了出來。
對上時鳴的眼神，徐冬冬正思考怎么打招呼，話在嘴邊剛要說出，便看到對方陰郁沉色的表情。
徐冬冬微愣。
這是怎么樣？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時鳴竟然像是吃癟了一樣陰沉著臉。
雖然時鳴對著他時不曾有過好臉色，但現在，直到他走到客廳，與楊靜和許昌平坐在一起，神情也沒有完全恢復過來，甚至還引來了楊靜的側目——
“小時，你臉色怎么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嗎？”
徐冬冬扒著飯，覷著眼看著這個藏著秘密的小惡魔虛弱笑著。
“舅媽……我好像肚子有點不太舒服，不是很餓……”
“肚子不舒服？！哎呀，哪里難受你要講出來啊，要不我們去醫院瞧瞧吧……”
“不、不用了，就是突然難受了一下，可能是想要上廁所了……”
看著時鳴對著他媽一副乖小孩的模樣，徐冬冬不屑地撇了撇嘴。
這哪里是肚子不舒服，他看他是受了郁悶，憋著一肚子氣。
這么想著，徐冬冬忽得一愣。
對啊，時鳴這副神態，不就跟他被楊靜逮著把柄罵一個模樣嗎？
——
“薛西曉！”
剛從車上下來的高中生停下腳步，轉頭露出那張肆意張揚的面孔。
其實薛西曉這個人，家里有錢，不愁吃穿，看似開朗大方，實則無比傲慢，對于那些普通的人，眼睛從來是在上方的。
而對于周明白，他算是十分遷就了，哪怕經常被甩臉子，他也能嬉皮笑臉地接近對方。
這幾日周明白對他的態度好了些，他竟還品出了點沾沾自喜。
“周明白？”薛西曉的臉上從看到周明白的那一刻便露出笑容。
他眨著疑惑的眼睛：“你今天來得怎么這么晚？都快遲到了。”
薛西曉一般踩點到，等他走到教室時，就能看到周明白早早地坐在座位上。
但今天薛西曉人都在校門口了，周明白還在他身后。
周明白快步上前，行至薛西曉身旁：“中午多睡了會兒。”
薛西曉不覺奇怪，因為他經常睡遲到，點點頭與周明白并肩走進學校。
“你今天的數值有降低嗎？”
“哪有啊……這個破芯片，不知道什么時候更的新，一超過90就開始嘟嘟嘟，等哪天我找個醫生把它挖出來……”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聊著天。
下午第一堂課正好是唐老師的心理課，兩人直接去了大教室，尋了個一起的位置坐下。
他們今天算是遲到了，但奇怪的是，心理老師這個時候還沒到。
趁著老師還沒來，身旁的薛西曉坐在位置上搗鼓手機，周明白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薛西曉……”
“我中午見了一個人……那個人，你應該還有印象。”
這話一出，薛西曉有些好奇了，放下手機：“誰啊？我很熟悉嗎？”
周明白表情躊躇，低聲道：“警局的執行官，姓孫的一個女警。”
“她找我問你的事。”
薛西曉嬉笑的神情慢慢收攏，他抬頭看了看臺上，老師還沒來，低頭湊近周明白：“姓孫的女警？之前進警局給我們做筆錄的那個？！”
他的記性不差，僅憑借周明白的三言兩語便想起了人。
“她問了什么事情？”
“她問你心理數值，還有網站的事情……”周明白的語速緩慢，遲疑著。
“學校學生自殺人數太多了，他們懷疑這不是正常的自殺事件。”
薛西曉忍不住爆粗口：“這xxx和我有什么關系？！！”
周明白看了他一眼，薛西曉被這沒什么意味的一眼看得莫名心虛，下意識壓低聲音，趴在桌上：“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但周明白又不看他了，低垂眼淡淡道：“還能怎么說，實話實說唄。”
這下薛西曉急了，聲音又高了起來，引來周圍人的目光。
“你怎么能實話實說呢？我們還是不是朋友啊？！”
他嚷嚷著，對上周明白擰著眉沒有什么表情的臉，氣又虛了下去。
薛西曉似乎是被兇習慣了，一對上周明白冷冷的眼睛，他便自己氣消了。
“你怎么可以這樣？我可是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他癟著嘴嘟嚷著，側臉看起來氣鼓鼓的。
周明白的心里毫無波動。
“有什么不可以說的？反正他們也調查到網站了，你只是個普通學生，她也只是覺得你被那些人蠱惑了。”
周明白淡淡地道，以他的脾氣一般只說第一句話，這次倒是還解釋了一下。
“數值又沒破百，他們總不可能把你當做潛在犯。”
話是這么說，但他又不是真沒問題。
薛西曉有些急，但他又不敢和周明白發脾氣，只好安慰著自己。
“沒事，我又沒殺人，頂多算瀏覽20禁網站，不慌不慌。”
薛西曉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他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模樣。
薛西曉懟了懟周明白的手臂，用氣音問道：“誒，晚上看不看直播，我找到一個好玩的，是你能接受的類型……”
周明白想了想，“你家能去嗎？”
薛西曉怔了一下，他完全沒想到周明白會想去他家，反應過來后眼睛都亮了。
“當然可以啊！！”
“我家沒別人，只有一個做飯的王阿姨，你放學后可以直接去我家，我讓阿姨準備一套新睡衣，咱倆晚上通宵暢聊！”
“對了，你要跟你哥交代一下嗎？別讓他擔心……”
“沒事，我待會跟他說。”
“那太好了，我待會也跟阿姨說一下，讓她再弄些菜！”
很顯然，對于周明白前所未有的開口邀請，薛西曉異常興奮，一堂課都保持著高昂的精神，就連臺上西想著事情的唐朝謝都看出了他的興奮。
課后，兩人不約而同地掏出手機，開始給人發信息。
——【薛西曉：王阿姨！晚上多弄些菜，我要帶朋友回家！】
【王阿姨：！】
【王阿姨：收到！保證完成任務！】
那邊薛西曉在噼里啪啦打字，這邊周明白輕飄飄掃視了他一眼，手掌微攏，開始給孫曉煙發信息。
【周明白：孫警官……】
【周明白：薛西曉今天邀請我放學去他家看電影。】
周明白等待了一會兒，很快就看到了最上方的顯示欄出現文字。
【對面正在輸入中……】
孫曉煙似乎給他設置了特別關注，消息一發過去便立即收到了。
【孫曉煙：他有提到網站嗎？】
【周明白：沒有】
【周明白：不過……他說芯片似乎更新了，超過90就會響……】
另一邊，看到這條消息的孫曉煙精神一震。
芯片更新之后數值超過90會響這件事，一般人不會知曉，只有體驗到這功能的使用者才知道——究竟發現了什么事，讓薛西曉的數值持續上升？
孫曉煙剛要回復，便看到對方又發來新的消息。
——周明白編輯著文字，點擊了發送。
【還有，薛西曉說電影是恐怖片】
他等待了幾秒，對面很快發來消息。
【孫曉煙：周同學，你聽我說，晚上去他家的時候小心點，我懷疑那不是電影……】
【孫曉煙：有情況立即發消息給我，到薛西曉家里發個定位，到時候我開車在附近蹲守。】
周明白低垂眼眸，淡淡回道：【好的】
第182章 “我不是神經病。”
黑色的凱路威經過小區門口的道閘桿, 一路平穩地駛入地下室。
昏暗的燈光中，搖上的窗戶倒映著車內高中生的側臉，周明白握著手機, 向孫曉煙發送去位置。
一顆腦袋探過來，薛西曉看到了他的動作：“怎么了？明明哥哥這么不放心你嗎？還要個位置。”少年咧嘴調笑著，坐姿歪歪扭扭, 肩膀挨著周明白的肩膀。
“對啊，我哥放心不下我，他不讓我跟你玩。”周明白淡定地熄屏，隨口道。
車停下了, 兩人下了車，刷卡上了電梯。
獨處在密閉的空間里, 薛西曉問道：“那他還肯讓你來我家？”
“我媽都不怎么管我, 他管我管的緊, 還把我當個小孩。”周明白語氣似是抱怨, 而面上卻不見點勉強。
“真好，我爸媽只知道工作, 從不管我……”
在兩人斷斷續續的交談聲中，電梯緩緩上升，停在了13樓。
“叮……”
見電梯到了, 薛西曉斷了話題。
冒著熱氣的精致菜肴被端上桌，碗筷整齊擺放在桌位處，頭發略微發白的阿姨擦了擦手，聽到門口動靜轉頭看去——“王阿姨！我回來啦！”
主家的孩子高聲喚著, 笑意漫上臉頰, 王阿姨連忙應聲道：“誒！曉曉回來了啊！”
她很久未見這孩子如此高興了，甚至還帶回來了一個同齡的孩子。
“曉曉, 這是你同學吧，叫什么名字啊，這里有拖鞋，你們先去把東西放好，飯菜都在桌上了……”
薛西曉身后，好孩子模樣的高中生抬起頭，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地方。
——
【叮咚！】
手機設置的特殊鈴聲忽地響起，感受到震動的孫曉煙神色一動，騎著機車的速度漸漸放慢，靠邊停下。
她撐著車，右腿支在地面，從兜里翻出手機，看到了周明白向她發來的位置。
【……臨安區上埠街華榮府】
這個位置……看來，周明白已經到了薛西曉家。
孫曉煙正要準備前往，手機電話又響了，是姜維河那小子的電話。
孫曉煙接通了它，然而還未等她開口，那邊激動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曉煙姐，袖袖醒了！”
孫曉煙神色一怔，醒了？
這么巧？
姜維河還在那嘰嘰喳喳地講些什么：“……曉煙姐，袖袖已經醒了，等她好些，我們就可以從她口中問出背后是誰在教唆他們自殺……對了，曉煙姐你現在在哪里啊？”
周圍的聲音太過吵雜，孫曉煙有些聽不清姜維河在說些什么。
“你說什么，我這邊太吵了聽不清……”
她皺著眉，高聲喊著：“待會你再打視頻過來，我這邊還有事，先掛了。”
說完，孫曉煙掛斷了電話，騎著機車向著榮華府駛去。
——
“嘟嘟嘟……”
醫院里，對著突然掛斷的電話，姜維河還有些懵。
鄧璐來到身邊，低聲問道：“曉煙那邊怎么了？有說她在哪嗎？”
“沒，她好像說她有事，有事待會再說。”
姜維河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想不出什么，轉頭看向身后正守在床邊低聲安撫女兒的程響，走過去將手機遞給他：“程隊，曉煙姐人不在局里，她好像在調查什么事……”
程響聽了，正要直起身，手下一刻便被女兒拉住。
剛從昏睡中醒來的女孩雙眼黯淡，被潔白繃帶包裹的手腕纖細脆弱。
干涸的嘴唇艱難地挪動著，她說：“爸爸，對不起。”
程響發紅的眼角微微抽搐，但未等他開口說話，女孩大喘了口氣，接著道：“……爸爸，我并不想自殺，有人在引導我們。”
——
日漸黃昏，高挑樹梢之間，一點紅光微閃，投映在窗戶上猶如微弱焰光，隨著風吹葉片微微晃動。
周明明站在窗邊，目視著窗外日落西山的畫面，視線瞥過枝葉間冒紅光的大眼攝像頭。
新安裝的攝像頭實在密集，每隔數十米的樹上、建筑上便會出現一個。
不過看久了，倒也習慣了。
周明明靠在窗戶邊喝著茶，輕輕吹動著杯中水面，他想著周明白給他發來的消息——他已經到薛西曉家中了，而那名女警也被他引了過去。
等到直播開啟，周明白將其中畫面給女警發去，而徐冬冬再將網站與時鳴的情況告知給執行官……至于那位執行官隊長的女兒，這個時候應該也該醒了。
——能參與到自殺直播，她知道的東西只會更多。
“呼……”
他伸手推開窗戶，迎著冬季傍晚的席席涼風，手中滾燙茶水升騰起熱氣，隨著風微微散開。
“叮鈴鈴……”
手機電話忽地響起了，周明明輕啜了口熱茶，向手機投去一點眼神。
——錢小綠。
周明明眉頭微皺，不明白這個時候她打電話過來做什么。
修長的手指微動，綠色的通話鍵移動到中央。
周明明還是接通了電話。
“晚上好，小綠。”
溫和的嗓音響起，隔著電話還有點失真，顯得幾分冰冷。
“這么晚打電話過來是有什么事情嗎？”
電話那頭傳來少女欣喜的聲音：“大叔！快看外面！下雪了！”
周明明神色微愣。
他抬起頭，再次看向窗外——此刻，太陽已經下山，城市燈光亮起，天空落下了晶瑩的雪花。
“大叔！喂？大叔你在聽嗎？我們出來玩吧！你帶我在花溪市走走……”
電話里，錢小綠的聲音還在響。
周明明低垂下眼，風吹過，一顆雪花落在睫毛上，很快化成了水。
他想了想，應道：“好。”
“太好啦！大叔，我就在你們小區樓下，門口保安不讓我進去！”錢小綠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回道，電話里依稀還能聽見她與保安大爺爭執的聲音。
“……看吧！我都說了我來找人！干嘛不放我進去……”
周明明不由失笑。
——
周明明從單元樓里走了出來，緩步到小區門口，大老遠便聽見了錢小綠氣憤的嗓音。
“啊啊啊啊——你給我仔細瞧瞧！我這套衣服可是花了三千多買的！哪里像神經病了？！！”
“我哪知道你這衣服價格，我只知道你看著就不像什么好人，哪有正經人給自己臉上畫黑眼圈的……”
少女和大爺的爭執聲音不斷變大，看得周明明心里緩緩升起后悔，然而錢小綠已經看到了周明明的身影，眼睛一亮，高聲喊道：“大叔！這里！”
周明明的腳都縮回去一半了，這下子只好停在原地。
他悻悻笑了笑，抬腿繼續向她走去。
見他走來，錢小綠快步靠近，像是找到靠山似的，拉著周明明便往保安大爺那邊帶。
“大叔，你來評評理——”她拉著周明明，伸手指著自己臉上的妝容，仰頭問道：
“我今天的妝造好看嗎？”
周明明瞅了瞅她的臉，黑色眼線比平時的上挑弧度要收斂些，只是右眼角下畫了兩顆黑色淚珠，唇釉也換成了口黑，配上修女風裙子，很像恐怖游戲里的邪惡修女。
錢小綠的化妝技術向來沒話說，尤其是熟悉的哥特妝造，這個不用他說謊。
不過大爺不能接受也理解，哥特文化本來就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了，就像當初他一開始見了也覺得奇怪，但看久了就覺得正常了。
所以，周明明點了點頭：“好看。”
得到周明明的肯定，錢小綠立馬得意地看向保安大爺：“我就說我的打扮沒問題！”
人家大爺才沒有跟一個小姑娘計較的心思，要不是錢小綠急眼了，他才不想多嘴。
“真的奇了怪了，現在的年輕人怎么喜歡這些……”
大爺顫顫巍巍地走了。
錢小綠沖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
晚上六點四十三分，路邊的路燈一排排亮起，雪還在下著。
周明明正準備開口問錢小綠要去哪，卻見她放下扯著臉和眼睛的手，小聲嘟喃著，嗓音聽起來有些低落：“我才不是神經病呢……”
這句話讓周明明的視線落在身旁少女的黑發上，她今天沒戴帽子，只扎了根蕾絲發帶。
不知是今晚的雪太過溫柔，還是錢小綠如小孩子般的性格讓他放松了心情，周明明的心不禁軟了下來。
“小綠，你別難過……”
他壓低聲音，正要安慰。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
“我不是神經病。”
錢小綠得意地說著：“但我有精神病！”
周明明：“……”
他錯了。
大爺說得沒錯，是他錯了。
果真的精神病患者思維廣……
“嗯？大叔。”
錢小綠后知后覺地反應到周明明有話要說：“你剛剛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之前或許有，但現在一定沒了。
“大叔大叔？”
“……你聽錯了。”
第183章 地點，松山游樂園
時間, 19：01。
地點，湖心宛小區南路。
雪飄飄地落著，有風輕輕吹拂, 將雪吹在行人的臉頰上，落下一點冰涼。
穿著灰棕色大衣的男人與穿著黑色長裙的少女并排走著，一高一矮的身影在路燈下明明暗暗。
他問：“去哪？”
她回道：“我不知道。”
他啞然：“你不知道還把我叫下來？”
少女快步走在男人身前, 然后回身面對他，倒著走：“這里不是你家嗎？你肯定知道哪好玩。”
她理所當然地說著，裙擺蕩漾，落了雪的發絲在身后飄蕩。
周明明停下腳步。
他琢磨了一下, 發現自己在臨安區待了這么多年，一時之間還真找不出來哪里好玩。
“你等等, 我問一下別人。”
周明明掏出手機, 打開某個聊天群, 發送文字——【有人知道臨安區哪里有好玩的地方嗎？】
沒人回復。
周明明想了想, 加了一句——【帶精神病患者去玩。】
十秒后，有人回復了。
【暴怒の神威：白玉公園？】
【暴怒の神威：前天路過那, 挺刺激的。】
暴怒の神威想著那天晚上經過時余光瞥見的公園，不由點了點頭。
嗯……非常合適“明”帶著精神病患者去玩……
周明明看著群里人給他的答案，喃喃道：“白玉公園？”
總感覺有點不對勁, 在臨安區待了這么久，居然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他抬頭看了看前方的錢小綠，對方注意到他的視線，歪了歪腦袋。
“怎么了大叔？想到地方了嗎？”
周明明眼神堅定。
決定了, 就是這個地方了。
——
時間, 19：08。
地點，榮華府3棟13樓。
周明白與薛西曉吃完了晚飯, 兩人洗了澡，正準備躺在床上玩游戲機。
薛西曉光腳踩在地面，對著冰箱滿面愁容，飲料太多了他不知道喝什么。
但很快，他沖屋里大喊道：“周明白！你喝什么飲料？”
“可樂就行了！”
“好嘞！”
薛西曉高聲應著，拿完飲料他又想了想，感覺單喝飲料不太行。
于是，薛西曉推著裝滿零食的小推車，興高采烈地回到了臥室。
“——我來啦！”
時間，19：12。
地點，華榮府小區門口。
孫曉煙將車停在路邊，摘下頭盔，齊肩的短發略微凌亂。
用手捋了捋頭發，她從兜中掏出手機，先看了看與周明白的聊天消息，對方沒有新的消息，于是再點開姜維河的聯系方式，打視頻電話過去。
“嘟嘟嘟……”
電話接通了，入眼便是姜維河那張大臉。
“曉煙姐！”他驚喜地喊著，屏幕抖動，很快，姜維河的大臉變成了病床上的女孩。
女孩虛弱地笑著：“曉煙姐……”
孫曉煙眉毛忍不住皺起，神情擔憂：“小袖你醒了，身體還好嗎？”
“咳咳……”她忍不住咳嗽，安撫道：“沒什么事。”
女孩打起精神，正色道：“曉煙姐，你現在是在外面追蹤自殺事件嗎？”
孫曉煙立馬意識到程云袖知道些事情，眉目一肅：“小袖，你知道些什么？”
她莞爾一笑，面上是掩飾不了的蒼白脆弱：“曉煙姐，我會把我都知道的告訴你。”
孫曉煙抿唇。
時間，19：19。
地點，隆境庭小區。
徐冬冬躲在書房里，正思索著要不要詢問一下專業人士，關于網站的事情。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讓專業人員來麻煩這件事吧。
于是，他找到了程響的聯系方式——這還是當初遭遇當街殺人事件之后，兩人在警局里徐冬冬軟磨硬泡加上的好友。
徐冬冬很少麻煩程響，他也知道像程響這樣的公職人員平時都很忙。
但這件事他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確定下來——【程叔，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時間，19：22。
地點，臨安仁德醫院。
“他們稱呼我們這些想要自殺的人為上帝的孩子，意為淪落人間受盡苦難的孩子，現實中遭受的苦難都是人間對上帝孩子的考驗，□□的痛苦是對精神的鍛煉，而死亡會將我們帶回到上帝的花園……”
“除去網站上的聯系，我們之間還有十多個線上群，管理員負責從中挑選晚上進行直播的群員，將他們線下聚集在一起，等到直播開啟進行新生……”
病房里，面色蒼白的女孩時不時咳嗽幾聲，斷斷續續地向視頻另一邊的孫曉煙講述著她知道的所有事情。
“滴滴！”
兜里手機震動，程響收回看著與孫曉煙通話的女兒的視線，從兜里掏出手機。
居然是徐冬冬——程響眼神閃過困惑，不知道這么晚了他找他有什么事。
然而當他點開與徐冬冬的聊天頁面時，看清那條消息的程響神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徐冬冬竟然也遇到了那個網站，還有……時鳴？”
程響收緊指節，他仍然忘不了自己收到女兒自殺消息的那一天，但時鳴這個名字卻十分陌生。
“時鳴是誰？”
程響皺起眉，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很有可能知道網站更多的事情。
他立馬點開聊天框，準備進一步了解情況。
時間，19：23。
地點，陽清附中教學樓。
“唐老師？你還沒回去啊？”
帶著無鏡眼鏡的唐老師笑了笑：“等一下就走。”
目送著完全沒有印象的老師遠去，唐朝謝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
他低下頭，打開了他的網站，編輯著文字發送公告。
——
時間，19：24。
地點，松山游樂園or白玉公園（？）
“啊哈哈哈哈哈……”
游樂園門口，穿著玩具熊毛絨皮套的工作人員正在給進入園區的小朋友們派發氣球，遠處的過山車在軌道上飛馳而過，尖叫聲此起彼伏。
“——是游樂園！這也太棒了！”
錢小綠驚喜地喊著，她回頭看向周明明，眼神充滿期待：“大叔我們是來游樂園玩嗎？！！”
“額……”周明明正在看導航。
他抬起頭，表情有些尷尬：“不是。”
“不是游樂園？”錢小綠眼神疑惑：“那是哪？還有哪個地方會比游樂園還好玩？”
周明明移了移腳，轉了個身，指了指游樂園隔壁寫著“白玉公園”的標識。
——很顯然，這才是他們要去的白玉公園。
錢小綠順著他的方向看去，沉默了。
眼前沒有燈光，一片漆黑破敗的廢棄公園，就是周明明口中好玩的地方？
錢小綠覺得自己還沒犯病到精神失常的程度。
“大叔……”
“你確定是這個地方嗎？”
周明明看了看眼前的廢棄公園，又看了看手機上的導航，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沒錯，這里就是白玉公園。”
錢小綠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氣氛有點寂靜，與旁邊熱鬧的游樂園形成鮮明對比。
錢小綠抬起腳，轉身向著游樂園走去：“為了安全著想，我覺得我們還是去游樂園玩比較保險，畢竟殺人犯都喜歡黑漆漆沒有人的地方……”
她說著，快步走向游樂園門口，在快要靠近發送氣球的玩偶熊時歡快地跑了過去。
——“玩偶熊！給我留一個粉色氣球！”
周明明抬頭看著眼前荒無人煙的公園，一陣寒風吹過，讓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好吧，這里確實是殺人犯首選地址……”周明明喃喃著，轉身向錢小綠追去。
離著游樂園越近，里邊的尖叫聲與歡笑聲便聽得越清晰，這讓周明明不禁想起了一件事——他掏出手機，將自殺直播間的鏈接發給周明白。
差點把正事給忘記了。
第184章 危險前的平靜（上）
“滴滴。”
手機提示音響起, 正握著游戲手柄的周明白動作不變，很快便于身旁的薛西曉通過了這關。
游戲結束，兩人靠在榻榻米上, 小推車旁放置了汽水和零食，薛西曉伸手拿了瓶罐裝冷飲，拉開鐵環, 仰頭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發出舒暢的聲音——“周明白，咱們倆真是太厲害了！”
他握著游戲手柄的手長臂一攬，搭在周明白的肩上, 開懷大笑著：“真沒想到，你游戲玩得也這么好！”
周明白面上也帶著少年氣的肆意笑容, 和以往薛西曉經常見到的淡淡表情截然不同, 這令他不由覺得周明白與自己更親昵了些。
“你不也是嗎？反應很迅速……”周明白應著他, 在薛西曉嚷嚷著要無傷通關的時候低下頭摸出自己的手機, 查看消息。
【哥哥向你發來鏈接——】
他的表情在看到這條消息時毫無變化，不動聲色地將手機放了回去, 然后在薛西曉要開啟下一關時開口道：“薛西曉，我感覺有點累了。”
“啊？怎么就累了啊，我們才玩了多久？沒到半小時……”
薛西曉嘟喃著, 皺著眉表情有些失望，但他還是停下了操控游戲的手。
“我有點暈3D。”周明白解釋道。
“那我們現在再干嘛？”
薛西曉癱在榻榻米上成一個大字，絲毫沒有顧及身旁的周明白。
“總不可能現在就睡覺吧，現在估摸著才七八點！”
周明白拍開薛西曉搭在他身上的右臂和右腿, “看直播吧, 你不是說今晚看直播嗎？”
薛西曉在一旁摸索著手機，拿起看了看時間, “19：52”，撇了撇嘴。
“還早著呢，那個直播間晚上九點才開始。”
聽見這個消息的周明白似乎也被難住了，不知道該做什么。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滑動幾下，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東西，“你還記得這些日子接二連三的自殺嗎？我找到一個直播間，據說是背后那些人，開直播展示那些人是如何自殺的。”
薛西曉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撐著手臂直起身，湊到周明白面前，“我看看。”
周明白將手機側了側，讓他能看到屏幕。
他咕噥著：“怎么是黑屏啊……”
“還沒開始呢，還有幾分鐘。”
薛西曉想了想，“那我們投影看吧，手機屏幕太小了。”
“你等我一下……”
他站起身，很快便將直播間投影到之前玩游戲的幕布上。
直播間還是黑屏，卻有不少人已經進入了直播間，在底下發著彈幕。
【遞*：現在是什么時候了？主播人呢？】
【沉*：急什么急，都通知了是八點整，還有兩分鐘。】
【附*：這個直播間真的是直播自殺嗎？那我能看主播自殺嗎？】
【動*：emmm……真的不會被封嗎？】
【放*：我想看殺人直播，主播能殺人嗎？】
——
另一邊，醫院里收到徐冬冬消息的程響面色凝重，他來到病床邊，床柜上放著他給程云袖帶來的東西，其中便有怕女兒無聊而帶的筆記本電腦。
他蹲在床前，翻出電腦登入賬號，其突然的巨大動作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程隊，你在做什么呢？”
姜維河來到程響身邊，好奇地屈身看去。
而正與孫曉煙通話視頻的程云袖也注意到了程響的舉動，視線看去，忽然一頓。
微微睜大的眼睛看著那串熟悉的網址在程響的手下緩緩打出，回車鍵按下，網頁跳轉，屏幕里出現了那個暗色調的網站登入封面。
“Pseudo person！”
因驚異情緒而導致破碎的聲音有些尖銳，吸引了在場所有人，他們面色突變，立馬意識到這就是程云袖口中的網站，湊上身去圍在電腦周邊。
“就是它！就是這個網站……”
程云袖驚惶地喊著，她還未從自殺未遂的陰影中逃脫，再次看到那個網站時，腦中破碎血腥的畫面瞬間涌出。
倒下的血泊，破碎的肢體，脅迫著她自殺的那人如野獸般的冰冷表情……還有曾經深埋于記憶之中的場景——母親慘死在眼前、毫無反抗的慘烈死狀。
“不、媽媽……我好害怕、救救我——爸爸！救救我們！媽媽、我不想死……好痛、好痛，我不想自殺……”
女孩尖叫著，她畏縮著身子，躲藏在被褥下止不住地顫抖。
視頻里的孫曉煙在被程云袖脫口而出的詞語吸引之后，最先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小袖，小袖！你怎么了？程隊！”
聽到女兒驚恐尖叫的程響猛地回過頭，“小袖！”
顧不上剛找到的網站，他撲到床前抱住他的女兒，而看到父親的程云袖如同受驚的兔子瑟瑟撲進程響的懷抱，“爸爸，救命！”
一旁的鄧璐連忙呼叫護士，很快，醫生為程云袖注射了安定液，并叮囑了些注意事項。
病房里逐漸恢復了平靜，只剩下程響低聲安撫的聲音。
“別怕、別怕……爸爸在這，爸爸保護你……”
程云袖也逐漸安靜下來，眼角還噙著淚珠，雙手依舊緊緊攥著程響的衣袖。
姜維河站在程響身后，低聲擔憂地道：“程隊，小袖她……”
程響心疼的目光落在程云袖驚惶未定的臉上，神情恍惚。
干燥起皮的嘴唇微動，他艱難地開口：“她給我們的信息已經夠多了，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程響的視線劃過女兒蒼白稚嫩的面色，悲痛的情緒在眼中流露，但下一刻，他站起身，面上是如往日那般的堅毅。
“我們繼續查！”
——
夜幕下，松山游樂園的輪廓被五彩斑斕的燈帶勾勒的如夢如幻，高大摩天輪的彩燈在黑夜中閃爍，與高空之上明亮的皎月相互輝映。
周明明與錢小綠流竄在各個游樂設施中——
碰碰車。
“撞他！就是他！快快快！大叔沖鴨！”
錢小綠指揮著方向，揮舞著手中的小彩旗向前方的碰碰車發起沖擊。
一旁坐在駕駛位的周明明扭動方向盤，沖著前方一腳踩死油門。
鬼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直面紅衣女鬼的錢小綠爆發出驚人的尖叫聲，拉著身旁周明明的圍巾一個勁地往前沖。
而被帶著跑的周明明脖頸一哽，連忙大呼：“等、等一下啊，我要快被你勒死了！！”
氣球射擊小攤。
錢小綠握著剛買的冰淇淋，目不轉睛地盯著周明明瞄準氣球。
“啪！”
沒中。
“啪！”
又沒中。
……
二十發子彈結束后，周明明放下槍，與懵逼的錢小綠對視。
“怎么一個也沒中？槍有問題？”她一臉狐疑，完全沒想過是周明明的問題。
周明明頓了頓，有些尷尬：“我覺得應該是我的問題。”
兩人面面相覷。
一個過于自信，一個過于相信對方，導致了這場射擊一個未中。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錢啊！”
錢小綠直接氣惱大喊，一口氣吃掉兩個冰淇淋。
海盜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搖擺的海盜船上，錢小綠尖叫著，與耳邊尖銳的風聲一同呼嘯。
周明明雙手死死地抓著護桿，聽著她瘋狂的尖叫聲，以及臉上隨著海盜船搖擺而不斷撲打的黑發，眼前暈乎乎一片，腦中如豆腐腦般越發混亂。
——嘔，我是誰？我在哪？還有多久能夠結束？
五分鐘后，錢小綠與周明明站在安全臺上，一個臉色激動的發紅，另一個則抖著腿，扶著墻壁小心翼翼地走下臺階。
少女蹦蹦跳跳地走在周明明的身前，她回過身，漂亮的臉上還殘留著失重帶來的紅暈。
“哈哈哈哈哈！大叔！你感受到了沒！太刺激了！”
周明明表情虛弱，呵呵一笑：“是啊，太刺激了……”
而錢小綠激動的心情仍未平息，她小跑到護欄前，不顧周圍人的目光，沖著人工河大喊著：“游樂園真的——太好玩啦！”
發泄過后，她轉過身，眼睛亮晶晶地對周明明說：“大叔！我們再去坐一次海盜船吧！”
周明明睜大眼，連連搖頭：“不坐了不坐了。”
他一屁股坐在休息椅上：“我得休息一會兒。”
錢小綠這才注意到周明明蒼白的面色，放慢腳步來到他面前，擔憂地問道：“大叔你沒事吧？”
周明明擺擺手：“讓我緩緩。”
見他面色實在不好看，錢小綠直起身，看了看四周，視線落在不遠處的自動販賣機上，回頭道：“大叔，我去給你買瓶水，你在這等我一下。”
“去吧去吧。”
第185章 危險前的平靜（下）
周明明靠在休息椅上, 目送著錢小綠遠去。
這時，手機傳來震動，周明明看了眼站在自動販賣機前的錢小綠, 低頭看向周明白給他發的消息。
【周明白：哥，直播開始了，消息已經發給孫曉煙了。】
看著這條消息, 周明明嘴角略微翹了一下，但在看到錢小綠正拿著水往這邊走來時很快又恢復了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樣。
“喏，給。”少女將手中的水遞給他，嘴里嘟喃著：“大叔你可真沒勁, 才玩了個海盜船就萎了……”
已經把手機放回去的周明明沒注意到因為信息不好延遲接收到的圖片。他接過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嘆氣著：“老了老了, 沒法跟你們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比。”
錢小綠撇了撇嘴：“你不也才二十多嘛, 說得跟四五十歲一樣……”
她轉了轉眼珠子, 看向不遠處的旋轉木馬，眼睛一亮, 指著它道：“既然你累了，那我們去坐那個歇歇吧！”
順著少女手指方向看去，周明明看到了正緩緩旋轉的木馬, 簡單思考了一下，覺得不會有比旋轉木馬還要安全的游樂設施，于是果斷起身道。
“好，咱們就去坐它！”
——
“要開始了！”
薛西曉望著投影幕布激動地道。
周明白看了眼直播間畫面, 拿出手機當著薛西曉的面截了張圖, 引來了他的視線：“你截圖做什么？”
“發給我哥。”周明白目不斜視，語氣平靜, 將照片發給了周明明和孫曉煙，并互相配文。
這番動作在薛西曉眼皮子底下進行著，卻絲毫沒有引起他的警惕，得到周明白回復的薛西曉只是簡單瞥了一眼，注意力重新回到直播間上。
“真粘人，你還真是什么都跟你哥說……”
周明白發完了消息，聽著薛西曉的嘟嚷聲，面上勾起笑容：“是啊，哥哥太放心不下我了。”
聽到這話的獨生子薛西曉撇了撇嘴，將話題轉移到直播上：“話說畫面里的直播位置是在哪里啊？看著似乎是個游樂場……”
直播間里，主屏幕被分割了數十個小屏幕，每個分屏都在從不同角度展示著畫面中的游樂場。那熱鬧的場景、歡快的人群，讓人仿佛置身于一個歡樂的海洋。
周明白的目光微移，視線落在其中一個分屏上，忽然，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瞳孔微顫。
——
【周明白：曉煙姐，薛西曉點開了一個直播間，好像是要直播……自殺，曉煙姐，我該怎么辦啊？】
看到這條消息的孫曉煙來不及震驚那群人的膽大妄為，迅速安撫好周明白，然后再急切地點開發來的照片。
只見照片上，占據半個墻面的幕布里投影著一個直播間的畫面，畫面里，數個分屏里顯示著游樂園的不同角度，游客們皆是一副愉快幸福的表情，與屏幕上方飄著的惡劣言語的彈幕形成極大的割裂，令人不由惡心反胃。
【多*：這里是哪？看著有點眼熟……】
【動*：主播在哪啊？難不成是無中控直播？】
【憤*：他們笑得好開心，看得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曾*：能指定殺人嗎？那對小情侶看起來好不順眼啊……】
孫曉煙忍不住抓緊了手機，心中涌起憤怒與震驚。
她從未見過如此囂張的罪犯，公然將罪犯過程以直播方式向大眾展示，就連直播間的觀眾都是如此視法律無物的態度。
“曉煙，曉煙……”
視頻電話傳來程響的聲音，孫曉煙回過神來。
程響眉頭緊皺，詢問道：“曉煙，你那邊是得到了什么新消息嗎？”
孫曉煙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是的，我現在在華榮府小區門口，周明白今晚被薛西曉邀請到家里，我懷疑他要把周明白拖入水。”
她早便與程響說過安排周明白監視薛西曉的事，只是他們兩人都沒有預料到事情會發展的如此迅速突然。
“……周明白剛剛給我發了消息，說薛西曉在帶他看自殺直播。”
孫曉煙面色難看，她無法想象這對于一個高中生還說是個怎樣的噩夢。
同時她有注意到直播間的畫面位置，他們所選擇的自殺地點是個很熱鬧的地方，一旦發生自殺，現場情況絕對會非常混亂。
聽到這個消息的程響眸色一沉，“你把照片發給我，我們先確定他們的位置。”
很快，接收到照片的程響微微瞇起眼睛，仔細地放大圖片，與周圍的姜維河等人一起試圖弄清其中的地址。
姜維河摩挲著下巴，忽地出聲道：“這個地方看起來像是白玉公園旁邊的游樂園。”
“我們前段時間不是在白玉公園抓到一個潛在犯嗎？隔壁就是一個游樂園。”他說著，其他人很快就想起了那天的記憶。
鄧璐一拍手掌，興奮地說道：“對啊，就是那里，我還記得那邊還有條人工河，那個游樂園叫什么來著……”他皺著眉，思索著。
“松山游樂園。”
程響倏忽開口道，他的聲音沉穩有力，來到與孫曉煙對話的視頻電話面前：“曉煙，你聽到了嗎？”
另一邊的孫曉煙點點頭：“我聽到了，松山游樂園。”
“只能麻煩你先趕過去了，我們后一步到。”
“好的，程隊你放心，我騎著車，很快就能到現場。”孫曉煙利索應下，帶上頭盔，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機，快速說道：“對了，程隊，安排一個人來華榮府守著，我把周明白的聯系方式推給你，有情況立即沖上去。”
“好。”
視頻電話掛斷，孫曉煙扶正頭盔，目視前方，頭盔下的眼睛閃爍著堅定的光，俯下腰雙手緊握在把手上。
引擎發出沉重而又有力的轟鳴聲，下一瞬，機車化作一道銀色的閃電飛馳而出。
而醫院里，程響看了眼病床上逐漸睡去的女兒，眼中閃過一絲溫柔和牽掛，下一刻，他看向他的隊員，眼神變得堅毅。
“回局里拿裝備！”
“是！”
——
絢麗頂棚下，旋轉木馬隨著悠揚的音樂緩緩旋轉，周明明與錢小綠一前一后地騎在木馬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大老遠的跑這里來做什么？”
“當然是為了大叔你呀，芒菓市無聊死了，我思考再三，還是覺得跟在你身邊最有意思。”
“你瞧，花溪市的變化多大啊，比那邊有趣多了，我昨天還去了趟醫院植入芯片，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錢小綠嬉笑著轉頭，沖著周明明搖了搖植入芯片的右手。
周明明對這個不知是無知還是莽撞的大小姐感到一絲無奈，現在臨安區情況這么復雜，她居然還敢一個人過來。
錢小綠倒是很高興，她轉回頭去，發絲隨風飄動。
“大叔，你現在的身份是真的嗎？”
她似是隨口一提。
周明明卻下意識升起警惕。
他沒有明確回答：“那個人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錢小綠哼笑了一聲，像是看穿了他的偽裝，感慨著道：“大叔你還是這么敷衍。”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她忽然開口道：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在我詢問你去向的時候問我要不要去花溪市。”
錢小綠的視線飄向遠方，在她那日找到所謂的“秘密”、那本日記本，握著自以為的真相時卻被那個男人叫住——她仍然還記得那時那個男人的表情，漫不經心，彎眉淺笑。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周明明在哪嗎？”
男人翹著唇，看起來溫和又謙遜。
然而少女卻提起了心，擔心自己掩藏的事情被對方發現。
“什么周明明？大叔你不就是周明明？”
“呵呵……”男人看著對面警惕的少女，嘴角忍不住又上揚了一個角度。
“聽說花溪市作為試點地區，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他意味不明地輕聲道。
她毫無思索地搶答道：“那和我有什么關系？”
而對面的人卻彎了彎眉：“小綠，你就不想去看看嗎？說不定，那里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
“然后呢，他還跟你說了什么？”
周明明忍不住問道。
被打斷思緒的錢小綠回過神來，她眨了眨眼，又恢復了剛剛的狡黠。
“沒有啦！”
“他什么也沒說。”
旋轉木馬停了下來，錢小綠翻身跳下，踩在色彩艷麗的塑膠地面上，周明明隨后落地，還沒站穩，便看著身前的少女指著前方的過山車大聲宣布：“我們去坐過山車吧！”
第186章 過山車危機（一）
【兒*：游樂園？這么有童心的嗎？】
【小*：主播人呢？】
【富*：難道就沒有人想知道這里是哪嗎？之前的直播都是在烏漆麻黑的破廠房里, 說不定這個還能找到現場線下觀看……】
【待*：嘖，樓上你可真變態】
……
彈幕在上方快速飄過，直播間里靜靜播放著游樂園現場狀況。數十個分屏畫面中, 有的對著樹叢，有的對著喧鬧的人群，也有的對著正在運行的游樂設施。
周明白緊緊地注視著每一個分屏, 仔細尋找著周明明的身影。
這時，身旁的薛西曉忽然咦了一聲：“我怎么好像看到了明明哥哥？”
周明白眼神一厲，立馬順著薛西曉的視線看去，目光停留在右下角的分屏畫面上。
畫面里人頭攢動, 幾乎看不清人臉，只能從服裝上識別人物。
周明白還記得周明明今天身上的裝扮, 灰棕色大衣和黑色加絨衛褲, 現在外面下著小雪, 如果這個時候他真的出門了, 一定會戴上他的米色圍巾。
腦中記著周明明的穿搭，視線在屏幕中尋找。
忽然, 他目光一凝，落在了屏幕里一前一后的男女身上。
周明白最先看到的是錢小綠那身夸張的服飾——整個游樂園估計就她這么穿。
而錢小綠今天穿得還算是簡樸了。
周明白的視線停在正低著頭說話的男人身上，模糊的視角下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只能看到頭頂燈光灑落在他周身，勾勒出一道朦朧的金邊。
“明白，真的是你哥誒——”薛西曉也認出了屏幕里的周明白，同時他也看出了周明明和站在他前面的女孩認識, 他們兩人是一起的。
一男一女, 晚上八點出現在游樂園，任誰都要調侃幾聲, 更何況是薛西曉這個搞事不怕事大的家伙。
只見他捅了捅身旁周明白的胳膊，湊近嬉笑道：“周明白，你哥什么時候有了對象？他沒和你說過嗎？不會才知道吧？”
周明白的臉色已經明顯難看了，他面若寒霜，一把推開搭在肩上的腦袋。
“閉嘴，別亂說。”
而薛西曉完全不在意他的黑臉，幸災樂禍地滾成了一團。
周明白表情陰沉，他完全不知道周明明今晚計劃出門的消息，還是和那個突然出現在他哥身邊的奇怪女人一起去游樂園——
周明白一直對錢小綠抱有強烈的警惕，在他看來，錢小綠那副怪異的打扮，以及這個時候出現的契機，都在表示著對方不懷好意。
而且他哥還親口和他說過，那個女人是精神病——誰都知道精神病腦子有病，狀態不穩定，殺人還不犯法。
這樣一個危險人物，哥為什么要和她出門？
周明白的視線移到屏幕上方的彈幕上，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是了，他們出現在直播間里。
這或許是個普通的游樂園，但在今天這個時候不是，因為它將會在不久之后發生自殺事件。
哥哥一定是事發突然，才會和那個精神病一起去游樂園。
周明白在心里為周明明尋找著借口，心卻不禁提起。
這個時候出現在直播地點，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周明白隱隱感到有壞事發生，不由握緊手機，心里猶豫著要不要給孫曉煙發信息，但又怕自己的行為給哥帶來麻煩，手緊了緊最后還是松開了。
他心里安慰著：沒事，哥很厲害，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
“轟——轟——”機車快速駛過，那聲音如同一頭咆哮的猛獸，瞬間打破了周圍街道的寧靜。
強大的引擎轟鳴聲似洶涌浪潮，由遠及近地傳來，孫曉煙低伏在機車上，衣角在空中張牙舞爪般上下飛動著。
她微瞇著眼，視線在護目鏡的遮擋下依舊銳利如鷹。
……
站在過山車排隊點，周明明仰頭望著那飛馳而下的過山車，凄厲的尖叫聲由近而遠，嚇得他面色一變。
他咽了咽口水，遲疑道：“要不我還是在下面等著你吧……”
然而還未等他說完，錢小綠伸手便拽著他的胳膊走入了過山車的隊伍。
“哎呀，我一個人坐有什么意思！一起玩嘛，到時候你閉上眼就好了。”
沒能拗過錢小綠，周明明只好站在隊伍后面。
雪靜靜地飄著，站在周明明前面的錢小綠時不時轉過頭來講話。
“大叔，你看坐在車頭的人，好像被嚇暈過去了，嘻嘻大叔你待會兒會不會也像他一樣……”
“……”
周明明不想和她說話。
“這個游樂園的過山車有多長啊？大叔你說我們會不會坐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停下來，卡在半空中下不來啊？”
周明明以為她在擔心，神情無奈：“放心吧，過山車出事的概率比你不畫煙熏妝的概率還小……”
“什么嘛，這才不是煙熏妝……”錢小綠嘟著嘴，話語一轉。
“不過你現在有沒有好點？”
她眉眼一挑，臉上并沒有周明明所以為的擔憂害怕，而是露出狡黠輕松的神情：”你也知道過山車發生事故的概率很小，所以放心吧，不會出什么事的！”
周明明無奈一笑。
他這哪是怕過山車出事啊，純粹是恐高而已。
不過錢小綠都這樣安慰了，他一個28歲的成年人也不好再說自己還沒一個16歲的女孩子膽大。
前方的隊伍在一點點前進，錢小綠一邊笑著一邊轉過身去，用著沒什么大不了的語氣安慰著他：“大叔，你別這么害怕，眼睛一閉一睜，過山車就停下來了。”
周明明眉目舒朗，附和道：“是是是，過山車一點也不嚇人，眼一閉一睜，人就到底下了……”
兩人說說笑笑，隊伍快速推進。
仰頭喝完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水，周明明擰緊瓶蓋，左右環視，尋找著垃圾桶。
他向前面的錢小綠說了一聲：“我去旁邊丟個垃圾，幫我守到一下位置。”
錢小綠揮揮手：“放心吧，快去快回。”
周明明離開了隊伍，向著不遠處的垃圾桶走去。
隨手將礦泉水瓶丟入垃圾桶內，他轉身往回走，尋著隊伍里之前的位置。
錢小綠的模樣很好找，周明明一眼便看到了她。
他展眉一笑，抬腿順著后排的隊伍一路往前。
“……別害怕，小雯，過了今晚我們就能解脫了……”
窸窸窣窣的女聲傳入耳中，讓人容易誤會的話語使周明明的腳步不由放慢。
“對不起，我還是有點害怕……”細小的聲音顫巍巍地響起，經過她們倆的周明明似乎還能聽到她抽泣的聲音。
意見不同鬧掰了？
周明明沒往其他方向想。
就在他即將遠去前，叫小雯的女孩害怕地咽了咽口水，但又很快堅定道：“不過莉莉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拋下你的。”
好吧，果然還是可愛單純的小女孩。
周明明輕松地笑了笑，將兩個擁有美好友誼的小女孩拋向腦后，腳步輕快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回來了！”
錢小綠：“你動作好慢啊，都要輪到我們了。”
“這么快就輪到我們了？”周明明探頭看了看前方的隊伍，前面還有四五個。
“上一輪已經結束了，你要是再慢點，就得重新排隊了。”
錢小綠嘟喃著，前方的幾個人很快買好了票，售票員大喊著還缺十三個，周明明立馬上前掃碼付錢。
他笑著，眨了眨眼：“速度剛剛好，正好趕上新的一輪。”
兩人坐上了過山車，正好是中間的座位，而周明明在轉頭時還發現，剛剛遇到的那兩個小女孩也在一趟過山車上。
他朝著她們友好地揮了揮手，兩個小女孩有些懵看著熱情的陌生男人，抿著唇握緊了彼此的手，像兩只不安的小鵪鶉。
錢小綠被周明明的動作吸引，順著方向發現是兩個普通的小女生，好奇地問了句：“怎么了？你認識她們嗎？”
周明明在位置上坐好，系上安全帶，微笑道：“不認識啊。”
“……”
錢小綠不理解，嘀咕著：“不認識還打招呼，當初和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使勁嚇唬我……”
——
在另一個分屏上看到兩人坐上過山車的周明白抿緊了唇，不安的預感越發強烈。
而一旁的薛西曉還在感嘆著：“誒——真好！我也想坐過山車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亮晶晶地轉頭看向周明白：“周明白，要不我們周末的時候也去游樂園玩吧。”
周明白此時正低頭拿出手機，打算趁著過山車還沒啟動給周明明發個消息，面對薛西曉的問話他隨口道：“有空再說吧。”
被周明白毫不掩飾敷衍的薛西曉睜大眼，氣鼓鼓地瞪著對方，試圖把周明白瞪死。
【周明白：哥哥！別坐過山車！】
【周明白：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哥哥！我在直播間上看到了你！】
……
“滴滴！”
兜里的手機不斷震動，就連坐在旁邊的錢小綠都感受到消息的急切。
錢小綠提醒道：“大叔，你手機在震動，要不要先看一下啊？”
周明明想了想，正要拿出手機查看消息，卻聽見售票員大喊著：“都坐好了，過山車要啟動了！”
周明明收回了伸進衣兜里的手，抬眼笑了笑：“算了吧，有什么消息等下了過山車在看。”
——
而與此同時，眼睜睜看著哥哥抬起頭與身旁人說笑的周明白急紅了眼，他這下是徹底覺得有壞事發生。
顧不上幾分鐘前猶豫的顧慮，周明白直接點開與孫曉煙的對話框，撥通女警的語音通話，焦急地等待著對面接通。
身旁的薛西曉看著他慌亂焦急的神情，側眼將他手機頁面里的內容一覽無余。
他雙眼微瞇，心里默念著“孫曉煙”這個名字。
孫曉煙……怎么聽起來有點熟悉啊……
第187章 過山車危機（二）
警車上, 姜維河正快速地朝著松山游樂園的位置駛去，而坐在后座的幾人正嘗試著進入網站。
“和小袖口中的網站不一樣。”程響皺著眉，他用徐冬冬給的賬號登入了網站, 然而就和徐冬冬進入網站時看到的頁面一樣，只有雞湯小文章。
但好在一旁的鄧璐有了新消息：“程隊，我找到了！”
他從程云袖的電腦記錄里找到聊天記錄, 發現了進入網站的真正方式。
程響立馬探頭過去。
鄧璐一邊輸入網站網址，一便講解著：“程隊，我從小袖的聊天記錄里發現，這個網站在數天前發生了改變, 原本只需要簡單登入的網站，現在需要在特定時間內才能真正進入, 否則就是像剛剛一樣登入到另一個網站。”
“而這個特定時間, 也就是……”
他說著, 按下回車鍵, 網站跳轉到網站登入頁面。
“是什么時候？”
程響忍不住問道。
鄧璐頓了頓，看向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
——“就是現在。”
話音落下, 右下角的時間跳了一下，來到20點23分。
同時，鄧璐快速輸入徐冬冬給的賬號和密碼, 按下登入鍵——屏幕瞬間暗了下去，在程響等人的緊張注視下，隱藏在雞湯網站下的“Pseudo person”出現在眼前。
他目光凝重：“這才是Pseudo person……”
車窗外的雪花靜靜地飄著，在地面留下薄薄一層雪, 警車快速駛過, 紅藍閃爍的警燈在潔白的雪幕中格外醒目，只留下車輪在薄雪上壓出的兩道清晰痕跡。
……
“嗤——”
川崎400的剎車聲尖銳而急促, 一只踩著馬丁靴的腳落在地上，孫曉煙摘下頭盔，露出那飽滿圓潤的額頭。
她左右環顧著眼前的游樂場，“松山游樂園”五個大字在游樂園大門上閃閃發光。
“松山游樂園……就是這里沒錯了。”
孫曉煙低聲道，拿出手機給程響發去“我已到達”的消息，便毫無猶豫地邁出腳步，跨進了游樂園。
——
“叮！”隨著一聲清脆的提示音，過山車緩緩啟動，開始緩慢地爬升。
一開始周明明倒還有膽量往下看，別說，看著腳下的游客們一點點變矮變小，還有點意思。
但隨著過山車越爬越高，達到了第一個下坡點時，周明明死死地閉上了眼睛。
過山車“吱嘎吱嘎”地響著，那聲音十米之高的半空中顯得顯得格外刺耳，令周明明不由頭皮發麻。
然而身旁的錢小綠卻是格外激動，她睜大眼睛四周環顧，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嘴里還呢喃著：“開始變高了，感覺越來越興奮了……”
她的聲音被風聲掩蓋，周明明聽得不是很清楚，還以為有什么事情，眼睛微微睜開一點縫，向旁邊的錢小綠看去：“你說什么……”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緊張與疑惑，微微顫抖的語調在風中顯得格外清晰。
但就是這個時候，過山車駛過坡點，瞬間，一種強烈的失重感襲來，周明明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有一絲絲顧慮，沒有一點點防備，過山車如同一顆流星般向下俯沖，風聲、尖叫聲和過山車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
強烈的失重感使周明明大腦一片空白，他緊緊抓住扶手，感受著身體的失重與心跳的瘋狂加速，仿佛置身于一場無法逃脫的瘋狂夢境。
大腦思緒混亂，他不知不覺中睜開了雙眼，失神地看著眼前不斷逼近的地面——
“艸！”
他不禁爆粗口。
“你說什么？！”身旁的錢小綠大聲歡笑著，完全沒聽清周明明的聲音。
下一秒，他又被強烈的沖擊力猛地向后甩去，過山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力量向后倒退，強大的離心力讓周明明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快要被甩出去。
還沒等他緩一下，過山車又以更快的速度沖過那道最低點，一路攀升。
速度之快，使他再也忍不住喊出聲音：“我靠能不能慢點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在錢小綠的笑聲中，周明明的慘叫聲顯得格外凄厲。
——
“怎么回事？”
周明白看著忽然發生變化的屏幕，神情突變。
原本被分成數十個分屏的直播間突然消失了一部分，只留下三個屏幕，分別對著摩天輪、過山車、以及大擺錘進行直播。
分屏只剩下三個，這讓直播間里的所有人看到更清楚了。
“誒？終于要步入主題了嗎？”薛西曉饒有興趣地撐著臉頰。
很顯然，直播間的觀眾們也意識到今晚直播間里的高超點就要出現了。
「低*：終于要開始了嗎？我已經有些迫不及防了……」
「憤*：這誰出的缺德主意，讓他們在游樂園這種人群密集的地方自殺「嬉笑」……」
「收*：哇哦，那他們可真的是太倒霉了。」
「蛋*：三個都是高空，是要跳下來嗎？別砸到底下的游客。」
……
彈幕劃過，周明白不由捏緊指骨。
若是以前那些血腥恐怖的直播，周明白觀看從來不會有多余的情緒——
無論這些即將自殺的人是誰，還是要怎樣結束自己的生命，這都和周明白無關，他也毫不在意。
但，這次不一樣——那個對著過山車進行直播的鏡頭里，有著哥哥的身影。
過山車在軌道上飛馳穿梭，周明白的目光緊緊凝望著其中一道模糊的身影，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
過山車還在繼續，周明明叫了一會兒感覺有點丟人就停住了，但在閉眼前，周明明好像看到了一個眼熟的背影。
「短頭發的娃娃臉……有點眼熟，那是誰？」
與此同時，進入游樂園園區的孫曉煙站在旋轉木馬旁邊，神情冷峻，四處巡視著可疑對象。
“啊啊啊啊——”
遠處的尖叫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孫曉煙眼神銳利地射向尖叫聲來源，卻發現是一座正在運行的過山車。
數十名游客隨著過山車的行駛尖叫不停，整個園區就屬他們的聲音最大。
孫曉煙的視線掠過不斷攀升又落下的過山車，絲毫沒有一點放松。
她深知，在這種游客眾多的園區里，時間拖得越久，事情的局面便越難以掌控。
“啊——”
又是一道尖銳的叫聲，聽聲音方向是過山車那邊，孫曉煙習以為常，只是隨意看了一眼。
然而就是這一眼，令她神色大變。
此時的周明明有點慌，內心的不安如潮水般涌動。
雖然他一直在心里念著“慢一點慢一點”，但隨著過山車的速度越來越慢，金屬的摩擦聲和震動聲交織在一起，讓人的神經愈發緊繃——周明明更慌了，特別是感受到過山車一動不動時。
這種靜止仿佛是一種可怕的預兆，周明明不顧恐高睜開了眼睛，然而眼前的一幕令他大驚失色。
——過山車徹底停了下來，停在了數十米高的半空中，軌道的最高點。
腳下的景色令他目眩，而更令他恐懼的是，過山車在最高點出現了故障。
身旁的錢小綠也沒了坐過山車時的興奮，她看了看腳下驚慌的人群，遲疑著問道：“大叔，我們這是中獎了嗎？”
“過山車事故這么低的概率，讓我們倆給碰到了……”
她輕咬著下唇，感受著數十米高空的空氣與微風。
“這哪是中獎啊，這是踩了狗屎！”周明明抬手掩住了眼睛，咬牙切齒，不再往底下看。
他想到了剛剛驚魂一瞥時看到的身影，腦子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
本該與周明白聯系上的孫曉煙出現在眼前，這說明周明白在直播間里看到的自殺地點就在松山游樂園。
而突然出現故障的過山車，說明自殺者就在這座過山車上！
那個直播間，怕是還出現了過山車的畫面！
——正如周明明所想的那樣，直播間再次發生變化，監視著過山車的監控畫面被放大，占據整個屏幕。
“！出事了！”
終于找到直播間的程響等人一進入直播間，便看到了這一幕驚駭的畫面。
他們極力忽視不斷飄過的彈幕，將注意力集中在出現故障的過山車上。
然而未等他們看清楚畫面，直播間再度變換，依次給觀眾們放大展示了同樣停下運行的摩天輪和大擺錘，——摩天輪那巨大的圓形輪廓靜靜地佇立在那里，而大擺錘則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傾斜著。
最后，直播間又恢復了三個分屏。
發現出現了三個大型設備故障，警車上的眾人紛紛面露凝重。
他們深知這樣的大型設備發生事故，就不再是那幾個自殺者的個人行為所能比擬，游樂設施上的所有游客都將面臨著生死存亡的危險。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緊張的氛圍彌漫在狹小的空間里。
但很快，程響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他快速地下達指令，聲音果斷而有力：“鄧璐，打電話給警局，安排人員快速趕到松山游樂園，進行緊急救援！時間緊迫，每一秒都關乎著游客們的生命安全。務必確保救援隊伍裝備齊全、行動迅速，以最快的速度抵達現場，展開救援行動。”
說到這時，程響雙眼微瞇：“同時，我們要與游樂園取得聯系，了解設備故障的具體情況……”
“能使得三座大型設施同時出現問題，并進行現場直播，那群人必定早有預謀，我們要小心他們準備其他后手……”
他喃喃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女兒曾經也在那群人的設計下絕望自殺的畫面，目露兇狠。
“姜維河！還有多久到游樂園？！”
姜維河看了眼后視鏡中程響的表情，高聲回道：“大概十分鐘！”
“好！檢查裝備，確保通訊暢通！”
第188章 過山車危機（三）
聽到驚恐尖叫的孫曉煙尋聲看去, 半空中雪花洋洋灑灑地飄落，而載滿乘客的過山車卻突兀地停在了軌道的最高點。
注意到這一幕的游客們尖叫不已，慌亂的氣氛如浪潮般在人群中蔓延。
驚慌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游客們的臉上寫滿了恐懼與無助。
有的人呆立當場，不知所措，也有人快速掏出手機, 鎮定地撥打報警電話：
“喂，警察局嗎？這里是松山游樂園！過山車出現故障停在最高點……”
而與此同時，不遠處高大的摩天輪與大擺錘也陷入了鼓掌停止不動，整個游樂場瞬間被恐慌籠罩。
混亂的氣氛令女警的心里一緊, 她知道，在這樣人多雜亂的地方產生恐慌, 事態無法掌控, 必定會發生踩踏事件。
孫曉煙立即采取行動, 她從人群中一眼找到焦急慌亂不知所措的工作人員, 撥開人群沖到那人面前，一把扯下他胸前的口哨, 用力吹響。
“噓——”
尖銳又刺耳的口哨聲穿透人群，吵雜的聲音瞬間被壓制下去，讓混亂的現場有了片刻的安靜。
人們的注意力被突如其來的哨聲吸引, 順著聲音看到了站在臺階上高舉執行官證件的孫曉煙。
而趁著這安靜的空隙，孫曉煙又從工作人員的腰間搶過擴音器，沖著人群大喊：“大家不要慌！保持冷靜！”
“我是執行官孫曉煙！目前我們的救援隊伍正在趕來，請大家配合我們的工作, 不要隨意跑動, 以免造成踩踏事故。相信我們，我們一定會把大家安全地救出來！”
女警鎮定冷靜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在空氣中回蕩, 充滿了力量和信心。
混亂的人群聽著她的呼喊，漸漸地平靜下來，慌亂的眼神中也逐漸變為信任和穩定。
見人群冷靜了下來，孫曉煙再次喊道：
“好！麻煩周圍的游客們讓一讓，遠離故障設施。請大家聽從工作人員的指揮，有序地向安全區域疏散。我們會盡快解決問題，確保大家的安全。”
她說著，一邊通過擴音器指揮著人群，一邊用眼神示意工作人員引導游客疏散。
——
停在半空中的過山車上，周明明掩著眼睛往下瞄了一眼，他聽到了下方游客們驚恐的尖叫聲，有些擔心發生踩踏事件。
“小綠，下面是不是亂起來了？”
一旁的錢小綠饒有趣味地看著腳下正指揮著現場的女警，笑著回道：“沒呢，剛好現場有個冷靜的人，搶了工作人員的口哨和擴音器，正在疏散人群。”
“他們應該是報了警，我們很快就能下去了。”
她晃蕩著雙腿，在這數十米的高空上，竟是一點也不怕。那悠然的姿態與周圍驚慌失措的乘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嗚嗚嗚……我還沒有看過海，沒有爬山看日出，沒有……嗚哇哇媽媽！我還不想死啊嗚嗚嗚！”
“靠！這什么破游樂園，我要是還能活著，一定要投訴他們！”
“……”
過山車上一片混亂躁動，被困乘客們不安絕望的情緒感染了每一個人，而周明明座位后兩個位置上的那兩個女孩也不由感到對死亡的懼意。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默默握緊了彼此的手。
“別怕，小雯，我陪你一起……”
“嗯……”
仿佛意識到了什么，周明明猛地回頭看去——他想到了排隊時遇到的那兩個女孩，她們口中令人容易“誤會”的話語。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發生故障的過山車上，存在著兩名自殺者。而這兩個自殺者，便是那兩個女孩——
后座上，其中一個名叫莉莉的女孩從兜中掏出一把美術刀，率先割斷了自己肩上的安全帶。
她看向身旁的好友，聲音雖然顫抖，但依舊鼓勵地沖她示意著。
“……別怕，小雯，我們一起。”
另一個叫做小雯的女孩點了點頭，同樣從身上拿出手術刀，向著安全繩割去——
然而正是這個時候，看到她們動作的周明明立馬大吼道：
“喂！你們給我住手！”
本就害怕的小雯被突然聲音驚到，動作一抖，美術刀不慎從手中滑落。
半空中的風格外寒冷，那把小小的美術刀在漫天飄落的雪花中翻滾著，最終消失在視野里。
“莉莉……”
雪花紛紛揚揚，輕盈而又冰冷，小雯惶恐的眼神中帶著惴惴不安，她看向身側的好友，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莉莉將手附在她的手上，施以安撫。
“沒事，我幫你。”她那還有些嬰兒肥的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握著刀的手抵在對方的安全帶上。
周明明咬著牙，眼看著女孩身上的安全帶要被割斷，他沖著身旁看熱鬧的錢小綠喊道：“你刀呢？給我！”
錢小綠眨了眨眼，訝異道：“你怎么知道我帶了？”她說著，右手毫不猶豫地伸出裙底，掏出一把小刀遞給周明明。
“你每天都帶著一把刀在身上，今天肯定也帶了！”
周明明接過小刀，一邊隨口說著，一邊果斷割斷自己身上的兩根安全帶，手腳并用地爬上座位。
然而在見識到對方舉動的錢小綠瞬間沒了之前輕快的心情，抓住周明明的衣擺驚愕道：“你瘋了？！要去救人？！你不是恐高嗎？！！”
腳下的高度令周明明感到眩暈，仿佛世界都開始天旋地轉，他的心跳驟然加速，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從這個高度俯瞰下去，地面上的人和物都變得渺小而模糊。
周明明連忙移開眼，緊緊扒著座位上的欄桿，風在耳邊呼嘯，過山車的金屬框架在寒冷的空氣中發出輕微的聲響。
棕褐色大衣隨風飄動，錢小綠還揪著衣擺，周明明索性直接脫下了大衣和圍巾，丟給了錢小綠。
“幫我拿一下外套和圍巾，等下去之后還給我。”
說罷，他不再回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向著距離他兩個座位的女孩們爬去。
身后少女的嗓音不可置信：“周明明！”
——
而在設備故障的現場，孫曉煙收到程響等人即將到達的消息，便先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前往控制室。
控制室里，工作人員站在儀器旁，對著各項指數快速排查。
汗水在工作人員的額前滴落，巨大的壓力使他心臟劇烈跳動，忽然，他眼前一亮：“找到了！”
站在監控前注視著畫面的孫曉煙立即轉身，錯過了過山車上最新的動靜。
“是控制軟件出現錯誤，發出了停止指令……””工作人員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還沒有從緊張的情緒中緩過來。
孫曉煙聲音冷冽：“錯誤？什么錯誤能讓三個大型設備同時出現故障？”
工作人員汗流浹背。
孫曉煙皺著眉移開視線，“能不能恢復正常？”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監控上，目光觸及過山車上正在爬行的男人，瞳孔微縮。
而同時工作人員正在回道：“當然……當然可以，只是需要點時間……”
“——不！先別恢復！”孫曉煙立即喝道，眼神緊緊地盯著監控畫面上正緩慢移動的人影。
工作人員困惑地抬頭看去。
她的聲音干澀遲疑：“有人割開了安全帶……”
——
數輛警車快速駛過，急剎停在游樂園的大門口。
而此時的游樂園門口一片吵雜，無數游客驚懼地從其中逃出，但又因為工作人員的引導隊伍還不算太過慌亂。
見有警車到來，不少人沖著下車的程響等人大聲喊道：“警官！游樂園里出現設施故障，好多人被困在上面了……”
“我知道了！你們快些離開吧！”程響沖著他們點點頭，同時耳中的通訊器傳來鄧璐的聲音。
“程隊，情況有變，過山車上有人已經割斷了安全帶。”
程響眼神一沉，“收到。”
他轉頭對著身后的警員吩咐道：“一隊負責摩天輪，二隊去處理大擺錘的情況，立刻行動，確保被困游客的安全，隨時向我匯報進展。”
警員們迅速行動起來，按照指令奔赴各自的任務地點。
程響則帶著自己的隊伍前往過山車位置。
路上，孫曉煙的電話打來，語氣急促地向他講述現場的情況。
“程隊，我現在在控制室……有個男人割開了安全帶，正在過山車上爬行……”
程響安撫著她的情緒：“我知道，我已經到了游樂園，馬上就到過山車的現場了……”
他說著，語氣忽然一頓，手舉著電話的動作沒有變，停下腳步，抬頭仰望著頭頂上方的場景——
數十米的高空上，鋼鐵軌道在雪花的映襯下泛著冷峻的銀光，巨大過山車靜靜地懸停著，與其中緩慢挪動的渺小人影形成鮮明對比。
第189章 過山車危機（四）
雪花依舊紛紛揚揚地飄落, 輕輕地落在他的臉上，帶來一絲涼意。
“抱歉抱歉……借過一下……”周明明小心翼翼地跨過座位，對著后座的小情侶歉意地笑著。
原本手拉著手, 滿心悲傷絕望的小情侶看著這莫名的一幕，不禁有種戲劇性的滑稽感。
小情侶中的青年抿著唇，小心地給對方讓開點位置, 然后沖著他比了個大拇指。
“哥，你是這個……”
“呵呵呵……”周明明抹去滑落臉頰的汗珠，尷尬地笑著。
他看向前方怒視他的女孩，腦中紛雜的思緒逐漸消失。
腳下是正在聚合救援的警察, 頭頂上飄落潔白的雪花。
除了英雄，誰會在自身不保的情況下去救兩個想要去死的女孩？
——
周明明不是英雄, 他只是個好心的普通市民。
只是在這逐漸變得陌生的城市, 一個好心的普通市民往往身不由己。
高空之上, 名為莉莉的女孩握著美術刀割向安全帶, 脫去大衣的男人跨過小情侶的座位，向她們伸去了手。
軌道下, 程響仰著頭注視著上方動作，數名警員加快救援的速度，搭上了登云梯。
隔著屏幕, 遠在華榮府的周明白推開了忽然記起孫曉煙是誰的薛西曉，沖出房門跑下了樓梯，被小區門口蹲守的張晨曦攔住。
而站在控制室監控面前的孫曉煙目光緊緊地盯著屏幕里的人影，模糊不清的畫面映照著那道攀俯在過山車上的身影上——
這一刻,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
“啊——”被抓住持刀手腕的女孩大聲尖叫著, 另一只手掙扎著朝男人胡亂揮動，“放開！你給我放手！”
周明明神情冰冷, 擒住女孩的手腕往外一折。
“啊啊啊啊啊啊！”疼痛令女孩哭叫出聲。
周明明松開她的手，接過她無力握緊的美術刀，聲若寒蟬：“這點痛就受不了了？你拿什么自殺？憑你羸弱的勇氣嗎？”
女孩在劇烈疼痛中怒視男人，胸脯被他的話氣得上下起伏，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便反駁怒罵道：“關你什么事？你又是誰？充當什么英雄好漢？！”
身旁另一個女孩被突然的情況驚駭到，肩上割到一半的安全帶晃晃悠悠，仿佛下一秒便會斷裂。
她掙扎著撲上前，想要拉開傷害好友的男人：“放開莉莉！”
可她的動作太過弱小，面對一個成年男性毫無威脅，周明明僅僅只是瞥去一眼，便被嚇到不敢動彈。
而女孩以為好友同樣被男人傷害，尖叫著呼道：“小雯！”
她仇恨地看著周明明：“有什么事你沖我來！別傷害小雯！”
周明明被她的話取笑到，明明都是要自殺的兩個人，居然還擔心著對方受傷。
他翹起唇，明明是那樣溫和英俊的長相，在此刻笑起來卻令人格外驚顫。
“你們不是都想去死嗎？這么關心對方做什么？搞得我倒像是綁架傷害你們的壞人……”
“我可不是壞人，最起碼不會像你們這樣，想要自殺還要拉著整個過山車的乘客一起擔驚受怕。”他輕聲細語，話中的深意令女孩瞳孔微縮。
很顯然，她知道這場過山車事故的發生并不是意外，知道這個游樂園里自殺的人不止她們兩人，也知道自己跳下去自殺會給其他人帶來多大的恐懼。
倒是另一個叫小雯的女孩，神色驚惶：“莉莉，他在說什么？”
女孩咬咬牙，惡狠狠地說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周明明盯著她看了幾秒，那目光仿佛要把她看穿，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他歪了歪腦袋，故作恍然：“也對，像你這樣怯懦到連去死都要找人陪伴的家伙，或許死掉更讓人覺得是件好事。”
女孩怒視著他：“你在到底胡說八道些什么？！過山車突發故障又不是我們的錯！我們只是想要離開這個罪惡的世界，沒有牽扯到其他人……”
她還想說些什么，但卻忽然聽到眼前男人不耐煩地輕嘖聲，聲音雖小，卻讓她莫名地停住了話頭。
周明明諷刺地笑著：“是嗎？你真的愿意和你朋友一起跳下去嗎？不會等割斷了你朋友的安全帶，看著她跳下去摔成肉泥，自己害怕到腿軟最后被警察救下吧……”
女孩眼中明顯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恢復怒視的模樣。
這個世上，沒有誰能在面對死亡時冷靜。
一個還未成年的學生，本就害怕死去，而在看到自己好友死去的慘狀后，又怎會還有勇氣接著自殺。
“生活很困難吧，死亡很恐懼吧，想要逃避又怕痛苦，所以才會拉著朋友一起……”他臉上帶著笑，語氣輕柔得如同惡魔的低語，瞳孔中映照著女孩逐漸變得驚恐的面容。
“要不這樣吧，我來幫你……””男人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手中的美術刀刀刃抵在女孩肩上那最后一根安全帶的位置。
“你不是想去死嗎？我來成全你，現在就讓你去死怎么樣？別害怕，你的朋友肯定比你更有勇氣，在你跳下去之后，她一定會陪著你的！”
握著美術刀的手緩緩下滑，男人冰冷的眼神倒映著女孩倔強的臉。
感受著肩上安全帶被刀刃一點點割裂發出的細微聲響，女孩仇恨地瞪著他，瞧著倒還有一絲拋開一切的勇氣。
可隨著周明明徹底割斷安全帶，強硬地按著她的腦袋向腳下空蕩蕩的半空壓去，冷冽的寒風刺凌凌地刮在臉上，死亡帶來的恐懼如此清晰。
她驚恐地瞪大雙眼，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懼意。
“不、不要……”女孩顫抖著唇，身體在瑟瑟發抖。
不受制衡的左手緊緊地抓著一旁的扶手，感受著壓制在后腦勺的手掌愈發用力，像是真的要讓她墜落去死——女孩崩潰大哭，身體劇烈顫抖著，先前那股決絕赴死的氣勢蕩然無存。
“不！不要！我不想死了，求求你，放過我！”
修長的手掌按在女孩的發頂，骨節在用力時微微凸起，如同尖銳的冰凌。
周明明的動作并未停止，他面上帶笑，眼中卻毫無情緒：“怎么？這就害怕了？你還沒能離開這殘酷的世界呢？”
小雯在一旁被嚇得泣不成聲，她看著周明明，顫抖著聲音說：“你不能這樣，你這樣是殺人！”
周明明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手掌下女孩的掙扎仿佛是微不足道的蚊蟲撲騰。
女孩愈發絕望，大半個身體在腦后手掌的壓迫下接近懸空，胸膛里失控的心臟在瘋狂地撞擊跳動，“怦怦”的聲音在她自己耳中被無限放大，仿佛是死亡倒計時的鼓點。
「我要死掉了嗎？」
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莉莉腦中只有這一個念頭，絕望地閉上眼，等待著失重的墜落感。
然而她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死亡的到來，腦后的力道卻在不斷放松，直到身后伸來一只有力的手臂，將她懸空的半個身體拉了回來。
“莉莉！”小雯如同幼鳥歸巢般撲到莉莉身上，緊緊地攥著她的衣服，看到周明明的眼神害怕又驚喜。
而剛經歷死里逃生的女孩神情恍惚，一時之間還沉浸在瀕死的恐懼中。
小雯摟著莉莉，低聲安撫的同時，忍不住抬眼瞥了眼忽然松開手的男人。
那人緊緊地皺著眉，低垂著視線看向腳下突然慌亂的人群，而后像是意識到什么，目光猛地看向小雯的方向。
小雯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抱緊莉莉，以為他是在看她們倆，但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周明明的動作，便又小心看過去，卻發現對方面色無比凝重。
小雯心里泛起疑惑，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去——不遠處，跳樓機與摩天輪腳下一片混亂，而人群空出的中央，大灘血跡緩緩擴散。
——有人跳下來了。
小雯的視力很好，她看到了混亂中心癱倒在血泊里的人。
女孩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驚叫差點呼出聲，卻在余光瞥見周明明時咽下了喉嚨。
她的身體忍不住發顫，神色畏懼又復雜地看著周明明。
周明明沒管這兩個腦子有問題的學生，目光再一次偏移，看向正乘著登云梯緩緩靠近的警員們。
“發生什么事了？你們還好嗎？”警員們急切地沖著被困者喚道。
——他們只看到周明明阻止了女孩割繩想要自殺的舉動，并未聽見他們之間的對話。
而過山車其他乘客沉浸在過山車故障的恐懼之中，身體被緊緊束縛在座位上，對于剛剛發生的事情也僅僅只曉得有人割斷了安全帶。
倒是前后排座位的乘客，雖然隱隱有所察覺到不對勁，但因為周明明故意壓低音量，現在又即將獲救，劫后余生的情緒充斥著大腦——
沒人向前來救援的警方說明剛剛發生的事情，就連差點墜落的莉莉也只是緩過神來，看了眼面無表情的男人，擦了擦眼淚，摟緊身旁的小雯，聲音干澀沙啞：
“我們……我們現在沒事了……”
——
雪靜靜地落著，握著對講機的程響面色難看到嚇人：
“幾個人？是跳樓機還是摩天輪？！！”
對講機那頭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夾雜著風聲和人們慌亂的呼喊聲。“程隊，跳樓機……和摩天輪都有。”
對面的聲音顫抖：“一共是四個人，三男一女，看起來還都是未成年的孩子。”
程響只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直竄上腦門，即使早有準備，但還是被這四個孩子果斷一跳驚駭到。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很快，程響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立刻確認身份，通知他們的家屬，還有，讓現場的警員保護好現場，不要破壞任何證據。”
說完，他抬頭看向正陸陸續續爬下過山車的乘客們，目光落在那兩名自殺失敗的女孩身上。
三個游樂設施事故，六個自殺者。
但現在，也就只有過山車那兩名女孩因為一個“英雄”的阻止活了下來。
第190章 我叫周明明
地面上, 閃著紅□□的警車與醫護消防車交錯停放著，那閃爍的燈光把現場映照得一片斑駁陸離。
周明明站在一旁，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只是靜靜地看著警員們。
“喂！大叔，你的外套！”
身后，錢小綠氣沖沖地抱著周明明的大衣和圍巾, 一把塞進他的懷里。
慌亂接過大衣的周明明瞬間沒了上一秒的冷酷，表情悻悻笑著：“麻煩你了……”
錢小綠輕哼一聲，她可不吃這套，雙手環胸, 朝周明明伸出手上下揮動示意。
“我的刀呢？”
周明明穿衣服的動作戛然而止，他摸索著身上可能放刀的部位, 大腦飛速運轉：“啊那個刀呢、刀去哪了……”
眼看著錢小綠的表情越來越危險, 周明明趕緊換上悲痛的表情, 立馬雙手作揖討饒道：“可能爬下來的時候不小心掉下來了, 這周圍烏漆麻黑的我也不知道掉哪了，要不這樣, 我賠你一把吧……”
錢小綠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那可是我找簪娘純手工打造的定制巫刀！我等了好久才等到的！”
“對不起對不起……要不你把她聯系方式給我，我幫你重新訂一把……”周明明滿臉誠懇與歉意，心里卻暗自思忖, 怪不得那刀割起安全帶來這么費勁。
“她的排期都排到明年了！”
就在兩人這般鬧騰的時候，不遠處，程響正在從被救下的兩個女孩口中探尋背后組織者的線索。
他面色凝重，從莉莉那里得到的一些線索, 就像糾纏不清的亂麻, 看似有線索可尋，但實際上復雜得讓人頭疼。
莉莉緩緩開口：“我們是一個網站上接觸到那群人的, 最開始是一個名叫God的聊天室主播……”
她提到了God，那個建立了賽博懺悔室的主播，是他提供了一個群聊，里面都是像他們這樣線下受到委屈不公與絕望的未成年人，發布極具煽動性的言論，蠱惑他們在公眾場合自殺，美名其曰給這個冰冷殘酷的世界帶去“最后的震撼”。
這樣充滿刺激與震撼的行為，得到了不少人的認同。特別是未成年人，他們深感自己在現實生活中的渺小與無力，而God的話語就像黑暗中的一絲“曙光”，讓他們以為找到了一種特殊的反抗方式。
隨著莉莉的講述，身旁的小雯目露震驚，很顯然，作為被好友拉來游樂園的她之前并不知道這些。
程響皺緊了眉頭，開口問道：“那你知不知道今晚直播的事情？”
莉莉抿緊唇，神情慌亂地看了眼小雯：“我知道，但她不知道！”她立馬說道。
“小雯她有抑郁癥，早就想要離開世界了，只是沒有勇氣，我才帶她過來的。”
莉莉懇切地哀望著程響，右手的傷痛時不時令她面露痛苦。
程響深深地吸了口氣，他注意到女孩不正常扭折的右手，招呼來醫護人員為其包扎。隨后，他看向不遠處的男人，喊來姜維河前去詢問過山車上發生的事情經過，自己則繼續向莉莉詢問這件事情背后更詳細的信息。
“麻煩再跟我詳細說說群里的事情……”
“好、好的……”女孩喏喏地應著，處理傷勢的間隙悄悄抬眼，瞥了眼身后正在和錢小綠討饒的周明明。
——
“你好，先生，我叫姜維河，臨安區警察局執行官。”
一個笑起來眉眼彎彎像小狗的執行官，略帶歉意地打斷了周明明和錢小綠的對話，他看向周明明，“有些事可能需要打擾您一下，請問您怎么稱呼？
周明明看了眼忽然不作聲的錢小綠，整理了一下凌亂的圍巾，笑著回道：“我姓周，請問有什么要問的嗎？”
執行官真誠地笑道：“非常感激您在過山車上的英勇舉動，您拯救了兩個女孩的生命。”他話鋒一轉，“不過，這樣的行為確實太過危險了。”
周明明的表情帶著幾分羞澀：“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沒想太多。”
執行官點了點頭，并未過多質疑對方的救人動機。
“是這樣，我想向您了解一下您當時救人時的細節，有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兩個女孩有對您說些什么……”
“好的。”周明明嘴角上揚，神情無恙地講述著自己救下兩名女孩的經過。
“當時她們……”
很快，姜維河便從周明明的口中聽到了一個“勇敢青年拯救厭世女孩”、毫無破綻的故事。
執行官面帶微笑地點點頭，詢問是否方便查詢一下男人的心理數值。
周明明面帶疑惑，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數值：“心理數值是67，我在出門前瞥了眼。”
“經歷了特別驚嚇的事情，數值一般會出現較大的浮動……”
姜維河說著，看到眼前男人面上露出惶色，連忙補充道：“不過您不用擔心，這都是正常浮動，要是有情況我們這邊可以安排輔導師給您做個心理輔導。”
“這樣啊……”男人似是鎮定地點點頭。
執行官笑容不變，拿出一把掃描槍，對著周明明的手腕“滴”了一聲。
很快，掃描槍顯示出了結果——“周明明，身體無特殊病癥，心理數值69，安全。”
他挑眉笑道：“看來您的心理數值很不錯，不需要輔導了。”
周明明笑得靦腆。
姜維河收起掃描槍，目光瞥過周明明的臉，正準備離去，忽然問了一句：“我們是不是之前見過？請問您叫什么名字？”
周明明笑容不變：“我叫周明明，半個月前去過一趟警局。”
姜維河動作微頓。
“我弟弟周明白和他朋友薛西曉在平江北路的十字路口目睹了一個潛在犯墜樓。”
姜維河瞳孔驟然一縮——這場游樂園事故的最開始，便來自于孫曉煙收到周明白被薛西曉邀請家中看電影的消息。
或許他們會從清醒過來的程云袖口中得到背后人將要在今晚進行自殺直播的事情，但情況的突發性以及重要線索的缺失，短時間內他們根本不可能得到自殺地址。
就算他們找到了地址，可這期間花費大量時間，無數來自松山游樂園的報案早就把警局打爆了。
而現在，因為周明白的那條消息，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游樂園；又因為眼前的男人，本該和其他四個自殺者一樣死去的鐘莉莉和范小雯活了下來。
雖然沒能挽救所有人，但也避免了因混亂而可能導致的其他無辜游客傷亡——
在意識到周明明的出現并非所謂的巧合后，姜維河猛然后退一步，目光驚駭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怎么了？姜警官……”
眼看著男人還在佯作驚疑，姜維河臉上擠出笑，掩去眼中的驚懼，揮揮手表示自己無大礙。
“沒事沒事……”
“真的沒事嗎？姜警官，您臉上看起來不太好誒……”
婉拒了男人的攙扶，姜維河迅速避開男人的視線，神情焦急地趕到程響身邊，低聲訴說著自己的懷疑。
“程隊，那個男人……”
目送著執行官急匆匆離去，周明明滿臉笑意，內心大定，自己好市民的身份已經牢不可破了。
而一旁的錢小綠瞇著眼看著執行官慌亂逃離，直奔上司竊竊私語著什么，神情凝重：“大叔，那個執行官……他好像在懷疑你。”
周明明笑瞇瞇，心情很好：“怎么會呢？我可是救下兩條無辜生命的五星好市民。”
“要不是我費盡心思遞消息，他們怎么能這么快就趕過來？”
“感謝我都來不及，他們是不可能懷疑我噠……”他說著，笑容越發燦爛。
錢小綠面無表情：“是嗎？那現在正圍過來的警察是怎么回事？”
周明明笑容一滯。
看著周圍神情警惕兇狠的警察，男人的表情立馬變得慌亂起來：“不是！你們搞錯了！我是好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