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途包成了八十年代的流行,廣告詞非常深入人心：飛途，一家專業做包的品牌！
這句話被印在報紙上，還特意放大了字體,無論誰看報紙，都能一眼看到大寫加粗的這幾個字，想記不住都難。
同樣也印到了工廠外墻上，無論誰從廠子周圍路過,都能看到墻上醒目的廣告詞。
正逢酷夏，周嘉妮特意讓人批發了老冰棍，所有車間干活的人上午兩支、下午兩支,中間安排廠里廚房熬綠豆湯，綠豆湯隨便喝。
消暑解渴！
廠里工人私下感嘆：“還是跟著私人老板待遇好。”
但也有人小聲道：“要還是工人就好了。”
說這話的是廠里之前的老工人返聘回來的。
周嘉妮的廠子屬私人企業，肯定沒有正式工一說,但工資比她們之前高。可旁的福利待遇,比如看病廠里報銷,每月發各種物資票、單位托兒所等等這類福利,私人工廠就沒有了。
所以有一部分人心里存著遺憾。
但同樣返聘回來的人也有不認同的：“知足吧，周廠長沒接收前咱倒是工人,可近一兩年天天放假，一年到頭也沒多少活,成天在家里閑著，工資都發不出來,有個屁用？現在工資按月發，天熱了還發冰棍…哎,要是廠里能讓孩子進來就好了，能留著給孩子吃。”
“那倒也是，我只是想不明白,咱以前好好的廠子咋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肯定咱最后那任領導不行……”
“也不能這么說，聽說好多比咱廠規模大的國營單位，也有快發不出工資到了。”
“真的假的啊？”
大家一邊跟旁邊機位上的人說著話，一邊手上忙活個不停。說話歸說話，工作卻不敢懈怠，人家私人老板可不允許你上著班納鞋底，或者把瓜子放機板上，干會兒活磕著瓜子歇會兒，人家說辭退真給你辭退。
現在廠里分了兩個陣營，暗暗較勁，一半是廠里之前的工人，另一半是周老板從社會上現招的有縫紉底子的人。
前者總覺得外頭招來的不如他們專業，他們畢竟都多年工齡的老手了，可要是讓外頭的人比了下去，可真對不起制衣廠女工的身份。
后者則憋著一口氣，他們沒當過工人咋啦？沒進廠干過活咋啦？手藝上不比你們差。
有這口氣憋著，大伙兒鉚足了勁兒不想讓廠里老職工壓一頭。
而外招的人里其中一部分還是最早跟著周老板干活的人。
不少廠里返聘的人覺著，這放在古代就是屬于從龍之功啊，要不那個大娘年齡都那么大了還能跟著進廠來上班呢。
要是這條件都要，下回再招工她把家里婆婆喊過來……
張嬸兒還不知道她讓一小部分人心里略略有點不平衡，她正埋頭踩著機子，動作嫻熟的上著手里的背包部件，速度一點也不比周圍那些年輕點的女同志們慢。
其實進廠的時候周嘉妮想直接讓她擔任組長，張嬸兒又露怯了，她心里對工人還是有點點仰視的心理存在，畢竟車間里有一部分是廠里之前的正式工，她擔心自己管不好，也擔心人家不會拿她當回事，給嘉妮管不好再重新回到生產線上，這不是給嘉妮丟人么。
索性就拒絕了，她就蹬機子吧，蹬機子更自在。
她愿意出來上點班，女兒也支持她，況且鳳丫上了高中后就開始住校，也不用她接送照顧啥的，閨女每天忙工作，她自己在家里也悶得慌，趁著自己還能干點就干點。
周嘉妮主要是擔心她年齡大了，老坐著低著頭不光腰受不了，頸椎也受不了，但她堅持，周嘉妮想著先讓她這么干著，找機會再調個輕松點的崗位。
在車間盯了一天，周嘉妮準備騎車回去，從車間出來推著自行車往外走，呂副廠長從外頭進來，看到她忙下了自行車，跟周嘉妮匯報工作。
呂副廠長是廠里原來的銷售主任，周嘉妮覺得這人可用，就聘請他擔任副廠長一職。呂副廠長這幾天出去找原材料供應商了。
帆布還好，現在有的紡織廠都積壓著庫存，這材料好采購，做皮包需要的皮子稍微麻煩一點。
周嘉妮重新把車子鎖好，去辦公室聽工作匯報。
等再次從廠里出來的時候太陽都快落山了。
周嘉妮心底一面規劃著廠里未來的發展，一面踩著自行車回了家，到家門口的時候聽著院子里傳來的孩童的笑鬧聲，心底頓時一片柔軟。
車子還沒完全推進去，正在院子里玩的兩個小豆丁就歡呼著朝她撲了過來：“媽媽、媽媽——”
“辰辰，夏夏，在玩什么呢？”周嘉妮笑著把自行車推進門，在旁邊停下，問道。
兩個小豆丁過來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腿，邱知辰仰頭奶聲奶氣地說：“在跟舅舅玩。”
這時候正好在暑假里，嘉平嘉安今年高考完就過來了。
當年的小崽子現在比周嘉妮還高一頭，長成了兩個高高帥帥的大小伙子了。
兩人來到首都見天帶著龍鳳胎玩，沒幾天就把龍鳳胎的心俘獲了，早上一睜眼就嚷嚷著找舅舅。
“姐！”
兩人過來跟她打招呼。
周嘉妮仰頭望著兩個弟弟，道：“長這么高不去廠里干活可惜了，別光在家當孩子王了，明天跟我去廠里我給你們安排點活干。”
兩人看向外甥和外甥女，還有點不舍得，但考慮到他們如果能幫幫大姐，大姐可以多抽出點時間來陪陪小外甥和小外甥女，或者多休息休息，便點頭答應了。
江嫂抱著個西瓜出來，笑道：“嘉妮回來了，來吃西瓜，這瓜拿井水湃了一下午，這會兒吃正正好。”
家里有冰箱，這幾年家里陸陸續續添了不少家電，冰箱洗衣機這些都是全的，周嘉妮還給個家里安上了空調。
不過擔心瓜果桃李用冰箱冰過吃了容易鬧肚子，就叮囑江嫂只用井水湃，盡量別讓老人孩子吃從冰箱冰過的水果。
姜老太太招呼龍鳳胎來吃西瓜，這倆小崽子現在是老太太的心頭肉，啥好吃的也得先緊著他們倆，寵的程度不亞于當年寵周嘉妮，甚至更過。
“奶奶，你們先吃，我先給他倆洗手。”周嘉妮帶著兩個小的過去洗手，姜老太太已經把瞅準了把西瓜中間最甜的那兩牙挑了出來，再拿筷子一點點撥著西瓜籽，不用問，肯定是給倆小的的。
“奶，你吃，一會兒我來吧。”
姜老太太：“還是我來吧，辰辰、夏夏，快到太姥姥這里來。”
其實不用多招呼，孩子比大人還清楚誰最寵他們，兩小只洗完手沒等媽媽幫他們擦就噠噠噠往姜老太太那邊跑去了。
周嘉妮擦完手過去吃，姜老太太問道：“什么時候去則銘那里？”
邱則銘進修結束后并沒有回原單位，而是再次被緊急調往邊境執行任務，任務結束后工作也進行了調動，如今在冀省軍區任職。
以邱則銘的職位，家屬是能隨軍的，不過周嘉妮要做生意，加上離得也不是很遠，周嘉妮經常帶著倆孩子過去小住幾日，隨不隨軍差別并不大。
“這兩天太熱了，等過幾天再去。”
姜新鳳點了點頭，又問起店里的事。
仟匯百貨正式改革后老太太就不常去盯著了，那邊管理越來越正規，她不好去指手畫腳壞了規矩。
她以前還經常去張嬸兒負責的那個小作坊，后來小作坊并進車間，她回齊陽待了一段時間，后來實在想龍鳳胎想的厲害，加上嘉妮也總打電話回去讓她過來，就又回來了。
姜新鳳也喜歡這邊的環境，院子大，寬敞，還有倆活潑可愛的孩子承歡膝下，待的自在又舒心。
周嘉妮就算著婆婆調班休息的時候，帶倆孩子回大院；平時就來跟奶奶一起住，等邱則銘回來，再回他們的小家。
周嘉妮正在計劃開第二家百貨店。
之前兩家匯總后算是一店，再開個二店，她看好了一處鋪面，有六百多個平方，但還沒談下來。
如今私人做生意的越來越多，不光她自己盯著那家鋪面，別人也有瞧上的，房主現在有點坐地起價的意思，周嘉妮想再觀望觀望。
晚上哄著辰辰和夏夏睡著后，周嘉妮把床頭上燈調暗，攤開手掌進了后臺。
周嘉妮前段時間試著把自家品牌的包包發到了團購群里，結果反響非常好，有人還發紅包找她談批發。
團購群在辰辰和夏夏一周歲那天久違的再次升級，多了個專項訂購，就是可以設定某個群成員專門購買，其他人無法點進鏈接，也無法轉另外的群。
那這個批發其實是可以談的，專項供貨，別人也看不到批發價。
可周嘉妮擔心對方會提要看工廠資質這樣的要求，她的資質肯定不能暴露，就拒絕了。
現在群里已經不是主要收入來源了，現實里單件包的價格雖然不如開團利潤大，可現實里出貨量大啊，已經可以碾壓她的開團收入了。
而且經營好了是長長久久的生意，將來肯定還會做大做強。
之所以還開團，是因為這個團購群確實在剛重生時給了她極大的鼓舞，改變了她的生活，而群里也依然有她需要的東西。
第二天嘉平嘉安就跟著她去了廠里，兩人自知不太懂這些事，先是規規矩矩的跟在姐姐后頭幫忙，下午周嘉妮就把兩人安排去了庫房幫忙，夏天庫房里悶熱，混著布匹的味道，滋味并不好受，但倆大小伙子沒有一個叫苦的。
先跟著打雜，熟悉了基層流程工作后，周嘉妮再教他們生產上的一些事，主要還是以打雜為主。
周嘉妮覺得雙胞胎小時候自己沒白疼他們，這不就收獲兩個免費勞動力嗎？
但過了幾天，又來了一個免費勞動力——呂敏娟的女兒呂思譽。
其實自從姑娘長大后除了張嬸兒改不過來習慣的稱呼，她跟呂敏娟都改喊‘思譽’了。
“嘉妮阿姨，我媽嫌我成天杵在家里看著礙眼，讓我來給阿姨打工，管我頓飯就行。”呂思譽出落成了大姑娘，模樣跟呂敏娟很相似，長大后的性格也有了點她媽媽風風火火的影子。
周嘉妮笑道：“行，只要你媽不心疼，我可就使勁指使了。”
呂思譽笑道：“您隨便指使。”
周嘉妮同情道：“這暑假才放幾天假你媽就嫌你在家礙事了？”
呂思譽嘆道：“就天母慈女孝，天之后就看我哪哪都不順眼了。”
周嘉妮剛想哈哈大笑，目光瞥見那邊幫忙卸貨的雙胞胎，她不由摸了摸鼻子。
倆小子剛來的時候她好像也稀罕了幾天，嗯，就幾天。
周嘉妮揮揮手：“馬上吃午飯了，你先去找你姥姥吃飯，下午給你安排個活。”
呂思譽道：“好的阿姨，我有力氣，隨便指使。”
周嘉妮回了辦公室，不多會兒接到呂敏娟的電話：“不用給她工資，就是讓她去鍛煉鍛煉，跟著你學習學習……”
周嘉妮笑道：“你不心疼就行，不到開學我不放人，你想閨女我可不管。”
呂敏娟笑：“她嘉妮阿姨這么有本事，我這是放閨女去偷師呢，我心疼啥。”
兩人笑著打趣兩句，掛了電話。
七月下旬，齊陽的電話打到了廠里，余慧芳在電話里激動道：“嘉妮，嘉平跟嘉安都被水木錄取了。”
閨女留在了首都，婆婆也在首都，以后倆兒子也去首都念書，余慧芳心里開始活動，閨女總建議他們辦的停薪留職，是不是真得考慮考慮？
尤其從前年下半年開始，廠里光生產不出貨，今年連生產任務也降低不少，不少小單位意見支撐不住，工人們一年有半年都在放假，形勢上讓人心里發慌。
不過奮斗了一輩子的崗位，真要放下，還真舍不得，她舍不得，老周估計也舍不得，老周前年才升了職。
就是升職沒多久廠里效益就不咋好了……
首都這邊，周嘉妮放下電話也是滿臉笑意。
嘉平嘉安上一世哪怕家里發生了變故，家里條件艱苦，兩人還考上了大學，這一世家里順順利利，她也時不時回去敲打提點，倆小子在學習上特別賣力，幾乎不用爸媽操心，沒想到命運也發展轉變，竟也考上了一流大學。
周嘉妮當即給兩個弟弟一人獎勵了一塊手表，外加從頭到腳的裝扮。
邱家知道后邱家長輩們不光給了紅包，杜蕓馨還給親家小舅子一人買了雙國外進口的運動鞋。
邱雯這看周嘉妮不順眼的都嘟囔一句：“他周家戳了文曲星窩子了啊？”
個孩子，一個華大兩個水木，首都最頂尖的兩所學校不夠他們分的了。
但那天邱雯看到嘉平嘉安的模樣后，目光頓時熱烈的不行，竟然要給倆孩子保媒拉纖，讓老爺子罵了一頓，險些沒抽她。
周嘉妮帶著龍鳳胎去冀看孩子們爹時跟邱則銘分享了這個好消息，邱則銘摟著媳婦兒躺在風扇底下，問道：“回齊陽辦升學宴嗎？”
周嘉妮往旁邊挪了挪，邱則銘又靠過來。
“你也不嫌熱。”周嘉妮推了推他，“全是汗。”
邱則銘笑：“這么難得的溫存的時刻，熱也是種享受。”
周嘉妮扯了條毛巾隔在兩人身體中間吸汗，這才道：“我爸媽沒計劃辦，嘉平嘉安也不愿意折騰，兩人過幾天回去辦一下戶口手續，就直接回來等著開學了。”
邱則銘點頭，他知道媳婦兒送了手表，他就托南方的戰友搞了部收錄一體機，巴掌大小的那種，讓人發過來給兩個小舅子當禮物。
其中一部給姜老太太，再買點戲曲磁帶啥的，老人家聽著解個悶。
當然，錢還是找媳婦兒申請的，他的津貼和獎金都在媳婦兒那兒呢，他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