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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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沒想到, 伏見宮惡玉的留學之旅,在某種意義上,還是在異世界回歸了正軌。
五條悟能長成如今的模樣, 并不完全是依靠天賦和人設,都是卷出來。
伏見宮惡玉強行熬夜補習到凌晨兩點半, 一看五條悟曾經用過的課表——這還都只是個開胃菜。
雖然升學之后, 他似乎就再沒有了那種持續挑燈夜戰的生活。但遙想當年,他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在高考的旋渦中爬出來的人。
可即使以高考的內卷程度來衡量, 五條悟都卷王中的卷王。
五條家中的私塾教育決定了五條悟沒有和同齡人一樣的時間安排,為了控制一出生就帶著的「六眼」, 為了不讓復雜繁瑣的垃圾信息撐爆他的大腦,燒壞他的CPU。五條悟的課程在他會說話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并且十數年如一日。
哪怕進了高專,他每周都是必須要抽出兩天時間返回族地進行學習修行。
五條悟自小就是過著這樣的生活, 也沒有任何其他同齡人作為對比, 自然已經習慣了這種行程安排。
加上以他「六眼」的學習能力本就異于常人,他自己也有極強的勝負欲。所以高強度的學習對他來說并沒有多么難熬得不能忍受。
但對于已經脫離高考很久的伏見宮惡玉來說,這種突擊學習簡直是折磨。
五條悟在嘗試評估了幾次伏見宮的能力之后驚為天人, 他發現伏見宮的力量運用效果雖然和正常的術式效果一樣, 但實際, 他的能力運行原理卻完全異于正常的咒力運行原理。
他簡直就像是簡化版的咒術師。
知識轉化成實際的能力運用是非常困難的, 否則五條悟也不會這么多年——理論知識都能倒背如流了, 還沒有掌握「術式反轉」的技巧。
伏見宮惡玉就不一樣了, 他只要能夠理解框架, 那么神奇的咒力仿佛要有意識一樣,就會幫其迅速將框架上迅速填滿血肉, 最終使用出來。
甚至,伏見宮惡玉還給五條悟展示了一下家入硝子的「反轉術式」, 非常成功。
這讓五條悟有些憤憤不平。
作為伏見宮惡玉的理論課老師,他自己還用不出來反轉術式呢。
五條悟想要讓對方分享一些使用心得出來,但顯然,伏見宮惡玉他不是什么本土土著,對術式的運用完全是照葫蘆畫瓢,只是機械地運用一些理論知識。
伏見宮按著自己的頭,想要強行憋出一點詞兒來,“你把咒力想象成一個旋渦,而你是一條魚,你現在要逆著旋渦旋轉,以確保自己的水域平靜。”
“逆轉水流、逆轉咒力,我知道,我當然也知道——”五條悟向后一趟,直接癱在了床上,頭重重地砸在枕頭上,柔軟的床鋪甚至像張蹦床一樣,讓他反向一彈,細碎的白色頭發融入了純色的枕巾中,“但是逆轉的咒力……如果不能一瞬間將所有咒力都逆轉過來,正反咒力撞擊,哪怕是我的身體也承受不住——”
兩種相逆的咒力撞擊,咒術師的身體無法承受就會損壞——輕則斷手斷腳,重則內臟爆炸。
人的身體在一個時間點中,只能存在一種咒力流向——要么正向,像是每一個普通咒術師,要么就必須像家入硝子那樣,全然地逆轉。
想要中途改變流向不僅困難,而且危險。
五條悟的瓶頸在此,而非是什么理論知識。
“嘗試把咒力停下來或是清空?”伏見宮惡玉按照自己世界觀內的常識進行建議。
五條悟頓了頓,像是在仔細思考他的話,“清空咒力和自殺沒有區別,咒術師的身體里沒有咒力是無法存活的。”
對于咒術師來說,咒力無異于生命力。
但是將咒力停下來作為過渡,似乎并非全不可行。
五條悟正思考著想要手搓一個「術式逆轉」的招數來,夏油杰就推開了門,“到點兒了,兩位,走吧?”
五條悟和伏見宮同時坐了起來。
從夏油杰開口的這一刻起,星漿體的任務就已經確認啟動。
伏見宮惡玉跟著兩人坐上了早就在高專門口等待的,輔助監督的車。
但開車的,卻不是資料當中記錄的這二人常用的輔助監督。
“老師?這么是你?”夏油杰也驚訝了一瞬,“這樣任務的聯絡,我以為會是總監部的內部人員,比如先前的三條先生,或是去年入學招攬我的中村先生。”
前面的司機回頭,那張面孔撞在伏見宮惡玉的視網膜上,讓他的瞳孔劇烈震動。
欺詐師!
“夜蛾老師又動用了什么‘秘密關系’嗎,就像他每次訓斥我們時的借口那樣。”五條悟并無惡意地調笑著。
“其實我也是一頭霧水啊,不知道為什么任務會落在我的頭上,聽說是為了關愛你們兩個的身心健康?”欺詐師淺淺地微笑,小小的酒窩在她的臉上顯得尤為甜蜜,“畢竟,前段時間鬧出來的事情……很大。總監部那邊負責任務人員調度的小田切先生——似乎特別擔心。”
小田切將暉,一款拎出來立典型的天選倒霉蛋。
他似乎對這二人上次的狀態心有余悸——哪怕此時他已經知道了當初的一切都是個幌子——但或許就是因為這種假戲真做的真實性,他才更加忌憚。
于是便按照新設立的心理站名單中,挑中了欺詐師。
——表面上看,似乎原因就是如此。
可伏見宮惡玉內心一震,大腦在某個瞬間宕機,各種猜測層出不窮地穿行在他的腦海。
她來做什么?她是不是察覺到了什么?否則,他為何一點信兒都沒有收到?
即使他們之間的鏈結并不緊密、雖然他現在甚至在有意識地增強自己的大腦屏障,但這種讓他們一定會見面的、先前才特別討論過的重要事宜,他卻不應該一點都不知道。
除非欺詐師有意隱瞞。
她的到來絕對不是意外,應該是察覺到伏見宮惡玉選擇了自己本體,而非是馬甲,從而使用的應急方案。
可見重視。
“哈!他倒是會安排,”五條悟伸展胳膊,擋在了夏油杰面前,有東京高專內的老師作為輔助監督,意味著他們的行動會更自由,他當然是高興的,“一躍成為總監部最有眼色的人。”
夏油杰毫不客氣地把他的手推開,“上次的事情真是對不住小田切先生。”
他言語中流露出一點微微的歉意。
他的正論中,咒術師保護非咒術師是理所當然,而咒術師中,強者也理應照看弱者。
顯然,他對先前事件的定位屬于“欺凌弱小”的范疇。
小田切將暉對他來說,是個“弱者”。
“有你們這樣強大的咒術師,小田切先生作為關心咒術界未來發展的長輩,應該會很高興的,不是嗎?”欺詐師一句話,就順著夏油杰的話語,幫他們卸下了那一點心頭的愧意。緊接著,她的視線透過擋風玻璃的一點反射撞在了伏見宮惡玉的身上——
“這位先生是——”她那思考回憶的眼神,任誰都察覺不到他們幾天前才見過面,反而似是某些有幾面之緣的陌生人,“是伏見宮先生嗎……伏見宮惡玉先生。”
五條悟和夏油杰都有些驚訝,前者直接問了出來,“你們倆,認識嗎?”
伏見宮惡玉頓了一瞬,不知該編個怎樣的理由。可欺詐師顯然早有想法,她點了頭,真誠地應聲,“高專給老師的工資并不算高,我還是有掙一點外快的——伏見宮先生的兒子,真是非常可愛的呢!”
第 82 章
82
欺詐師的話讓伏見宮的臉色微妙一暗, 他隱約感覺到了一絲絲試探。
讓伏見宮惠暴露在東京高專面前原本是計劃之內的東西,但當這個信息在錯誤的時間,從欺詐師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 伏見宮就感覺到了一絲危險。
她這是順口在五條悟和夏油杰面前拉近關系,還是單純在試探自己?
前者對他也有一點信任加成的好處, 但和欺詐師牽連在一起卻不利于長遠發展, 他終究是有一天要和這個馬甲撕破臉的。
伏見宮惡玉的手指用力地搓在一起,壓抑著心中的疑惑, 不敢在表情上表露出破綻,視線透過后視鏡對上了欺詐師的眼睛。
“惠的事一直都仰賴一般人老師的幫助, 他的術式覺醒太早,我這種野路子完全幫不上忙。”伏見宮嘆了口氣,幾乎沒有停頓, “老師的基礎真扎實。”
欺詐師在學校當中原本就是引導新生咒術師的課程, 會接這樣的“私活”就再正常不過了。
“沒想到還有這段淵源。”夏油杰很配合地點頭,甚至還順口捧了幾句客套話,“老師的課一向深入淺出, 銀的術式也是依靠于此起步。”
五條悟的關注點就不一樣了, 他用自己湛藍的瞳孔緊盯著伏見宮的臉, 摸著下巴琢磨了半晌, 斬釘截鐵道:“伏見宮, 你絕對不能出現在木聰那老頭兒的面前!”
五條木聰?
這個名字是熟悉的, 五條家的話事人。
伏見宮惡玉一歪頭, “這是有什么說法嗎?”
這里應該不會有什么坑吧。
夏油杰按捺不住笑聲,肩膀顫抖著, 像是知道什么內情。
“杰,有這么好笑嗎!”五條悟臭著臉。
“高中生被催生, 還不好笑嗎——你們不知道木聰先生每次見悟到時候都擺什么臉色,真是笑死人了。”夏油杰仿佛回憶起了什么,仰頭大笑,毫不留情。
伏見宮惡玉恍然大悟,這是看他這樣年輕、比五條悟大不了多少的臉被五條木聰瞧見,可就有了話柄。
外人可不知道惠和伏見宮惡玉并無血緣關系,多好的催生素材。
伏見宮惡玉清了清嗓子來忍笑,像他這樣母胎solo直升爹的機會可不多。
氣氛很快在笑聲和挖苦中放松了下來,欺詐師的車很穩,從東京高專到薨星宮的距離也并不算遠。
很快,伏見宮惡玉就感覺到一股隔絕的壓力,緊接著就是龐大的咒力透過窗戶的縫隙撲面而來。
“薨星宮的「賬」是很特別的,天元大人的「賬」之核心,在這里的壓制環境下,所有的術式都是受到限制的。”欺詐師非常自然地介紹起這里的特別之處,車也緩慢地停了下來,開窗套證件接受檢查。
伏見宮惡玉一皺眉,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直接來薨星宮?”夏油杰馬上坐直,他本不認識薨星宮的模樣,欺詐師就像是故意點醒了他一樣,讓他的眼神當中充斥著思索和不解,“不是去接星漿體嗎?”
欺詐師一愣,像是非常意外,“星漿體?我接到的任務是帶你們來薨星宮保護天元大人啊。”
五條悟和夏油杰對視一眼,他們之間就算有一人會記錯任務,也不會兩個人都這樣南轅北轍。
“把你們兩個都調開了,那究竟是什么人在護送星漿體?”伏見宮惡玉發出這樣的疑惑。
咒術界,除了五條悟和夏油杰,還有誰能確保星漿體的安全?
咒術界的老家伙們嗎?
家族本宅不要了?
星漿體這樣重要的事情,之所以會被當作任務派發出去,就是因為有底蘊的家族都需要時刻配備力量保護本宅。
一個家族越是有底蘊,也就意味著敵人越多,人人皆知的本宅不僅是一個家族的門面,也是一個家族的靶子。
伏見宮惡玉可不相信哪個家族能這樣大公無私。
天元大人是所有人的天元大人,但家族卻是自己的家族。
除非……
伏見宮惡玉皺眉——
除非是需要殊死一搏的家族和人。
加茂一族嗎?
如果對星漿體動手,那可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活計。
即使有效果,天元也不會那么快倒下,這意味著咒術界其他人還是有充足的時間應對成為眾矢之的加茂一族。
這么淺顯的道理,誰會想不到呢?
可……如果反過來想呢。
只要能讓加茂一族趁著這個檔口亂跳,就有借眾人之勢徹底壓倒這一家族的可能性。
那墻倒眾人推,有嫌疑的就多了。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伏見宮惡玉按住了門把手,“這個任務的關鍵在于星漿體而非是天元。盤星教信奉天元為神,他們不會對天元出手,只會對‘污染神明’的星漿體出手。”
真正有危險的,從來就不是天元。
或者說,即使天元有危險,那也一定是在星漿體融合失敗之后。
五條悟想要聯絡家族內的人,以五條家的信息網絡,應該能夠在這個時候找到星漿體的下落,“現在再轉也還來得及。”
“信息出不去。”夏油杰低頭,按著給夜蛾正道的信息顯示著紅色感嘆號,“薨星宮的「賬」連信號波頻都能過濾,不是特定波次的信息是發不出去的。”
“不管了,先動身,再聯絡。”五條悟根本不顧守衛的驗身要求——薨星宮的規矩,所有進入者都要用自己的術式驗明正身,謹防刺客——他的胳膊壓在車門頂端,冷笑道,“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搞的鬼……”
“現在說這些沒用,悟。”
夏油杰的情緒更穩定些——至少表面看上去是如此,他張口吐出一團黑色的咒力,咒靈在他的術式表皮下涌動著,“用虹龍吧,比車快。”
欺詐師有些窘迫地搓了搓手,善解人意道:“那我就不拖你們后腿了,我在這里守著。進去之后我會驗證我的手機信號,有任何消息我都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你們一定保證至少有一個手機通暢。”
“放心!”夏油杰保證道。
但伏見宮惡玉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他大腦當中的某個弦突然“piu”地一下接到了一起。
他猛然看向欺詐師,發現對方的嘴角隱隱帶笑。
這就是她想要的!
一個在星漿體無法融合的同時,又能接近天元的機會!
五條悟見他打開車門后,沒有走出來的意思,疑惑地叫了一聲,“伏見宮?”
但被叫到名字的人卻沒有一點反應。
去,還是留下?
欺詐師究竟是想要讓他去,還是想要讓他留下?
目標究竟是直指天元,還是現在仍有其他的間接目的。
伏見宮惡玉的掌心出汗,大腦飛速轉動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這個瞬間,看著欺詐師挑釁的眼神,他突然意識到,對方一定是猜到了什么,所以才會用這樣極端的方式來試探。
如果他想要繼續隱瞞所知的真相,那他就必須跟著欺詐師的步伐走——這樣的話,不論對方的目的是什么,都一定能達成。
而如果他想要破局,就勢必會暴露他對馬甲的認知。
不論是哪個,欺詐師都不虧。
“……宮,伏見宮惡玉!”
五條悟放大的聲音將他拉回了現實。
伏見宮抬頭,就見那兩人已經坐上了騰飛的虹龍,準備出發。
這一秒,他的選擇不能再拖。
“你們倆去吧,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究竟是要把我們調走,還是把我們引來……都有可能。一般人老師的戰斗力不足,我得留在這兒。”伏見宮惡玉深吸一口氣,“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我和她一起,在此防備,隨機應變。有什么新情況隨時聯系,如果接到了星漿體,我可以隨時接應。”
五條悟和夏油杰對伏見宮惡玉的信任動搖了一瞬,但他們二人對實力的自信早就養成了用人不疑的習慣。
天元附近的防衛一定不是普通人能夠突破的。
就算是五條悟自己都沒有絕對的把握。
想要在這里正面去硬剛天元是任何大腦正常的人都不會做的事情。
誰也不能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咒術界。
天元大人對咒術界的意義,連詛咒師們都不能放任其出事——甚至,不僅是咒術師。咒靈也會希望這種廣闊的「賬」來聚集咒力,孕育更強大的詛咒。
尤其是伏見宮惡玉這樣有“家庭”的人,并非毫無牽掛。
想通了這一點,對他也便沒什么不放心的。
“好,隨時聯系。”夏油杰不敢耽誤時間,虹龍載著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很快就離開了薨星宮的「賬」。
沒有人有阻止他們的意思。
甚至連質疑都沒有。
最后一縷高專學生的咒力消退,薨星宮兩邊的人就像是有所感一樣退到了兩邊,將車輛重新變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
欺詐師熄火,手肘搭在方向盤上,眼睛上挑著看向伏見宮惡玉,“真是伸長不漏啊,‘主人’——把我溜得團團轉,這個‘欺詐師’的名號,我應該讓給你才是。”
第 83 章
83
這就是撕破臉, 放棄表面的平靜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伏見宮惡玉也就沒必要再裝糊涂。他看了看周圍那有序的環境,大門兩側矗立的咒術師。
守衛著薨星宮大門的人, 竟然一點也沒有要催促他們這個堵在大門口車輛的意思,欺詐師究竟做了多少事前準備, 可見一斑。
“不敢當, 我可擔不起。”戳破了最后一層紙,不需要再考慮什么后果, 伏見宮惡玉反而毫無顧忌地硬氣了起來。
反正就目前來看,想要威脅到他的小命也沒那么容易。
欺詐師將座椅調后, 輕松地轉身,不再需要后視鏡的幫助,認真地打量著現在的伏見宮, “我只是有一點懷疑, 沒想到您會直接承認。”
伏見宮惡玉冷笑一聲,知道對方是在打心理戰。
被炸出秘密,可是很擾人心態的。
“你的懷疑就等于坐實, 到了這一步也就沒必要再試探了吧。”他確信, 哪怕欺詐師只是懷疑, 都會把懷疑當做是事實。
她不會給人留余地。
畢竟, 殺人鬼的態度很明顯。
“伏見宮惡玉”是第一個有所警覺的人, 那在他之前, 一定還有不知數目的前車之鑒。即使不知目的, 他也能確定,異界的靈魂一定是某種消耗品。
“您這話可就太冤枉我了, 我可沒有試探,而是在真誠地給您提建議, ”欺詐師的眼神清澈得仿佛沒有經歷過象牙塔之外的雕琢,誠懇極了,“沒有必要去深究某些事,您之所需和我之所需并不沖突。說到底,您并不屬于這個世界,沒有必要為這個世界操心,您只是想要回去,我可以幫您。”
欺詐師把話攤開來說,一點拐彎抹角的意思都沒有,就是要利益交換。
這樣的話只能在他最初到達這個世界的時候說,也要在他意識到自己被欺詐之前說——
伏見宮惡玉無言地搖了搖頭,一抬眼,幾乎是不可避免地對上了欺詐師的瞳孔。
那雙粉嫩的眼睛里有一圈清晰的瞳線,很亮,但持續時間很短,幾乎是一閃而逝。
伏見宮惡玉眉頭一皺,心里頓時涌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舒適。
——他怎么突然覺得,欺詐師說的也有道理呢?
這個世界的未來和他是沒有關系的,世界意識的目的性推動也不是什么非交不可的作業,就算是不完成又能如何。
他真正的必選項應該是回家才對。
如果有人能幫他回去,這個是正是邪、是好是壞,其實都無所謂……
“說得好像……有點道理,欺詐師。”伏見宮惡玉任由欺詐師摘下了他的眼鏡,“我只是想要回去而已。”
欺詐師雙手合十一拍,微笑道:“那真是太好了,這樣的話,我們果然就還是朋友啊!”
“當然了。”伏見宮惡玉的嘴角翹了起來,心中劃過一絲暖意,有種如沐春風的錯覺。
他和欺詐師之間沒有利益沖突啊,那不如互利互惠。
這樣想,好像沒有問題。
“既然這樣,那我正好有一件事想要麻煩您呢。”欺詐師的身體順勢前傾,眼睛一刻也不放松地緊盯著伏見宮。
“請說。”
“我想要你手上的一個人,一個小孩子。別擔心——我不喜歡拆散別人的家庭,不論是不是親生,你都和惠很像。我也想要一個……和我很像的孩子。”欺詐師沒有直接說,像是想要避開某些會觸動到伏見宮神經的詞語。
但有惠的關聯,又有欺詐師外形的提示,欺詐師所指的人并不難猜。
“虎杖悠仁。”
伏見宮惡玉一歪頭,臉上的疑惑一覽無余,“為什么?”
“只是一點小心愿。”即使掌握了現狀,欺詐師也并不明言。
伏見宮惡玉內心的道德水準有一個瞬間升上了大腦,他皺著眉頭,說不出同意的話。
和虎杖悠仁的主角身份沒有關系,他只是單純地不想要把這么年幼的孩子牽扯進這樣明碼標價的交易中。
那實在是太有犯罪感了,三年起步的那種。
欺詐師見他猶豫,手一緊,雙手將伏見宮的臉捧了起來。
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近到了連呼吸都交織在一起的地步。
“你愿意的。”欺詐師清脆的聲音順著伏見宮的耳膜,異常堅定地釘入了他的大腦,“相信我,你愿意的。”
伏見宮惡玉仿佛進入了一種飄飄然的狀態,抑制不住地點了點頭。他伸手,接過了被欺詐師調整好的手機,接入了「賬」內的特殊波頻,這里當然也不會是什么真的毫無信號的圈外地。
他一邊盲按著手機號碼,一邊繼續和欺詐師對視。
奇怪,社交需要這樣長時間的對視嗎?
伏見宮惡玉心里逐漸泛起一絲異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欺詐師的眼睛里出現了一絲裂痕。
——不是什么抽象的形容,而是字面意義上的裂開,像是一塊破碎的玻璃一樣,出現了一個缺口。在這個缺口中,伏見宮惡玉看到了自己——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睛,純黑的眼睛里有一圈粉色的瞳線。
頓時,他就像是被抽了一巴掌一樣,一股無形的力量掐住了他的脖子,讓他窒息。窒息帶來的眩暈將他大腦當中的“外力”全部排了出去,黑眸的外圈的異色瞬間破碎。
“呃——”
伏見宮猛吸一口氣,瞳孔震動,從腿根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封閉的車內當中,仿佛有無形的風在推動著他的動作,他毫不猶豫,直接捅向了距離他極近的欺詐師。
欺詐師在束縛破碎的一瞬間便有所感,雖然并不是什么戰斗系的能力,但她的反應卻絕對不慢,瞬間就豎立起了一道咒力屏障。她想要借由咒力屏障的緩沖,將這樣必中的距離拉開。
但是,一切也并不都如她所想。
“噗嗤”一聲,利刃無視了拿到咒力墻,刺入血肉的聲音在車內回響。
欺詐師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這把染血的短匕。
“天逆鉾……伏黑甚爾,竟然連這樣的武器都能給你。”她咧開嘴,不顧嘴角流下的血液,“是我失算。”
她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雙手撐在左右椅背,一腳用力蹬在伏見宮身上。在刺激他本能抽刀的同時,也借力向后翻身,從駕駛位上滾了出去,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串血跡。
伏見宮惡玉這才如夢方醒,撿起自己的眼鏡,迅速從另一面追了下去。
周圍守門的咒術師已經將他包圍了起來。
“信眾不少啊,不會連今天惹事兒的盤星教也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吧?”伏見宮惡玉調整著呼吸,開始集中精神,他擬態術式的前搖是很長的。
“不敢覬覦您的東西,”欺詐師捂著腹部的傷口,鮮血從她的指縫中瘋狂涌出,但她面上的表情卻一點也不像是被重傷了的人,“我只是一點不上臺面的雕蟲小技,當然——人們往往被看不起的東西所傷。”
——覬覦他的東西?
他的什么東西?
伏見宮惡玉察覺到了某種語言陷阱。
欺詐師不露聲色地后退著,顯然是不想自己和伏見宮惡玉正面硬剛。
但她后退的方向卻不是外圍,而是向內。
她仍然在靠近天元所在的薨星宮正殿。
即使到了這一步,她還是不愿意放棄天元。
或者說,天元對欺詐師的價值,絕對大于眼前的風險。
她的眼睛也時不時瞟向內部,伏見宮惡玉心下一驚,猛然間意識到欺詐師能力的可怕之處——她那雙眼睛,不會對天元也一樣能夠起效吧?
這可不是能賭的選項。
——絕對不能讓欺詐師有機會進去!
“不是高看你,實在是不敢小覷。”伏見宮惡玉加速了術式的擬態,手指捻在一起,這是「蒼」的起手式。
他可不敢再小瞧欺詐師一點。
他將咒力上限調得很高,用以對沖「賬」內對術式的壓制。
“術式順轉。”
護衛的咒術師們擋在欺詐師前,面對五條悟的擬態術式絲毫不懼。
“「蒼」——”
巨大的藍光沖擊席卷而去,「賬」內的咒力被帶動起來,形成了一股颶風。
伏見宮惡玉肯定,這絕對是不輸給五條悟本人的攻擊。
他相信一般的咒術師無法完全抵擋,至少能夠重創,讓欺詐師手上的攻擊牌全部失效。
但出乎預料的是,那幾個咒里充盈的護衛別說用術式抵擋,就連用咒力反抗的意思都沒有,在欺詐師的命令下,他們像是一面人墻,毫不動搖地用肉體凡胎承受了「蒼」的攪動。
就像普通人在咒靈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一樣,在術式面前,不使用任何咒力的咒術師和凡人無異。
別說是命,就連全尸都不可能留得下。
殺戮絕非伏見宮本意,但咒力已經不講情面地將護衛全部攪碎,甚至連欺詐師的身體都碾壓了過去。
這是什么自殺戰術嗎!
伏見宮惡玉大驚,在咒力波動的恍惚之間,他凝聚的視線不受任何光線刺激的影響,在幾乎被湮滅的護衛后,看到了欺詐師揚起的嘴角。
第 84 章
84
伏見宮惡玉還沒有參透那個笑容的意思, 「蒼」的力量就已經碾壓下去,別說是人,就是地面都被推出了一道又長又深的溝壑, 特制的大門也受到了波及,轟然倒塌。
整潔干凈的庭院瞬間便狼藉起來。
護衛咒術師的生死不言自明, 但讓伏見宮惡玉不能理解的是欺詐師。
女孩兒柔弱的樣子依然如故, 腹部被天逆鉾打開的洞口依然在汩汩流血,但「蒼」的致命傷害卻在她的身上無一絲表露。
“這怎么可能……”伏見宮惡玉已經意識到, 和欺詐師互相算計是極無勝算的,所以他才想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 物理消滅了她。
先下手為強。
但,明明可以被天逆鉾傷到的身體,卻一點不受其他咒術的傷害?
難道她的身體是由咒力構成的, 所以只有天逆鉾這樣的特殊咒具可以產生效果?
不, 不應該。
然而欺詐師一點也沒有想要給他解釋的意思,只是捂著傷口半跪在地面,眼簾跟著身體的趨勢下垂, 是顯然的示弱。
可為什么要示弱?
都已經撕破了臉, 伏見宮也不會被這樣的姿態所迷惑, 這個時候和他示弱還有什么意義?
他隱約感覺到了一絲危險。
不知是出于本能的危機感, 還是出于世界意識的提醒, 伏見宮惡玉感到后背一涼, 一股陰風襲來。他壓低身體, 瞬時轉身,躲開了捅向他后背的鋒利爪子。
一抬頭, 毛茸茸的灰熊映入眼簾,至少有兩米五, 但眼睛非常空洞,就像是個塑料制品——毛絨玩具?
畢竟這東西看著實在不像是活物。
“危險、危險,目標確認。”灰熊口吐人言。
“機械?咒術界什么時候也這么現代化了。”
伏見宮惡玉向后避開灰熊鋒利的爪子,反手天逆鉾向上一插,捅穿了熊掌。
——是捅穿咒力的觸感。
與其說是機械,不如說是某種咒物——或是術式。
灰熊沒有情感,不懼疼痛,但卻非常靈活,半個熊掌被劃斷,它卻連一點停滯的意思都沒有。
在這樣近身的□□戰斗里,伏見宮惡玉致命的短板就暴露了出來。
沒有集中精神讀條的過程,威力大的術式便很難使用。而他對近戰的認知,基本也就局限在軍體拳的范圍內。
他后退得有些狼狽,比起面對強大的咒術師,這樣二米多的灰熊顯然更容易激發起伏見宮惡玉的生存恐懼。
這種龐大的生物在伏見宮的世界觀里,可比人的攻擊力要厲害得多。
故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躲避。
突然,“砰”的一聲。
他的身后又傳來一個明顯的墜落聲,影子逆著光投射到了伏見宮的身前。
是相同的咒物灰熊——前后夾擊!
有點棘手。
不過,雖然伏見宮使用其他術式的前搖很長,但論“防擊打”的保命能力,他卻得心應手。
他避無可避,干脆就停下了腳步,思路一下子清晰了起來,任由身后的熊掌從頭上壓了下來——“咚”!
一聲巨響之下,伏見宮腳下的地面龜裂出了一個比人還要大的巴掌裂紋。
而他則趁著灰熊俯身的這個機會,揮動天逆鉾一刀斬下了灰熊的頭顱——他的本意只是割開喉嚨,卻不想天逆鉾的力量這樣強大。
頓時,棉花迸發似的飄了出來,一個塑料扣做的鼻子還砸到了伏見宮的臉上。
“真棉花?”伏見宮惡玉抓了一把柔軟的觸感——劃開身后另外一只灰熊的肚子,兩米多高的棉花一次性傾瀉而下,幾乎要把他埋起來,“而且很普通的棉花。”
伏見宮惡玉從其中抽身,一抬頭,就見欺詐師已經站了起來。
她腹部的傷口在惡化,所以她并不是自己站起來的,而是被人扶起來的。
“哈——打的是這個主意。”伏見宮惡玉就算沒看過動漫,來這個世界這些日子,該補的課卻一節也沒落下來過,一眼就人出了欺詐師旁邊的人,也同時聯想到了剛才的咒物,“夜蛾正道。”
剛剛接任東京高專校長沒多久的夜蛾正道——雖然接任時間不長,但是手下學生闖的禍可一點都不少,正值壯年的他此刻看上去卻有些滄桑。
大概也是因為自己。
伏見宮惡玉是五條悟和夏油杰保舉的人選,他出了問題,那兩個人肯定要擔責。而那兩個人擔責,也就相當于夜蛾正道的責任。
伏見宮惡玉嘆了口氣,自己還真成了壞人——要他來說,夜蛾正道此時該惆悵的該是手下柔弱老師搖身一變成BOSS的事才對。
但比起他,夜蛾正道一定更信任自己手下的老師。
當然,就現狀來看,不論是闖、鬧還是殺,一切不利都指向了伏見宮惡玉。
“真沒想到盤星教的主人會是這么年輕的孩子。”
夜蛾正道的話讓伏見宮惡玉摸不著頭腦。
他和盤星教有什么關系?
伏見宮視線一瞥,便對上了欺詐師挑釁的眼神。
啊——對方剛才那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他抬頭看著被「賬」染得粉紅的天空,理論上來說,只要賦予,「賬」就可以擁有各式各樣不同的功能。
雖然這里沒有什么現代科技,但咒術使用只要得當,完全可以同位替代。
這種空曠的地方都能有實時監控是伏見宮怎么也想不到的。
欺詐師知道,所以她先前的對話才需要一輛車的阻擋。
“說出來你可能不行,但我才是那個好人來著。”伏見宮惡玉聳了聳肩,誠懇地說道。
但顯然,他的言語太過蒼白。
感受著周圍的咒力波動,不需要轉移視線,他都能感覺到從「賬」外而來的咒力源。
天元畢竟是天元,尤其是在星漿體更換的關鍵期,這里絕不會防守空虛。
這些都不足以讓人意外,能讓伏見宮惡玉情緒激烈起來的,是當夜蛾正道安排欺詐師進薨星宮殿內躲避戰斗的時候。
“她不能進去!”伏見宮惡玉大聲喝止,以前所未有快的讀條釋放了技能——并非是術式,在一群咒術師面前使用咒術反而賣弄了。
他本質并不了解這些術式運行的細節原理,眼前這些咒術師說不定比他還清楚,那些他使用的術式的破綻。
所以他抬手,釋放的是另外一個錯位體系的異能力。
“「金色夜叉」。”
就像人不能理解自己認知以外的事情,伏見宮惡玉也難依靠想象來擬態他認知以外的能力。
好消息是,他對這個沒有受到花御術式影響的「金色夜叉」,印象非常深刻;壞消息是,就是因為印象太過深刻,所以在擬態使用的時候,也過于貼近「金色夜叉」本身。
「金色夜叉」有自己的想法。
她憑空出現的第一個瞬間確實接收到了指令,俯沖揮刀切開了欺詐師面前的路——連夜蛾正道都沒有來得及阻止——刀身插在地面上,猶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將欺詐師逼退。
但下一秒,她似乎就意識到了什么,在指令的另一端,她沒有尋找到她的主人尾崎紅葉。
「金色夜叉」抬頭,純色的眼白定在伏見宮惡玉的身上,一點點歪頭疑惑的樣子,看上去竟是有幾分和尾崎紅葉不同的俏皮。
“咳——異能力可比咒術難控制多了。”伏見宮惡玉被「金色夜叉」盯得有些窘迫。
異能力和咒術最大的區別就在此。
前者更加激烈也更加不穩定。
就像是某種實驗階段的產物似的。
但疑惑歸疑惑,「金色夜叉」還是在搖擺中倒向了伏見宮惡玉。她迅速從地面抽刀,正面劈開了夜蛾正道釋放的擁有實體的咒物,直直地劈向了欺詐師。
伏見宮惡玉緊緊地盯著戰斗進展,甚至不顧近身的攻擊,只模擬了「無下限」來阻擋。
——他無法在擬態技能的時候同時讓靈魂和身體錯位,前者需要對特殊世界觀的認同,而后者則需要拒絕,自然不能同時存在。
不過,對于大部分術式攻擊來說,一定程度的「無下限」就已經足夠了。
伏見宮更關注的,是欺詐師的生死。
他迫切地想知道欺詐師身上的秘密,他自認沒有聰明到可以分辨欺詐師的套中套,便無法放棄最簡單的那條路。
尾崎紅葉是殺手,「金色夜叉」的刀出鞘自然也沒有絲毫猶疑,鋒利得讓空氣都發出了悲鳴。
但那把刀卻沒能落到欺詐師的身上,更劇烈的響動隨之而來——
“「凰輪」。”
一道重擊從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金色夜叉」的身上,地面崩裂揚起塵霧,濃烈的咒力是伏見宮惡玉在五條悟身上都沒見過的。
異能力體在他的晃神見,已經被徹底打散。
“異能力也沒有我想象得那么難對付嘛。”煙霧散去,伏見宮惡玉才看清了這人的面孔,丁字衫牛仔褲,是個一眼干練的女人,簡直把“強者”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夜蛾正道看到她的到來顯然松了口氣,“來得及時,由基。”
由基?
伏見宮惡玉順著這個名字,瞬間和駭客的資料對上了號。
九十九由基,咒術界目前唯一一個被確認了特級資質的咒術師。
會出現在這里也不奇怪。
但女人的心情似乎并不算好,甚至沒有回應是夜蛾正道的話,手中不知是鞭還是棍的「凰輪」被她扛在肩上,“又是個天元殺手?”她似乎對這種人并不陌生,“挑個自己級別人做對手啊,攻擊傷員算什么本事?”
欺詐師的形象實在是太成功了,根本沒有人會意識到她的危險性。
“我其實真不是什么反派角色,更不是‘天元殺手’。”
語言在此時是如此蒼白,伏見宮惡玉打了個響指,「金色夜叉」重新凝聚于身前,“但異能力可沒那么脆弱,我還活著,她就不會消……”
話沒有說完,伏見宮惡玉瞳孔驟縮,突然靈光一閃——只要他的想象還活著,擬態的「金色夜叉」就絕不會消失!
只要他活著,她就不會消失!
他和欺詐師之間的關系與此實際上也別無二致——不論有怎樣的自我意志,欺詐師都是馬甲,她和他是深深聯結在一起的。
只要他活著,她就絕對不會死!
難怪欺詐師有恃無恐,原來對方最大的護身符,竟然就是伏見宮自己。
第 85 章
85
沒有什么比把自己和敵人的生命連接在一起更聰明的了。
尤其是當戰力不對等的時候。
她就站在那里, 但伏見宮惡玉卻拿他沒辦法。
只一輪交鋒,他便處于下風。
九十九由基不愧是目前唯一一個特級咒術師,她的進攻形勢可不是欺詐師和剛才那兩個灰熊能比的。
伏見宮惡玉不得不拿出全部的心神應對, 九十九由基強大的不僅僅是術式,單看她那健壯的手臂和丁字衫都擋不住的腹肌, 就知道她是個狠角色。
對于常年連體測跑一千都費勁的伏見宮惡玉來說, 有種胳膊擰不過大腿的感覺。
防御全靠「無下限」,進攻全靠「金色夜叉」。
但「金色夜叉」絕不僅僅強在自己, 更是強在了她主人尾崎紅葉與之的配合,在伏見宮惡玉的手里, 這個有著人形的異能力完全不是九十九由基的對手——別說是這個特級咒術師,就連夜蛾正道那層出不窮的大型毛氈就讓他目不暇接。
看不出這么一個嚴肅大叔竟然在自己的術式里,極盡所能地開發可愛生物, 反差之大, 讓人咋舌。
不過,伏見宮惡玉很快就沒有了吐槽的心思。「凰輪」橫掃重擊在「金色夜叉」的身上,將其攔腰擊碎, 渾厚的咒力沒有因為這一擊而被消耗, 徑直便朝著伏見宮惡玉而來。
即使隔著個不成熟的「無下限」, 伏見宮還是感覺到了震動——
不, 不僅僅是震動!
「無下限」無限放大了距離, 讓攻擊無限接近, 卻無法接近來進行防御, 但九十九由基不知名的術式卻在貼近「無下限」時,開始了無限的加速。
兩種性質相左的術式正在互相抵消。
一旦失去了這個防御性的屏障, 伏見宮惡玉就會變得相當被動。
他只能暫時放開對欺詐師的關注,專心到眼前。
「凰輪」和「無下限」接觸的奇點有一瞬間的發黑, 像是形成了某種黑洞,仿佛無限密集的引力雜糅在一起,將空氣和光線都全部吞了進去,劇烈的力量讓肉眼看上去并不大的黑洞中心散發著不祥的紅色。
伏見宮惡玉在這個略有些熟悉的現象中恍悟——九十九由基那不知名的術式和中原中也的異能力一定有著足夠相似的特質。
一個想法在他的大腦中迅速成型。
既然相似,那便可以聊作參考。
思罷,伏見宮并不猶豫,手中的天逆鉾反刃向上,在一陣白光中斬斷了兩股力量的摩擦。
術式和咒力相互抵消的平衡被打破,已經在對峙中被逼到臨界點的力量瞬間失控。就像是橫濱某個不幸的夜晚,一股超出控制的力量爆破開來。
極致壓縮后的極致炸裂,被困在一定空間內的咒力頓時跟著暴動了起來,薨星宮外的「賬」劇烈地波動著,終究還是不堪重負地被撕開了裂痕。
即使正殿的天元迅速嘗試彌補,但內外差別極大的咒術環境已然反向刺激了爆炸,就像是往熱油里灑了一捧水進去,讓激烈的東西變得更具攻擊性。
連九十九由基都不得不回避這樣的攻擊威力,在一瞬間吞天噬地的爆炸里,能夠撤掉一切術式不受影響的,反而是距離爆炸最近的伏見宮惡玉。
借著「賬」被撕裂的那幾乎只有一秒的時間里,他將手臂掄圓,用力地擲出了天逆鉾。
這把特殊的、不受任何咒力影響的咒具在爆炸中穿梭無阻,幾乎沒有受到一點爆風的推力影響,直奔后撤的九十九由基而去。
九十九由基作為一個沒有權勢家族的咒術師,能在這個嚴苛的咒術環境里,被評為咒術師是有原因的。即使在這樣嚴峻的狀況下、在近乎狼狽的后撤里,她依然在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隱藏在爆炸中的攻擊。
她看不大清攻擊來源,但卻可以肯定,有能力穿梭黑洞的力量定非等閑——電光石火間,她在迎擊和躲避之間,選擇了更為穩妥的后者。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凰輪」被用來將未踏入正殿內的欺詐師甩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了,用身體去迎擊未知顯然不夠理智。
但,天逆鉾的準頭仿佛比她想象得要差很多,空有一個讓人難以追蹤的速度,卻沒有抓到九十九由基的反應死角——如果換一個和她同等級的咒術師,像這樣被吹到半空的姿態,是極容易被抓破綻的。
“用這種技術把殺招武器丟出去,真是蠢。”
擦肩而過之際,九十九由基當然看到了這個攻擊咒具的全貌。
天逆鉾一過,這短暫而激烈的爆炸便已結束,修復好的「賬」內一片狼藉,地面深刻見土,連薨星宮的門面都塌了下來,砸在了正殿的內層的「賬」上。
九十九由基將「凰輪」收在身旁,定睛一看便見伏見宮惡玉正空門大開,投擲的動作后搖破綻百出,周身甚至連一點咒力都沒有留下,仿佛被剛才的黑洞給吞噬干凈了一樣。
好機會!
她眼睛一利,在戰斗中沒有絲毫猶豫,正要抬手俯沖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伏見宮惡玉瞬間放松的笑容。
是放松,不是放棄。
戰斗中敵人的任何變化都是重中之重——在這種不利條件下,敵人絕不應該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的大腦在高速運轉中,驚覺了一個關鍵。在她和伏見宮上下直線的唯一交集路徑中,后者的視線,卻沒有撞在她的視線里。
伏見宮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越過她身后的什么東西!
九十九由基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幾乎在意識到的一瞬間,她的「凰輪」便迅速回防,在她轉身的同時,將她視線的死角全部堵了起來。
但,天逆鉾在一個更強大的人手里,是不會因為任何術式而停滯的。
“噗嗤”一聲。
九十九由基甚至還沒有看清匕首攻擊的路徑,□□被割開的聲音伴隨著腹部的劇痛在她的腦海里炸開。
她眼前一黑,在失力下落的同時,看到了天逆鉾的主人——她認得這張臉。
“天逆鉾可不是沖著你擲的,小女孩。”
那是伏黑甚爾。
第 86 章
86
九十九由基的重傷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薨星宮這樣敏感的地方, 除了出生就被養在這里的咒術師,外來的守衛者一向是貴精不貴多,有九十九由基在, 咒術界普遍都是偏向于不需要再多派人來。
畢竟人多了,風險自然也會隨之上升。
人心比力量更難測。
連夜蛾正道都是因為察覺到了落到欺詐師頭上的任務奇怪, 所以才有了這場行動。
但察覺卻不能阻止。
顯然, 能重傷九十九由基的家伙,他更無法對付。
“你來得夠及時的, 有其他活兒在這附近?”伏見宮惡玉看著他預想得快太多的伏黑甚爾,雖然知道對方大概率不會和薨星宮、星漿體的任務掛上鉤, 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天逆鉾」在伏黑甚爾的手中一轉,尾部掛上了一條鏈鉤,讓這把特殊的咒具加入了某個武器體系, “大老板都親自發指令過來了, 我也不能耽擱不是?”
伏見宮惡玉掂了掂手里的手機,這還得感謝欺詐師幫他接入了薨星宮內部的信號,否則這條用來應急的信息根本就發不出去。
“不愧是職業的, 這個專業精神別人就是比不了。”伏見宮惡玉給了他個贊賞的眼神。
但得意持續的時間并不長, 他一轉頭, 就發現已經完全失去了欺詐師的蹤跡。
伏見宮的心重重一跳, 臉色大變。
伏黑甚爾以自己的職業小白臉的察言觀色能力, 當然不會漏掉這個表情變化。但在他的視角來看, 眼下的情況實在沒有什么需要擔憂的地方, “怎么,有什么在意的地方?”
“是, ”伏見宮惡玉也不廢話,伏黑甚爾當然認識欺詐師, 但此時,比起解釋自己和欺詐師的復雜關系,不如直接下命令,“我要進去,能請你拖住外面的人嗎?”
他沒有傻到讓伏黑甚爾去單獨面對欺詐師,誰知道后者的能力上限在哪里,萬一要是對這個天與暴君生效,伏見宮惡玉就會非常難受。
聽罷,伏黑甚爾視線一掃,抬手從盤在他的肩上的丑寶嘴里抽出了一把半人高的砍刀,“正好,我還沒機會試試「三池傍」,給我的刀,也開個刃。”
九十九由基用夜蛾正道的小偶材料壓住了腹部的傷口,外面又扯了一塊帶著絨毛的外皮系緊在腰間。她用手背抹掉嘴角的殘血,擺開戰斗的姿態,活動著手腳,快速適應了身體的現狀,“用我開刃?只怕你的刀沒有這么本事。”
伏見宮惡玉不關注他們的嘴炮,就實力而言,他對伏黑甚爾有著絕對的信心。
即使對方所要面對的對手并非只有一個九十九由基。
他毫不猶豫地脫離了戰場,雖然失去了欺詐師的蹤跡,但說實話,欺詐師的去處并不難猜。
夜蛾正道似乎想要攔住伏見宮惡玉,可還沒進幾步,就被一道瞬發的鎖鏈逼退了身位。
伏黑甚爾的左臂上纏繞著咒具「萬里鎖」——「天逆鉾」連在其上,只要用力精準,伏黑甚爾就算不近身,也一樣能隨時壓制住夜蛾正道。
“在我眼皮子底下脫身?那未免有點太瞧不起我了吧。”他將鎖鏈一抽,「天逆鉾」的刀鋒在空中劃出一道有力的弧線,不僅在夜蛾正道的衣襟上留下的痕跡,還順勢繞到了九十九由基的背后,讓她在應對眼前正面戰斗的同時,不得不收勢來防備身后。
伏黑甚爾手上的咒具就像是有自己的生命、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左右開弓的工作絲毫配合極為緊密,絲毫沒有因為一心二用而出現破綻空檔。
有這樣一個不考慮正邪的隊友實在是讓人放心,伏見宮惡玉只回頭掃了一眼,就放心地沖入了薨星宮內部。
當然,他在內層的「賬」上淺撞了一下腦袋,但「賬」并無法真正成為一個阻礙。
不論是對伏見宮還是對欺詐師,他們各自都有辦法,
薨星宮內部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很多,有點像是《哈O波特》里的魔法帳篷,或是紐特*的箱子,一個平平無奇的外表內部被無限延伸。
“比高專的操場還要大。”
在這樣一個地方藏人,就像是把樹藏到了森林里,天元是會布置地方的。
不論抬頭低頭,目之所及,盡是純白的顏色,白得發亮,甚至到了光污染的地步,讓人眼球刺痛。
好消息,在這樣一覽無余的地方,任何其他的顏色都會被迅速捕捉。
“欺詐師。”他看到了最想看到的人,她似乎也沒有找到想到的人。
和背景融為一體的天元很難被捕捉到的,不論是被誰。
那就是好消息X2了。
欺詐師松開捂著腹部的手,血液的痕跡和裂口還留在衣服上,但衣服內的皮膚卻光滑得有些不真實。
果然不出所料,既然死亡對于某種能量組成的馬甲并不存在,那么傷口也會是一樣的。
在外面要演一演,進來之后欺詐師也敞亮了起來。
這也同時是個信號,說明欺詐師對“天元大人”這個證人勢在必得。沒有足夠的把握,她不會在這個時候將自己的本來面目暴露給咒術界如此有話語權的人。
伏見宮惡玉嗓子有些干澀,緊張地舔著嘴唇,眼睛緊緊盯著欺詐師脖頸上的choker不放。
這是他目前想到的唯一能夠制衡住欺詐師的東西。
他早該想到,有這樣優先級極高的強制令限制的馬甲就不會是什么善茬。
遠處的欺詐師也似有所感般摸上了choker,將衣領拉得更高,蓋住了這可以被直接接觸的束縛。現在已經是打明牌,她也一定知道自己的弱點所在。
但看到她在忌憚,伏見宮惡玉也稍稍放下一些心來——有忌憚,就說明這個choker應該是真的有用。
“禪院父子這對牌真不該丟給你的,是我失策。”欺詐師似乎也能預料到外面的戰局,“不過福也禍也——‘命運之外的人’,你真的能理解這個詞的重量嗎?”
伏見宮惡玉并不完全理解,但在“命運”的關鍵詞聯想上,他能得到的答案只有一個,“世界意識。”
一個世界的命運,基本等同于這個世界的意識,它們都是某種自然規則下形成的東西。
“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命運,也沒有人可以逃脫。它就像是無形的枷鎖,將每一個人都困在各自該處的位置上……只除了一個人——”
“伏黑甚爾。”伏見宮惡玉回答著,卻沒有被欺詐師的預言控住,徑直地朝著對方的方向前進。
“伏黑——啊,我差點忘了,他已經改名了。這就是標志,他脫離命運困縛的標志,他出鞘了,而且沒有人能幫他再鑄一把刀鞘。”欺詐師像是才想起來這件事似的,言語中充滿了悲劇性的暗示,沒有鞘的刀歷來都是不會長久的,過度的鋒利會折斷自己,這似乎也成了某種必然。
伏見宮惡玉皺眉,不禁加快了腳步。
“看,一把斬斷命運的劍殺到了薨星宮——‘命運’便無法保護天元,這里已經是‘化外之地’了。于人是禍,于我而言……就是福了。”欺詐師等到了伏見宮惡玉的靠近,她越是這樣激將,后者便越需要更焦慮地進攻。
雖然從和平環境而來的伏見宮是個體術弱雞,但欺詐師的戰斗力也絕對不強。
后者至少應該還有身體上的優勢。
他只要碰到脖頸,碰到欺詐師的脖頸——
就在二人肢體相接的瞬間,一股奇異的生物電流從他們的皮膚之間閃爍起來——伏見宮感覺軀殼之內,有什么更深層次的地方被撞了一下。像是做出回應,體內有股力量抑制不住地散開,仿佛鋪墊了一張靜電網,瞬間蔓延到了整個空間。
純白的世界里蕩起了漣漪,均衡的波紋里,只有一處密集地包裹出了一個人影。
“啊——天元,早說了躲藏無用,這不就找到你了嗎?”欺詐師絲毫不顧及伏見宮惡玉已經伸向她脖頸的手,昂著頭露出一個挑釁十足的笑來,“只有更高緯的靈魂碰撞,才能夠引起這種異相波動……你是不是忘了,我的體內,也有你的靈魂?你能束縛我,我當然就能制衡你了,頭腦簡單的家伙。”
第 87 章
87
自己和自己的靈魂相撞都能產生沖擊波嗎?
靈魂的沖擊力量只會得到靈魂的回應, 從這個角度思考,這確實是在這能讓人雪盲的環境里,最有效的方法。
但欺詐師作為一個馬甲、一個人設集合體, 是沒有靈魂的。
明白了,只有伏見宮惡玉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靈魂的震蕩讓他的頭有一瞬間的眩暈, 身體像是被控住了一樣, 骨縫都在發麻。
但即使有這種身體異狀,他也堅定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手指, 沒有放松一點。
好不容易拿住了欺詐師,他絕對不會給對方任何逃脫的機會。
略一恢復知覺, 他的手指便迅速收緊,指尖掀開了衣領,指腹貼在了欺詐師脖頸的choker上。
純黑的choker頓時顯現出一串紋路, 從choker蔓延到脖頸, 又從脖頸蔓延到全身。
和先前的使用不同,這是一種強束縛。他不想給欺詐師下任何軟命令,他擔心自己那象牙塔腦子被人找出漏洞來, 所以干脆就直接以束縛為鎖, 純粹地限制欺詐師的行動。
數秒后, 他試探性地松開手, 向后退了兩步。
欺詐師身上的紋路清晰得發亮, 讓她甚至連眼睛都無法轉動, 自然也就談不上行動。
但這種束縛能維持多久, 誰也沒有答案。
“你究竟想要用天元做什么?”伏見宮惡玉忍不住開口詢問。
但已經被束縛住的欺詐師當然無法回答他的問題,能夠回應他的, 只有宮殿中的另一生命體。
“那就要看我有什么用了。”
是天元。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天元也就沒有再自欺欺人地躲避下去, 他從光中走來——毫無形容意義的字面意思——伏見宮的眼睛差點被閃瞎了。
他迅速調整著自己的眼睛,減小這種光污染的損害,天元的形象總算是浮出了水面。
“你TM什么東西!”伏見宮惡玉一驚,眼前的“天元”和他想象當中的模樣實在相差太多,簡直就像是個長出了四肢的柱狀物,根本分不清頭、脖子和身體的界限,更別提他臉上那四只眼睛,讓他差點一句“大威天龍”喊出來。
比起人,用怪物——或者說是咒靈來形容天元,顯然更合適。
等等,咒靈?
伏見宮惡玉瞳孔驟縮,“你是咒靈!?”
咒術師們的核心竟然是一個咒靈,這是何其諷刺的事情。
“是,也不是。”天元身上的寬袖狩衣整齊得就像是擺在貨架里的代售品,如果不是能隱約看到他的鞋,伏見宮還以為他是飄著走路,“只不過是我現在的狀態,是介于咒靈與人類之間的狀態。”
“人類和咒靈之間,還有緩沖帶?”伏見宮惡玉自認理論知識摸得很透,但沒有任何資料提到過此——包括五條家的記錄,“開玩笑的吧?”
“既是咒靈,也是人類;既非咒靈,也非人類——「不死」的術式是有代價的。”
伏見宮不給他打啞謎的機會,“我以為,這個代價不是你來支付,而是用‘星漿體’的命去填的。”
“星漿體的感受就是我的感受,星漿體的記憶也會是我的記憶,當我們融合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就變成了同一個人,我會經歷一次死亡,然后在更加浩瀚的宇宙中重生。”天元用手指點著自己的額頭——說實話,伏見宮惡玉都不確定那里究竟是不是額頭——但其所指的,一定是自己的大腦,“這里,儲存著尋常人無法想象的意識。”
天元向前幾步,近到和伏見宮惡玉只隔了一個身位的地方,“是同化這些意識,還是被這些意識所同化,其實本質已經沒有區別,都在一念之間。”
伏見宮惡玉大腦一震——
他怎么覺得,天元的話不是在說別人,而是在說他?
天元和星漿體,他和馬甲群。
唯一不同的是,星漿體的數量來自于時間軸,而他的馬甲是在同一空間中的復數。
“犧牲和被犧牲之間的差別,比你想象當中還要小。”
天元抬手,將手掌輕輕地放在伏見宮的腦門上,“我可以成為‘星漿體’,誰能來成為‘天元’呢?”
冰涼的觸感讓人清醒,伏見宮惡玉竟然從這種接觸當中,找到了一種純粹的冷靜和理智——像是接通了某種宇宙的思維,有無數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簡而言之就是——宇宙伏見宮頭.jpg
伏見宮惡玉驚嘆于對方人間高木一般的知無不言,畢竟在今天之前,他和天元從來沒有過交集。
不——其實也不能這么說。
“我一直在觀察你,我想知道,關于‘你是誰’這個問題。”天元毫不掩飾自己的熟稔,所有的「賬」都可以是天元的眼,伏見宮沒有見過天元,但天元卻總有機會觀察他。
但問題在于原因。
“究竟誰才是‘星漿體’?”或者說,究竟誰才是獻祭的羔羊。
天元說完,便放下手,雙臂穩穩地松在身前,像是等待一個答案,或說是一個審判。
他整個人身上呈現著一種非常放松的姿態,眼神當中的坦然甚至接替了四只眼睛帶來的視覺沖擊。
伏見宮惡玉意識到,這個咒術界的核心,是真的極為在意自己的決定。
為什么?
他快速思考著,他的下一句話,很可能關乎著整個咒術界的未來,這樣毫無來由的壓力讓他張了張嘴,卻不敢輕易開口。
獻祭、犧牲、星漿體;
融合、同化、馬甲群。
天元是在借自己,來隱喻伏見宮惡玉。
咒靈與人類的邊緣,高維和低維的邊緣——天元“既是人類也是咒靈,既非人類也非咒靈”,而他現在的狀態,既是在這個世界也非在這個世界。
命運和世界意識的對等性……
伏見宮撫摸著額頭上殘留的冷感,剛才那一瞬間和天元的連接重新提示了他。
那種感覺不是天元的意識,而是借由天元現在特殊的生理連接的,只有伏見宮這種同樣特殊的狀態才能感知到的,一種更廣闊的意識。
世界意識!
不論是好是壞、是正是邪,天元都是整個命運體系的核心。別人或許無法抓住命運,但一直閉關在薨星宮,將感知通過「賬」無限蔓延于這個世界的天元,一定不會對已經如此清晰的世界意識毫無所知。
在某種尚未可知的壓力下,世界意識都親自下場推動伏見宮惡玉發現馬甲的隱秘了,就生長在命運之中的天元絕不會無所感。
他甚至借著星漿體失效,自己「術式」邊緣身體虛無化的機會,將意念完全放開給了命運——也就是世界意識。
不是天元在和伏見宮惡玉對話。
而是世界意識在利用這個絕無僅有的機會,用天元的話語體系,讓伏見宮惡玉做出選擇。
進一步劍走偏鋒,還是退一步維持現狀。
這是只有伏見宮自己才能做出的選擇。
他看著視線緊鎖著他的欺詐師,后者的身體似乎有一瞬間的微動——馬甲是一定會反抗這種強制性束縛的。
這意味著這種強制手段的作用也在消退。
也因為這一微動,欺詐師口袋里的手機掉了出來。
憑借著調整過的“鷹眼”視力,伏見宮惡玉看到了上面已經發出去的消息。
就在這時,內層的「賬」發出了陣強烈的波動,地面和宮殿一顫。
這是外面受到了直接的攻擊!
“搖人?”伏見宮惡玉看清了屏幕上的文字——和他搖來了伏黑甚爾一樣,欺詐師也不是孤身作戰啊。
他對伏黑甚爾很有信心,但這也是要看對手的質量和數量的。
更何況,在他和欺詐師撕破臉前,有好多人在伏黑甚爾看來,都算是某種意義的“友軍”。
“轟!”
又是一個震顫,這次的「賬」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薄弱,內里仿佛無限的空間驟縮,光線忽明忽暗。
天元在虛弱的時候,他自行維持的宮殿也自然是虛弱的。
沒有時間猶豫了。
而且,也沒有什么好猶豫的。
“我沒有退路,前人走過的已經是死路一條,”伏見宮惡玉抬眼,堅定地看著天元——即使四只眼睛真的很難找個聚焦點——他一把抓住了天元抬起的手腕,兩種虛化的身體狀態交疊在了一起。
“我要回家,我一定要回去!”
誰也不能阻礙他。
第 88 章
88
——擋我者死。
伏見宮惡玉的大腦中只留下了這一個念頭。
沒有人可以阻攔他的回家路。他也算是意識到了, 在這樣的世界里,是不能用自己原本的價值觀來衡量的。
天元點點頭,“那就是你的決定了, 你要知道,決定意味著責任。不僅僅是你的責任, 還有‘犧牲者’的責任, ‘我’的責任。”
“咔嚓——”
頂部的「賬」已經被撕開了一個裂口。
伏見宮惡玉在天元的示意下,將手探入了對方的胸口。
手指穿過皮囊, 像是透過表面一層薄冰,浸入了冷水之中, 并不讓人發顫,反而沁人心脾。但有一個瞬間,伏見宮惡玉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停止了運作, 像是踏入了生死邊緣一般, 冷得發疼。
他腦子里無端想起了天元關于星漿體融合的描述。
星漿體的死亡就是天元的死亡,從生到死、從死到生,這是一個閉環的經歷。
在寒冷之中, 有一股暖意逆流而上, 順著指腹鉆入了伏見宮惡玉的身體。
先是裸|露在外的手腕, 青色的血管被染上了白光, 連帶著皮膚一起都變得透亮, 恍若膠質。緊接著就是手臂、脖頸, 逆著血管的方向, 匯入心臟。
視野上升,瞳孔仿佛從自己的眼眶里, 轉移到了更高的空中。
外面的戰斗圖景在他眼前展開。
伏黑甚爾少有這樣狼狽的時候,正面有九十九由基和夏油杰近身, 側有五條悟AOE*范圍傷害,夜蛾正道的術式也非常擾人。還有兩個生面孔藏在戰斗邊緣,看上去病懨懨的,不像是有什么戰斗力的樣子。
但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也不會是什么善茬。
但讓伏見宮惡玉在意的是,地面上隱約盤踞的一條龍紋。
極其隱秘,戰斗中的人們似乎都沒有注意到那廢墟一般地面的變化。
伏見宮惡玉定睛細看,只覺得這種隱隱發黑的紋路并非實體,而像是某種投射,或者說是——影子。
影子……
也就是說,天空中有一條龍?
虹龍嗎?
伏見宮惡玉猜測著,但咒靈這種東西是沒有影子的,不應該有如此明顯的紋路。
不等他細想,視野便迅速下墜,穿過已經破損的內「賬」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伏見宮惡玉猛吸了一口氣,剛才那簡直就是——真·上帝視角。
他甩了甩頭,甩開了因視角的轉換而產生的恍惚和頭腦發脹。
感知回歸身體,他突然覺得手有些發沉,低頭一看,就見原本觸碰著天元的手,正撈著一套狩衣。
那個虛幻的,介于兩種形態之間的身影已然消失。
隨之而來的,就是整個空間的崩潰。
沒有了維系者,內層的「賬」無法維持,宮殿內無限延伸異景也消失殆盡,像是破碎的玻璃一樣,稀稀拉拉地飄落而下。
而在這之中,一個毫不動搖的身體就顯得尤為顯眼。
——欺詐師。
伏見宮惡玉失神之時,需要意識來控制的強制束縛自然就會失效,但欺詐師沒有趁這個機會襲擊,也沒有趁此時機脫身,而是依然游蕩在薨星宮中。
她脫離了束縛的位置,但卻很快停在另外一個角落。
這薨星宮里,除了天元以外,還有什么東西是對她有足夠吸引力的嗎?
“怎么……覺得自己贏了?有了前車之鑒,這個世界意識倒比我想象當中還要決絕。但有些東西,就算匆忙給予,,你也無法理解。”欺詐師半蹲著,連視線都沒有抬給伏見宮,手指撫摸在地面似乎在感知尋找著什么,“就暫時交給你保存吧,我終究會取回來的。”
薨星宮中,伏見宮的視線就像是能精確到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掉落的穹頂碎片都能成為他的瞳孔。
因而,他迅速便注意到了欺詐師從地面之下的暗層中,抽出來的東西。
很奇怪,并不是什么耀眼的東西,反而普通得平平無奇。
就是一張白紙,還帶著一側的鋸齒邊緣,一眼便知道是被從某個地方撕下來的。
沒有字,伏見宮惡玉再三確認了幾眼,上面沒有任何字。
不是什么信件、也不是什么錦囊妙計。
紙張在欺詐師的指尖被彈出一聲脆響,她不掩得意地將其塞入衣內,像是有些欣賞伏見宮不明所以,又故作嚴肅的樣子,“你可能血賺,但我做事,從來不虧。”
她變臉奇快,自己的話音還未落,表情就換上了一副驚詫和恐懼,向后連續退數步,踉蹌著倒地。
“啪——!”
幾乎是同一時間,沒有后續力量維系的「賬」不堪重負,徹底被擊碎。宏偉的薨星宮徹底變成了一片震后廢墟。
伏見宮惡玉將手中的狩衣扔在地上,迎著無數集中到他身上的視線捂臉。
“MD,壞人竟是我自己。”
和欺詐師的模樣相比,他顯然更不像個好人。
就連和他最熟悉的夏油杰,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困惑、震驚、不解和一種被利用背叛的憤懣。
“干大事兒的人啊,老板。”伏黑甚爾吹了聲口哨,不顧腰腹的傷口,將臉上的灰塵和血跡一并抹掉,「萬里鎖」纏繞在他的肩臂,獨一檔的表情給伏見宮的處境加了一把火。
“不是,我——”伏見宮惡玉肩膀一垂,深感到一種言語無力,“這算什么事兒?”
好消息是,也輪不到他說話。
在「賬」消失的瞬間,地面那隱約的龍紋大盛,像是解開了桎梏、消除了顧忌一樣,展示出自己的存在。
但在眾人紛紛的警惕之中,龍紋卻并沒有任何攻擊意圖,反而是釋放出大量不知是蒸汽還是霧氣的、看似無害東西,迅速將其目之所及的一切籠罩。
速度快如伏黑甚爾都沒有反應過來,就知這霧的速度。
通訊設備在其中迅速失效,連能夠指明方向的磁場也一并混亂,明亮的天空也被徹底隔絕開來,仿佛讓黑夜提前降臨。
“這是什么霧都薨星宮?”伏見宮惡玉沒見過這樣的招數,警惕起來。
四周沉寂得可怕,連多余的呼吸聲都沒有。
憑借著自己的直覺,伏見宮猛然回頭,一個微亮的身影在迷霧中現身。
他攥緊了手,屏住呼吸——
在一陣吹淡了霧氣的微風中,他的視線清明起來。
面孔倒映在他眼眸里,激得瞳孔驟然縮小。
伏見宮惡玉看到了……他自己。
第 89 章
89
仿佛是有點驚悚的劇情, 迷霧當中,浮現在伏見宮惡玉眼前的,是他自己。
不是在世界轉換之后的模樣, 而是……原本的他、三次元的他。
是靈魂狀態的他。
那熟悉又陌生的模樣讓他感到一陣悵然。
但這個模樣顯然不正常,眼前伏見宮自己的“鏡像”有種銳化降低、色塊模糊的感覺, 尤其是那額頭正中的粉色晶石。
那塊晶石就像另外一個人的眼睛。
“欺詐師?”伏見宮惡玉的直覺清晰極了——欺詐師的意識就像是被困在了那塊晶石里一樣, 隔迷霧在凝視他的恐怖感。
鏡像伏見宮的表情非常模糊,他亦步亦趨地靠近本體。伏見宮本能向后, 但幾步之后,他便意識到, 對方根本就沒有任何攻擊意圖,反而是想要表達些什么。
本體伏見宮只猶豫了一秒,便停下了身體。
鏡像的臉上似乎并沒有“嘴巴”這個器官, 所以對方并不能直接開口, 而是抬手,將掌心印在了他的胸口。
“胸口?心?天元?”
鏡像對這些詞產生任何反應。
伏見宮惡玉低下頭,感受著心跳傳來的能量波動。
這里蘊含著從以天元為介質獲得的世界意識。
“世界意識?”
鏡像接觸著本體的手一緊。
后者迅速接收到了提示, 抬眼看著鏡像, “你是想告訴我, 欺詐師的目的在此。她需要的不是天元, 而是天元能夠連接到的世界意識?”
鏡像無法說話, 甚至連自主意識都是相當模糊的。
但肢體能夠表達很多東西。
鏡像頷首, 變掌為指, 指尖持續點動著伏見宮本體的胸口。
明明是粗略的表達,但伏見宮惡玉卻福至心靈, 和鏡像仿佛有著雙生子一樣的心靈感應,瞬間get到了對方的點。
“心, 核心……這個世界意識轉化的力量,是核心?什么的核心?”伏見宮惡玉的眼睛一轉,猜測著這個“核心”的主體。
——是欺詐師所需物的核心,還是……
鏡像雙手捂著額頭的晶石,抬頭看天。
伏見宮惡玉順著他的視野,只看到一束被迷霧遮擋的微光。
但,即使如此,一個結論還是印在了伏見宮的大腦中。
“既是世界的核心,又是欺詐師欲望的核心……”他瞳孔驟縮,手指猛一抽動,“欺詐師做這么多,是想要奪走一個世界的核心力量嗎!?”
“咔——”
他的話音才落,鏡像額頭的粉色晶石從內部出現了裂痕,仿佛是困在里面的什么即將破開封印一樣。
這個裂痕像是一把鎖,直接關閉了鏡像的主機,讓他的四肢失去了控制,呆呆地站在那里。
這種狀態下的鏡像無法給予任何正面回應,當然,也沒有否定。
鏡像被某種東西限制著,沒有辦法繼續回應。
但伏見宮惡玉卻已經知道了答案。
“難怪世界意識的反應這樣激烈,難怪世界意識這樣的東西要親自下場……祂的責任、犧牲者的責任——”伏見宮惡玉咽了口唾沫,一瞬間將先前那些無數的謎語都連接了起來,“原來是在自救,世界迫切地需要自救。”
欺詐師的路走得太順了,算上之前那些犧牲品,欺詐師手上說不定已經有某些未知的世界核心了。
失去了核心的世界,就像是失去了心臟的人,是無法生存的——即使不會馬上消亡,也只能茍延殘喘。
只有自救才能激發出比任何需求都急切的欲望。
——世界迫切地需要一個人破局。
世界體制內的人是很難站在上帝視角走出欺詐師圈套的。
局外人,世界需要的就是一個局外人。
在對異世界靈魂的需求上,世界意識難得和欺詐師所代表的馬甲體系站在了同一個立場。
而伏見宮惡玉,就是這個天選倒霉蛋。
他攥緊了胸口,心臟里蘊含的能量變得更加沉重。
——這個核心可代表了一個世界體系的興亡。
鏡像跪倒在地,那額心的晶石已經布滿了細密的裂紋。終于,它再也支撐不住這個困局,伴隨著一聲清脆,徹底碎裂開來。
粉色的光瞬間縈繞全身,鏡像伏見宮化作一縷光焰飛入了迷霧中。
與此同時,某個戰爭就像是被打響了一樣,幾個方向都傳來了激烈戰斗的動靜。
但為了驗證一個猜測,伏見宮惡玉沒有猶豫,緊隨光焰其后。
在能見度極低的環境里,光焰反而成了一座燈塔,指引著他看到了緊閉雙眼的欺詐師,和支撐著欺詐師身體的人。
是那兩張生面孔之一。
一身白色的西裝套風衣,再加上白色的長發,甚至連皮膚都白得過分——國人的XP算是被他玩明白了,白毛控狂喜。
那一雙血紅色的眸子更是點睛之筆,瞬間就破了一身白的純凈,為他添上了一抹明艷……或者說是某種病嬌的邪氣。
Buff疊滿了。
一看就是個人氣角色。
以伏見宮惡玉眼力,就算不認得這張臉,也知道這絕對是某個世界觀下的重要人物。
粉色的光焰流入了欺詐師的額頭,她的雙眼霎時一瞪,癱軟的身體瞬間就像是被重啟了一樣,脫離了背后的支撐。
“原來真的有啊,不受「龍彥之間」影響的能力。”白發男盯著伏見宮惡玉,興趣盎然,“你難道就是費佳口中的‘太宰君’?”
太宰君?
破案了,是異能力世界觀下的成員。
異能力者又是怎么出現在這里的?
——這個疑問只在伏見宮的大腦持續了一秒。
欺詐師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他可不是太宰君,龍彥,”她的手伸入懷中,像是確認著那里存放物品的安全,“但我打賭,他能產出的顏色,絕對比太宰君的,還要艷麗。”
“啊——真的?!”
被叫做“龍彥”的男人驚喜極了。
他看上去很信任欺詐師,和欺詐師的關系也很親密。
那他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就顯而易見了。
“當然,我的話什么時候出過錯?”欺詐師的手撫過白毛男的后背,像是安撫、又像是誘導,“他的顏色,一定是最特別。”
男人的眼睛瞇了起來,迷霧仿佛在回應著他的情緒,變得愈發濃密。他看伏見宮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勢在必得的獵物,“是呢,不像費佳,你是絕對不會騙我的。”
第 90 章
99
——欺詐師絕對不會騙他。
這句話的槽點太多, 伏見宮惡玉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
欺詐師的臉真的有如此欺騙性嗎?
他視線掃過她那雙無辜中帶著水霧的眼睛——你別說,還真是。
要是換了伏見宮惡玉自己,他也信。
“這樣顯得我有點小丑, 怎么好像全城都是我的敵人,誰都要來插一手——我是什么限定活動的BOSS嗎, 打我難道會爆什么裝備嗎?”伏見宮惡玉有些無奈地扶額。
他自己不知道的是, 澀澤龍彥打他還真有可能爆裝備。
關于“顏色”的討論顯然戳中了澀澤龍彥的痛點,他視線當中的渴望幾乎凝成了實質, 晶石沿著他的袖口溜到了他的掌心。
他攥緊那塊青色晶石,同樣的顏色順著指縫爬上了他的手腕。
伏見宮惡玉從那只手上感覺到了一股濕氣, 帶著能量的那種濕氣。
危險像接觸到蜘蛛感應*一般地刷起了他后背的寒毛,讓他本能地壓低了身體。幾乎是同時,頭頂的霧氣凝結成水, 削掉了他頭頂的殘影。
這是想直接砍他的頭, 未免也太小看他了吧。
即使有迷霧遮擋,這里的咒力濃度也絕對不是橫濱能比的。
天元的「賬」雖然已經全部破開,但被困在「賬」中的咒力卻不會輕易散去。
伏見宮惡玉心臟重重一跳, 一股力量從那里蕩開。
他一揮手, 密集地擠在霧氣縫隙中的咒力順著他的指引, 迅速化作利刃, 凜冽成風。
“想殺我, 哪有那么容易。”
一句話的工夫, 咒力便被調動起來, 撲向了澀澤龍彥。
后者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將欺詐師拽到身側保護了起來,爬在手上的青光閃耀著, 將水汽凝成實體,冰冷的溫度結塊, 細密的冰晶和無形的咒力之刃撞在了一起。
“叮叮——”
清脆的撞擊聲像是一場無形的交響樂,在空氣中回蕩。切開的冰晶落成雨滴,浸濕了地面。
冷色的光暈中,一道紅柱穿云而出。伏見宮惡玉側身,避開了這直奔著他脖頸而來的攻擊。近距離觀測里,伏見宮惡玉看到了形成光暈的晶石碎片。
不論是這個晶石的碎片還是先前出現在澀澤龍彥手中的青石,都和鏡像額頭上的別無二致。
這就是對方的能力了。
——熾熱的溫度和先前的青色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顯然是兩種全然不同的能力屬性。
他靜聽著四周此起彼伏的動靜,特殊核心的運作下對咒力的敏銳感知,讓他即使不看,也能夠輕易地判斷咒力的來源。
什么樣的對手能夠同時調動起能力,應對五條悟、夏油杰、九十九由基和夜蛾正道。
哪怕是伏黑甚爾也費勁。
剛才那唯一還沒有出現的、那病懨懨的陌生面孔能行嗎?
那答案就很明顯了。
“偷取別人的力量為己用?”伏見宮惡玉抬眼,“不同的晶石代表著不同的能力……”
他瞬間領悟了欺詐師口中“顏色”的意思。
這是把他當做肉包子了?
他一歪頭,“真可惜,我恐怕沒有能力給你。”
“這就用不著你說了,等你死了,我自己會確認的。”澀澤龍彥抬手,數塊顏色各異晶石浮動在他周身,巨大的力量被壓縮在了那一塊塊小小的晶石之中。
異能力和咒力不同,它更像是術式,通常會隨著使用者的死亡而消失。
想要將其封印在晶石當中長期保存沒有那樣容易。
即使有特例,也不會有這么多。
伏見宮惡玉感受得更加仔細——
“呵,果然。”
他很快便發現,那晶石是復合能量——不僅僅有異能力,還有難以感知的生命力和強大的怨恨。
他皺眉,迅速意識到,這里面不僅僅是力量,還有人命。
被奪走力量的人,都死了。但身體的死亡并非是一切的湮滅。
異能力者死亡后,意識被困在晶石里,成了維系力量的動力源。
但……人意識的自主,可不是那樣輕易可控的東西。
伏見宮惡玉抬眼,瞳孔的狀態變得透亮起來,黑色迅速褪去,連眼白的色彩都在消失。
“裝神弄鬼。”
澀澤龍彥沒有被他這樣的異態嚇退,虛空一握拳,晶石的力量盡數迸出,突入了伏見宮的身體。
后者并沒有躲避,反而像是等待一般,將這些力量全部迎入懷中。
他的身體仿佛天元一樣,成了一個容器——而他的意識卻依然維系在這個維度。
以往都是以升高維度的靈魂來帶動身體,這次卻是相反。
依然被困在這個維度卻沒了身體匹配的靈魂浮動著,在一個新的視野里,看到了無數和他一樣無所依附的飄動意識。
就是這些了。
他調動了靈魂,學著先前欺詐師做的模樣,將自己的靈魂分割又撞擊。
一陣靈魂的波動迭蕩開來,空氣嗡動著,細密的力量推開了迷霧。
身體內靈魂分體一麻的欺詐師迅速意識到了伏見宮惡玉之所做,她的腦子轉得很快,敵人一動,她便能猜到三分。
但此時已經來不及叫停了。
澀澤龍彥尤然不覺,一擊不中反而進一步刺激到了他的好勝心。
更多的晶石出現在空。
“我看你能承受多少!”澀澤龍彥一臉興奮,越是難以得到的東西,他越是喜歡。
他一揮手,將這些晶石啟動。
但這一次,他異能力所壓制困取的力量卻沒有回應他。
一陣驚訝溢出他的眼眶,他顯然沒有預料到此。
澀澤龍彥捏住晶石,想要強行壓榨出晶石中的異能力。
“沒用了吧?”伏見宮惡玉一笑,抬手打了個響指。
以這“啪”的一聲為令,霧中的晶石便震動著回應了起來,微光散射出不同的人影,仿佛是那些死者又回到了這迷霧之中。
“還是第一次有人想要拿走我的收藏?有點意思啊。”澀澤龍彥的腳在地面一踏,那逐漸隱去的龍紋瞬間清晰了起來。
——這是要放大招了?
伏見宮惡玉警惕起來。
但欺詐師顯然有不同的意見。
她垂眼,看著懷中之物,抬手攔住澀澤龍彥,“龍彥,你撤吧。”
“什么!?這點小手段難不倒我,讓我——”
“目的已經達到了,沒必要再做糾纏。”欺詐師打斷了他,轉頭看向伏見宮,“放心,你我這一局,還沒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