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房回來,已經四更天了。
祁幼安躡手躡腳推開房門,又來到桌邊吹滅蠟燭,隨著燭火熄滅,房間里瞬間暗了下來。
接近黎明的夜色漆黑如墨,屋內更是伸手不見五指,好在這是祁幼安從小到大居住的地方,憑著記憶也成功摸索到了床前。
她隨意將外袍丟在地上,踢掉鞋襪,便小心翼翼上了床,在最外側躺下,眼睛還沒有閉上,便感覺身邊人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她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但宋澤蘭看起來并沒有與她計較的意思,只側身替她蓋上被子,“安安,你往里面再躺躺,莫從床上掉下去。”
宋澤蘭語氣一如既往的輕柔和煦,不過是多了些尚未醒透的慵懶,徐徐落入耳中,別樣的撩撥心弦。
祁幼安便忘乎所以,翻身拱入她暖意融融的懷里,埋首在她頸間,還能從她身上略帶清苦的草藥味里嗅到些許清幽淺淡的香氣,細嗅,卻又消匿的無影無蹤了。
頸間的癢意讓宋澤蘭不禁閃躲,腰肢卻被她摟抱的更緊,羞意溢于眼底,一雙微涼如玉的手帶著幾分強硬將她腦袋推出來,“安安,這里可是將軍府?怎會裝扮成新房模樣?方才我迷迷糊糊睜開眼,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聽說是祁朝燕讓人這么布置的,”祁幼安輕咳了聲,“我只是帶你過來小住幾日。”
“……大將軍安排的?”
宋澤蘭怔了下,眼眸彎彎看起來很是歡喜,但很快笑意又不見了。
她微抿唇角,踟躕著問道:“安安,大將軍可是知曉你已分化乾元君了?”
祁幼安聽出她語氣有些失落,不由忐忑,“媳婦兒,怎么了?不能讓她知道嗎?”
“沒什么,問問罷了,”宋澤蘭微微搖頭,眸色黯然,唇邊卻習慣性揚起淺笑,“睡吧安安,還能再睡一會兒。”
眼下距離天亮已不足一個時辰了,但祁幼安即便心再大,也斷然不會在明知自家媳婦兒心情不好的情況下,還能沒心沒肺睡大覺。
她一點兒都不困,抱著宋澤蘭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兒,“……媳婦兒,你不開心是覺得祁朝燕現在知曉我是乾元君才真正認可你做兒媳嗎?”
祁幼安猜對了。
宋澤蘭想要否認,也想要說自己才不會那么小心眼愛胡思亂想,但話到了嘴邊,卻是一聲低低的輕嗯,聽得祁幼安心疼不已,抱著她媳婦兒的手又緊了緊,“祁朝燕她算個屁,媳婦兒你不要在意她的想法,我根本不把她當母親,她休想插手我的事!”
前有昏君認定她們情同姐妹,后有祁朝燕也是這么想,完全不顧忌她們當事人的感受。
祁幼安氣的不輕,胸口起伏不定,宋澤蘭的心情倒是有所好轉,她伸手輕輕撫著祁幼安的胸口,“好了安安,你莫生氣,我知我不用在意大將軍如何看待我,有你和娘認定我就夠了。”
她頓了頓,唇角微彎笑了起來,“安安,或許大將軍也沒那么
討厭我,她本可以重新給你娶個家世品階相當的坤澤君,卻沒有這么做……”
宋澤蘭話音未落,祁幼安便篤定道:“她不敢,難聽話我都已經說出去了,但凡她聰明點兒就該知道怎么做。”
“嗯?”宋澤蘭眼中微露驚訝,又有些許擔心:“發生了何事?你不在房里的那段時間可是被大將軍叫過去了?”
祁幼安舍不得惹她擔憂,那些煩心事自是能瞞就瞞,說起謊來也是面不改色,“我的意思是娘親就生了我這么一個女兒,她不依著我能行嗎?”
聰慧如宋澤蘭,卻能輕易發現她話語里的漏洞,正欲再問,她柔軟的唇瓣竟是先一步堵了上來,硬生生將宋澤蘭到了唇邊的話語逼咽了回去。
掙扎無用,漫長纏綿的一吻落下帷幕,寂靜漆黑的帳內便只剩下了深深淺淺重重疊疊的呼吸聲。
眼尾帶著潮意,面頰緋紅的坤澤君羞得抬不起頭,卻被壞心眼兒的無賴故意挑起下巴直視,無賴滿眼含笑,“宋姐姐,你方才想說什么來著?”
瞧著她一副不服再來的架勢,宋澤蘭羞憤地別過頭,轉身不再理她了。
祁幼安一點兒不惱,翹起的唇角怎么也壓不下去,她從身后再度將人摟抱懷里,“媳婦兒,你餓不餓?我讓人送吃的過來。”
在那戶人家宋澤蘭忙的一口水也顧不上喝,更別提用飯了,回來了迷迷糊糊又被祁幼安哄的再次睡過去,她腹中只有晨間那一碗清粥小菜,早已消化地不剩什么了。
她就是餓醒的,怎會不餓?
只是距離天亮不遠,加之深夜令人起床做飯她心里也過意不去,便微微搖頭拒絕了,“不餓,我有些困了。”
內斂含蓄的宋大夫易羞澀,但畢竟成親這么久了,撫平羞意也快,她又把身子轉回來,面對著祁幼安閉上了眼睛,“安安,你也快睡吧。”
“當真?”祁幼安不由一喜,立馬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媳婦兒,你吃點兒東西再睡也不遲。”
丟下話,她便從床上爬起來一溜煙往外跑,連鞋都不穿,火急火燎的,根本不給宋澤蘭叫住她的機會。
宋澤蘭又好氣又好笑,擁著被子坐起來,等她回來便哭笑不得問道:“安安,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祁幼安心虛地垂下了眼眸,“媳婦兒,我沒有。”
“是嗎?”
睡是不可能睡了,宋澤蘭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卻被她飛快沖過來攔住,“媳婦兒,你不是困嗎?就在床上吃吧,吃完便可接著睡。”
祁幼安又把宋澤蘭按回床上,宋澤蘭也反手拉住了她,“安安,有什么事你說出來,你不說,怎知我不會答應?”
“……我想讓你這段時間不要去醫館,不要出府,”祁幼安一直觀察著宋澤蘭神色,見她并未表露不悅,咬咬牙又說道:“最好是一直待在房間里別出去。”
“安安,你這要求好生無理……”
宋澤蘭正說著,忽而想到自己的雨露期就在后日,安安她莫不是想要自
己……成為她名副其實的坤澤君?
白皙如玉的臉頰倏忽紅了個透,紅的似欲滴血,也像是被祁幼安燙到了一般松開了她的手腕。
“媳婦兒?”
祁幼安瞧著她媳婦兒突然害羞,有些不明所以,滿心慌亂羞澀的宋澤蘭卻誤以為她等不及催促自己回答,忍著滿腔羞意點了點頭,“只是……你不回府嗎?若是被裘媚兒發現你不在怎么辦?”
“媳婦兒,你真答應了?”祁幼安萬分驚喜,又有些納悶,“提那個妖女干嘛,她被我關起來了,一切等我回去了再說。”
“傻子,我還能不答應嗎?”
宋澤蘭羞歸羞,也沒忍住嗔了她一眼,“先前你受傷,哪能由著你胡來?”
她更想說自己跑不了,為何這人總是對那事兒心心念念……
祁幼安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聽錯,狂烈的喜悅涌上心頭,這好主意自己怎么就沒想到呢?
一般雨露期會持續四五天,加之初次被標記的坤澤君對自己乾元君的信香格外依賴,這么算下來,絆住她媳婦兒的時間足有大半個月,那時候即便流言蜚語傳入耳中,差不多也是塵埃落定的時候了。
宋澤蘭誤打誤撞讓她不用再絞盡腦汁想別的法子,她自是樂意至極,不僅任由宋澤蘭誤會,還添了把火,在飯菜送過來之前,把她媳婦兒逗弄的面紅耳赤……
用過飯之后,天已經亮了,她還想把宋澤蘭往床上帶,宋澤蘭卻無論如何也不肯了,掙扎著逃離了她的魔爪,“我要去給娘請安,昨夜不曾與娘打聲招呼,已經很失禮了。”
祁幼安看著她戒備的眼神,哀嘆一聲,“娘親說她睡醒了會派人過來請我們,依著我對她的了解,最起碼也要到中午了。媳婦兒你當真不再陪我睡一會兒嗎?我昨夜可是一夜未合眼。”
宋澤蘭微微搖頭,平緩著氣息道:“那我先去醫館,今天會早些回來,明日便不出去了。”
聽出她話里深意,祁幼安連忙收起哀怨,興奮道:“好!我陪你一起去,正好去看看咱娘,我好像已經很久沒見她了。”
宋澤蘭想到這些天她娘也一直在念叨祁幼安,便答應了,“好,我先前沐浴更衣,你去床上小憩一會兒,等我準備妥當了叫你。”
祁幼安嗯了聲,等她進了浴室,便出去命管家準備禮品,自己則在一旁盯著,裝了滿滿當當一馬車才肯罷休。
等宋澤蘭梳妝完畢,兩人便乘坐另外一輛馬車去往醫館,一路上祁幼安歪倒在她媳婦兒懷里沒個正形,到了地方才規矩起來。
載著禮品的馬車先到,小六子進進出出往里面搬,宋母在一旁等著她們。
見祁幼安扶著她女兒下來,忙迎著她二人進門,“來就來了,怎么會帶那么多東西,我一個人吃不了容易壞,你們回去的時候還是帶回去吧。”
祁幼安連忙搖頭,“倒也沒準備什么,我們過來的倉促,都是讓管家從府里拿的,可一文錢沒花呢。”
宋澤蘭看她一臉得
意,好笑又無奈,對她娘道:“好了,這是安安的心意,您也別推辭了。”
宋母只得點頭,進了后院,她細細瞧著祁幼安臉龐,“幼安這回確實是受大罪了,看著清減許多。”
祁幼安還沒來得及開口,她便又拉著宋澤蘭到廚房,語重心長道:“蘭兒,你也別光顧著醫館的事,好好給幼安調理調理身子,現在也不缺錢了,可以請幾個人來醫館給你幫忙,你就不用天天過來了。”
她頓了頓,將聲音壓得更低,“我知曉你們宋家醫術不傳外人,你可以和幼安商量商量收養幾個孩子,讓有學醫天賦的孩子將你們宋家的醫術傳承下去,你爹泉下有知,想必也會高興……”
廚房的房門未關,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入祁幼安耳中,祁幼安很想插話……但實際上她只能喂雞喂鴨,裝作對她們私底下聊天不感興趣。
但宋澤蘭一出來,她便丟下盛谷子的破碗迎上去,“媳婦兒……”
宋澤蘭也有話要說,她笑著將一柄菜刀遞給祁幼安,“安安,你捉只雞宰了,娘要給你煲湯補身子,挑肥的。”
“幼安能行嗎?”宋母從里面走出來,笑呵呵道:“還是我來吧,幼安這孩子心地善良,怕是下不去手。”
前世今生,祁幼安手上沾染的敵人性命數都數不過來,殺雞對她來說就是小菜一碟,她拒絕把刀還給宋母,“娘,我會殺雞,您在一旁瞧好就是了。”
她目光巡視一圈,選中了一只正在低頭刨食兒的半大兒母雞,凝神屏息咻的一下就把菜刀擲了過去。
菜刀鋒利,只寒光一閃,雞頭就掉在了地上,而母雞好似尚未死透,翅膀還在撲棱著,鮮紅亂濺。
祁幼安笑瞇瞇看向她媳婦兒,邀功的話到了嘴邊,又給咽了回去,“不……不是這么殺的嗎?”
宋澤蘭后退的腳步頓住,回以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安安,你再不把它摁住,待會兒這里就是命案現場了。”
“蘭兒,凈口無遮攔什么話都說,什么命案現場,我瞧著挺好的,換作是你,這會兒估摸著連雞毛都碰不到呢。”
宋母倒是樂呵呵上前抓住垂死掙扎的雞,拿到墻角處放血。
看著有人替自己撐腰,祁幼安又嘚瑟起來,沖宋澤蘭挑了挑眉,“某些人嫌棄我,其實背地里自己連根雞毛都抓不住呢。”
宋澤蘭不想被她笑話,斷然不肯承認自己曾滿院子抓雞一無所獲,羞紅著臉頰朝她勾了勾手。
祁幼安全然不知危險降臨,呲著大牙來到她跟前,“怎么了媳婦兒?”
宋澤蘭迎上她欠扁的笑容,沒有出聲,反倒側眸看了眼她娘的方向,祁幼安順著看過去,只看到她丈母娘的背影,不禁又問了句,“怎么了?”
宋澤蘭微抿唇角,嘴上說著沒什么,手不動聲色伸向了她腰間,揪著軟肉掐了下去,痛意傳來,祁幼安剛要張嘴呼叫,便被她羞惱地制止了,“別出聲……”
“……”
祁幼安幽怨地閉上了嘴,她才慢
慢松開,略有些不自在地瞥開了眼,“勞煩小將軍把地面擦洗干凈。”()
這個角度,恰好讓祁幼安清清楚楚看到了她暈染緋紅的耳垂,卻也不等祁幼安夸贊可愛,她便轉身向外走了。
㈤想看黎七七七寫的《小將軍賴上盲妻啦(重生)》第 94 章 標記嗎?請記住本站域名[(()
祁幼安沒有喊她回來,倒是宋母聽著腳步聲扭頭詢問,“蘭兒,你干嘛去?”
這會兒并無病人上門,不止宋母好奇,祁幼安也好奇,兩雙眼睛齊齊看著宋澤蘭,宋澤蘭卻是頭也不回,“給小將軍抓兩副藥。”
祁幼安瞬間就憶起昨日里那又味道又苦又奇怪宛如毒藥的湯汁,“……”
她打了盆水,拿著抹布匆匆將青石板上未干涸的血跡擦去,便去大堂找宋澤蘭。
宋澤蘭還在專心配藥,她躡手躡腳繞到柜臺里,從身后一聲不吭抱住了宋澤蘭的腰。
好在宋澤蘭余光瞥到她進來,并未有驚慌,只停下手中動作,側眸笑道:“安安你來做什么?還怕我下毒報復你不成?我倒不至于如此小肚雞腸。”
祁幼安知曉她媳婦兒不喜在醫堂里跟她拉拉扯扯嬉笑玩鬧,在她媳婦兒臉頰上落下一吻后便乖乖松了手,規規矩矩站在旁邊,說的話卻分外欠揍,“我知道,毒死了我你就只能守寡,你不舍得。”
“……安安你莫不是討打?”宋澤蘭嗔了她一眼,“是,我舍不得,所以還是毒啞你算了。”
身后便是存儲多種藥材的百子柜,宋澤蘭轉身拉開其中一個寫著名為□□的抽屜。
這哪兒是毒啞?分明是要命,祁幼安連忙按住她的手,“媳婦兒不鬧了,我有正事要跟你說。”
宋澤蘭神色微怔,卻不過片刻就猜到了她想說什么,好笑道:“說吧,我聽著呢。”
丟下話,她又繼續抓藥稱重,漆黑如墨的秤桿襯得她纖細修長的手指更為漂亮,白凈細嫩宛如美玉無瑕般賞心悅目。
祁幼安視線落在她的手上,欣賞了會兒,才低聲說出自己追過來的目的,“媳婦兒,你方才同娘說了什么?有沒有說我是乾元君,我們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沒必要收養別人家的,萬一再收養個白眼狼怎么辦?祁昊宇已經讓我很厭惡了。”
“自然說了,總不能讓我娘誤會,屆時費口舌解釋她還不一定信我。”
說到這里,宋澤蘭溫雅淡然的語氣里多了些哭笑不得,可惜她娘不大相信,懷疑她是為了逃避□□找的借口。
祁幼安點點頭,肉眼可見的開心,“那是不是可以不用□□了?”
看著她眼中喜悅,宋澤蘭不動聲色勾起唇角,放下手中戥子稱走出柜臺,來到診桌旁坐下,“安安,我知你不喜,可我的醫術總要傳承下去。”
“這個我懂。媳婦兒你醫術這么好,一定不能失傳了,到時候就讓咱們得孩子跟你姓,隨你學醫不就行了?”
祁幼安笑容里透著狡黠,“我好像聽見娘說,宋家醫術不傳外人,咱家孩子豈不是最合適不過了?”
“安安說的是,可是大將軍與娘那里……”
宋澤蘭欲
()言又止,但眸里明顯氤氳著歡喜,祁幼安想也沒想立馬拍著胸口保證,“我說可以就可以,娘親不是老頑固我勸勸就行了,祁朝燕那里隨她怎么蹦跶,不理會她就行了。”
“我信安安,不過口說無憑,不如立字為據?”
說著,宋澤蘭便起身將祁幼安推到座位上坐下,然后開始磨墨。
拿起筆的一瞬,祁幼安壓著翹起的唇角,故意撇了撇嘴佯裝不高興道:“嘴上說著信我,我看你是一點兒不信我。”
宋澤蘭笑意不濺,自顧自道:“安安,你就寫上我們第一個孩子無論是乾元坤澤,皆隨我姓氏,跟我學醫繼承我的衣缽。”
“知道啦。”
祁幼安用盡平生認真,一筆一劃寫下承諾后,又在最后署上自己的大名。
她先自己拿起端詳一遍,確認無誤后才吹干墨跡遞給宋澤蘭,“媳婦兒,你可要收好了。”
宋澤蘭沒有再看,小心疊好放入衣袖中,“安安,你去我房里睡一會兒,藥熬好了我給你送過去。”
如同冬日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祁幼安整個人都不好了,“媳婦兒,看在我表現還不錯的份上,能不吃藥了嗎?我覺得我已經好了,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毛病。”
“不行……”
宋澤蘭剛說了兩個字,話音未落,便聽到外面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她抬眼向外看去,祁幼安不由擔心,連忙低頭雙手合十祈禱道:“老天保佑,可千萬別是來看病的,壞我好事,我會哭死的。”
“……”
宋澤蘭聞言,又羞又無奈地看了一眼,“安安,別胡說。”
“我哪有胡說?如果這么著急是請你過去看病,那肯定是得了很嚴重的病,你若去了,估摸著又要和昨日一樣很晚才回來。”
祁幼安話音未落,疾馳的駿馬就已經停在了門前。
一人翻身下馬,看清他長相的瞬間,祁幼安眉心跳了跳,“張吉?”
宋澤蘭與張吉有過幾面之緣,也認得他,“許是張將軍找你有事。”
說話間,張吉已經小跑進來,他先向二人問好,然后又對祁幼安道:“人都已到齊,就等您過去了,大將軍要您以乾元君身份示人。”
他眼神隱隱透著激動,祁幼安知道他在激動什么,無非先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大將軍的廢物女兒,沒想到自己會分化成了少見的上品乾元君。
她不冷不熱地應了聲知道了,轉而看向她媳婦兒。
宋澤蘭微微頷首并未多言,俯身替她解下腰間佩戴的香囊,“安安,還有一味口服藥丸在我房里,我這就去取。”
“媳婦兒,我跟你一起。”
祁幼安不舍得浪費任何黏著她的機會,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滿眼的期許,讓宋澤蘭無法拒絕,“好。”
兩人剛走出幾步,身后張吉突然叫住了她們。
他面帶微笑說道:“大將軍說了,少夫人若是愿意,也可隨小將軍一起去。”
若是讓她媳婦兒參與進來,豈不是什么都瞞不住了?興許她媳婦兒還要跟她搶入宮的轎子……祁朝燕安的什么心?明明昨夜已經答應了自己!
出爾反爾的小人!
祁幼安神色霎時沉了下來,她想裝作聽不見,身邊人卻頓住腳步,略帶詫異的回頭,“我?張將軍,這是否有些不妥?我只是一介鄉野大夫,對帶兵打仗一竅不通,也沒什么傍身武藝,若是各位將軍聚集是為商討要事,我恐是難以摻和進去。”
她說著,又忽而莞爾輕笑,“不知可需要端茶送水的?這個我倒是可以勝任。”
張吉連忙擺手,“不不不,哪敢兒勞煩少夫人,大將軍召集是為了讓我等見見小將軍,鎮南軍和祁家軍里大多數將軍還不曾見小將軍一面。”
“若是這般……”宋澤蘭笑意微斂,輕蹙著眉頭似在思忖著什么,側眸看祁幼安時又帶上了柔婉笑意,“安安,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祁幼安總覺得她媳婦兒凝視她的目光久了些,但她媳婦兒不去,她的確能放心了,“好,我忙完就過來找你。”
宋澤蘭點點頭,牽著她回后院,卻是剛進閨房就撒了手,“安安,你有事瞞我。”
“咳咳,”祁幼安嚇了一跳,慌忙去關上門,“媳婦兒你小聲點兒。”
宋澤蘭嗔了她一眼,來到床邊坐下,不言不語,卻頗有興師問罪的意味。
這還是祁幼安第一次被她用這般平靜的眼神看著,頭皮發麻,但也只能傻笑著貼上去,然后再試探著慢慢將人摟在懷里。
好在她媳婦兒并未抗拒,倒讓她心里有譜了些,“宋姐姐,我知道你聰慧猜得到,所以才沒說。”
“……”
宋澤蘭沒想到這個份上了她還在嘴硬,但到底是看在‘聰慧’的面兒上消了氣,“安安你少拍馬屁,祁大將軍的心思我早先略知一二,眼下眾人聚集會見小主子,意圖再明顯不過,我何須再問?你休想裝傻糊弄我,我指的是你有其他事情瞞我,若單是造反一事,你怎會不愿意我同去?”
她聲音一貫輕柔,從懷里傳出來又顯得悶悶的,聽起來似委屈又似撒嬌,哪怕祁幼安知她溫柔堅韌不會在自己面前示弱,還是禁不住軟了心尖兒,“媳婦兒你只要相信我不會害你就好了,祁朝燕沒安好心,你去了也是平添煩惱,倒不如一切交給我,你只管行醫,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安安……”
宋澤蘭只覺千言萬語哽在心頭,她以前確實把行醫看的很重,她的性命都可以放在救人和鉆研醫術之后,但她的安安不一樣,兩世才求得圓滿,早已和她的畢生心愿一樣重要了。
煽情的話說不出口,她微微搖頭,壓下紛亂心緒笑著從祁幼安懷里退出來,“好了,我信你,莫讓張將軍久等,吃了藥你就快出去吧。”
“再等會兒也不礙事。”
宋澤蘭還沒來得及站起身,祁幼安就又把她抱住了,“媳婦兒,我要確定你沒事了才會走。”
“安安……你
磨磨蹭蹭莫不是不想吃藥?”
宋澤蘭勉強讓一只手得到自由,摸索著打開床頭的抽屜,又摸索著抓住裝藥的小瓷瓶塞到她懷里,“再不走待會兒再給你熬兩碗藥,可比這個藥丸苦太多了。”
“宋姐姐熬的藥再苦,我都甘之如飴,別說兩碗了,二十碗我也肯喝。”
為了哄媳婦兒開心,祁幼安昧著良心說甜言蜜語,可惜宋澤蘭并不買賬,還很是堅定推開了她,“快走,昨天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祁幼安笑容登時尷尬起來,“小月告訴你了?”
小月對宋澤蘭這位少夫人打心底喜歡,向來忠心耿耿,晨間洗漱那會兒宋澤蘭問起祁幼安可有好好吃藥,她就把昨天發生的事兒繪聲繪色講了。
宋澤蘭性子好,沒跟祁幼安計較,眼下她自己送上門來,倒是不怎么客氣了,“我見你在房中待的實在煩悶了,想盡辦法又給你重新調換了藥方,一片好心,你倒好,說是毒藥。”
不給祁幼安解釋的機會,她又涼涼道:“我倒也該知足了,畢竟不及裘媚兒受的冤屈,憑白無故就被扣了下毒的罪名關起來。”
她對裘媚兒都有些淡淡的同情了。
祁幼安心虛,想說些什么挽尊,可惜支支吾吾半天,只丟下句藥確實挺難喝的就落荒而逃了。
倉皇的背影恰好被宋母看到,她轉頭又看到自家女兒不慌不忙從臥房走出來,不禁納悶道:“蘭兒啊,小將軍這是怎么了?不會是你欺負她了吧?”
宋澤蘭也覺祁幼安慌忙溜走的模樣好笑,輕勾唇角笑著道:“對,被我嚇跑了,她說我的藥難喝,是毒藥。”
“哎呦,幼安這傻孩子,藥怎會不苦呢?”宋母聞言樂了,“蘭兒你快把人喊回來,可不能不吃藥,按時吃藥才好的快。”
宋澤蘭微微搖頭,“這次算了,大將軍把她叫走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
“啊,那這雞……”
宋母頓時為難了,看著快要處理干凈的母雞問道:“要不娘做好你給幼安送過去?”
宋澤蘭不敢告訴她祁幼安被拉去商議謀反大事去了,這可是冒著誅九族的風險,周圍必定嚴防死守,恐不會讓任何人靠近或者中途打擾。
她思索片刻,笑道:“還是別了,安安若趕不上便是她沒這福氣,咱娘倆吃。”
宋母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但宋澤蘭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娘,莫不是安安不在我就不能吃了?”
“胡說,一個雞而已,怎么就不能吃了?”
宋母一臉嗔怪,“娘這么做還不是為了你?我對幼安好,也是盼著她對你好……”
祁幼安確實沒口福,莫說吃雞了,連午飯都沒時間吃,一直忙到黃昏才閑下來。
偏生宋澤蘭還沒有回-->>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來,她也不敢久歇,坐下喝了口水,便匆匆去醫館接人。
到了地方,馬車尚未停穩,她便迫不及待跳下去,直奔大堂里。
人未至,聲先到,嘹亮的一嗓子‘媳婦兒’,讓
正在掃地的宋澤蘭抬頭望過去,就看到她像大狗一樣朝自己的方向撲過來。
笑意自唇邊散開,卻又在剎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宋大夫神色肉眼可見的慌張起來,“小心水盆……”
她突然看到地上的大半盆污水,可惜話音未落,疾風般的小將軍就精準踩了進去,水花四濺。
上一秒祁幼安還不解她媳婦兒在說什么,下一秒透心涼的腳就為她解惑了。
她穩住身形,尷尬地把腳從水盆里撈出來,“……晚了,媳婦兒,我就只顧著看你了。”
宋澤蘭啞然失笑,丟下掃把上前扶住她出去,“瞧你冒失的,也不知在急什么。我的鞋不合你腳,你先回馬車上把鞋襪脫了,待會兒我拿雙襪子過來你先穿著。”
“屋里有些暗……”祁幼安委委屈屈的給自己找借口,“也急著見你,你說今日早些回來的,結果天黑了連你的影子都沒見著。”
“……是我的錯,”宋澤蘭微抿唇角,神色略有些羞赧,“今日清閑,我想著得有幾日不過來,順手把這里灑掃一下,一不留神到了這個時辰。”
外面的太陽幾乎落山,屋里光線也在不知不覺間變暗,而宋澤蘭這時才意識到,她不露痕跡瞄了眼身邊人,正對上祁幼安譴責的眼神,“……”
片刻的沉默,宋大夫眼睫輕顫,恍若無事般又撇開了眼,“安安,馬上就好了,你在馬車上等我一會兒可好?”
她轉頭的剎那,祁幼安趁機在她臉頰落下一吻,然后才一本正經回道:“不好!明天讓月兒過來接著打掃,咱倆回去,這都什么時候了。”
說罷,不等宋澤蘭開口,她當即將人打橫抱起,大步跨出了門。
猝不及防的,雙腳就離了地,宋大夫又驚又羞,“你又這般!”
她雙手抓著祁幼安的胳膊不肯放松,語氣卻放得更軟好言商量:“安安,放我下來我自己走,你受了那么重的傷,雖說傷口長好了,但身子還沒補回來……”
可惜祁幼安充耳不聞,她白凈的臉上盡是得逞的壞笑,一口氣把宋澤蘭抱上馬車,才放開手,“好媳婦兒,不許下來,我去后院跟咱娘打聲招呼就走。”
宋澤蘭礙于六子在場,不愿再跟她拉扯,“你也別去了,讓六子去。”
“好勒少夫人,我這就去。”
六子把馬鞭往腰間一別,干脆利索跳下馬車,卻又被宋澤蘭叫住,“你告訴我娘,就說大小姐童心未泯玩水濕了鞋襪,不方便親自過去道別。”
祁幼安聞言笑容不由一僵,“媳婦兒,這不好吧?”
宋澤蘭沒有理會她,帶著淡淡笑容朝六子揮了揮手,“快去吧六子,你家大小姐等不及了。”
誰是大小王六子還是分得清的,又是一聲好嘞,便頭也不回的跑了。
祁幼安在后面叫他,他也權當沒聽見,“……”
馬車里,祁幼安依靠著軟枕,生無可戀地捂著臉,“媳婦兒,你絕對在報復我。”
“怎會?”
宋澤蘭倒是心情極好(),輕勾唇角抬起她的腳放在自己膝蓋上?()_[((),不緊不慢替她脫了濕漉漉的鞋襪,“我瞧著將軍府下人不少,待會兒下了馬車,小將軍可怎么入府呢?”
“不用你管。”
祁幼安想要把腳縮回來,卻被按著腳踝不能動,拿開擋臉的手,就見自己那滴著水的鞋在小窗外晃悠,似乎隨時都會脫手落下去。
“媳婦兒你……”
她傻眼了,不敢相信這是她媳婦兒會做的事,反應過來就要伸手去搶,宋澤蘭卻是避也不避,淺笑嫣然松了一指,“安安,你且猜猜你搶的快還是我丟的快。”
堂堂小將軍,哪怕穿著濕鞋,也絕不可能打赤腳的,為了臉面,祁幼安心不甘情不愿低頭,“媳婦兒,你贏了,把鞋還我,身體養好之前我不抱你就是了。”
宋澤蘭也不喜她在人前抱自己,但又貪戀她的懷抱,對于這個結果,猶豫片刻倒也接受了。
她把鞋子放在一邊,祁幼安立馬拿起來不管不顧抱在懷里,氣得她想笑,將祁幼安的襪子也扯了下來丟給她。
祁幼安也沒嫌棄,都攬進懷里,那提防的眼神,讓宋澤蘭心累,拿起備用的毯子搭在她腳上便開始閉目養神了。
馬車搖搖晃晃出發,她也沒睜開眼,一直到途中祁幼安吩咐停車,她才放棄佯睡,看著穿鞋的人兒,“安安?”
祁幼安一驚,抬頭迎上她探究的眼神不由心虛,“媳婦兒你沒睡著啊,我下去有點兒事,馬上就回來。”
宋澤蘭掀開車簾,看到了王老大夫的家,忽然想起祁幼安說她的補藥是毒藥,眼神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媳婦兒,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是避子藥……”
祁幼安忍著莫大的羞恥說出口,宋澤蘭聽到這話兒也沒好到哪里去,臉頰發燙,咬著唇瓣強撐鎮定擺擺手,示意她趕快下去。
王老大夫年紀大,慣愛早睡早起,早早就關門了。
祁幼安站在門口敲了好一陣子門,他的小孫兒才打開房門,他跟在身后,看到祁幼安詫異的厲害,“小將軍?你……你都能下床了?”
祁幼安點點頭,側身擠了進去,“王爺爺,你給我把把脈。”
“讓老朽給你把脈?”
王老大夫以為自己耳背了,他打量著祁幼安,眼里掩不住的驚嘆,“小將軍莫開玩笑,宋大夫醫術可比老朽高明,你身體不適找她不就行了?上次老朽都以為你活不成了,她竟也能把你救回來。”
“我找您,自然是覺得您最合適。”
祁幼安借著昏暗的燈火,來到桌邊坐下,然后又自顧自撩開衣袖,露出光潔的手臂搭在脈枕上。
王大夫慢吞吞來到對面坐下,滿眼狐疑,忽而神色又變得難以言喻起來,“小將軍,您莫不是有了身子不敢讓宋大夫知曉?”
祁幼安差點兒一口老血吐出來,桌子一拍,“胡說八道,老頭兒你一大把年紀了還為老不尊,讓你把脈你就把脈,腦子里想的什么東西,齷齪!
()”
“咳咳,那容老夫為小將軍瞧瞧。”
王老大夫老臉一紅,也沒那么多事兒了,慢騰騰伸出手,并攏三指搭上祁幼安的手腕,“小將軍是覺哪處不適?我瞧著小將軍脈象和緩流利,不徐不疾……”
他話未說完,便難掩震驚地看著祁幼安,祁幼安猜他號出來了,壓著上揚的唇角故作平淡道:“我想讓您給我抓一副避子藥,目前剛成親還不是很想要孩子。”
“恭喜恭喜,將軍府可算是后繼有人了,”王老大夫收回手,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笑意,他打心底里贊嘆:“宋大夫可真是個福星。”
他說罷,起身從身旁站著的孫兒手里取過油燈,便要去給祁幼安抓藥,卻是走了兩步,就意識到祁幼安找他不是為了抓藥這么簡單,“小將軍別賣關子了,宋大夫那里又不是沒有避子藥,您有事直說便是。”
王老大夫經歷的事兒多,不用祁幼安示意,他就讓自己孫兒出去了。
只剩下他們,祁幼安才直言道:“王爺爺,我希望您能作證我早在十五歲之時就分化成了上品乾元君,是某些心懷不軌之人為了抹黑將軍府故意傳出我是沒有分化的廢物。”
她頓了頓,加重語氣道:“我母親也希望您能幫我澄清流言,莫讓佑寧城百姓再誤會下去。”
聽她說完,王老大夫已面露愁苦,“小將軍,老朽……老朽……唉,大將軍實在太看得起老朽了,既然是大將軍吩咐,老朽盡力吧。”
目的達成,祁幼安便也不打算逗留,當即又站起了身,“王爺爺,時候不早了,快給我抓藥,媳婦兒還在外面等著你。”
“要老朽說,還抓什么藥,眼見為實,宋大夫有孕在身不比老朽磨破嘴皮子作證強?”
王老大夫嘆了口氣,倒也還是給祁幼安抓藥了。
這個法子根本就行不通,懷孕顯懷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兒,驛站里那群閹人怎會有耐心等幾個月?
況且,祁幼安也從未打算讓宋澤蘭趟這渾水,她跟王老大夫說了句時間來不及,就拿著藥走了。
回到馬車里,祁幼安看到她媳婦兒,又開始羞恥了,將藥包放在角落里,便乖乖坐下不吭聲了。
宋澤蘭獨自平復許久,看到藥包那一瞬也甚是羞澀,兩人一路安靜回到了將軍府。
芳華院里早已準備好飯菜,她二人回來那邊便催著過去,祁幼安匆匆換了干凈鞋襪,便帶著宋澤蘭過去了。
寧芳被困在將軍府里出不去,已經很久沒見過自家兒媳了,見了面兒,拉著宋澤蘭虛寒問候,把祁幼安都撇到了一邊。
祁幼安早就餓的不行,等了一會兒便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催促:“娘親,我餓了,咱先吃飯吧,再不吃菜就該涼了。”
寧芳正說到興頭上,聞言沒好氣瞪了她一眼:“現在知道餓了?中午的時候老娘給你們備了幾桌好酒好菜,怎么不滾出來吃?”
宋澤蘭眸色詫異,有些心疼,“安安,你今日不曾用午飯嗎?”
祁幼
安搖了搖頭,硬裝出幾分委屈,“是祁朝燕拒絕的,哪有我說話的份兒。”
“該,誰讓你聽她的,又不是沒長腿,她不讓送飯進去你不會走出來吃嗎?老娘不信她敢攔著你!”
寧芳嘴上不饒她,心里卻是疼她的,拿起筷子給她碗里夾了一大塊肉,又給宋澤蘭夾了同樣一塊兒肉,“蘭兒也餓了吧,快吃吧,吃完你們早點兒回去休息。”
祁幼安吃的狼吞虎咽,一連扒了好幾口飯才停下來,看的寧芳瞠目結舌,順手將自己的飯也挪到了她手邊,“不就一頓沒吃么,你怎么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桌上并無多余餐具,宋澤蘭猜測祁朝燕不會過來用飯,便也不再拘束,笑著抿了口湯才說道:“娘,許是安安要長高了。”
“啊?”祁幼安茫然地從飯碗中抬起頭,卻見她娘親高興的合不攏嘴,對著她媳婦兒連連點頭,“蘭兒說的是,這分化成了乾元君,身量可不得往上竄么。”
“哦……”祁幼安終于反應過來,也不再沉浸干飯,湊她媳婦兒耳邊低道:“宋姐姐,我再長高點兒,抱你就更不費吹灰之力了。”
“……”
宋澤蘭耳尖不由發燙,若不是礙于婆母在場,她定要問問這人是否魔怔了,竟是最先想到這個……
她不動聲色嗔了祁幼安一眼,祁幼安卻笑的美滋滋,低頭又開始扒飯。
寧芳饒有興趣看著小兩口互動,但沒高興太久,忽而神色訕訕給宋澤蘭盛了碗湯,“蘭兒,娘實在對不住你,我把幼安是乾元君的事兒告訴祁朝燕了……”
幾乎在一瞬間,祁幼安深知自己大意了,她居然忘了她娘親也是領圣旨的一員,來不及咽下口中飯菜,一聲娘親喊的含糊不清,卻也萬分急切,像是大火燒了屁股。
寧芳倒是聽見了,但她正跟兒媳道歉呢,看都沒看她一眼,繼續對宋澤蘭說道:“但娘真的是逼不得已,前幾日府里突然接到圣旨,說是你與幼安姐妹之情,要把你迎入宮中為妃,幼安另許五皇女為妃,你倆是不是姐妹之情我還能不清楚嗎?我著實擔心祁朝燕一聲不吭任由那些宮里人把你帶走,只得把祁幼安是乾元君的事兒告訴她,幼安是將軍府的獨苗,我了解她,她舍不得放棄唯一的乾元子嗣。”
宋澤蘭心緒萬千,她從未想過祁幼安是為自己而謀反,下意識側頭看向身邊人,祁幼安察覺到她的目光內心哀嚎不斷,臉都快埋碗盆里去了。
靜默下來,寧芳終于察覺不對勁兒了,看了看她二人,神色愈加訕然,“那……那個蘭兒啊,幼安跟你一樣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擅自告訴祁朝燕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宋澤蘭這才回過神,忙起身道歉:“娘,您言重了,我怎會怪您和幼安?您和幼安皆是為了我好,幼安瞞我,也是不想我擔心,我都知曉……”
她話未說完,祁幼安就把她拽回了座位,寧芳愣了愣也跟著擺手,又埋怨又好笑,“這是幾日沒見,又拿娘當外人了?”
“不是的……”
宋澤蘭紅
了臉,話還未說全乎就被祁幼安故作霸道摟進了懷里,“娘親,你再調侃宋姐姐,這頓飯怕是吃不了了。”
寧芳倒覺得她這般更讓自己這臉皮薄的兒媳害羞,可說出口定然又成調侃,看著笑的欠欠的祁幼安,她似笑非笑,虛虛揚了揚巴掌,然后端起粥碗夾了幾筷子菜出去了。
祁幼安笑的前仰后合,不明所以的宋澤蘭從她懷里抬起頭,發現屋內就剩下她二人了。
她更羞了,想也沒想又埋首在祁幼安懷里,“都怪你,好端端的你非要接話。”
“怪我怪我,”祁幼安努力忍著笑,把她從自己懷里拉出來,“娘親不在,媳婦兒你就別害羞了……”
祁幼安哄了好一會兒,才把媳婦兒哄好,兩人吃過飯,出來的時候看到寧芳在外面跟一眾人嘮嗑。
只是不等她們上前,寧芳就笑呵呵帶著人離開了,美名其曰飯后散步。
祁幼安得了她媳婦兒眼神警告,才忍著沒有笑出來,即便如此,還是令她媳婦兒不滿了。
從芳華院里回來,宋澤蘭便沒再理會她,讓小月也帶著自己在平安院里溜達。
夜明星稀,清風徐徐,時不時一陣桂花香拂面而來,漸漸的她忘了‘冷落’祁幼安的初衷,卻也任由祁幼安趴在窗前望眼欲穿。
直到深夜,小月忍無可忍,拖著疲憊酸軟的兩條腿推著她回房,“少夫人您再不回去,大小姐的眼神都能把奴婢殺死了。”
祁幼安并不否認,凍人的眼神從小月身上移開,轉而幽怨地望著宋澤蘭,“一個破院子,有那么好逛嗎?”
她眼中的譴責過于強烈,宋澤蘭卻好似看不見,忍著笑點了點頭。
倒是小月看不慣,氣呼呼道:“大小姐您管得也太寬了,少夫人逛個院子您也要生氣,小心奴婢告到夫人那里,讓您吃不了兜著走。”
“……”
祁幼安不怕挨揍,倒是怕她媳婦兒看笑話,片刻沉默,她抬手扯了扯松散的領口,神情愈加幽怨可憐,“宋姐姐求你了,快點兒去沐浴吧。”
那一瞬間晃眼的皙白,讓宋澤蘭頓覺腦袋嗡響,她做夢都沒想到祁幼安會如此無賴,堂堂乾元君,竟然連□□這種事都做的出來。
小月也在這一刻反應過來,捂著臉頰往外跑,“奴婢讓人送熱水過來。”
她這一嗓子更是讓宋澤蘭害臊的不行,嗔怪又無奈地朝祁幼安走過去,“今晚你不用再想了,早點睡吧我的小將軍。”
“啊?”
祁幼安懵了一瞬,臉色瞬間垮了下來,“媳婦兒不可以,我堅決不同意,藥都喝了,總不能讓我白喝了吧?”
雪白的寢衣襯得她脖頸纖細無瑕,精巧漂亮的鎖骨宛如匠心雕琢,再往下的若隱若現宋澤蘭不敢多看一眼,克制著微微發顫的手將她領口整理好,才如往常般淡然說道:“沒有你說不的份兒,只準你欺負我還不準我欺負你么,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
她說罷,轉身準備去隔間的浴室,祁幼安卻以為她要
與自己分居,忙扯住她的衣袖,可憐兮兮道:“媳婦兒我錯了,我不鬧了,我乖乖上床等你還不行嗎?萬里挑一的上品乾元君甘心做你紓解雨露期的工具人,難道你不動心嗎?”
宋澤蘭任由她搖晃著自己胳膊,眼眸含著笑意看她軟聲撒嬌,直到廚房里送熱水過來,她才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來,壓著心中羞意瞥了眼里間,“愿意等就等著吧。”
祁幼安當即就會意了,激動之情不言而喻,“宋姐姐,你真好。”
她飛快地在宋澤蘭臉頰落下一吻,便興沖沖奔向床榻了。
將祁幼安的興奮看在眼里,宋澤蘭輕咬唇瓣,有些后悔答應她了……
漫長的等待,祁幼安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從興奮期待到百般無聊,但卻無一絲睡意。
中途不知下床挑了多少次噼里啪啦的燈火,宋澤蘭才姍姍來遲。
看見她的一剎那,祁幼安眼睛都亮了,忙掀開被子跳下床,“媳婦兒,你可算來了。”
宋澤蘭微抿唇角,心里有些話猶豫著該不該說,就被她吹了燈火火急火燎地拉上床。
大紅床幔悠悠飄落,好似尚未落地,祁幼安就已經將她媳婦兒推倒在床榻之間,隨之是繡著大紅喜字的錦被將二人裹在其中。
清清涼涼的薄荷花香淡淡化開,看似干凈無害,卻始終有著乾元君的霸道,輕而易舉地讓柔弱的坤澤君失了反抗的能力。
宋澤蘭被困在這一方小天地避無可避,耳邊皆是她灼熱的呼吸,信香不自覺被勾起,清冷幽涼,好似初春時枝頭綻放的第一支梅花。
鼻尖生涼,細嗅之下又帶著幾分冬去回春的暖意,令人沉醉其中。
這是祁幼安第一次與坤澤君的信香‘交鋒’,且對方還是自己此生摯愛的坤澤君,她抵抗力甚為薄弱,在幾息之間便著了道。
理智不再,癡迷占有的念頭占據上峰,腦子里就只剩下乾元君標記的本能。
尖利牙齒抵上契口帶來的輕微刺痛,終于讓渾身滾燙發熱的坤澤君擺脫信香影響,摟抱著她腰肢的手驟然松開,慌亂地掐上她腰側軟肉,“安安,哪有一上來就要結契的?先等等,我不想就這么被你稀里糊涂的標記了。”
好在祁幼安并非處在情熱期,疼痛喚醒心神后便忙收斂了信香,撐起身子拉開距離,“媳婦兒,我……我現在能控制住了,你別怕,我沒想這么快標記你的,最起碼也要等到你雨露期最后一天,這樣能讓你在府里多待幾日。”
宋澤蘭微微搖頭,咬著唇瓣半晌才將紊亂的信香平復下來,“我答應你近日不出門,只問你一件事,若你回答令我滿意,我……我便任你處置。”
她面色酡紅側過頭,青絲遮掩的契口隨之暴露,微微凸起的白皙暈染薄紅,看起來嬌怯怯的,像極了此刻羞澀動人的本尊。
祁幼安終于明白過來,她媳婦兒并非不愿讓她標記,而是趁此機會談條件,不由好笑,“問吧,一定包你滿意。”
深知祁幼安的猴急,宋澤蘭生
怕再猶豫一會兒又沒了開口的機會,縱覺愧對祁幼安也問了出來,“若是五皇女自曝坤澤身份,以利相誘說服大將軍逼迫你娶她為妻,你可愿拋下榮華富貴隨我鄉野結廬平平淡淡過一輩子?”
祁幼安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她有點兒小傷心,宋姐姐居然不信任她,可隨即又想到她媳婦兒憂慮至此,定然也跟她脫不了關系,是她沒能讓自己的媳婦兒安心……
“自然愿意,不過在離開之前,媳婦兒你能容許我先去把她腦袋擰下來嗎?”
祁幼安皺著眉,故作生氣道:“為了祁朝燕手里那點兒兵,一而再再而三背后算計我,根本不考慮我的感受,她是當我好欺負嗎?”
旖旎尚未散盡,宋澤蘭卻被她逗得笑了起來,“都要擰人腦袋了,怎會是好欺負的?”
“媳婦兒你這是在幫別人說話嗎?”祁幼安哼哼著說道,“你可是我媳婦兒,只能站在我這邊兒。”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無論對錯都要站在我這邊兒,我也會不分青紅皂白袒護你。”
宋澤蘭唇角壓彎,輕撫上她的臉頰,“安安,倒也不必如此袒護,還是要講些道理的。”
她微涼的指尖輕輕拂過,撩動心弦,祁幼安伸手握住,一字一頓,“宋姐姐,你知道的,我只心悅你……”
“嗯,我知道……”
微微搖曳的床幔遮住了落入窗的白亮月光,宋澤蘭看不清她的臉,卻無比確定她正注視著自己,眨也不眨的眼睛里也該是盛滿了蠱惑人心的深情。
宋澤蘭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長夜漫漫不可辜負,她纖弱無骨的雙手主動攀上祁幼安的脖頸,如墨羽小扇般的眼睫輕顫著,緩緩閉上眼睛吻在了祁幼安唇上,“安安,標記我……”
沒有被標記的坤澤君每個月都會經歷一段時間的雨露期,期間若不服用抑制的丹藥,就要遭受痛苦難捱的發熱。
哪怕是乾元君的信香也只能讓坤澤君得到短暫的紓解撫慰,并不能徹底結束雨露期。
宋澤蘭想要祁幼安在雨露期到來前徹底標記她,祁幼安卻愛極了她不復冷靜克制的模樣,一直誘哄著她,直到雨露期過去才標記她。
乾元信香沒入契口的一瞬,宋澤蘭不禁瑟縮了下身子,雙手卻更為用力抱緊了祁幼安的腰肢。
結契會讓乾元君與自己的坤澤君更為心意相通,祁幼安明顯感知到了她媳婦兒的不安,抬眸撞見一滴淚珠順著眼角滑落鬢間,頓時心疼壞了,“媳婦兒對不起,你也咬我,咬回來就不疼了。”
整整四日不曾踏出房門,迷亂不堪的記憶宋澤蘭根本不敢仔細回想,她羞惱祁幼安不標記她,也不準她吃藥壓制,迷迷糊糊的腦袋聽了這話也沒再客氣,在祁幼安肩頭輕輕咬了一口,“真的……真的不要了,安安,我好困……”
祁幼安也早已饜足,這次沒二話就放過了她,翻了個身將她攬入懷里,溫柔拭去她眼尾那抹濕潤,“睡吧媳婦兒,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這幾日關起門來不
分晝夜,祁幼安也不知現在是什么時辰,瞧著窗外霧蒙蒙不似天亮,便閉眼小憩了一會兒。
她在此起彼伏的雞鳴聲被吵醒,宋澤蘭還在她懷里安睡,溫婉清雅的面容難掩倦意疲憊,看的她心虛不已,只是上揚的唇角卻怎么也壓不住,說不出的得意愉悅。
祁幼安欣賞了好一會兒她媳婦兒的盛世美顏,才小心翼翼下床,在不驚醒她媳婦兒的情況下,幫她媳婦兒擦洗身子換上干凈寢衣,然后才放心睡覺。
懷里抱著獨屬于自己的坤澤君,祁幼安睡得很是心滿意足,一覺醒來已經到了下午。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聽著助眠的雨聲,祁幼安迷糊了一會兒,眼看著又要兩眼一閉睡過去,宋澤蘭不得不放棄裝睡,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別睡了安安,我們起來去給娘請安。”
祁幼安瞬間就清醒了,睜開眼看到她媳婦兒含笑的眉眼,忍不住又收緊了懷抱,“媳婦兒,不去沒關系,娘親肯定知道你受累了。”
宋澤蘭好不容易壓下的羞意又涌了上來,“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她從祁幼安懷里掙脫出來,看樣子是動了真格,祁幼安也連忙爬起來,“去去去,咱先吃點兒東西,媳婦兒你肯定餓了。”
宋澤蘭默認了,看著她匆忙穿衣出去,才揉著腰慢騰騰坐起來,腰酸軟無力,雙腿更是不受控制地打顫兒,饒是下床的時候她早有防備,還是跪在了地上,疼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不想被祁幼安發現她這么嬌氣,她咬咬牙又回到床上,若無其事倚靠在床頭假寐,聽到祁幼安進來的動靜,眼睛也不睜開,“安安,我瞧著外面雨下的不小,不如等雨停了再給娘請安吧。”
方才雨勢不是也這么大嗎?
祁幼安有些疑惑,卻也沒多問,她樂見其成,“好啊,吃完飯你再休息一會兒。”
宋澤蘭微微頷首,忽而又想到了支開祁幼安的法子,她抬眼看向祁幼安,“安安,裘媚兒那里……你不回去看看嗎?順便告訴明小姐,藥服用完了可以去醫館拿,我娘知道該抓什么藥。”
“裘媚兒確實不安分了,昨日席兄派人傳信說裘媚兒給送飯的丫鬟塞了一支金簪,讓她想辦法把裘裊裊引過去,”祁幼安冷哼了聲,“裘裊裊敢幫她可別怪我不客氣。”
“裊裊應該不會幫她,我瞧著裊裊更在乎明小姐,上一世也不曾聽聞她摻和到西越與東啟的戰事中,”宋澤蘭凝眉思索片刻,又道:“不過她既然能去找裊裊幫忙,興許姐妹情深也說不準,你不放心就快回去盯著吧,我這里沒什么事兒,不用你擔心。”
祁幼安昨日便吩咐人盯著裘裊裊了,她倒沒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她身體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也希望盡早解決裘媚兒,便同意了,“也好,我很快就回來,待會兒小月會送飯過來,你多吃點兒。祁朝燕去軍營了,近幾日不會回府,你若無聊可以讓小月帶你到處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