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見清音神情,似有所感,不知道她怎么跟斯考特商量的,老頭果真出去了。
“清醫生,先生的病是不是很嚴重?”
清音點頭,“如果我的診斷沒錯的話,他胃上應該有個瘤子,且是惡性。”
“胃癌?!”
清音點點頭,但這種惡性疾病,說絕癥也不為過,清音還是覺得需要一萬分的謹慎才能做出判斷,“這只是我的初步判斷,你們最好去做一個胃鏡檢查,我們龍國也可以做,或者你們明天就回國的話,回英國做也行。”
艾米有點傻眼,她當然知道胃癌是什么病,她的祖母就是這個病去世的,她好朋友的父親也是因這個疾病切除了大部分胃組織,最終也只撐了三個多月就去世了。
只是,她不敢相信的是,平時壯得像頭牛的斯考特會得這個病。
“他平時飲食很健康,也經常鍛煉,怎么會……”
清音搖頭,胃癌的發病機制誰也說不清,即使到后世,也只是勉強找到幽門螺旋桿菌感染和飲食這樣有關聯性的因素。
不過,她下這個診斷,除了斯考特的脈象之外,還有兩個重要原因——她這幾次和斯考特見面,即使說話的時候離得遠,但清音依然能聞到他嘴巴里散發出來的腐臭味,作為醫生,她的鼻子是很靈的,基本不會聞錯。
第二,她明顯感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斯考特站在艾米病房的窗邊,雙手抱胸,看起來還沒這么瘦,但等幫艾米治病的時候,還是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姿勢,他卻好像瘦了點,當時清音以為他是憂心艾米的病,吃不香睡不好所以瘦的。
可又隔了幾天,就是今天見面,她發現斯考特又又又瘦了點,臉頰上都掛不住肉了,眼窩深陷得厲害,加上雪白的皮膚,鷹勾一樣的鼻子,有點像她看過的吸血鬼電影里的主角。
要是水土不服,飲食不習慣會瘦是正常的,可清音記得王秘書室說過,他們是自己配備私人廚師過來的,人是他們從英國帶來的,就連某些龍國不常見的特殊食材也是空運過來最新鮮的,這個原因可以排除。
“艾米,你還記得你們在英國的時候,斯考特有這么瘦嗎?”
艾米想了想,忽然明白過來,“不,大概兩年前他還是個大胖子,后來好像是胃不舒服,私人醫生讓他運動,減少高脂食物的攝入,后來慢慢就瘦下來了,但來龍國之前,他也沒這么瘦。”
“對了,還有件事,他一直想買你們的羊屎茶,就是因為他最近半年總感覺胃脹,不舒服,吃不下東西,他聽說我喝了那個茶很有效果,所以也想試試。”
看吧,這就是對中醫一竅不通的人想當然的“買藥”,明明茶的功效是疏肝解郁,他不舒服是胃,肝和胃是不同的臟與腑,但他覺得能吃就行,不會考慮那么多。
清音點點頭,沒有再詢問他還有沒有其他的自覺癥狀,光憑外部能看見的體征改變,短時間內暴瘦這一條,就是非常值得注意的。
“你們去看看吧,要是能做手術,就盡快手術。”
艾米答應,出門低聲跟斯考特說了幾句,很明顯斯考特非常生氣,大罵兩句“狗屎”,甩著袖子氣哼哼地走了。無論龍國人還是外國人,被人說生了那樣的絕癥,誰都會生氣。
清音站在窗邊看見,面無表情。
她確實是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人,還跟著王秘書一起背地里叫他外號,但現在,看著他還不承認、不知情、不愿接受的樣子,也只能嘆氣。
她希望這個世界無病無災。
等他們一走,香秀也背著小書包來了,她從清音診室門前走過,清音看見,沖她眨巴眨巴眼,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趕緊坐到門口的候診椅上,豎起耳朵聽里頭她和病人說話。
清音特意把聲音拔高,語速放慢,確保她能聽得清楚。
聽了一會兒,她開始寫自己的作業,清阿姨說過,她想學中醫的前提是期末考成績必須考進前十,前幾天期中測試,她雖然也進步了,但只考到第12名,還有至少兩名的差距呢。
等清音看完所有病人出來,香秀已經做完作業,清音時不時會幫魚魚檢查作業,知道這個年代作業量不算大,只要會做,其實很快。
“做完就先回家吧,別讓大人擔心。”
香秀低下頭,“我爸爸,他又好幾天沒回家了。”
要是能見面,清音真想拎著羅程文的耳朵,讓他清醒一點,這世界上要是誰做生意都能發大財,那百萬富翁不就遍地走了嗎?他真的沒天賦,不要再吊在這棵歪脖子樹上了。
前幾天,聽閆偉農說,他居然跑到和善堂去詢問他們打廣告的事情,還磨著閆偉農把那個在中央臺工作的堂侄子介紹給他,然后他就帶著七拼八湊借到的錢,上京市去了。
這一趟,在他看來是背水一戰。
可惜,他走得太匆忙,都沒來得及跟香秀交代一聲,把小女孩一個人撇在家里,這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父親該做的事。
“那你跟阿姨回家吧。”
香秀搖頭,“謝謝阿姨,我想跟著您學中醫,這在古時候還要向您交學費呢,我不能再去你們家吃飯。”
那一板一眼的樣子,還真像個小學究,清音好笑地看著她,“那行吧,那你就去食堂吃。”
她太熟悉這樣的感覺了,年少的她也有這種不想欠任何人的自尊。食堂的飯菜雖然口味很一般,但至少干凈衛生,去了就能吃現成的,省得她一個人回家還要冷鍋冷灶的做飯,還耽誤休息學習的時間。
接下來一段時間,香秀都是這樣的狀態,先寫作業,寫完看清音治病,或者藥房里忙不過來的時候去搭把手,她對中藥非常熟悉,只是對藥量的把控還不是那么精準,中藥這個十克那個六克的,量非常少,想要做到清音那樣的隨手一抓就是刻度,還得勤加練習。
清音看在眼里,心里也十分滿意,要論認藥抓藥的基本功,秦解放比香秀差遠了,因為他倆的培養模式不一樣。秦解放是正規醫學院校出來的,更重視教科書上的系統性理論,而香秀卻是自學,沒什么系統性,想到哪兒學到哪兒,基本功卻練得特別扎實。
而英子和蘭花那邊的茶廠也籌備得差不多了,他們用八萬塊本錢干了很多事:先是在七里鄉租了一個不小的廠房,那是以前的公社辦食品廠,主要也是做加工業的,后來公社改鄉鎮,倒閉了一批鄉鎮集體廠之后,就一直閑置著,有石磊從中說和,她們以白菜價租過來,隨便改裝收拾一下就能直接使用。
第二步,她們還租了整整五座荒山。
“這可不是一般的荒山,我們親自去看過,這些山上沒有一塊平地,種不了糧食,但上面卻長滿了羊屎茶,野生的!”英子興奮得聲音都發顫,“全是茶葉啊,嫂子,你敢想象嗎?那價格也是低得不像話。”
就是清音也沒想到,偌大一個鄉政府,居然窮到那樣的程度,聽說她們要承租山頭,當即高興得不得了,把英子和蘭花當大老板似的供著,還承諾會提供能力范圍內的政策扶持,荒山幾乎也是以白菜價租的,合同一簽就是三十年,生怕她們反悔似的。
三十年啊……黑心資本家都要落淚了。
“這第三步,咱們還打算再去找點茶樹苗,重新進行一次育苗選種,嫂子你看咋樣?”現在不是采收季,但卻是最佳種植季。
“嗯,可以,純野生的好是好,但抗蟲害能力終究是不如育種過的。”清音沒想到,蘭花想得這么長遠,她把以前和丈夫一起種藥材的經驗用到種茶上了。
“對了,我好好的觀察過一段時間,羊屎茶之所以疏肝解郁的作用這么強,估計跟與它伴生的八月札有很大關系,它不僅僅是單純的茶葉,而是藥茶,所以你們在培植的時候可以往這個思路嘗試一下。”
英子一拍大腿,“石干部也是這么說的,他說給咱們從京市,就是他上大學的地方,找一位什么植物學專家來,幫咱們看看,你說這大學生就是好啊,認識的人真多,要我和蘭花兩個人,想找人也沒這關系。”
倆人又說了幾句,清音想起個重要的事,“以后茶葉要走向外面,咱們還是得取個好聽點的名字,羊屎茶太不雅觀了。”連翻譯成英文的時候都像在罵人。
“嫂子你想吧,你研究生,文化程度高,我和蘭花肚子里沒墨水兒。”
清音也不推辭,想了想,既然是要打藥茶的旗號,那就往它功效主治上靠攏,“叫逍遙茶吧。”
“就跟我以前吃的那個逍遙丸一樣,對嗎?”
中醫里的一系列逍遙類方劑,如逍遙丸、逍遙散、丹梔逍遙丸、二至逍遙丸等,基本的結構框架就是疏肝解郁,而羊屎茶的基本功效也是疏肝解郁,有這樣的現成“熱點”,為啥不“蹭”?
商量好之后,英子就興沖沖去給蘭花帶信兒,準備進行下一步工作。而忙完這一切的清音,終于難得能休息一天,因為天要涼了,顧媽媽照顧小石頭一個人忙不過來,她就趁著天氣好,把去年秋冬的被褥抱出來,好好的晾曬兩天。
被褥和厚衣服放久了都有股陳味兒,被套啥的要拆下來洗,棉絮就先掛在院里,晾著。
顧安和魚魚正準備出門,看見她干活,也不著急了,“媽你讓開,讓我跟我爸來。”
清音欣然答應,坐到屋檐下看著。
父女倆的力氣很大,一開始配合不起來,不是這邊高了就是那邊低了,但魚魚是誰呀,她幾句話就把爸爸使得團團轉,“爸爸你這樣,你左手別用力,我來,對。”
“拉一下那個角,抻直。”
“爸你把這些碎棉絮掃一下。”
而她,不僅嘴沒閑著,手上也沒閑著,給拆下來的被套和床單抹上肥皂,“媽你上班那么累,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就歇著吧,等我和我爸回來弄。”
清音本來想說你們會嗎,忽然反應過來這句話很像顧媽媽的語氣,每次她和顧安要幫忙做點啥,她就說他們不會,讓他們一邊待著就行,然后后果就是,顧安現在四十了,果然還連菜都不會炒兩個像樣的。
“行,那我就泡著,你們回來洗。”
魚魚這才高高興興拽著爸爸出門,他倆今天說要去感受一下剛子叔叔的面包車,還特意帶了王八盒子,估計要么是去深山老林練習打靶技術,要么就是去找徐文宇,真的打靶。
清音啥也不干,舒舒服服的在躺椅上,迷迷糊糊躺了一天,打靶歸來的父女倆晚上點著燈把鋪蓋全洗了,清音看著就想笑。
她估計是整個杏花胡同“最懶”的媽媽和妻子了吧,別人休息忙里忙外,她休息就是真的休息,要么躺著要么看書,家里的事一點不管。可就是如此,顧安還經常夸她,說以前不敢想象能娶到她。
魚魚還總是逢人便說她媽媽全家最累,工作最忙,有什么事跟她和爸爸說,別來煩她媽。
因為休息躺了一天,第二天心情倍好,清音早早的換上一身米白色套裙,畫了個淡妝,將頭發盤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甚至戴上了以前劉汝敏女士留下的耳環和手鐲,讓顧安開車把她送到批發市場去。
今天的批發市場,從大門口開始張燈結彩鋪著紅地毯,大門兩旁還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籃,清音坐在車里,車子一直開到交易大廳卷簾門的位置。
蘇小曼也是一樣的白色套裙盤發高跟鞋,倆人見面就笑起來,她們事先沒商量過要穿啥,卻十分默契的穿了一樣的套裙,還是同一家店定做的。
“怎么樣?”
“人已經來了不少,現在就等著南市區的領導了。”今天是批發市場開業的日子,蘇小曼早早的發出去邀請函,至于領導則是親自上門去請的,區里答應說會來,但不知道是什么樣的領導來,她昨天找人確認過,說除了招商局的一把手,就連區里一把手也會來,所以她提前定做了水牌,就在這兒等著。
“聽說這位張書記可了不起,以前年輕時候在京市很有前途,后來……這幾年咱們南市區能得到這樣迅速的發展,他本人功不可沒。”
清音一直在東城區生活,對南市區的領導班子還真不太了解,正想再問問這位張書記的情況,就見三輛小汽車停在大門口,幾個穿干部裝的男女下車。
“來了!”
蘇小曼穿著高跟鞋,優雅而不失從容地迎上去,與走在最前面的一位中年男子握手,“可把張書記給盼來了,幾位領導百忙之中能抽空來給咱們指導工作,實在是咱們民營企業的榮幸之至。”
清音因為不想太過露面,就沒走上去,可遠遠的一看,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不是唐湘玲的父親張泰勤?
自從那年父女相認之后,清音有好幾年沒見過他倆了,只一年有一兩個電話,知道唐湘玲現在帶著女兒小囡在京市上學,她自己拿到了石蘭師范的本科文憑,又考上京市師大的研究生,母女倆各上各的學,家里有保姆照顧,渣男一家早就銷聲匿跡,她們日子過得很幸福。終于張泰勤,畢竟他工作特殊,只是親自上門感謝過清音一次,倆人就默契的再沒交集了。
這也是王秘書對她改觀的原因之一,他見多了一點小事就扒上來的人,所以當初嚴重懷疑清音也是這樣的投機分子,可她這幾年明明可以借著把脈復診的名義跟張泰勤多加聯絡,她卻沒有,不說氣節吧,這高低也能看出點人品。
張泰勤也看見她了,主動走過來,“清醫生也在,這是……”
蘇小曼一看他們認識,趕緊介紹了清音的身份,“她是咱們批發市場這個設計最先提出者,算是設計師。”沒說是大股東大老板,雖然現在沒規定公職人員不得經商,但蘇小曼是個很謹慎的人,不會給自己的合作伙伴找麻煩。
清音順著話頭謙虛兩句,與眾位領導打過招呼之后,陪同張泰勤入場。
“湘玲這兩年還好吧?我也是忙著,沒想起給她打電話。”
“很好,她還說你把她這不成器的的朋友忘了,打好幾個電話都找不著你。”張泰勤開玩笑,說著說著就說到女兒現在的學習,“她馬上就研究生畢業了,畢業之后還是想回石蘭省,到時候你們又能見面了。”
要不是清音鼎力相助,幫她保住學籍,她哪里能繼續考研?可那個時候,清音還不知道唐湘玲的身份,尚且愿意為她一個毫無背景根基的離異女同志極力奔走,這說明清音心地善良,原則分明,這恰巧是張泰勤最欣賞的品質。
這樣的年輕人,就像一棵茁壯成長的樹苗,不用過多關照,它就能長得亭亭玉立,臨風而立,要是過多干涉,它反而容易長歪。
所以,這幾年張泰勤其實大概知道清音的近況,但他從不露面,只是默默關注。
“對了,你從明年開始,肩上的擔子應該會越來越重,要養精蓄銳準備一場硬仗咯。”
清音一頭霧水,明年?什么硬仗?但人多,她也不好刨根問底,只是心里覺得怪怪的,最近劉廠長話里話外也是這個意思。
還經常問她孩子上幾年級了,平時能兼顧過來不,家里誰照管,老人給力不……這不明擺著的事嘛,她不知道劉廠長為啥總問。
他倆在前面旁若無人的有說有笑,相談甚歡,后面眾人彼此交換眼神:啥意思?張書記似乎跟這個批發市場老板的朋友很熟?
他們說話聲音不大,大家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倒是把清音顯得更神秘了。
要真這樣的話,那這個批發市場就不是普通的私營企業,以后還是得關注著點。
等各方領導講完話,剪裁儀式一搞,請的舞獅隊就開始熱鬧起來,有跳舞的,唱歌的,居然還有主持人說今天全場搞活動,只要是在里面購買藥材的,無論金額多少,全都享受八八折。
頓時,原本只是持觀望態度的醫院和藥店采購們也心動起來,想著先進去看看,要是品質和價格都不錯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考慮。這些采購負責人的聯系方式,算是和善堂與批發市場的資源共享,和善堂招了那么多銷售,網絡遍布全國各地,而中成藥和中藥飲片又不算嚴格意義上的競品,即使客戶資源共享也沒什么損失,反倒能夠相互促進。
這不,一走進交易中心,一家家整整齊齊排列在一起的檔口,門前公共區域開闊且衛生,沒有一般街面上亂扔的垃圾報紙,每一家門頭上都掛著一塊自己定做的門牌,例如“滇南三七”“利州黃芪”“川渝續斷”這樣,讓人一目了然,知道這家店里的主打招牌產品是啥,以及產地。
再一看品質,切割整齊,大小勻稱,形狀規則,每一片飲片加工得像工藝品一般漂亮規整。
大家都是積年的老采購了,拿起來聞一聞,咬一口,就知道正不正宗。
“唔……這黨參倒是正宗上黨參,你們咋賣的?”
店家連忙拿出價目表,不過,能來這里租鋪面的也不是生意小白,長著“火眼金睛”,一看買主的穿著和氣度就猜得出應該是醫院里的老采購,當即小聲說:“零賣是價目表上的價格,但您要是大批量采購的話,可以這個。”他比個手勢。
老采購一怔,這可比他們醫院目前正在用的便宜不少呢!
于是,很快,有人就成交第一筆生意,接下來是第二筆,第三筆……每成交一筆,中間表演臺邊就放一串炮仗,炮仗聲不斷,那熱烈的氣氛就被越推越高,到后來路過的都要進去看看熱鬧。
而且,人都有個心理:好東西是有數的,賣出去的越多,剩下的越少,那不停的炮仗聲似乎就是在催促大家“快買吧所剩不多了”,于是大家挑選速度都不由得加快起來。
也有一些散客,則是專門來看熱鬧的居民,看大家成交就跟大白菜似的,頓時也有點好奇,想著家里正好缺點清火藥,缺點燉雞湯的補藥,干脆也買點,反正能打折呢。
而清音和蘇小曼主打的就是一個質量過硬,進來的每一個藥商,他們的產品都請專人親自驗過,沒有霉變生蟲、以次充好、以假亂真的情況,只要用過的,下次還會想到這里。
于是,很快的,服務中心開票都忙不過來了,買家有序排著隊等待開票,賣家則繼續在介紹著他們的產品下午還有別的工作安排,清音連忙知趣的把人送到大門口。
“小石,你這個朋友看起來跟各級領導都很熟啊?”石磊帶來的縣農業局干部連忙拉住石磊問。
石磊忙得焦頭爛額,明明是來學習考察的,他卻像是來做生意的,這里跟人聊兩句,記一下,那里打個招呼,攀談幾句。“啊,啥朋友?”
“就你說這個清醫生。”
“哦清醫生啊,她是一位好醫生,等等,老鄉你這個黃芪不錯嘛,種子是自己留的還是哪里買的?啥,聽不清?我說……”
眾人:“……”
合著小石今天又是來踩點打探消息的唄。
清音送完人,回辦公室喝點水,下來的時候,交易大廳依然人山人海,她順著記憶來到一個位置很好的檔口門前,就見一名女同志正跟人前后左右的忙著介紹藥材,雖然還帶點鄉音,但她頭發剪短,露出光潔的額頭,一身得體的白襯衫工裝褲,看著就格外的干練利落。
清音一直等到這批顧客去排隊開單,她才走過去,“蘭花姐今天生意咋樣?”
“好著呢!我都不敢想象有這么多人來問價,問了還基本都買了,你說這些人兜里得有多少錢啊?”她平時在外頭賣藥材經常是口水講干,別人也不一定買,可今天,她只需要介紹一遍,感興趣的追問幾個問題,人家就去買單了!
更別說,她們現在還合伙搞出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逍遙茶公司,知道逍遙茶就是前段時間聲名大噪的羊屎茶,大家伙就是不買也要來看看熱鬧,看茶的和買藥的人群幾乎達到了一半一半。
“你這位置好吧?”
蘭花笑得見牙不見眼,“好好好,這可太好了,人家一進來就能看見我的檔口,隨便看幾個就能下單,哎喲喂我可說好了啊小清,等上面三層樓開業,你也要給我留兩個好位置。”
“怎么,一個檔口你還不夠?”
“照今天這架勢不夠,我還得再招兩名工人來幫忙才行,哎呀我先忙了,待會兒再聊,啊。”
“她的生意真好,今天業績應該十分可觀。”石磊走過來跟清音說。
“怎么樣,看了一圈,石干部有沒有什么收獲?”
石磊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他今天可真沒白來,他第一次見識到,原來中藥材還能這么買賣,原來張蘭花同志做生意這么熱情,以她為首的這批利州藥材老板里,就數她生意最好。
而她生意好,回去就是最好的宣傳,會大大增加老百姓種藥材的信心和決心。
“不瞞你說,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給鄉里百姓做動員工作,但大家窮慣了,不敢輕易放棄種糧食,怕餓肚子。”所以愿意種植的人還真不多,但有了張蘭花這個好例子,或許效果就不一樣了。
清音鼓勵兩句,看時間差不多,就邀請他一起吃中午飯。高幺爺守好高家村大關,不讓村民來鬧事,清音也投桃報李,在批發廣場里給他們蓋了二三十間簡易小棚子,讓村民可以進來擺攤賣小吃。
當然,占用批發場地,肯定不是免費的,每月得按時繳納租金和衛生費、管理費,對批發市場來說就是一筆小錢,但對于沒工作的高家村村民來說,這就是一門養家糊口的生計。
有了這樣的生計,誰還愿意背井離鄉出去打工?就連高小蘭的母親都不愿去小餐館刷盤子了,進來里頭賣煎餅和涼面涼皮。
清音隨便找到個賣快餐的小攤,點了兩份蛋炒飯,再來一碗免費湯,邊吃邊聊。
這些小攤以后就是跟批發市場共存共生的關系,批發市場好不了,他們也好不了,所以每一個攤販都非常熱情,主動跟他們搭訕,問他們今天買了啥,以后要是還買藥,記得一定要來這里,這里的藥材質量可是全省最好的,價格也是最公道的。
石磊笑起來,賣蛋炒飯的還知道藥材質量?這廣告可真會打!
清音下午還要出診,吃過飯就趕緊回廠里上班了,最終的銷售額是蘇小曼晚上親自送過來的,“咱們今天可真是來了個開門紅。”
清音看看營業額,確實非常可觀,比她們預期的超出很多很多,賬單一直兌到晚上十點多才兌完,“小曼姐先坐下休息會兒,咱們慢慢聊。”
孩子漸漸大了,花姐一個人就能照顧得過來,時不時元衛國還搭把手,蘇小曼倒還真不急著回家,“成,實在是累死我了,今天一直到八點鐘關門,還有好些顧客不愿出去呢,問咱們明天早上幾點開門,八八折優惠還有沒。”
“有的商戶則是磨著我報名登記,想要上面幾層開業的時候租個好位置,我沒答應,到時候肯定是按照抓鬮和先來后到的順序。”
大家嘗到了甜頭,剩下幾層檔口的出租就不成問題了,甚至哪怕是提高租金,他們也愿意。
不過,批發市場的頭三年,她們都不想提高租金,畢竟除了租金之外,她們每天的營業額里還有12的抽成,這樣的比例已經不低了,批發市場回本只是時間問題,一旦徹底回本之后的n多年里,掙多掙少都是賺頭,沒必要竭澤而漁。
顧媽媽把小石頭哄睡后,過來見她們還坐著,“肚子餓了吧,我給你們烙紅糖花生餅吃。”
她不是詢問意見,而是告知,面團是發好的,花生米是早就舂好的,三下五除二,一盤餅子就端上桌。
清音和蘇小曼盤腿坐在地板上,隔著墊子,溫度特別舒服,紅糖餅外面軟軟的,一咬一口紅糖汁和花生,那叫一個香甜,倆人用手接著,吃了好幾個。
“顧大媽您這手藝可真牛,外頭都說東大街的紅糖餅好吃,每天那么多人排隊,我看啊,那是他們沒吃過您做的。”
顧媽媽哈哈大笑,“音音從小喜歡吃,我以前就喜歡給她烙。”
清音笑著看著她,原來的小清音其實一直有人愛她,關心她,只是她還不夠成熟,沒有那么敏銳的觀察力。不過,她已經很多年沒夢見原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在那個世界應該已經大學畢業工作幾年,或許都結婚生娃了,有年富力強的爸爸媽媽疼愛,她應該過得很幸福。
顧媽媽也很喜歡聊年輕人的話題,這聊著聊著,忽然說起最近北城區殺人案,“哎喲,我聽外頭的人說,這次被殺那一家三口,有點不對勁。”
“怎么個不對勁?”清音又炫了一個紅糖餅,不怕胖就是好。
“我聽人說,那一家三口不是啥好東西,兩老以前在舊社會就是給人當龜公的。”
清音皺眉,“他們女兒年紀應該不大吧,要是在舊社會就當龜公,那怎么說現在也七十來歲了吧?”沒可能他們閨女才懷孕。
“聽說那女兒也不是他們自己生的,是從外頭撿回來養大,準備在家招婿給他們養老的。”
蘇小曼點點頭,“我也聽說了,一家三口都不是啥正經人,老兩口是龜公,女兒以前還在舞廳和發廊上過班,那懷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誰的。”
可能是看多了后世網絡世界給遇害女性潑臟水的事情,清音皺眉,“人都去世了,外面傳這些捕風捉影的事,太不尊重人了吧。”
蘇小曼頓了頓,“我本來也是這么想的,但是真的,公安已經從他們家里搜出好些少兒不宜的東西和藥品,還有安全套,鄰居也作證他們一家三口沒啥正經工作,吃的穿的卻不差,肚子里的孩子還真不知道是誰的。”
“你大哥回來也是這么說的。”
因為一直抓不到真兇,滿城風雨也平息不下來,顧全被已經把那家人的情況摸得滾瓜爛熟。查到的幾百只安全套和各種壯.陽.藥也是真的,甚至經過布控和走訪,連曾經的嫖.客都找到不少,那些人都是慫貨,隨便一問就承認了。
可以說,那一家三口做這種“生意”是已經查明,鐵證如山的事。
清音嘆口氣,看來還是自己思想落伍,現在跟以前真的不一樣了,各種新興“職業”層出不窮,就連這種新時代“暗.娼”都開始冒頭了。
“這樣的話,那找兇手豈不是愈發困難?”
“可不是,一開始懷疑是孩子親爹,可親爹是誰都找不著,后來又說懷疑是瓢客干的,可干了這種違法的事,誰敢承認啊。”
清音點頭,新聞里因為嫖.資糾紛打架斗毆甚至殺人的案子也不少,她只是同情顧全。后世不習慣用現金支付,只要是電子支付都會留下憑證,要找很容易,可現在,人口流動性又大,又沒有監控啥的,想要找到這些曾經有過交易的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一家子都不是啥好人,只是可惜了那個尚未出生的孩子。”顧媽媽念了句阿彌陀佛。
蘇小曼倒是不這么覺得,“他要是出生后知道是在這樣的家庭,或許還寧愿自己沒出生呢。”
三人一想也是,又聊幾句就各自散了。正巧蘇小曼要走的時候,顧安回來了,清音就讓他送送她,她一個女同志也不安全。
五分鐘后,顧安回到家,“這么快就送到了?”
“沒,元衛國剛好來接她,半路遇到。”
清音笑起來,感覺自己身邊的丈夫們都還是很負責任的呢,無論誰家,老婆晚上出門,丈夫都會來接一接。
“我怎么聽說姚大嫂還在育種中心撿垃圾?”
顧安扯了扯嘴角,“她樂意。”
“你這家伙,到底給她灌了什么迷魂湯?”
“別說不相干的人,我去洗澡,等我。”最后兩個字是湊過來說的,熱氣呼在清音耳朵上,她感覺整個人都是酥酥的。
心說小樣兒,待會兒上了炕,我讓你全盤招供!
然而,事實是,最后又是以她腰酸背痛的求饒終結,直到睡著她都想不起來“招供”的事。
睡眠好像具有神奇的治愈能力,第二天一大早,她腰酸背痛的毛病全沒了,還特別的神清氣爽,進了診室感覺連空氣都是清新的,果真那啥就是中年夫妻的加油站啊。
一個上午,清音精神頭十足的看了45個病人,最后五個還是大老遠過來的加號,看完最后一個,處方簽和門診日志鎖好,清音洗手。
整天坐著都要坐出頸椎病來了,下午有空的話請李姐幫自己推拿兩把。清音正想著,門口忽然又來了一個病人,“下班了,下午再來吧。”
病人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個子不高,皮膚有點白,小平頭,甚至還戴著眼鏡,特別斯文,“清醫生你好,能不能給我加個號,我平時工作忙,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請到的假。”
清音比較通情達理,一聽是請假過來,就動了惻隱之心,反正多看一個也就十分鐘的時間,她大不了回家不睡午覺就行,來辦公室隨便趴會兒。
“行吧,那你進來吧。”一般加號她都是先看,看了再出去掛號費連著藥費一起付錢。
男人把門關上,又將窗簾也拉上,這才斯文的坐下。
清音挑眉,這么注重隱私,要么是生的病比較隱私,害怕被人聽見或者看見,要么就是生性警惕。
男人輕咳一聲,臉微微有點紅,“清醫生,我今天是慕名而來,想找你看一個怪病。”
“先說說看,哪里不舒服。”
“就是,我那個,下面老是支棱。”
要不是他的神情還算在正常反應內,清音差點以為他是來騷擾的。上輩子在男科和泌尿外科輪轉的時候,因為年紀小,面皮薄,遇到一些油膩下頭男,她也跟幾個護士妹妹一樣被調戲過。
不,那應該叫性.騷擾。
清音眸光靜靜地看向男人,“窨井經常勃.起嗎?多長時間了,大概什么樣的頻率?”
男人見她神色冷靜,完全沒有一般女同志的羞澀,肉眼可見的松口氣,“對,就是有兩年了,每天晚上十二點到第二天早上五點之間特別強烈。”
清音怔了怔,“每天如此?”
“嗯,中途幾個小時一直保持那個狀態。”
“結婚沒?”
“結了,但過完夫妻生活只會阮下去一兩個小時,沒多久又起來……我保證我真的沒吃那些亂七八糟的藥,它就是……”
清音心說,見過不舉的,舉而不堅的,堅而不久的,“強”到這程度的倒是第一次見,多少男人“夢寐以求”啊。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啊!
然而,很不幸,他這也不是好事,是病,叫陽強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