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差點被嚇一跳,但仔細一看,這急慌慌的家伙不正是前不久居高臨下的金老板?
“金老板這是……”
“清醫(yī)生當真是妙手回春,宅心仁術(shù)啊!我們剛喝了您開的藥三副,犬子的病就好了大半,您真是華佗在世啊!”
清音:“……”大可不必。
原來,當天開了處方之后,金家兩口子并未拿藥,金老板總覺得感冒病的方子治不了兒子大便失禁的毛病,所以一直沒上心,甚至隱隱有點責怪高偉辦事不牢靠,怎么什么樣的醫(yī)生都推薦給他們。
而金夫人,則是她那些花花豬大腸的心思作祟,防賊似的防著清音通過看病跟她的親親老公攀上關(guān)系。于是,兩口子都默契的把這事拋之腦后。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老家祭祖之后,全家剛準備回港,也不知道是飲食不適應(yīng),還是氣候變化,金家孩子那大便失禁的毛病愈發(fā)嚴重,有時候一天要換五六次紙尿褲,金老板越看越揪心。
加上老宅家鄉(xiāng)的叔伯都說他們對孩子寵溺過度,紙尿褲該脫就要脫,不然將來小男孩發(fā)育成問題。兩口子心里愈發(fā)不是滋味,這個怪病已經(jīng)成為全港城公開的秘密,他們原打算這次來能悄悄治好,回去洗脫“污名”來著。
恰巧此時孔先生打電話給他,禮貌性詢問孩子的情況,知道他們沒去抓藥,就勸了幾句。
對于高偉的話,金老板是不怎么信的,在他這種商業(yè)大亨眼里高偉就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可孔老板不一樣,他浸淫商海多年,為人正直,也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金老板又有點心動。
再加上孩子病情加重,他心想不就是一個感冒病的方子嗎?難道還能吃出什么毛病?壞也壞不到哪兒去。
當然,出于安全考慮,他還是先把清音開的處方找業(yè)內(nèi)人士檢查過,確保只是治感冒的,不會造成嚴重后果,這才讓人去配藥。
誰知才一副藥吃完,孩子的出汗量明顯減少,再加上貼身照顧的保姆說孩子已經(jīng)兩天沒大便了,金老板想起清音說過的話,頓時覺得信心大增,又給繼續(xù)吃了兩副,一直吃到第四天,孩子忽然開口跟保姆說要上廁所!
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啊!
小少爺以前從來不會說上廁所,不是不會說話,而是來不及,每次還來不及表達自己的需求,來不及脫褲子,大便就出來了!可這次,他居然能忍住,一直忍到進了衛(wèi)生間門脫掉褲子……
看著十一歲的兒子終于能像個正常人一樣上廁所,金老板兩口子老淚縱橫,抱頭痛哭,這是他們做夢都在盼望的情景,居然真的出現(xiàn)了!
接下來幾天,一直到把幾副藥都喝完,孩子不僅不愛出汗了,連解大便次數(shù)也少了,維持在基本每天一次,且能完全自主的控制住,能在馬桶上解決。這不,今天他立馬就找到衛(wèi)生室來感謝清音嘛。
清音聽完他的話,倒不是很意外,她自信診斷沒錯的話,治療也不會有太大偏差,只是金老板的態(tài)度……一開始有多不信任,今天就有多虔誠。
“確實是只好了一半,令公子的病一半在身,一半在心。”
“哦?此話怎講?”
“太過寵溺,會讓孩子有嚴重的依賴心理。”十一歲了,解大便還得叫保姆,這本身就已經(jīng)是個災(zāi)難了。
可在金家兩口子看來,這就算“好了”,你說多諷刺吧!
“另外,小孩子新陳代謝快,除了補充,還需要消耗,應(yīng)該讓他多運動,多出去曬曬太陽吹吹風,飲食上不必太過精細,可多吃五谷雜糧,這才是最養(yǎng)脾胃的,同時也不必太過講究清潔衛(wèi)生……”像金夫人那樣孩子摸一下桌子都不行,坐個板凳都要墊上消毒巾,以后出了社會怎么辦?
他們能為孩子建造一個真空世界,且能保證小少爺一輩子只會活在他們的真空世界里嗎?
清音自己是有點潔癖的,但她在養(yǎng)孩子這件事上比對自己粗糙多了,還記得魚魚小時候?qū)W吃大人的東西,她和顧媽媽還就到底要不要放鹽而爭論過一段時間門,后來……嗯,只要她吃,別說放鹽,放炮仗都行。
金老板怎么可能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真誠道歉:“對不住清醫(yī)生,我夫人脾氣急,若有得罪的地方,我代她向您賠不是。”
清音倒是無所謂,反正她們以后估計也不會再見面了。
“對了,我聽高偉說你正在牽頭舉辦福利學校,身為華夏子孫,我也該盡一份綿薄之力才是,這是我們?nèi)胰说囊馑肌!?br />
身后秘書遞上來一個支票本,上面明明白白寫著,給整個書城市民政局一次性捐贈現(xiàn)金一百萬元,“我在港城也熱心慈善,屆時會派三名有工作經(jīng)驗的員工前來協(xié)助,您看怎么樣?”
清音大喜!這可是一百萬啊!
在后世還不夠一線城市首付的數(shù)目,但在這時候,卻無疑是巨款中的巨款,用好了能辦成很多事了!至于派人過來協(xié)助,一方面可能真是好心,另一方面也是怕這筆錢用不到福利院孩子身上,清音舉雙手贊成。
她本來就擔心層層撥款之下,數(shù)目會越來越少,但現(xiàn)在人家大老板的自己人直接監(jiān)督這筆錢的開支情況,她還有啥擔心的?金石集團在港城確實是有自己舉辦福利學校的經(jīng)驗,姚大姐他們與其自己盲人摸象不如直接借鑒成功經(jīng)驗,到時候再做適當?shù)男薷模怪蠂槭∏椋喼笔掳牍Ρ叮?br />
高偉從中牽線搭橋確實是立了大功!
金老板不放心,第二天又把孩子帶來請清音把脈,濡脈基本沒了,就是仍然有點細弱,這跟他長期不運動、營養(yǎng)不均衡有關(guān)系,清音就沒開藥,只讓他回去多曬太陽,多運動就行。
晚上回到家里,清音把這事當故事講給顧媽媽聽,“還是媽你們老一輩有經(jīng)驗,養(yǎng)孩子真不能太嬌氣。”
“那是,全子安子兄弟倆那真是在泥巴窩里石頭縫里長大的,哪有那么多講究的條件,魚魚相比他們還算精細的,現(xiàn)在小石頭就不一樣了,爹媽都忙工作,他才幾個月就自己到處亂爬,衣服臟了你大哥還說不用管,換也不用換,光身子也不怕,哎呀那小腳丫冷得不行,他還不讓穿襪子,一穿就給你蹬掉,他襪子都丟了好幾只。”
最后,老太太再總結(jié)一句:“這點跟魚魚很像。”魚魚小時候也是不愛穿襪子鞋子,經(jīng)常走哪兒掉哪兒。
為此顧安帶她出門的時候要隨時摸摸小腳丫看看,鞋襪還在不在。
“魚魚小時候,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時間門過得可真快,咱們這把老骨頭也越發(fā)不中用咯。”
“媽說啥呢,您哪里老了?”
顧媽媽想說自己白頭發(fā)多了,腿腳不好了,可一看也沒白多少,腿腳趕不上年輕人但在老年人里也屬于很健康的,頓時就開心起來,“不老不老,我把魚魚和小石頭帶大,還要給他們孩子帶大呢。”
這幾年每到特殊節(jié)令,清音就會燉藥膳給全家人滋補,這效果也是十分明顯的。杏花胡同里跟顧媽媽差不多年紀的老大娘們,一個個走路都不大靈活,只有她明明是多年的老風濕,卻居然能健步如飛,腰不酸腿不疼。
婆媳倆說了會兒話,顧安從外面回來,身上還穿著前兩天出門的衣服,“你這幾天都沒回家?”
“嗯。”
“趕緊去洗洗,臭死了。”顧媽媽嫌棄,把正在地上玩的小石頭抱起來,生怕熏著孩子。
顧安將小石頭拎過來,往上拋了幾下,小子一點不怕,還興奮得嗷嗷叫,鬧著讓他再來一次。
他洗完,清音也剛好進屋,“你這幾天忙啥呢,我聽劉廠長說那天李科長退休的歡送會,你都沒去。”
顧安自有一套他為人處世的方式,李科長也算一手把他提拔起來的人,他居然缺席他的歡送會,這點清音覺得很反常。
“外面有點事,可能又要忙了。”
上次順藤摸瓜摸到鄰省的販.毒窩子之后,他也沒閑著,一直在琢磨這些人到底是以什么途徑進來的,畢竟龍國是禁.毒力度十分強大的國家,他們那么多東西是不可能通過正常的海關(guān)渠道進來的,他甚至懷疑,會不會是龍國內(nèi)部產(chǎn)生的。
顧全也懷疑,龍國有人在種那個東西。他在勐州和鄰國待過多年,知道國內(nèi)也有一些地方的氣候和土壤條件適合種植那個東西,但他現(xiàn)在主管的不是這一塊,也走不開,李老師的任務(wù)就只能顧安自己去執(zhí)行了。
“我接下來一段時間門,可能要出個長差,劉廠長那邊我去解釋,李科長……等一下,我出去一趟。”
顧安穿上衣服,從柜子里摸出兩瓶好酒,李科長啥都不愛,就好酒。
清音看著他的背影,知道今晚又是夜歸人了。自從搬過來梨花胡同后,清音算是后知后覺的知道為啥倆人在一起的機會不多了,因為他更加“肆無忌憚”的夜不歸宿或者晚歸了,以前還忌憚著大院鄰居的目光,現(xiàn)在門一關(guān),誰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家,他來去越發(fā)自由了。
可能是年紀大了,清音現(xiàn)在的想法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覺得魚魚想去哪里去哪里,天高任鳥飛,可現(xiàn)在,清音忽然有點羨慕張姐和李姐,她們的孩子念書是不怎么樣,但安安穩(wěn)穩(wěn)的,能一直留在身邊,即使上大學也在書城市內(nèi),至少一個周末回一次家,這種平淡的幸福也挺好的。
魚魚要是像她和顧安,事業(yè)心太強的話,這種天倫之樂她注定是享受不到嘍!
這正憂愁著呢,第二天中午就被寶貝閨女送來一個爆炸性消息——“我童童哥是省狀元喲!”
“啊?”
魚魚清了清嗓子,小手叉腰,大聲宣布:“陳童哥哥高考分數(shù)是全省理科生里最高的,這叫理科狀元喲!”
清音都不敢問考了多少分,能當上狀元的,肯定跟當年的她不一樣,“你聽誰說的?”
“陳奶奶打電話回來,你不在,我接到的,明天一早,招生辦的就要來送大紅花啦!”陳慶芳因為還在鵬城,孫子的成績是今早剛知道的,給家里打電話,老伴兒和陳童都不在,就打到清音家來,結(jié)果清音也不在,“陳奶奶說了,她今晚的飛機回來,問我想要什么禮物。”
清音:“???”人家孫子考狀元你個不相干的小丫頭收什么禮物!
“我當然沒說,媽媽你以為我傻呀,我說陳奶奶您能回來就好啦,不用為魚魚破費的。”
好吧,清音這才松口氣,陳慶芳實在是太寵魚魚了,什么都給,什么都送,就怕以后孩子胃口大了,他們原生家庭滿足不了。
不過,顧安本來第二天就要走的,聽說這樣的大喜事,他把計劃推遲了一天,當晚開著廠里的車去機場接的陳慶芳。
清音因為第二天還要去批發(fā)市場有事,就沒去接,只是上陳家坐了會兒,倒是魚魚跟著她爸,一直待到夜里一點多才意猶未盡的回來。
“幾點了?”
她想開燈,顧安怕把她瞌睡徹底吵醒,沒讓開,“一點多,在陳老家多坐了會兒,陳阿姨現(xiàn)在可真了不起。”
聽說整個鵬城有大半的批發(fā)市場都是她在做,她目前涉及的行業(yè)除了傳統(tǒng)服裝批發(fā)、建筑材料批發(fā),還多了一個房地產(chǎn)。
“聽說她建的房子,才開盤就有對岸港城的人過來買,一套好幾十萬。”在書城人眼里,一套幾十萬的房子,那得多大啊?都可以當足球場用了吧!
“港城的房價比咱們大陸貴多了,不過她現(xiàn)在開發(fā)的商品房也算龍國第一批商品房了吧,以后說不定是要載入史冊的。”清音想到陳慶芳這幾年的努力和出色,不得不再次佩服,這才是拿了大女主劇本的人生。
“對了,陳阿姨還問咱們意見,暑假想帶魚魚過去玩幾天,問咱們同意不。”
清音第一反應(yīng)是搖頭,當父母的不在,不能把孩子交給任何人。
“我也不同意,但魚魚太想去了,一直在那兒叭叭,回來路上還跟我鬧別扭。”
“你別管她,讓她冷靜幾天。”這不是送雙鞋子送件衣服這樣的小事,帶出去旅游,可是要對她的生命安全負責的,這個責任只屬于父母監(jiān)護人。
越是感激陳慶芳,他們越是不能往她肩上加不屬于她的擔子。
果真,第二天魚魚就有點不高興,但對著媽媽她不敢表現(xiàn)出來,就撅著個小嘴。
清音不管她的小情緒,吃過早飯就上批發(fā)市場。
自從高家村的村民進來上班后,工地可謂風平浪靜,什么破事都沒了,連狗都不敢進來鬧事了,工期也快完工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裝修掃尾階段,等把裝修垃圾清掃收拾干凈,就能正式開業(yè)了。
清音剛到門口,連接泥土路的就是一條寬敞的雙車道的柏油馬路,門口一個高大醒目的鋼架子上,掛著“書城市中藥材批發(fā)市場”幾個大字,這幾個大字是她找陳慶芳從鵬程買回來的led燈牌,夜里只要不斷電都會一直亮著。順著柏油路往里,則是一個個規(guī)劃好的停車位,中間門用小樹隔開,這些樹既能起到遮陽的作用,還能防塵,畢竟每天進出的車子太多的話,空氣質(zhì)量也好不到哪兒去。
清音一路上遇見正在在花種草的工人,都是附近臨時找的農(nóng)民,高小蘭的母親就在里頭。
高大娘看見清音,還有點不大高興的樣子,因為她閨女和李修能分手了,李修能現(xiàn)在又談了個別的女朋友,她總覺得是清音從中攛掇過什么。
但她啥也不敢說,畢竟還指望著這個財神爺給自己發(fā)工資呢,她只能惡狠狠地把鋤頭挖在泥土里,惡狠狠地干活。
對這種小角色,清音都懶得多看一眼,她看向正前方的真正的交易中心大門。
那是一道非常大氣的卷簾門,此時門開著,正在通風散氣,清音走到門口,遇見蘇小曼正好從里頭出來,“呀,你來了,先等我一會兒,后面有點事。”
清音就先進交易中心轉(zhuǎn)悠,里頭已經(jīng)分成幾個大區(qū)域,每一個小區(qū)域里又有幾十個檔口,檔口統(tǒng)一都是前面鋪面可以擺放東西,后面可以做少量倉儲和生活居住,不算大,但對現(xiàn)在的書城市來說已經(jīng)是很規(guī)范、很方便的分區(qū)了。
當然,路上也遇到零星幾個來打掃商鋪的,他們都是跟蘇小曼關(guān)系不錯,提前得到消息,簽了合同,過來打掃自家商鋪的。
整個交易中心本來有四層樓,但現(xiàn)在因為人少,只開放一樓,等將來規(guī)模做大之后再裝修上面的三層,一方面是省錢,另一方面也為了方便管理。
清音轉(zhuǎn)了一圈,蘇小曼終于急匆匆趕來,“走,上辦公室歇會兒。”
原來,她剛才出去是因為有人來問檔口的事,“我聽著像利州那邊的口音,一問果然是蘭花介紹來的,說是蘭花給他們說咱們檔口現(xiàn)在租金優(yōu)惠,他們本來在城北一帶自己開藥鋪的,但這兩年那邊正在搞建設(shè),到處修路堵路,他們的商鋪被圍擋遮住,已經(jīng)快兩個月沒開張了,心里慌就來問問咱們。”
清音點點頭,“蘭花那邊還順利吧?”
“挺順利的,前幾天英子和剛子剛?cè)テ呃镟l(xiāng)一趟,那兄弟倆可不敢對蘭花怎么著。再說了,都是干收購,誰給的價格公道,誰足斤足兩,藥農(nóng)自然就愿意賣給誰,天經(jīng)地義的事。”以前那兄弟倆是仗著七里鄉(xiāng)交通閉塞,鄉(xiāng)里人沒怎么出去過,所以胡亂壓價,缺斤短兩,可現(xiàn)在蘭花干起來之后,大家才知道以前少賣了那么多錢,傻子才會繼續(xù)賣給他們。
“蘭花也聰明,她自己每天就守在鄉(xiāng)政府門口收購,那里頭的干部進進出出,知道她是個家境貧困的寡婦,也不趕她,那兄弟倆更不敢去找麻煩。”嚴打可是全國嚴打,萬一正好被鄉(xiāng)里的公安和武裝專干看見,那不是給人送上門的kpi嘛。
“你別說,蘭花現(xiàn)在七里鄉(xiāng)也是小有名氣的藥材老板了,上次我還聽說,她婆婆和妯娌腆著臉說要跟她三家并一家過呢。”
清音無語,這不明擺著想把蘭花的錢名名正言順變成他們的錢,想讓蘭花養(yǎng)幾個侄子侄女嗎?欺負寡婦還上癮了啊!
“蘭花氣得破口大罵,跟她們大干一架,別說,還一戰(zhàn)成名了,現(xiàn)在老婆婆和妯娌看見她都繞著走。”蘇小曼捂著嘴,笑得咯吱咯吱的。
清音豎起大拇指,“蘭花要留在村里,這場惡戰(zhàn)避免不了,早點打開也好,省得以后還搞道德綁架。”
又聊了會兒,清音拿過登記本看了看,截止今天中午,檔口租出去40,雖然還沒達到一半,但這是蘇小曼跑前跑后的成果,還有部分意向客戶沒簽合同,想先看看風向再決定,這類客戶到時候肯定就享受不到租金優(yōu)惠,必須原價來了,而且好位置也被搶光了。
聊了會兒,清音心里記掛著七里鄉(xiāng)的事,回城經(jīng)過省政府大門口,忽然靈機一動。上次見面的時候,李修能說石磊大學畢業(yè)后又去了鄉(xiāng)下鍛煉,而且不是以前他待過的地州,而是去了最貧窮最落后的利州市,他倆在機關(guān)上班,偶爾能遇見,清音倒是很久沒見石磊了。
她回家找出石磊的電話號碼,打去的是以前工作的地方,對方聽說她找石磊,就把他新單位的號碼給她了,這年代沒有那么多彎彎道道,想要一個人的聯(lián)系電話其實不難。
清音拿著號碼打過去,是一個辦事員接的,聽說她找石磊,“同志你等一下,石副局長,您的電話。”
“喂?”
“你好啊石副局長。”
石磊一下子聽出她的聲音,笑起來,“清醫(yī)生你就別取笑我了,叫我石磊就行。”
畢竟是朋友,清音不想太生疏,“你啥時候高升的也不說一聲,我打去你原來單位,差點沒找著你。”
原來,石磊自從畢業(yè)后,回省城機關(guān)單位待了幾年,石廳長也快退休了,他自己志在農(nóng)村,還是想扎根基層,就主動請纓去了鄉(xiāng)下,還選的是全省有名的貧困山區(qū),在利州市下面的一個縣農(nóng)業(yè)局,當主管種植業(yè)和畜牧業(yè)的副局長。
清音聽見他說的縣名,忽然笑起來,“你們縣下面是不是有一個七里鄉(xiāng)?”
“你怎么知道,那是有名的貧困鄉(xiāng),至今還沒通公路,咱們?nèi)タ疾於贾荒苋サ洁l(xiāng)鎮(zhèn)上,下面的村子至今還沒去過,實在是太閉塞,太落后了。”更別說伴隨著貧困而存在的饑餓、疾病、失學等一系列問題,每每想到這個鄉(xiāng)鎮(zhèn),石磊就頭疼。
他現(xiàn)在雖然是副局長,但因為還年輕,又是大學生,從省城機關(guān)下去的,在單位的處境不是那么樂觀,他倒是想做出點成績來證明自己不是靠爹,但整個縣就仿佛一張破洞百出的漁網(wǎng),哪哪都是問題,讓他無從下手。
“正好,我也有個熟人在七里鄉(xiāng),前不久我們還去了一趟,鄉(xiāng)里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清音斟酌著把那天的見聞?wù)f了,“要說交通和地理他們都不占優(yōu)勢,倒是氣候和土壤對于種植某些中藥材很有優(yōu)勢。”
石磊正在揉太陽穴的手忽然就一頓,“哦?那我得向清醫(yī)生取取經(jīng)。”
清音也不藏私,她自己沒親手種植過藥材,但她上輩子的老家的地理環(huán)境跟利州市有點像,也知道大多數(shù)中藥的種植條件,于是挑著合適的說了幾樣。
每說一種,石磊就在筆記本上記下一種,有些字不會寫的還要問清楚。
最終,這個電話打了半個多小時,前三分鐘是清音說,后面的時間門全是石磊在詢問,他對中醫(yī)藥了解的不多,可清音說的每一種他都要問清楚,“知道清醫(yī)生工作忙,我先了解個大概,回頭,哦不,馬上,帶會我就去找關(guān)于中草藥培植的專業(yè)書籍,好好的了解一下,再來向清醫(yī)生請教。”因為太激動,他還猛地咳了好一會兒。
“不著急,你先去看病吧,我聽你咳聲,應(yīng)該是咳嗽一段時間門了吧?”
“沒事沒事,就半個月前進山考察的時候淋了點雨。”
清音有點擔心他的胸水會不會復(fù)發(fā),畢竟他的“倒霉”體質(zhì)跟普通人不一樣,又勸了幾句。
石磊倒真是個實干型的基層干部,明明有爹可以靠,人家偏不靠,十幾歲就下基層,一邊工作一邊看書考上大學,回來就是進機關(guān)的高材生,結(jié)果他轉(zhuǎn)頭又去了鄉(xiāng)下,還是最艱難的地方。
這種實干精神,清音是真佩服,未來龍國的發(fā)展,就是這些實干型人才撐起來的。
“這樣吧,你先了解一下,要是有疑惑的地方,星期天回來一趟,咱們見面聊,我看看你身體恢復(fù)得怎么樣。”
石磊欣然答應(yīng)。
掛掉電話,清音才想起來,顧安出去也有段時間門了,怎么沒打電話回來?這家伙去到哪里,一般只要條件允許都會先打電話回來報平安的,這次有點反常嘛。加上這一次他是帶著洪江一起出去的,他一般很少帶這個杏花胡同第一勇,除非是需要武力支援的時候……
而另一邊,在滇南省某個縣城小旅館中,兩個高大魁梧的男人,正匍匐在床底,聽著外面的動靜。
他們住的招待所是私人開的,小黑招待,價格便宜,住的人也魚龍混雜,他倆的外地口音,加上隨身攜帶的旅行包,剛進旅館就被人注意到,這才住進來幾個小時,已經(jīng)有三撥人來敲門了。
說客氣的叫敲門,其實最后一撥都撬門了。幸好顧安在外行走多年,這點警惕心還是有的,他們撬了一會兒撬不開就走了,不知道是去找別的工具和外援,還是今晚能暫時安穩(wěn)一陣子。
“沒想到這地方居然……”洪江最后幾個字沒說出來,顧安也明白,他們這次是輕敵了。
剛開始顧全說的是勐州,可顧安追查到的線索并未指向勐州,而是另一個農(nóng)業(yè)種植小有名氣的地區(qū),顧全聽說他們要來這里的時候很是詫異,以為他們信息有誤,再三找他們確認過。
來到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往北接緬國,賭石的亡命徒多如牛毛,往南與越國接壤,離口岸不遠,形成一個規(guī)模很大的跨國商品集散中轉(zhuǎn)站,路面上隨便走著個人都是黃皮膚黑頭發(fā),但你分不清他們到底是三個國家中的哪國人。
這就造成治安管理的困難,小偷小摸是常態(tài),哪怕是一個正常的龍國人,似乎也格外的民風彪悍,“武德”充沛。來的路上,只因搭乘中巴車和拖拉機的緣故,他們就已經(jīng)被當?shù)厝苏疫^茬了。
等到外面徹底沒了聲音,洪江剛想起身,顧安沖他噓聲,自己悄悄挪著,來到門后,趴在地板上,先看了看外面的燈影,確定沒影子晃動,這才將耳朵貼到地板上,靜靜地聽外面動靜。
聽了大概三分鐘,確保外面的人暫時走了,他才起身,“小心為妙。”
洪江長長的松口氣,“這都什么賊窩。”
他們在石蘭的時候也沒少遇到壞分子,但像這種走到哪兒都是不懷好意的還真是首次。他們白天只不過是停下找個半大孩子問一下路,那孩子就打聽他們從哪兒來,是要去賭石還是來進貨。
賭石不用說,那身上肯定是有大貨的。
來進貨,那就是做生意的,身上肯定也帶了不少本錢。
“錢和證件都帶身上沒?”顧安忽然壓低嗓音問。
洪江摸了摸,點點頭。
“下半夜,咱們就走。”
洪江張了張嘴,想說這就走,豈不是白跑一趟,可顧安的眉頭越皺越緊,洪江立馬屏住呼吸,從包里摸出兩根鋼管。
這可不是普通鋼管,看著只有自來水管那么粗,但兩頭卻暗藏玄機,一頭焊接了一個尖矛,一頭則是刀片,關(guān)鍵時候都是殺器。
顧安接過他扔過來的鋼管,左手摸到腰間門,那里硬硬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能使用,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持.槍資格,但洪江還沒有。
倆人蟄伏著,就在他們準備伺機而動的時候,他們的房門再一次被敲響,這次是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大兄弟在嗎,大兄弟開開門,能不能麻煩你們送我閨女去醫(yī)院一趟,孩子發(fā)著燒,還不停吐酸水,我一個女人家來進貨,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醫(yī)院在哪兒,幫幫忙吧……”巴拉巴拉,女人的抽泣夾雜著小女孩的哭聲。
洪江自己剛當?shù)鶝]幾年,對孩子生病比較敏感,雖然身體沒動,但神情略有松動。
顧安沖著他搖頭,堅定地搖頭。
門外的女人繼續(xù)哭求,一邊拍門一邊訴說孩子爸病死了,公婆不做人,將她們母女倆趕出家門,這次也是聽人說這邊服裝便宜,拿了貨回老家就能賺一筆,要不是為了討生活給孩子交學費她也不會來這里云云。
小女孩哭得像一只瘦弱的小貓,“媽媽,妮妮痛,媽媽……”
洪江以眼神示意:這孩子挺可憐的,幫不幫?
顧安搖頭。
門外的人敲了幾分鐘,一直沒看見里頭亮燈,也沒聽見有人說話,終于有個男人的聲音憋不住了:“你確定他們進了這間門房?我看著不像有人的啊。”
“算了,去三樓那間門,別浪費時間門,那里好像只住了一個女人。”很快,腳步聲往樓梯走去,上了三樓,沒多久,上面也傳來一樣的女人和孩子的哭聲,沒多久,又傳來開門的聲音,顧安示意洪江趕緊收拾行李。
卷著包袱,倆人從后窗跳下去,奔著野外而去。跟人比起來,野外算是非常安全的,他們完全能掌控的地界,倆人換著守夜,各自睡了三個小時,終于熬到太陽出來,倆人又卷著包袱往縣城的方向走。
結(jié)果剛走到昨晚的小旅館前,就見有幾名公安站在門口,里三層外三層都是人。
他們湊近一打聽,原來是昨晚這小旅館遭賊了,一個住在三樓的從外地來進貨的女人被人給搶了,因為她反抗,不僅錢財首飾全丟了,還被砍掉一只手,整個房間門血淋淋的,人昏迷了幾個小時剛被發(fā)現(xiàn)送醫(yī)院,不知道能不能搶救過來……
洪江頓時一頭冷汗,連手都是顫抖的。
顧安瞇了瞇眼,看來這次差是來對了,朗朗乾坤居然還有這種半夜入室搶劫的事,搶劫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害命,這能是普通人干得出來的事?
這分明是一窩悍匪!而一般這樣的悍匪背后,都不簡單。
“安子,咱們怎么辦?是先回家還是去公安局?”
“繼續(xù)住,假裝昨晚沒回房間門。”
“可要是他們還來怎么辦……”
“鬧出這么大的事,我們住這里反倒是最安全的。”很多房客已經(jīng)被嚇得卷著包袱退房了,但今天估計退不了,凡是這里面的人都是公安偵查的重點對象,而有公安在這邊守著,他們就安全。
洪江一想也對,倆人假裝驚慌失措的跑進店里,裝作是剛聽說出事,趕緊回房檢查他們的東西有沒有丟,公安也沒阻攔,由店家確認真是住客之后,只讓登記一下信息就放行了。
洪江在屋里加固門窗,以防萬一,顧安則繼續(xù)趴在地上,昨晚那伙人躲在門口,尤其是女人帶著孩子哭求的時候,他隱約看見有人影晃動,他努力在腦海中回憶影子出現(xiàn)的位置,光線的方向,心里有個可怕的念頭——
他記得沒錯,那伙人里,除非還有人一直躲在暗處,或者在門口接應(yīng),不然應(yīng)該是在六個人左右,“母女倆”是他們的“誘餌”,其他四人應(yīng)該全為男性,說過話的有兩人,其中一個說看見他們進了這屋但懷疑沒人在,這人性格多多疑且善于觀察,另一個說不浪費時間門,提議上三樓的,應(yīng)該是一個性格急躁且兇悍的人。
但這倆人明顯都不是團伙里的話事人,剩下的兩人才是首腦。
而這兩人,顧安只從偶爾晃動的影子里見過,其中一人的影子是瘦長的,一人是個矮胖的光頭……這些都是昨晚他觀察到的影子,只能算初步信息,具體還得驗證。
洪江見他一直趴在地上看門縫,也沒出聲打擾,只是又默默地把鋼管磨得更尖。
他們這兩根鋼管單純是因為這年代路匪多所以帶著防身的,平時亮出鋼管就沒什么事了,從來沒用過兩頭的尖矛和刀片。幸好昨晚安子警惕,要是他一個人,真就把門打開了,到時候別說矛和刀,就是有槍他也完蛋。
“這群王八蛋,那母女倆估摸著是被他們拐來,不得不配合他們演戲的。”
顧安扯了扯嘴角,“不一定。”
“怎么說?”
他雖然沒見過她們的神情,且聽聲音說的也是基本標準的普通話,但來之前他就事先了解過這邊的方言,他們說“發(fā)燒”不說“shāo”,而是說“sāo”,反倒是說“反酸水”不是“suān”,而是“shuān”,昨晚那女人也是這么說的。
不過,龍國那么大,讀不準這兩個字讀音的省份也不少,這并不是非常有力的證據(jù),顧安還是什么都沒說,“今晚咱們不用守夜,好好補一覺,明天有硬仗要打。”
在書城的清音是不知道顧安正在經(jīng)歷什么的,隨著暑假接近尾聲,魚魚的小情緒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開始準備上學物品。
這是她最后一年的小學時光了,大家似乎都有點戀戀不舍,首先得買一本超級漂亮超級無敵的硬殼筆記本,請班上每一個同學幫忙抄一首歌詞上去,最后再留一句祝福語。
類似于后世的同學錄,清音是非常贊成的,她上輩子因為沒錢,一直到快期末考了才攢夠買同學錄的錢,結(jié)果新同學錄拿給大家寫的時候,不知道傳到誰的手里,就再也找不到了……清音哭了好幾天,那是她自己攢錢買的第一本同學錄,也是整個小學階段最后一次能寫同學錄的機會。
后來,初高中階段,她再也沒買過。
現(xiàn)在魚魚要買,她就專門撥款五元給她做經(jīng)費,讓她和穗穗、香秀一起上百貨商店挑筆記本,最好再挑幾只不同顏色的筆,這樣寫出來五顏六色的,夠土也夠好看。另外現(xiàn)在外面還開始賣一些演員的小貼紙,就在她們學校隔壁那間門“開心小賣部”,清音幾次路過的時候都看到很多小女生圍在店門口嘰嘰喳喳。
清音不追星,但她支持女兒買點她喜歡的東西。
結(jié)果,她們仨剛高高興興走出門沒多久,清音家里的電話就急促的響起來。
“小清在家嗎?”
“姜院長,我在,怎么了?”她現(xiàn)在有點害怕聽見老姜的聲音,因為肯定沒好事。
果然,老姜著急道:“在的話你來醫(yī)院一趟,有個棘手的病人。”
“怎么個棘手?”清音開著擴音,自己去拿柜子頂上的醫(yī)藥箱,她以為要出診。
“突發(fā)性耳聾,關(guān)鍵是,患者是外賓來咱們石蘭省考察隨同的翻譯。”
翻譯員最重要的就是一雙好耳朵,要是“聾”了,那確實問題很大,對工作影響非常之大!
“聾到什么程度?”
“火車從她身邊開過她都聽不見。”
哦豁,好家伙,這可不是小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