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十六鋪, 廷鍇坊
賭桌前, 一個眼如秋水的溫潤男子滿頭都是大汗,他再三摸了摸手底下的牌, 狐疑地看了看其他三個人,還是把牌打了出去。
“胡了”
對面的長褂男人捏起他打出去的牌,高聲道。
溫潤男子聞言, 身體肉眼可見的一抖,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眼前的人,樂呵呵地把他面前的籌碼都拿光了。
“墨老板您看這”賭坊老板馮三爺面目難色。
“再給我取十萬現大洋的砝碼過來”
他身后的小孩兒一臉難色“老板, 我們還是走吧”
墨老板被人引到這兒賭銅鈿, 已經有十幾天了。
初時他一來就贏, 短短時間內就贏了好幾千現大洋,可天后,他就開始有輸有贏了, 但總歸還是贏多輸少。
大前天兒,他還贏過一把二十四番呢
可自從前天起,墨老板來了就再沒贏過, 這短短三天內,他已經輸了整整兩箱子的小黃魚兒出去, 為此還特地找顧五爺要了兩趟錢。
他光看著都膽戰心驚的, 可墨老板一上賭桌,就跟瘋了一樣,誰都勸不下來。
“去拿”林緒之不耐煩道, 儼然已經是早已經賭紅了眼的模樣。
“可我們帶來的錢都換光了”
小車夫這話一出,林緒之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賭坊老板馮三爺就道“沒錢您就先回去吧,明兒再來”
賭桌上的另外兩人也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紅鼻子那個一捏鼻頭“賭錢,賭錢,玩的就是個錢字,您沒錢了還占著位子做什么,快給別人讓讓”
三白眼撇著嘴嘲諷“就是,磨嘰什么耽擱大家伙兒的時間。”
林緒之眸色一暗,正要走,賭桌上那個贏得最多的利落中年人說話了“哎,你們怎么說話呢墨老弟,你要是還想玩兒,我借你點兒怎么樣”
“您倒是大方,但這小子這幾天霉運當頭,怕是能賭的都輸光了,您倒是敢借,他也要還得上啊。”
“牛爺說的
說到這里,紅鼻子的眼神忽然猥瑣了下來“嗨呦你看我,還真忘了,墨老板要是肯拿自己賭,我們韓爺可巴不得呢”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意味深長地哄笑起來。
可不是嘛,這墨老板賭錢雖然老輸,但唱起戲來卻是一絕,韓爺可最愛他這把子聲音了。
看他這泛紅的眼角,清麗的聲音,這要是帶到床上,還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可惜這位不入私寓掛牌,一幫子老色狼就是看紅了眼,也沒機會。
“你”林緒之怒了。
“我拿這雙手賭,要不要”說著他一把摘下腰里別著的匕首,作勢就要砍自己的左手。
旁邊人忙攔了“哎呦呦,好端端地,這是做什么”
“我們要您這雙手干什么血呼刺啦地,就”紅鼻子還要逼他。
就見韓爺沉著臉打斷道“好了,還不還得上錢是我的事,來人,給墨老板取二十萬籌碼過來,不夠再添”
他還不上
要的就是他還不上呢,要不然哥幾個這半個月的局,不就白做了嗎
“得嘞”荷官又拿回來一堆紅紅綠綠的砝碼。
林緒之往桌前一座,瘋狂道“我就不信了”
紅鼻子嗤了一聲“您還真別不信這個邪,我看啦,您這把多半還得輸。”
林緒之嘩啦一聲站了起來“你閉嘴就玩一把,這些全壓上。”說著,他把整整二十萬的籌碼一推,全擺到了籌碼池子里。
“嗡”
看他玩這么大,圍觀的人哄地一聲炸開了。
“他這幾天輸了有這個數兒了吧,怎么還敢玩這么大”一賭徒擺了個五指并攏的手勢,一臉地不可置信。
“何止呢,我全程看下來的,至少這個數。”
“嚯這年頭唱戲的,都這么掙錢了嗎”
“他一個戲子,哪有那么多銅鈿,這些八成都是從顧公館拉回來的。”
“呵這顧五爺再有錢,也經不住這位這么敗吧”
“人樂意啊,誰不知道顧五爺六親不認,唯一上點兒心的,也就是這位主兒了,不過這兒這遭一出,他怕也得失寵”
這呢天大的窟窿,就是顧五爺怕也填不上。
賭桌上其他三個人隱晦地對了個眼色,紅鼻子道“行,您說怎么賭”
“我一個人胡,算你們三家輸,你們但凡有一個人胡了,就算我輸就賭前幾天我輸給你們的錢。”
他這話一出,紅鼻子樂了,給手下人使了個眼色,不一會兒,七八個人就抬著兩箱子小黃魚來了。
紅鼻子一開箱蓋,讓他驗貨“成,可您前兩天輸的,可還比二十萬多得多,要不,您再添點兒”
“房子,顧公館
聽他這么說,哥三個笑了笑。
顧五的房子都放
姓韓的摸了摸手里的扳指,賣好道“既然墨老板這么有誠意,我跟五萬現大洋,再加我名下的房子。”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幾分惠浦銀行的存單,和一份西區的房契自己借他的砝碼,都是廷鍇賭坊主動出的,仗得就是墨笙今天絕對贏不了
可他們贏了這錢,卻是要靠自己出的份額分錢的。
那可是白花花的兩箱子小黃魚和真金白銀的二十萬
他不跟,他就是真傻子。
紅鼻子腦子轉得快,看韓大頭這樣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一拍桌子道“我也跟十萬現大洋。”
林緒之大眼一瞪“我輸給你的錢,可是不能算
紅鼻子臉上的肉抽了抽,臉色不甚好地道“我借你,成不成小二,打借據。”
看他急了,林緒之也沒再說話,只是趁著機會一同寫了張二十萬的借據,重重地拍到了桌上。
三白眼看他們玩這么大,心里一涼,但轉頭看了看林緒之親手寫的借條,心一橫,也從懷里掏出一張房契來“我跟”
看他們這樣,林緒之用舌頭頂了頂臉蛋兒,呲了呲牙。
“八條”
“碰”
“五餅”
“我吃”
看他這么順,三個人急了“幺雞”
可他們再急,也沒甚用,林緒之自摸了一張牌,“叭”地一聲把牌亮了,篤定道“胡了”
自己跟這幫人纏了好幾天,還能不知道這里頭道道兒嗎
眼下別說他們聯合動手腳了,他們就是偷著換牌,也換不過他啊
看才沒摸幾圈兒,人就胡了牌,一直表現的寬和淡定地韓老板立馬紅了眼“不可能”
這牌可都是做過手腳的,這把明明應該是自己天胡才對,怎么可能是他胡呢
他出老千。
“你出老千”
林緒之呵呵笑了聲,彎腰把桌下的兩箱子金條拖了出來“瞧您說的,您們三個贏,就正常,我三天了,才贏這么一次,就是我出千兒您這也太玩不起了。”
他這么一說,三個人的眼睛都紅了,這他媽能一樣嗎
“我這個人呢,心好,所以您三位輸的房子,我就給你們三天的時間搬家,時間夠充裕吧
到時候再不搬,呵呵”
說完他轉向了紅鼻子“至于您欠我的十萬塊錢,記得早點來交,不然我就上您老娘那兒要去,她老人家可是前朝的格格,手里頭肯定有我想要的。”
林緒之一邊笑瞇瞇地說,一邊把自己剛寫的借條撕了個粉碎。
三人看他把桌上的存票跟房契都了起來。
還趾高氣昂地道“哎,你們幾個,等什么呢,幫爺把這兩箱子搬回家去啊”
三個人急了“你不能走”
賭坊老板馮三爺也一揮手,明明白白就是不讓他出這個門的意思。
林緒之卻一點兒都不慌,“啪、啪、啪”地拍了三下手,賭坊外頭忽然涌進來一幫黑衣人,都掏了槍往眾人一指。
“你你故意的。”
都到這時候了,馮三爺哪還有不明白的這哪是他們設局套顧五,這分明就是這小王八犢子將計就計
看四人氣得扭曲的臉,林緒之更樂了,他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口,故意氣他們“實話跟你們說吧,爺爺我啊,就
這幾天自己光看著這群人手段粗糙的賣蠢,差點兒就笑出了聲。
全靠腦補今天的場面,才算勉強忍了下來。
這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笑完他一招手,示意黑衣人把金條抬走,他跟著走了兩步,又哈哈哈地回來了“你們顧五爺的賭技怎么樣,還能過得去吧”
懵逼四人組“”
“你你什么意思”
莫非這人得了便宜還不夠,還想賣狗糧
“忘了告訴你們,你們打遍上海灘無敵手,被所有賭坊聯手拒之門外的顧五爺她的賭術,還是我手把手教的呢
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說完他一撩長袍,揚長而去
只留下一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