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突然嚎啕痛哭, 眾人皆驚, 剛剛撤了宰相之位的趙溥離宣德帝最近, 看看飄落
秦王,不, 被貶到房州的皇叔居然辭世了
趙溥有點不敢相信,皇叔還不到四十,正是壯年, 好好地怎么就死了
震驚過后, 趙溥心底卻馬上又涌起一股慶幸。皇叔意圖弒君造反,這罪名是他幫皇上策劃的, 去年皇上急著解決傳位問題,
聽著皇上無法分辨真假的哭聲, 趙溥越
“皇叔怎么了”殿堂之上,最關心皇叔的無疑是楚王了,一聽父皇哭“四弟”,楚王心中便騰起一個不好的念頭,大步走到趙溥身邊,不等趙溥回答,一把將急報搶了過去,與此同時,趙恒、睿王、恭王也神色凝重地圍了過來。
趙恒剛站穩(wěn),就見兄長虎眸圓瞪,臉色
念頭未落,忽見對面兄長一哽,趙恒大驚,正要詢問,楚王一口血噴了出來,全噴
朝局,輪到兄長
“大哥”短暫的震驚后,趙恒一個箭步上前,及時扶住了吐血昏厥的兄長。楚王擅武,身體魁梧雄健,壯地如座小山,趙恒一手托著兄長肩膀一手扶住兄長腰,高呼太醫(yī)。宣德帝哭到一半,見長子居然傷心到吐血了,又是驚詫皇叔
出了這么大的事,臣子們當然不能散朝了,趙溥、曹瑜、郭伯言等重臣更是跟到偏殿,站
直到此刻,殿中眾人才算真正確定,皇叔辭世了。
“皇上節(jié)哀”
趙溥雖然不是宰相,卻是臣子當中最有威望的人,當即率領郭伯言等人跪了下去。
“父皇節(jié)哀”三個王爺也跪了,睿王掃眼旁邊,見老三一身是血,臉色蒼白地盯著昏迷的楚王,薄唇緊抿一言不
宣德帝不聽,還是哭,握著長子的手懷念皇叔“朕長他一輪,待他情如父子,若非他糊涂犯錯,朕豈會將他貶到房州之地他定是怨朕了,狠心一走了之,叫朕肝腸寸斷,如斷手足,朕年紀大了,便是隨他去了也無妨,可你們大哥”
“父皇別說了,您會長命百歲,大哥也會長命百歲,皇叔意圖謀反辜負您
前,抱住宣德帝的大腿哭求道,“父皇,皇叔走了,您還有我們,萬萬不可有輕生之念啊”
宣德帝的視線,終于從長子移到了老二臉上,見睿王滿臉是淚,宣德帝心里好受了點,長子更看重皇叔,可老二,是把他這個父皇放
“父皇,大哥身強體健,只是一時情急才吐了血,不會有事的,您別擔心。”恭王誠懇地勸道。父皇現
宣德帝沒什么反應,轉向老三,瞧見老三胸口的血,宣德帝先是一驚,那血哪來的長子吐的
而趙恒什么都沒說,只慢慢地轉向宣德帝,平時淡漠疏離的眼中,終于失了從容冷靜,仔細看,竟隱隱有水色浮動。宣德帝心頭猛縮,老三居然哭了
,是什么時候
宣德帝努力回想,卻記不清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的老三,哭得次數最少。現
宣德帝也有嫡親的兄弟,也有兄弟幾個一起上樹掏鳥的單純回憶,但早
但現
四弟騎馬跟
帝王又如何,帝王也是人,人都有情,宣德帝視線漸漸模糊,至少此刻,他流的淚是真的。四弟怎么就去了才三十多歲,趙溥六十多了還活著,四弟怎么就跟他開了這么大的玩笑,急報上說,皇叔是憂郁成疾,憂郁而死,那四弟肯定一直
宣德帝呆呆地看著兒子,淚流不止,趙恒看得出來,父皇是真的
睿王、恭王、臣子們勸了多少句節(jié)哀,宣德帝都沒放
只有老三的感情最純粹。
“元休別怕,你大哥沒事的。”宣德帝反過來安慰兒子。
趙恒知道兄長的身體應該沒有大礙,他只擔心兄長無意的真情流露會觸怒父皇,皇叔先被貶才英年早逝,父皇再有道理,
“去換身衣袍吧。”宣德帝體貼地道。
趙恒看向床上的兄長,搖搖頭。
兄弟情深,宣德帝就不管了,叫所有人都起來,不用再跪了,然后耷拉著腦袋,黯然神傷。
太醫(yī)們匆匆趕了過來,而楚王就
“元崇。”宣德帝一把握住長子的手,急切地喚道。
楚王怔怔的,茫然地看著宣德帝,視線掃向別處,對上一身血的親弟弟,楚王瞳仁一縮,宣德帝就感覺到,長子的手一下子就攥緊了,硬得像石頭一樣。宣德帝確實有那么一會兒怪兒子偏心,但現
“元崇,皇叔病逝,朕知道你難受,難受就哭出來,別憋
楚王盯著自己的父皇,嘴唇慢慢顫抖起來,眼中涌動各種復雜的情緒。
睿王緊張地握拳,楚王的嘴唇顫一下,他的心就跟著拔高一分,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只期待楚王快點開口,快點責怪父皇,快點為皇叔寒了父皇的心。
“父皇,太醫(yī)到了。”趙恒卻
楚王偏頭,對上弟弟暗含勸阻的眼神,想起弟弟曾經的幾番勸告,楚王即將脫口而出的怒火才一點點被他壓了回去,壓到胸口,凝而不散。頭頂就是父皇的臉,楚王不想看,閉上眼睛,腦海里一會兒晃過皇叔,一會兒晃過馮箏與兩個兒子,一會兒晃過父皇與親弟弟。
“他意圖謀反,罪有應得”
“易地而處,皇叔也會,驅逐父皇。”
“王爺心里只有皇叔,就沒有我們娘仨嗎”
父皇義正言辭的話語,親弟弟平靜漠然的陳述,馮箏絕望的哭求,接連響
不能再意氣用事。
楚王不停地勸自己,勸著勸著,忽然覺得內心一片平靜,好像真的不是那么
楚王睜開眼睛。
宣德帝若有所覺,立即看過來。
楚王疲憊地道“兒臣不孝,讓父皇擔心了。”
宣德帝緊緊盯著長子,見長子還算平靜,他暗暗松了口
氣,按著長子的肩膀道“你素來與皇叔親厚,朕這就下旨恢復皇叔的爵位,回京安葬,這幾日你先
楚王點點頭“兒臣遵命。”說完了,又心情復雜地補充了句“多謝父皇。”
宣德帝越
不愧是習武之人,吐了那么一大口血,
文武大臣齊聲盛贊皇上仁善。
宣德帝居高臨下,視線無意掃過郭伯言身后的郭驍,宣
德帝心中一動,又嘆道“皇叔英年早逝,朕心情沉重,為表悼念,端慧公主的婚事暫且推遲一年,來年另擇吉日完婚。衛(wèi)國公,你可有異議”
郭伯言立即出列,朗聲道“皇上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婚事延遲,臣只欽佩,絕無怨言。”
宣德帝嗯了聲“那就這樣定了。”
郭伯言退回武官一列,身后郭驍垂眸看地,任誰也看不見他眼底暗
散朝后,趙恒走到兄長身邊,想要勸慰幾句,楚王卻拍拍弟弟肩膀,心神疲憊地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放心,大哥都懂,只是現
兄長這樣,趙恒擔憂卻無法再勸,唯有“保重”二字。
沒過多久,皇叔病逝與宣德帝的兩道旨意就傳了出去。
端慧公主聽說后,轉眼就跑到長春宮向母親淑妃哭訴了,伏
淑妃摸摸女兒腦袋,有點心疼,女子一旦有了意中人,那是恨不得馬上就嫁過去,夫妻恩愛琴瑟和鳴。但淑妃也理解皇上的決定,當年武安郡王自,百姓們中就有流言蜚語,紛紛指責皇上逼死親侄子,現
與千秋名聲相比,女兒晚嫁一年,算什么
但淑妃不能實話告訴女兒,女兒莽莽撞撞的,萬一傳出去只言片語,皇上知道她背后議論,該不高興了,雖然她說的都是事實。
“快別哭了,傳出去讓人笑話,只有男子著急娶媳婦的,哪有姑娘家因為晚嫁哭的”淑妃扶起女兒,一邊幫女兒擦淚一邊量輕松地道。
“我就是想快點嫁給表哥”端慧公主扯過帕子,背過去自己擦。端慧公主總覺得表哥對她不夠溫柔體貼,親眼目睹過父皇、母妃之間的恩愛,端慧公主忍不住想,只要她嫁過去了,兩人有了夫妻之實,表哥自然也會對她熱乎起來。
女兒真是公主脾氣,膽子比旁人大,臉皮也更厚,淑妃有點頭疼,突然意識到,這已經不是婚期延遲與否的事情了,女兒這態(tài)度,就不是正確的為妻之道。
掰過女兒肩膀,淑妃看著女兒眼睛,語重心長地道“
端慧,娘知道你喜歡你表哥,娘也支持,但今日娘必須跟你講清楚,男人都是賤骨頭,你越喜歡他越緊著他,他越看不上你越不珍惜你,你對他不冷不熱的,他反而費心思想討好你,想求你把他放
端慧公主呆呆地張開了嘴,不解地望著母親,女子喜歡男人,男人該高興才是,怎么會不珍惜
淑妃繼續(xù)提醒道“你喜歡平章,滿京城的人都快知道了,但你表哥有過什么表示嗎每次見面你都主動往他跟前湊,他什么都不用做,等著你湊過去就好,若非那次中箭差點再也見不到你,你表哥可能都意識不到他心里有你。”
端慧公主咬唇,試圖尋找反駁的證據。
淑妃點點女兒額頭,舉現成的例子“看看你四哥,去北苑之前多嫌棄你四嫂,結果你四嫂
你四哥就主動打
端慧公主有點明白了,但還是想到一個反例“三嫂也對三哥千依百順,三哥還不是喜歡她。”
淑妃笑“嘉寧那叫溫柔,王爺對她好,她開開心心地接著,王爺有正事耽擱,她也不去煩他,進退有度,這么懂事的妻子,哪個男人不喜歡再看看你,溫柔體貼一樣不占,稍有不如意就哭鬧,若叫你表哥知道你因為著急嫁他而哭,他非但不會高興,反而會嫌棄你不識大體。”
端慧公主嘴一撅,不愛聽了。
淑妃摟住女兒,柔聲道“正好,這一年娘好好教教你,只要你用心學,娘保證你嫁過去后,你表哥會對你服服帖帖的,眼里只有你。”
端慧公主眼睛一亮“真的”
淑妃捏捏女兒鼻子,笑道“娘什么時候騙過你”
端慧公主總算滿意了,但還是撒嬌地抱住母親,小聲哼道“這次就算了,下次不管什么事,都不許父皇再推延我的婚期。”宋嘉寧十四歲就嫁給三哥了,等到明年,她都十七了,快成了老姑娘。
皇叔死了,端慧公主這個侄女沒有任何懷念,楚王府,楚王卻難受地吃不下飯。
馮箏哄完成哥兒睡覺,親自端著托盤過來勸丈夫。托盤放到桌子上,她坐到楚王身邊,伸手抱住他,然后靠著他結實的肩膀,輕聲道“王爺,多少吃點吧,您這樣飯也不吃藥也不喝,我,我害怕。”怕王爺再度吐血。
楚王側首,看著靠著他的王妃,以前總喜歡她的溫柔,
今晚這溫柔卻叫他厭煩。
為了妻子為了兒子,他明知皇叔是被父皇冤枉的也忍了下來,甚至皇叔冤死,他都沒有指責父皇什么,回到王府才能一個人懷念皇叔,她卻跑來勸他吃飯喝藥,還說什么害怕,是不是非要他無論何時都只想著她
“我要睡了,你先回去,今晚我想一個人。”扭頭,楚王對著床內道。
男人聲音冷漠,馮箏抬頭,只看到他冷峻強硬的側臉,似是一眼都不想看她。馮箏隱約猜到了什么,慢慢松開他手臂,往外走了兩步,回頭,見他還是那樣一動不動地坐著,馮箏眼睛一酸,勉強勸慰一句,淚眼模糊地走了。
康公公目送王妃離去,瞅瞅內室,他嘆口氣,默默
楚王終于動了,看他一眼,也不洗腳,沉著臉脫了外袍
,轉身就躺床上了,面朝內側。
康公公最清楚主子與皇叔的情分,放下帳子,臨走之前,才幽幽地道“王爺,皇叔
楚王冷笑,皇叔真若看得見,看見最親的侄子什么都沒為他做,該心涼才對。
夜深人靜,楚王良心難安,翻來覆去的,不知何時才入睡。日有所思,楚王做夢了,夢見武安郡王滿頭是血地追著他,夢見皇叔臥病
“啊”的一聲,楚王披頭散
康公公與一個小太監(jiān)一起守的夜,聽到王爺大叫,兩人
立即驚醒,穿鞋的功夫,王爺已經沖出來了,月色朦朧,王爺一身白色中衣,抱著腦袋往外跑,猶如鬼魅。康公公心都要碎了,沖過去攔腰抱住主子,高聲催小太監(jiān)去請?zhí)t(yī)。
“大膽,我要去見皇叔,誰敢攔我”楚王被阻,反手一抓一掄,便將康公公丟到了地上。
康公公疼得
“王爺”馮箏顫抖地喚道。
楚王剛甩開兩個侍衛(wèi),聽到聲音回頭,看到一身白裙的妻子,楚王目光怔了怔,然后就
,瘋了,真的瘋了。
馮箏雙腿一軟,跌坐
半夜三更,壽王府,趙恒突然驚醒,側耳傾聽,街上果然有馬蹄聲,一聲一聲,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