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陽沒被留
晏陽很安靜, 一整天都坐著不吭聲。新皇過來時, 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晏陽。他心中一疼,上前拉住晏陽的手說“我肯定是信你的。”他注視著晏陽, “你老實與我說, 當(dāng)初張副相之子和你說過什么”
晏陽驀然抬起頭,對上新皇幽沉的眼睛。晏陽嘴巴動了動,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他胡說八道”
新皇說“對, 他肯定是胡說八道。”他緊握住晏陽的手,“你永遠(yuǎn)是我的好弟弟。”
晏陽明白了, 新皇已知道了張副相之子當(dāng)初對他說的那些話。告訴他的人,很可能是太后。太后比張副相之子知道得更多、更詳實,不管新皇是信他還是不信他, 他這次的事都不可能輕易洗清了, 往后他不管想做什么, 都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樣了。
“我想去北邊看看。”晏陽低著頭說。
新皇抓住晏陽的手緩緩松開了。
他
太后對晏陽已有疑心, 經(jīng)此一事更不會再讓晏陽和以前一樣放肆肆意地活著。晏陽上回
與其這樣, 還不如先把晏陽送去北邊避避風(fēng)頭。
過了好一會兒,新皇才說“那好, 你去北邊玩玩,到時我讓人去接你回來。”
晏陽點頭, 說“我想去和老師道個別。”
新皇自然允了。
得知晏陽要被送去邊關(guān),不少人都滿意了。晏陽這一去千里,說不定就回不來了。邊事兇險,誰知道他會不會遇到什么“意外”
晏陽去茶山見了王先生一面。王先生自知道晏陽因為印書的事獲罪之后便臥病不起,知曉晏陽來了以后才勉強坐了起來,借著燈光看向
王先生讓晏陽給他畫一幅畫,不許畫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晏陽安安靜靜地為王先生畫了一幅茶花。
王先生看了,滿意地點頭,說,不錯,還算沒落下。
晏陽見王先生滿面病容,鼻頭酸楚,與王先生說起話來“我早就想到北邊去看看了姑父
王先生倚著床聽晏陽侃侃說著,臉上漸漸有了笑意。再聽晏陽說會寫信回來,他點頭說“好。”
再不舍,還是得分別的。晏陽見王先生倦了,便起身離開。王先生讓女兒把晏陽的畫好生好,早早歇下。
第二日,晏陽便要啟程北上。
臨去前,廉清來見了晏陽一面。晏陽默不作聲地聽著廉清說話,并沒有回應(yīng)半句。
定好的時辰一到,晏陽便隨著護衛(wèi)出城。
城外長亭,古來就是送別之地。快到長亭時騎著馬的晏陽一抬頭,
姑娘們抱著琴、抱著琵琶等等過來的,為他彈了一曲。小紈绔們一人抱了他一下,又陪他喝了一杯送別酒,才目送他上馬離開。
晏陽離了長亭走出一段路,胸口驀然一疼,若有所失。他回首望了一眼,
傍晚晏陽宿
直至師妹稍稍住淚,晏陽才緩過神來。王先生去了,是早上去的,該到用早飯的時候,師母讓師妹去看看王先生醒了沒,結(jié)果師妹走進房里一看,
他卻不能回去看王先生下葬。
晏陽一路渾渾噩噩地到了邊關(guān),竟病倒了。負(fù)責(zé)護送晏陽的人把人交給燕凜。面對燕凜冷冽的目光,幾個人跪了一地,說“路上都好好的,什么事都沒有,許是水土不服吧。”
起先他們接到護送晏陽的差使還怕晏陽會鬧出什么大動靜來,沒想到晏陽一路都沒怎么說話,既不嫌棄住得簡陋,也不嫌棄吃的難吃。一直到對上
燕凜終歸沒說什么,只讓人把這幾個人帶下去編了,好好操練一番。
晏陽這一病來得兇,直接就往鬼門關(guān)走了一趟,大夫全都束手無策,說晏陽這燒再不退怕是兇多吉少。燕凜叫人熬了藥,親自灌給晏陽喝了,夜晚也守
所有人都退下之后,燕凜坐到床邊,用力握住晏陽宛若無骨的手,像是想把人從鬼門關(guān)拽回來一樣。燕凜說“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這樣的禍害怎么能就這樣窩窩囊囊地死了”
晏陽病得昏昏沉沉,一整夜都沒睡踏實。到早上,燒終于退了。他睜開眼,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
不是燕凜又是誰
嘖嘖,現(xiàn)
晏陽笑嘻嘻“喲,燕大將軍,好久不見啦,你想不想我”
燕凜見他能笑出來了,還能油腔滑調(diào)地說話,一顆心放了下來。他叫人把溫著的藥端進來,遞到晏陽面前。
晏陽臉色都變了,連連往里縮去,一臉的拒絕“不,我不喝這黑不隆冬的藥,一看就苦得很”
燕凜淡淡說“要我灌你喝嗎”
晏陽看看燕凜,覺得這人橫看豎看都是心狠手辣的家伙。與其被捏著鼻子強行灌藥,還不如自己乖乖喝了誰叫自己病了呢再有就是,雖然昨兒他快病糊涂了,卻也知道看起來冷冰冰的燕凜守了自己一夜。
晏陽這人最受不了別人對自己好了,乖乖
沒幾天,晏陽又可以活蹦亂跳了。
邊關(guān)可比京城艱苦多了,晏陽跟著燕凜跑了許多地方,
晏陽從不知道世上有這么窮的地方。
晏陽覺得自己該做點什么。
當(dāng)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手里沒錢晏陽也不能說大話。不過他手底下的幾個掌柜帶著商隊隨后就到,要盤活北疆幾座城倒不成問題。
掌柜們過來的那天,晏陽親自去接,出來圍觀的百姓們見到商隊帶來的一車車白米白面,眼睛都睜圓了。而那些富商豪強們見到后頭那些京城才有的奢侈寶貝,也兩眼
因為家底足夠豐厚,掌柜們迅速把商行開了起來。晏陽本想開始可能會挺難,結(jié)果掌柜們才剛站穩(wěn)腳跟,又有幾個車隊過來,為首的居然是已經(jīng)先晏陽一步成了親的馮子林,他的紈绔好友。
馮子林一下馬,繞著晏陽轉(zhuǎn)了一圈,哈哈笑道“我還怕你過來后水土不服,沒想到倒比出
晏陽心里的一絲絲感動全沒了。有這么說人的嗎他這不叫胖,他哪里胖了兩個人坐下敘舊,晏陽才知道馮子林已為人父。
馮子林又說“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圣人雷厲風(fēng)行了許多,巡防營也起來了,還把飛鷹衛(wèi)的權(quán)力分走了一些,足以與飛鷹衛(wèi)分庭抗禮。大家都夸圣人越來越有明君之相。”
“挺好的。”晏陽點頭。
“去年那事也沒人再提起了,你什么時候回京”馮子林關(guān)心道,“我們都想死你了。”
聽馮子林這么問,晏陽沉默下來。回去嗎他
他不想那樣活。
還有一件事,晏陽誰都沒說。他待
這個問題的答案,廉清沒說,晏陽也沒問。
可晏陽知道答案。他猛地意識到,當(dāng)初柳家娘子撞破的,也許不僅是新皇與廉清這些內(nèi)侍的事。因為那時候柳家娘子提醒過他“不要再經(jīng)常到東宮來。”回想起來,那樣的告誡恐怕不是為了讓他避嫌,而是為了讓他避開他的“太子哥哥”。
晏陽口里喊哥哥,心里也真心實意地把新皇當(dāng)成哥哥。有些事,他知道做了之后可能會招禍,可這天下是他姑父的天下,這天下是他太子哥哥的天下,哪怕會招禍他也做。
他什么都不想要,就想一切都能和從前一樣。
可是直至廉清說破新皇心思的時候,他才知道本來就不一樣。
如果這是太子哥哥想要的,他給不了。
他覺得這太惡心了。
這樣的話,所有人都被傷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