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duì)于陳小樓來說, 大部分的喜怒哀樂都是別人的。
唱再哀傷的戲文, 也只能眼眶含著淚,絕不能流淌出來, 以免沾染油,更不得因?yàn)檫煅识膫俺豁嵚伞?br />
要不怎么說戲子無情呢。
這可是祖師爺傳下來的行當(dāng)修養(yǎng)。
不過,陳小樓
那會(huì)兒隆冬剛剛過去, 還沒有遇春雨。
怡情書史里炭火焚得旺,把黃花梨木的禪椅都烤出了干木紋。初春的陽光白亮亮的, 落
陳小樓唱“可憐奴
她才慢慢塌了后腰,把頭竭力向后仰,咽喉處因?yàn)橥萄识鸱? 沒有戴護(hù)甲的手指緊緊地抓握
她因該是個(gè)紅塵道上的失路之人。
但她仍然不肯份。
天生高貴的人啊, 連心碎這件事,都做得這樣心。
看起來啊,總有一種要求自身滴水不漏的狠毒。卻又如完瓷一樣,美得讓人生出打碎她的欲和諧啊和諧望。
陳小樓想起,自己以前問張爺,他怎么有膽子覬覦韃子皇帝女兒。張爺端著一只老料的自紫砂壺,講究地啜了一口,抬頭望著院子里的四方天,笑道“有什么不敢的,她雖然富貴,卻是這個(gè)世上少有的孤獨(dú)之人,沒有人保護(hù)她,連她的父母都不
他說完,又笑得有些自嘲。
“不過,這就是所謂的孽緣,因?yàn)樗卟涣硕噙h(yuǎn),就會(huì)自己把自己的腳綁起來,如果連綁住都沒有辦法阻擋自己向前,那她就會(huì)把前面的虎豹豺狼全部殺了。嘖嘖,你看看這些女人,多狠,多厲害啊。”
這是一襲充滿著荒誕的戲劇性,甚至有些矯情。但如今,當(dāng)她
金玉孤冷。
人們要么想抱著她,讓她沾染上世俗的溫暖。要么,就覺得她做作,想要把她從博古架上拿下來。
摔碎她。
而陳小樓卻覺得,自己似乎兩者都不是,又似乎兩者皆是。
想到這些,難免背脊惡寒。
好
“你叫什么。”
那是皇后第一次問起他的私名。
他莫名地有些喜悅,低頭回道
“娘娘叫我小樓即可。”
“誰給你取的這個(gè)名字。”
“回娘娘的話,是入這行當(dāng)?shù)臅r(shí)候,戲班子的師傅給取的。”
“那你從前叫什么。”
“叫陳璧。”
“哪個(gè)璧玉。”
“璧玉的璧。”
“哈”
“娘娘,笑什么”
皇后沒有解釋。陳小樓卻偷偷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她笑的時(shí)候,并沒有露出牙齒,但眼角卻露出了淡淡細(xì)紋,但這并不損傷她那份孤美,反而讓她顯得更溫雅。像那種老了沉香料,昂貴,俗人不敢問津。
“娘娘以后要聽?wèi)颍瑐髡傩潜闶恰m里的大戲雖然好,卻不如宮外的新戲新鮮。小樓會(huì)挑些好的,認(rèn)認(rèn)真真伺候您。”
“本宮有奴才伺候。”
“奴才們沒有小樓這張嘴。”
她聞言,頓時(shí)臉色赤紅。隔了好久,終于從喉嚨逼出幾個(gè)字。
“拖出去打。”
那是陳小樓第一次
傳的是那種打女人的小杖,也不知道是慎行司故意要羞辱他這樣的伶人,還是那位娘娘施加的恩情,總之看起來被打得皮開肉綻,但卻沒有傷筋動(dòng)骨。他被人一路抬出宮門,仍
同行之中有幾個(gè)聽說了他的事,一半虛情一半好奇地來看他。
看著他那狼狽屈辱的模樣,紛紛道,“你究竟說了什么話,引得宮里貴人主子賞這一頓。”
陳小樓應(yīng)付著他們,笑著說道“還不是吃了這嘴上沒限的虧。”
那些人聽了,道“你說說,你是跟著張爺混出來的,那位爺啊,雖然去了,但我們現(xiàn)
陳小樓應(yīng)道“我知道我的斤兩,不敢比,不敢比啊。”
一通看似熱絡(luò)的太極打完,方說到了針尖上。
“哎,都說你去作了升平署的外學(xué),從此身價(jià)就貴了,如今看來,還是性命要緊,這宮里的差啊,果然是當(dāng)不得的,那些女主子們都說打就打的,若是伺候皇上伺候得不好,那豈不是說殺頭就殺頭啊。”
“是啊,所以,陸老板還是就
“嘿,陳老板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想知道這一頓板子是那位女主子賞得嗎”
“哎喲,是哪位娘娘啊,我聽說皇上的后宮人不多,有一位皇后,還有一位貴主兒是誰賞的啊。她們是不是有這癖好啊,她們觀刑嗎”
陳小樓冷笑了一聲。
“來,你過來,我就告訴你,我是怎么被打的。”
那人聞言興沖沖地湊上來。
“來來,你說。”
“我說,呸”
“欸你這咬人瘋兒狗”
“滾。 ”
他一面說一面抹著嘴,聲音陡然提高,自個(gè)卻岔了氣兒,撐著身子
只覺得五臟翻騰。一時(shí)之間,竟分不出來,他是氣這些荒唐人侮辱自己取樂,還是恨他們侮辱那位打了自己的娘娘。
“師父啊,您以后不要入宮去唱戲了這外學(xué),他們陸家班的人想要就給他們拿去好了。”
“他也配”
說完他自己也愣了。
心里陡然冒出三個(gè)字。
“我也配”
不配。
所以才會(huì)挨打。
他一下子想明白了這頓打的意義。眼淚止不住地流。趴
卻又
聽伺候她的宮人說,皇帝只寵愛一個(gè)王姓的貴妃,皇后因?yàn)榕c貴妃不睦,失的寵。
好一出寵妾滅妻的戲碼啊。
好可憐的人啊。
比挨打的自己還要可憐啊。
陳小樓睜開眼睛。想起張爺說“戲子無情都是假的。但偏易愛錯(cuò)。要么愛八旗貴族,作禁和諧啊和諧孌,要么愛貴婦,一道挫骨揚(yáng)灰。所以啊,戲文越來越有滋味,因?yàn)椋@唱戲的人啊,都愛拿自己的命來養(yǎng)腔調(diào)和韻味。”
好透徹啊。
但那又怎么樣呢。
于是,后來京師的行圈兒里流傳著這樣一段話。
陳家班的這位老板,慕虛名,哪怕挨板子,也要往那宮里頭擠。為人下作無氣節(jié)。
這好像說得也對(duì)。
陳小樓后來還挨過很多頓板子,一次比一次重,最后幾乎要把他打死。
有的時(shí)候,皇后也會(huì)問他。
“陳小樓,你知道本宮為什么要打你嗎”
他張口吐出一口血沫子,“陳小樓不配伺候皇后娘娘。”
“那你為什么還要進(jìn)宮”
“因?yàn)槲抑溃锬镆粋(gè)人太孤獨(dú)了,娘娘想要小樓陪著,但娘娘您說不出口”
“陳小樓”
“小樓該死”
“總有一天,本宮會(huì)殺了你”
陳小樓抬起頭來,誰知還沒看清楚,卻聽見一聲斷喝。
“本宮沒準(zhǔn)你抬頭”
他卻沒有聽從她的話。
眼前的水霧稍微散了一些。皇后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
滿屋子都是他自己身上的血腥氣,讓他幾欲作嘔。
他咳了好幾聲,眼睛
“娘娘,您不要哭。”
“你說什么”
“我這個(gè)人,不值得您哭。”
皇后身子猛然一顫,慌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果然有一滴滾燙的眼淚,將落不落地掛
“娘娘啊,能看到您這一滴眼淚,我死亦無憾了。”
“你是個(gè)瘋子吧”
“不是啊。我只是想陪著娘娘而已,哪怕陪您走一段路也好。我知道,您最后是要留名千古的,而我則遺臭萬年,陳小樓這個(gè)名字不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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