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觀影體(7)
面對父母和弟弟們對約翰的集體討伐, 威廉識趣地選擇不吭聲:雖然他對約翰的痛恨可能沒有其他人那么強烈,但相對應的,他也沒什么多余的情感去憐憫他現在的處境, 畢竟約翰的所作所為確實對得起他現在的苦難。
還是看戲吧,他想,而電視機屏幕上,他看到塞薩爾不知何時已經換了法國貴族的衣服, 正在和以威廉·馬歇爾為代表的英格蘭貴族們就亨利三世的攝政問題扯皮,布列塔尼的埃莉諾為什么也在場?“上帝已經允許了他們的結合,此外, 我要糾正一點, 不是里奇蒙女伯爵, 而是英格蘭的女王, 如果你們執意認為亨利三世是第一繼承人,那他的母親將會成為攝政。”出于本能, 他覺得有什么大事要發生, 他開始摩拳擦掌打算看熱鬧, 于是不動聲色地調大了音量, “我, 塞薩爾·塞薩羅亞, 理查一世之子,阿基坦公爵, 英格蘭的攝政王,在此代表安茹家族在英格蘭的所有領地向我的君主效忠, 天佑埃莉諾女王!”
當威廉把音量調到最大的那一瞬, 塞薩爾剛好說出了“天佑埃莉諾女王”, 這個振聾發聵的稱呼終于把全家人的注意力從約翰身上轉移到電視機前。“發生了什么?”埃莉諾問, 生平第一次,杰弗里感到全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別這樣看著我,他心想,他覺得可能他還是更習慣被忽視和邊緣化,而不是做全家人的顯眼包。
但事態的發展不會受到他們心態的影響,全家人保持詭異的沉默,看著塞薩爾舌戰群儒幫助小埃莉諾確定權威,然后所有英格蘭貴族都向女王宣誓效忠。“我有兒子,有兩個男性繼承人,他們怎么能擁立女王?”約翰掙扎著站起身,不甘地咆哮著,“女人怎么能夠獨自統治國家?塞薩爾到底想干什么,他答應了我——”
“他只是答應了你幫你處理你留下的爛攤子。”杰弗里回過頭,女兒的處境轉危為安(大大超過了他此前最樂觀的預想,他現在真的非常感謝理查的兒子,他果然是整個安茹家族的希望),他現在終于可以跟約翰算他掐死自己兒子和囚禁自己女兒的舊賬了,“你覺得,我的女兒會比你更差嗎?”
在經歷了全家人的痛毆后,約翰又即將獨自承擔杰弗里的怒火,從個人角度,他得罪最狠的其實是杰弗里,只是約翰一直忽視了這件事。其他人反而能夠相對心平氣和地看待英格蘭的政局變化,塞薩爾的次子馬上就要成年了,一切總不會比約翰在位時更糟。“前提是我確實甘心做一個普通的封臣,但如果我說,我想要諾曼底和安茹呢?”為了關注一下自己二孫子的成長動態,理查一世調了個小窗,但他很快后悔這個決定了,“缺乏整合的基礎,英格蘭國王遲早會失去他們的祖傳領地,如果諾曼底和安茹遲早會易手,為什么不交到我和我的后代手里?我知道,您一直仇恨著安茹家族,您應該也不喜歡我的祖父和我父親,但我和他們都不同說不定,我會幫您完成復仇呢?”
當腓力·塞薩羅亞說出那句“我想要諾曼底和安茹”時,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了小窗上,直到談話結束,所有人都鴉雀無聲。“次子都是這樣。”威廉喝著剛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肥宅快樂水,感嘆道,“而且腓力二世很擅長蠱惑第二順位繼承人對付第一順位,都有叛逆期嘛。”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點點頭,然后又不約而同地盯向理查一世:次子,腓力二世,叛逆期這三個關鍵詞似乎和他關系更加緊密。
“明白我的痛苦了嗎,我的好兒子?”亨利二世的目光尤其幽怨和憤恨,“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在反思了,在反思了。”理查一世默默地試圖通過蜷縮身體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知道在這個問題上,他最親愛的媽媽也會和父親一起同仇敵愾地揍他,我為什么要愛腓力,他心想,他覺得愛過腓力二世已經成為了他的黑歷史,他被反復鞭尸的緣由——他當年到底為什么那么想不開啊!!!!!!!!!!!!
但現在他只能肉疼地看著他的二孫子跟腓力二世越走越近,甚至同意卡佩家族的軍隊借道利摩日進攻圖盧茲,塞薩爾靠譜太久,以至于他們沒有想到他會在教育問題上掉鏈子:“至少他是我們的后代。”埃莉諾倒是對此看得很開,她狀若不經意地瞟了一眼約翰,“我更希望繼承諾曼底的是理查的后代。”
約翰什么都不敢多說,安靜如雞。
也罷,現在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腓力·塞薩羅亞能夠把諾曼底也收入囊中,然后他的后代可能因為領地太大被法蘭克國王再次針對(亨利二世比較希望他們干脆直接取代卡佩家族得了),現在的變數在于當路易八世進攻圖盧茲時,埃莉諾女王能不能偷家布列塔尼:“奧托為什么不能快一點!”杰弗里盯著屏幕,為女兒操碎了心,“這也不能怪奧托”理查一世說,然后他看到他那一向沒什么存在感的弟弟為父則剛狠狠瞪他一眼,想到自己二孫子的行為,他覺得畢竟還是自己理虧,因此難得地默默地忍受了下來。
不過他好像還有個孫子也來法國了,他要小心一點,千萬不要被誤傷。出于對孫子的愛和關系,理查一世給理查·塞薩羅亞開了個小窗,然后他看到他正在阿基坦的小道上連夜疾馳:“他在干什么?”理查一世疑惑地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理查·塞薩羅亞身上:很顯然,他在招兵買馬,打算去救援埃莉諾女王——不是,他這么靠譜的嗎?
“對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來說,他太冒險了。”亨利二世搖搖頭,第一次對塞薩爾產生了輕微的不滿,他的教育看上去也不太成功,反而是杰弗里精神一振:至少應該分散路易八世的注意力,他想,這樣他的女兒可以借機脫身,或者能等到奧托四世到場,至于理查的孫子的安危他根本不在意,他又不是沒有父親,大不了讓理查的兒子給他孫子付贖金,或者干脆沖冠一怒遠征法蘭克,他現在對除他女兒以外的所有人倒霉都喜聞樂見。
但局面和他們想象的不太一樣,肉眼可見的速度,理查·塞薩羅亞的軍隊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龐大,并且他還能維持這支軍隊的陣型和秩序,他真的只有十四歲嗎?“你的孫子穿上你的盔甲后是真的挺像你的。”小亨利感嘆道,他現在對理查·塞薩羅亞非常有信心,而當理查·塞薩羅亞的軍隊插入法蘭克軍隊中時,沖天的“理查國王”幾乎要將他們的耳膜震裂,“他們在叫你嗎?”杰弗里不確定地問,而理查一世面色抽搐,他覺得他當年撈到的圣徒頭銜終于有點實際作用了——現在的局面對人間的人來說怎么不是圣徒顯靈啊!!!!!!!!
在圣徒顯靈的加成下(圣徒本人正在啃烤肉派并狂灌啤酒),英格蘭軍隊勢如破竹,而奧托四世也終于抵達了現場,風卷殘云兵臨巴黎,迫使路易八世簽訂城下之盟,現在看來安茹家族的統治應該能穩固相當長一段時間。“早該這樣。”亨利二世終于松了口氣,揚眉吐氣道,早知道他孫女也這么靠譜他當年就不該生下約翰(最好也不要讓杰弗里生下亞瑟)。
是的,現在一切都好起來了,英格蘭有埃莉諾,德意志有奧托,希臘有塞薩爾,這個堪比古羅馬三巨頭的聯盟毋庸置疑將統治整個歐洲,而且塞薩爾的繼承人看上去也很優秀。“德意志傳來不幸的消息,您的表兄,德意志的凱撒去世了”當小亨利點的火鍋又一次送到時,他們忽然聽到一個噩耗,“奧托怎么了?”理查一世焦急道,然后他們開始觀看德意志的劇情回放,奧托四世正和野豬搏斗,獠牙貫穿了他——“他為什么要突然迷戀打獵?”亨利二世咬牙切齒道,奧托四世打獵的啟蒙人此時正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亨利二世現在也只想仰天長嘯:為什么快樂總是這么短暫啊!!!!!!!!!!!!!!
現在的狀況就是很無語,非常無語,剛剛建立好的大好局勢就這么前途未卜:“誰繼承德意志王位,腓特烈嗎?”理查一世問,他覺得這樣也很好,“是誰都可以,但最好不要是腓特烈。”埃莉諾幽幽道,“有時候,立場并不是因為情感決定的。”
還沒等理查一世琢磨出母親的意思,他就看到他的兒子腳下一個踉蹌,直直栽倒在地:等等,他怎么了,他也要死了,不,不是,他為什么這個時候生病——兒啊你快挺過來這個家不能沒有你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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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觀影體(8)
在塞薩爾昏迷不醒的兩個星期, 安娜很焦急,并且恐懼,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她丈夫的全家人比她更焦急,以至于暴躁,當塞薩爾終于醒過來時,亨利二世甚至喜極而泣:天堂和地獄真的只是一瞬間啊!!!!!!!!!!!!!
“但他的麻煩并沒有結束。”埃莉諾遺憾地說, 而很快其他人就明白埃莉諾的意思了,之前的兩個星期,他們只顧著擔憂塞薩爾是死是活, 因此忽視、或者根本不愿意設想如果他真的去世了他的帝國該由誰繼承, 名義上, 他的妻子也是女皇, 而且他的長子也快要成年了,但他們并沒有足夠的威望像塞薩爾一樣統治著這個復雜而龐大的帝國, 一旦有挑戰者存在, 那局面勢必會滑向不可控制。
挑戰者是腓特烈二世, 如果他再娶了埃莉諾·塞薩羅亞, 那他完全可以與理查·塞薩羅亞競爭皇位, 他在塞薩爾昏迷的時候利用自己曾在君士坦丁堡生活和接受教育的經歷安撫貴族, 這樣的行為已經構成了對理查·塞薩羅亞的威脅,諷刺的是, 他本人或許還意識不到這一點。
“就算我成為了德意志的國王又怎么樣?我對你的愛不會改變,對教廷的恨也不會改變, 如果這一次您真的去世了, 我做理查的鄰居總比其他人好!”當腓特烈二世如此控訴的時候, 就連理查一世都有些不忍地閉上眼:太天真了, 他心想,和曾經的他一樣。當奧托四世活著的時候,塞薩爾和腓特烈二世當然可以父慈子孝,甚至更進一步結為真正的姻親,但當腓特烈二世成為德意志國王后,他們聯盟的基礎就不再存在,塞薩爾需要和腓特烈二世劃開界限,哪怕他真的將他當做兒子——作為被放棄的次子,理查一世會憤怒,會痛苦,會惱羞成怒地反抗父親,但代入自己兒子的視角,他好像又能理解這樣的選擇了。
人果然都是偏心的,他想,殊途同歸,涉及到繼承人問題,合格的君主應該做出理智的選擇,區別只在于塞薩爾和腓特烈二世曾經對彼此的結局有過幻想,并且不論是言語還是行為都真正深愛著對方。
但愛是無用的,或者說是不那么重要的。“在我們保持友好關系時,我尊重你的權威,在我們成為敵人后,我也會毫不留情地抓準機會削弱你,在適當的時機背叛你,這是一位君主的基本素養。而當遵守信義的前提與理由不復存在時,信義亦沒有必要遵守,君主的真實想法常常有違他人前的品格。”他聽到塞薩爾說,“朋友和敵人不是一成不變,理智與情感亦不是不可共存,腓特烈,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課。”
朋友和敵人不是一成不變,理智與情感亦不是不可共存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腓力二世,他一開始就深諳這個道理,并且付諸于行動,從這個角度上看,也許腓力說他愛著他并不是假話,只是他一開始就是一個合格的君主。再抬頭看著塞薩爾的眼神時,他忽然有些驚懾他那近乎平靜的冷酷:毋庸置疑,這是一個合格君主的素質,為了這一天,塞薩爾已經準備了很多年,他一直這樣,不論面臨多么艱難的選擇他的情緒都始終平穩,好像沒有什么能夠真正打擊到他的事:可你不痛苦嗎,不孤獨嗎,命運給予你的任何打擊你都能承受嗎?今天你可以舍棄你視若親生的孩子,那未來你會不會舍棄你的親生骨肉呢?
他心情復雜地望著塞薩爾,在對兒子的愛和期望之余,他對他多出了幾分陌生的復雜情緒:他應該慶幸安茹家族有這樣一位英明而冷靜的君主,但作為父親,他總覺得他的兒子不應該承受這么多,他也不希望塞薩爾的子女發現曾經疼愛他們的父親變得陌生冷酷,像亨利二世一樣。
劇情開始波瀾不驚起來,或者說不論是塞薩爾橫掃保加利亞還是埃莉諾女王征服愛爾蘭,安茹家族都毋庸置疑走在上坡路上,偶爾刺激到他們的是一些意料之外的愛情戲碼,比如理查·塞薩羅亞的原地求婚,或者狄奧多西的出柜:“你的孫子們真的都很像你。”亨利二世幽幽道,理查一世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現在最害怕有人提起他的黑歷史:如果你不會駕馭你的情感,你最后不要去觸碰和渴求一些危險的情感關系,總結下來就是珍愛生命,遠離腓力。
當塞薩爾把退位提上日程后,眾人也都紛紛起身活泛筋骨,小亨利打算再點一頓火鍋,提議全票通過,他們開始下單,就連約翰也斗膽點了一份嫩牛肉。“為了權力,至親會成為仇敵,以至于拔劍相向,我的父親建立了如此煊赫的功業,卻沒有貪戀這一切。”理查·塞薩羅亞正一邊騎馬一邊感嘆道,而他的隨從也應聲附和,“是的,您是最幸運的皇儲。”
亨利二世感到又有兩道不善的目光瞪向他,小亨利和理查一世一言不發,但仿佛說盡了千言萬語:“我真想有這樣的父親。”小亨利幽幽道,理查一世也重重地點點頭。
“是,是我的錯。”亨利二世有氣無力道,但他心里也瘋狂尖叫那是因為塞薩爾的長子確實是他最優秀的兒子并且真的能做到又聽父親的話又有自己的主見,你們兩個想有這樣的父親為什么不想反思一下你們是不是這樣的兒子呢!!!!!!!!!!!火鍋外賣送到的聲音拯救了他,他趕緊起身去拿外賣,并開始鋪在餐桌上,剛剛把大餐布置好,他就聽到一聲尖叫的“殿下”,他不受控制地抬起頭,正好看到理查·塞薩羅亞被馬蹄踩斷脊背的那一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亨利二世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跌倒在地毯上,無意識轉動的眼珠子發現他的妻子和兒子們也都怔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們也接受不了這樣的變故,而就是在這一瞬間,屏幕瞬間一黑,“故事結束了。”威廉站起身,將亨利二世重新扶上了沙發,“對故事滿意嗎,我的家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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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故事嗎?
“故事總要有一個結尾。”埃莉諾最先回過神,她望著威廉,脊背不知何時已經緊繃,在不確定他的目的前,她不會將他當成是兒子,“我們總要知道理查會不會死,他死后塞薩爾怎么辦,他們都還沒有走到人生的終點。打開電視,威廉,我們總要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知道了又如何呢?也許他活得足夠長能夠再培養一個優秀的繼承人,也許繼承危機會導致帝國四分五裂,但只要他還有后代,我們便總會懸心接下來的發展,即便他的后代死了,他的國土還在,或許將之稱為故事并不恰當,這是歷史,歷史是不會停止的。”他微微俯身,“但歷史會存在多種可能,比如有沒有一種可能,塞薩爾沒有出生,或者他沒有這么優秀,那安茹家族的命運就是在約翰手里丟掉在歐洲大陸幾乎所有的領地,在歷史的洪流中徹底淹沒,或許后代中會有曇花一現的杰出者,但他們建立的帝國永遠不會是我們期望的安茹帝國,。”
“你見過幾種可能?”亨利二世也回過神了,他和埃莉諾不著痕跡地對視了一眼,默契地向威廉索問,“在我們到來之前,你到底在做什么?如果真的存在無數種可能,你為什么選擇這一種?”
“因為在無數中可能中,我最喜歡這一種,許多人都曾有過改變世界的機遇,但他們只改變了自己,只有他真的讓未來的世界變得更好了。”威廉說,他的頭發微微垂下,給他的臉孔蒙上一層隱約的陰影,長久以來,他一直活在影子中,“唯一的遺憾是這種可能里沒有我的存在,你們都忘了我,我死去后我就被真實地遺忘了,我們都會被遺忘,洪水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我們能做的只是在有限的人生里完成自己所能接觸與預測的事,不必在乎那一切,現在我們的故事結束了,我們也該去我們該去的地方。”
“那你到底是誰?”理查一世忍不住問道,他感到心頭一顫,一種原本飄移游離的情緒將他越纏越緊,他無法釋然這種未知的困惑,“你什么都知道,可你什么都不在乎,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這一切,你又為什么會介意這種可能里沒有你的存在?”
然后他看見威廉笑了,這樣的笑容很熟悉,當他在這個房間醒來看到威廉時,他就是這樣笑著的,他施施然起身,隨意地揉了揉理查一世的頭:“我早就說過了,我是你哥。”
作者有話說:
觀影體結束,下一個番外是現代篇,也是最后一個番外了
第183章 千年之約(1)
塞薩爾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 他感到自己的意識一直在漂泊,他清楚自己是誰,做過什么, 可這樣的意識是朦朦朧朧的一片,他始終沒有真實的、落地的實感。這樣的漂泊持續了很久,直到他斷斷續續聽到了爭吵聲,而眼前的景物也開始清晰, 睜開眼的一瞬間,他感到他渾身上下都是尖刺般的疼痛,但即便是在他如此痛苦時, 耳邊的爭吵聲也沒有停止, 他依稀能判斷出是一男一女的兩個紅發白種老人, 時不時還夾雜幾個紅發的中年人試圖勸阻, 但完全無用。
“你們不要吵”他試圖阻止他們,他現在真的只想要一個清凈的環境讓他緩一緩, 但那兩個老人似乎并沒有住嘴的打算, 他感到他的心跳正急劇挑動, 以至于影響了他的呼吸, 而比爭吵聲更刺耳的警鳴聲將他本就混沌的思緒再度打亂, 好在那兩個老人終于不再爭吵, 他終于可以緩口氣了,接著是各種陌生的人和陌生的儀器亂七八糟地湊上來, 他感到自己像個布偶娃娃一樣被各種擺弄,時不時還夾雜著幾聲驚叫——他發現他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語言, 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 只能從他的身體反應和周圍環境判斷, 他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傷, 而現在,他在醫院。
當他的身體稍微恢復一些后,他才終于弄明白現在的狀況:塞薩爾·德·安茹,羅馬人民共和國阿基坦行省普瓦捷區人,十八歲,因車禍入院,全身多處骨折且內臟受損,中度腦震蕩,疑似因腦震蕩引起失憶癥和失語癥,對語言和文字都出現一定程度上的感官紊亂——以上信息全部來源于他好不容易看到的連蒙帶猜勉強看懂的雙語病歷單。
醫院幾乎每個帶有文字的標志都采用了兩種語言,他覺得這兩種語言應該就是拉丁語和漢語,但和他第一次穿越前的世界相比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偏移和扭曲,而讀音更是偏移得十萬八千里。“你對中文的印象更深刻些。”唯一一個有時間陪伴他的親人在紙上寫到,“只要你還記得一種語言,復健就會很快。”
是的,雖然對于塞薩爾·德·安茹來說,中文應該是第二語言,但鑒于中文的特殊性和穩定性,雖然這個世界的中文對他來說簡繁夾雜(還時不時蹦出一些他從沒見過的字),但他還算能看懂,他無比感謝漢語的穩定性。“你是我的叔叔?”他在紙上寫到,對方朝他微笑,一邊寫一邊很慢很用力地念著他寫的字,“對,我是你的叔叔,我的名字是威廉·德·安茹。”
威廉·德·安茹,歷史上,亨利二世和阿基坦的埃莉諾確實有一個早夭的長子威廉,在現代科技下,他確實很有可能活下來。在確認他恢復健康后,亨利二世和埃莉諾就打道回府(他們目前處于分居狀態,塞薩爾真是謝天謝地他們離開了他真的不想每天被迫圍觀夫妻吵架,誰懂啊兩次穿越都是被爺爺奶奶吵架聲弄醒的人真的麻了啊啊啊啊啊),留下他的叔叔威廉陪他,據威廉說,他是小說家,這導致他的時間相對自由,不像他的弟弟們一樣需要忙于工作(約翰除外,他是無業游民,據說亨利二世正策劃讓他去工廠打螺絲)。
不過他的叔叔顯然身體不算多好,隔三差五就得住院輸液療養,考慮到現在家里還有另一個病號(還是一個需要重新學習語言的半文盲),威廉干脆跟他住了同一個病房幫他復健。
“我不太理解你為什么只記住了書面中文,難道是因為之前申請大學時走火入魔了嗎?”經過半年的復健,他已經掌握了一些基礎詞匯,可以跟人進行交流,“論文太多。”他說,在他醒來之前,他靠強悍的科研履歷剛剛保送君士坦丁堡大學(他也很驚訝他居然能在高中階段發表雙語頂刊),但一場車禍把他從全家的希望變成絕望的文盲。
在安茹家族中,能出一個進入君士坦丁堡大學學習并且有望在學術上有所建樹的崽還是很值得高興的,畢竟亨利二世當年以一分之差沒能考入君士坦丁堡大學,這一點在他成為全歐聞名的法學教授后仍然難以釋懷,兒子們也都沒有完成他的心愿和夢中情校貼貼(根據威廉轉述的信息他另外兩個叔叔分別是足球明星和金牌律師,總之都不可能走學術),當他志得意滿準備聯系自己多年未見的前死黨托馬斯·貝克特(曾經的摯友并成功考入君士坦丁堡大學,后同亨利二世因學術意見不和決裂)炫耀一番時,他得知他的孫子車禍入院,并且可能,腦子壞了。
好消息是錄取通知書仍然有效,壞消息是以他的文盲現狀和身體狀況,他至少得兩年以后才能正式入學。威廉點點頭,認同了他這個解釋:“瓊也這么說,不過這是件好事,有一個錨定物你重新學習語言會快很多,希望不要影響你以后做學術研究,可憐的孩子。”
瓊是醫生,在他剛剛醒來時,他的上一輩在現場勸架的三個人中就包括瓊。“不會的。”塞薩爾說,他很清楚他的腦子其實沒有受損,只是忘了這個世界的一切,如果不是瓊一直壓著他不許他過度學習,他可能已經學會現代拉丁語了。
對此威廉也愛莫能助。“你的身體指標已經基本恢復正常了,只要不受什么刺激就不會有問題。”威廉說,“知道你無聊,給你帶了本書解悶,別讓瓊發現了。”
他說完便起身離開到花園里散心,衣袖不經意拂過他的床頭柜,塞薩爾看向床頭柜,那里是一本書,他能認出來封面上的七個漢字:塞薩羅亞王朝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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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讓塞薩爾看書!現在他該做的是休息,休息,不是學習!”
當聞訊而來的瓊劈頭蓋臉地訓斥威廉時,塞薩爾正半癱在床上生無可戀:不是,為什么,怎么能,他不明白為什么莎翁要給他編一部他爹和腓力二世其樂融融結為兒女親家的愛情劇,也不明白為什么要把安娜扯進紫袍加身這件和她真的毫無關系的事,他更不理解為什么腓特烈二世能把他的家庭關系搞成亨利二世2.0(順便還讓他兒子和埃莉諾演了一出賢者之愛),當然最令他窒息的還是西蒙——他臨死前打破腦袋也想不出他能在他死后不到十年玩出一夫一妻一兒一女,不,西蒙,你到底經歷了什么,誰影響了你,狄奧多西嗎????!!!!!????!!!!!!!
《塞薩羅亞王朝史》他才看了六分之一,但他已經沒有勇氣讀下去了,他感到他的心跳在加速,以至于下一刻就要驟停,在瓊到來前他最后的勇氣是看向最后一頁,想看一眼他這群子孫的結局:看上去亡得還算體面,謝天謝地。
“你小時候看電影的時候就總是控制不住情緒,怎么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老樣子。”威廉坐在他床邊唉聲嘆氣,而塞薩爾只是痛苦地閉上眼睛:他怎么可能能夠鎮定,他心想,電影里的人可能是他的直系后代,甚至是他本人,他都不敢想象在正史已經如此離譜的情況下影視劇能編出多少更加可怕的劇情。我怎么活下來的?他哀嘆道,他真的不會在小時候被送進精神病院嗎!!!!!!!!!!
“事實證明,讓你遠離任何專業相關的東西都是有必要的。”瓊在一邊寫病歷單,塞薩爾出生時,作為當時家里唯一一個未婚女性她承擔了大量育兒工作,因此對塞薩爾的奇怪特質有深重的了解和心理陰影,“對了,理查昨天給我打電話了,他明天過來看你。”
“他終于想起他還有個兒子了嗎?”
“這也不能怪他,一開始可能是負罪感,但后來是因為他在劇組脫不開身不過好消息是,他不打算復婚了。”
“謝天謝地,他終于清醒過來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以什么心情去出席他和腓力·卡佩的婚禮。”威廉感嘆道,而瓊重重冷哼一聲,聲討道,“是,大冬天喝醉了去巴黎圣母院抱著和前夫同名的墓碑哭得驚天動地,被路過的游客舉報送去威廉·馬歇爾那里,然后分配的律師剛好是前夫的律師事務所,舊情復燃后找兒子商量結果導致兒子受刺激出門散心被車撞——跟卡佩一家只要扯上關系就不會有什么好事!”
“杰弗里不是還活得好好的,要不是他理查能被分配給他和腓力開的律師事務所嗎?”威廉感嘆道,他忽然反應過來塞薩爾一直沒有對他父親的感情生活發表意見,他下意識扭過頭,塞薩爾十指緊緊抓著床單,臉色慘白,兩眼外翻,疑似不測
“給他吸氧!”瓊當機立斷道,而塞薩爾只是痛苦地別過頭:他覺得,在經歷這一輪世界觀刷新后,不管是他女兒和他養子的兒子演賢者之愛,還是他孫子搞一夫一妻,他都再也不會被刺激了
作者有話說:
現代篇別名SSR的受難史,以及獅心抱著的墓碑其實是腓三的,此時九泉之下的腓三和腓力同時無語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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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千年之約(2)
有關理查的感情史和他的復婚風波, 安茹家族上下已經鬧過好幾輪了,在塞薩爾養病的這半年里,他們也不止一次間接提到并痛斥理查不爭氣, 因此他們想當然地默認塞薩爾對此已經習慣性免疫——但他們忘記了,過去半年時間里,他一直是個聽不懂拉丁語的文盲,是以在拿到錄取通知書后被親爹出柜暴擊后, 他又經歷了一次世界觀的顛覆,并且很顯然,這是一次對他的心臟很不友好的顛覆。
“在完全康復前, 你是真的不能再受刺激了。”瓊嚴肅道, 塞薩爾和剛剛到場的理查一起痛苦點頭, 其實我現在不是很想見到你, 塞薩爾心想,雖然理論上他應該很想念父親也很希望在現代和理查一世再續父子情誼, 可他現在已經不能直視他父親了。
原來那些被他無意識忽略的理查一世在亨利二世和腓力二世之間的神奇操作其實是因為愛情嗎!在這樣的前提下, 他看金雀花家族的很多人和事都不由驚悚且狐疑起來, 比如亨利二世和托馬斯·貝克特, 并且他不受控制地聯想到他們會不會也是一對到了現代還相愛相殺的恨海情天, 救命以后他全家人他都無法直視了啊啊啊啊啊啊!!!!!!!!!!!!
“都是亨利·霍亨斯陶芬的錯!”理查得知前因后果后不由咒罵道, 是的,路過并舉報理查的兩位日耳曼熱心游客就是亨利·霍亨斯陶芬和利奧波德·巴本堡, 塞薩爾都不知道他是該吐槽綁架事件雖遲但到還是痛苦于他父親半夜跑去死人墳頭痛哭的行為(據威廉描述他好像還拜的是腓力三世的墳頭),對了亨利·霍亨斯陶芬還是腓特烈的父親, 所以如果這輩子他又見到腓特烈他的開場白是什么, 你爹把我爹送進局子嗎!!!!!!!!!!
塞薩爾忽然覺得他在醫院里繼續待著倒也不算什么壞事, 至少他不會持續被各種亂七八糟的社交關系創飛, 他只會被自己的家人創飛。“如果不是你大半夜跑到巴黎圣母院,亨利·霍亨斯陶芬也不會舉報你。”威廉在一旁削蘋果,“你的出入特許證就是用在緬懷你逝去的婚姻上的嗎,大導演?”
是的,理查的現代職業是退役軍官轉行導演,公認的戰爭片之王,該說不說,結合他的文藝青年人設和調兵組織能力這個職業還挺適配的,不過“能不能不要提您的婚姻”塞薩爾微弱道,對不起,他真的沒有辦法把理查一世和腓力二世和“婚姻”聯系起來,“我沒有干涉您的愛情和婚姻自由的意思,可您需要給我一些時間”
“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理查現在看起來更痛苦了,頂著瓊警告的目光,他仍然勇敢地開口,“事實上,我之前和他結婚更多的是想要刺激父親,達成目標后,我就和他離婚了”
“這就是你被騙了五十萬海培倫所以一年拍了七部電影還債的理由嗎?”威廉涼涼道,理查看上去更痛苦了,“是,當時我還需要給塞薩爾的母親付贍養費和學費,我就找鮑德溫借了錢,被亨利和居伊誤會了然后腓力認為我是婚內出軌,他掌握了證據,所以我需要付給他更多的錢”
“如果你一定要搞同性戀的話,對象是鮑德溫我其實挺能接受的。”威廉插嘴道,而塞薩爾顯然關注的是另一件事:等等,他母親!
“我母親還活著?”塞薩爾震驚道,瓊差點一耳光扇過去,“你母親當然還活著,她在蓬萊,三年前告訴我們她結婚了,為了她現在的生活考慮,我不建議你聯系她。”
那也挺好的,塞薩爾心想,不過他很快捕捉到另一個信息:“蓬萊是哪里?”
“蓬萊就是蓬萊啊。”理查奇怪道,威廉默默地從平板上調出一張世界地圖,塞薩爾差點又被震驚得心臟病發:這不是美利堅嗎?
美利堅你經歷了什么塞薩爾覺得他有必要補習一下這個世界的近現代歷史,前提是他不要又被他的不肖子孫氣得心臟病發,這邊,理查仍然在試圖解釋他的感情史:“我真不明白腓力在想什么,我們已經離婚了,他為什么這么在意我跟阿尤布教授的交往我們只是在探討藝術和哲學!不過我們確實重新聯系上了,我們的孩子都成年了,如果我們都有搭伙過日子的需求,那婚姻確實是一種保障我沒想到塞薩爾這么在意這件事!”
“那你為什么半夜跑到巴黎圣母院抱著腓力三世的墓碑哭?”瓊難以置信道,這任誰不覺得是他對腓力·卡佩余情未了啊!而理查抓著自己的頭發,一副不想解釋卻又不得不解釋的樣子,“那是意外!巧合!我只是不知道我新電影有個情節怎么拍,所以到巴黎圣母院想找一找靈感都怪那兩個日耳曼人!”
“他們大概是害怕你半夜縱火,巴黎圣母院不能被燒第二次了。”威廉說,是的,不論是哪個時間線,巴黎圣母院都逃離不了失火的命運。“不管您和腓力·卡佩到底有過什么復雜的感情,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了。”他反正不相信兩個直男會因為刺激父親和搭伙過日子這樣的原因考慮結婚,看到兒子的反應,理查更加用力地強調道,“我們以前沒有感情,以后也不會有!”
雖然他的語氣真的非常誠懇,但他的哥哥、妹妹和兒子顯然都不相信。“腓力·卡佩一直都不肯放棄和我們建立關系。”理查和瓊走后,威廉感嘆道,“他向瓊求過婚,投資過小亨利的廣告,和杰弗里一起開律師事務所,理查就更別說了,他最不肯放過理查,可憐的理查,如果他一定要通過同性戀來刺激父親,為什么要選擇腓力·卡佩呢?我們的表叔鮑德溫不好嗎?或者薩拉丁·本·阿尤布也不錯。”
不希望弟弟和母親前夫的兒子搞基,所以希望弟弟和表叔或者一個大他幾十歲的老頭搞基,我看你也挺癲的。“他為什么放過了你”塞薩爾虛弱道,威廉聳聳肩,“哦,大概是因為我和他母親結過婚,所以我其實是他繼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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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他的身體健康考慮,塞薩爾覺得他最后不要再繼續了解安茹家族和隔壁卡佩家族復雜的情感關系,這對他一個十八歲的半文盲來說過于沉重了!等到他終于康復出院,安茹家族已經敲鑼打鼓(這個比喻被威廉用字正腔圓的中文說出來他總覺得有些奇怪)準備歡慶八月節了。
“這個節日最早起源于奧古斯都,后來被波拿巴·拿破侖定為官方節日,1956年和中國的春節一起被定為全球共同的兩個公共假日,所以每年的八月和二月都是最快樂的。”威廉向他簡單介紹了節日的由來,這令塞薩爾更加急迫地想要弄清楚在他死后這個世界到底經歷了什么,不過在此之前,他首先需要應付他的親戚們。
事實證明,不管是他印象里的東亞文化還是現在面臨的西歐文化,應付親戚都是一個非常頭疼的問題,尤其在他的親戚們他很多都對不上臉時。“怎么樣,塞薩爾,聽說你腦子壞掉了,噢,幸好你已經取得高中畢業證了,不然我真擔心你拿不到高中畢業證”還沒等塞薩爾把眼前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人頭和人名對上,他親愛的叔叔兼病友已經涼涼道,“但親愛的亞瑟,如果你考不上大學的話,那鑒于你約翰叔叔的前車之鑒,你很有可能會跟他一起去澳大利亞的農場哦。”
老亨利這些年被約翰折磨得身心俱疲,而澳大利亞作為開發程度較低的地區之一,毫無疑問是鍛煉孩子的最佳去處。聽了威廉的話,亞瑟立刻蔫頭蔫腦乖乖坐好(威廉小聲吐槽他真沒想到弟弟們中腦子最好使的杰弗里居然能生出亞瑟這么蠢的兒子)。
“今天是我們一家人團聚的日子。”午飯開始前,亨利二世用嚴肅的目光掃視一圈他的子女們(約翰除外,他已經被送去非洲了),“在過去的一年中,我們經歷了很多始料未及的事,但所幸沒有造成嚴重的后果,希望未來我們能一直相親相愛下去。”
飯桌上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最給面子的還是瑪蒂爾達和杰弗里),但塞薩爾心里還是感受到一絲難言的溫暖,一種歸屬感,這是個大家庭,是他此前的兩輩子都沒有體會過的三代同堂大團圓。“他們都喝醉了。”散頓后,威廉說,作為體弱多病和大病初愈的兩個病號,他和塞薩爾享受了不用喝酒的待遇,“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我們這個世界發生了什么,現在你可以補習了,不過前提是,你確定你的心臟能承受得住。”
“我準備好了。”塞薩爾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地坐到了電視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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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千年之約(3)
有西蒙的一夫一妻珠玉在前, 塞薩爾覺得他對他子孫后代能整出怎樣的花活都有了充分準備,但當他面容呆滯地看完塞薩羅亞王朝的紀錄片時,他還是為他后代的離譜程度深深震撼:不是, 你們,你們怎么能,他不想評價讓自己的私生子和妻子的私生女結婚的騷操作,他也不想吐槽你一代梟雄大帝為一時之氣不打神羅打羅斯還激情殺子一個人演完伊凡雷帝和拿破侖的戲份, 他甚至都能接受受不了母親和叔祖的精神壓力活生生把自己弄得抑郁病死的劉盈操作,可改信天主是怎么回事,我奮斗一生把教皇打成異端就是為了把家業留給神棍嚯嚯的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了你的心臟考慮, 我建議你晚點再看羅什舒亞爾王朝的歷史, 你只會更生氣。”威廉幽幽道, 而塞薩爾也覺得他確實沒有耐心再接受又一輪打擊了, 因此他只草草掃了一眼羅什舒亞爾王朝的前期歷史(多年后他真的非常慶幸他此時沒有細看這幾位君主的人生經歷),然后開始努力將世界歷史與自己的認知接軌。
他在西邊奮斗的那些年, 東方的歷史也在發生變動,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十分不幸地折戟于十三翼之戰, 雖然種種蝴蝶效應下狄奧多拉仍然遇到了拔都, 但蒙古鐵騎和他的認知相比還是烈度還是減輕不少, 與此同時, 東方的漢人政權也沒有沉淪到底,而是崛起了一個全新的后秦政權, 并在塞薩羅亞王朝末期和羅什舒亞爾王朝初期有了密切而友好的交流。
在相對穩定的政治環境和豐厚的財力的支持下,羅什舒亞爾王朝初期便大肆出擊, 塞巴斯蒂安一世蕩清了撒拉森人在西亞和北非的勢力, 兵鋒深入印度河畔, 君士坦丁十一世則對西歐發動了再征服(介紹說他和他第一任妻子打了四年內戰, 他不清楚細節,但他覺得一定是對他的心臟很不友好的事),同期為了對抗羅馬對東方貿易的壟斷,西班牙開始試圖開辟新航路,最后再征服戰爭由第四任君主瑟蕾拉女皇完成收尾,新航路開辟的成果也被女皇照單全收。
作者不吝筆墨夸贊這位女皇的睿智、公正、英明與美貌,他看著也覺得心里美滋滋,想著他后代里總算出了個正常人,但寫到女皇的中晚期經歷后,作者筆鋒忽然一轉,開始批判她發動的兩次遠東戰爭。
他來自中國,他的后代卻發動了對中國的戰爭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真正意識到他死后的塞薩羅亞王朝和后續的羅什舒亞爾王朝同他已經沒有直接的關系,他只是歷史的旁觀者。“誠然,兩次遠東戰爭促進了兩個大帝國的交流,使雙方都無法在對對方的存在視而不見,《碎葉條約》作為兩極格局的開端更無法被忽視,但我們同樣無法忽視這兩次戰爭對帝國帶來的巨大災難,在東方,宣靖帝的英年早逝和南洋艦隊的覆滅導致‘棠華新政’以失敗告終;西方,癡呆的阿蘭三世無力掌控帝國,他身邊圍繞著野心家,這使得羅馬在事實上形成了虛位君主秦歷318年(公歷1632年),后秦末代皇帝退位,巧合的是,同一年羅什舒亞爾王朝的最后一位君主與直系后裔亦因病去世,兩個帝國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迎來了崩潰與重生。”
像兩晉南北朝和三世紀危機一樣,偉大的文明總是一起倒霉,塞薩爾心態復雜地看著地圖上裂成一地的歐亞大陸,草草略過了“大空位時期”的各種魔幻操作來到了下一個章節:“在17世紀后期、18世紀前期的混亂后,歐洲出現了矛盾的思潮,一方面,他們懷念新羅馬時代的繁榮和強盛,另一方面,日益高漲的民族主義也促使他們開始謀求自身的獨立,而非被陌生且頻繁更換的軍閥統治混亂中誕生了新的英雄和秩序。”
陌生的歷史中終于出現了一個熟人,望著那張很有辨識度的臉,他在心底浮起了一絲久別重逢般的欣喜,和他此前認知不同的是,油畫上的拿破侖并未身著西歐的加冕禮服,而是穿著更接近東羅馬風格的紫袍,并且作者還特意強調了這副近似羅馬皇帝的畫像并不代表這位近代羅馬國父有意稱帝,他終生拒絕□□。
“18世紀中后期,歐亞大陸重新恢復了穩定,為了恢復凋敝的經濟,中國和羅馬重新建立了官方貿易通道,并且于1798年正式建立現代意義上的外交關系,與此同時,一種全新的思潮開始席卷亞細亞與歐羅巴,他們認為戰爭唯一的作用便是制造傷亡和消耗財富,國家的存在和民族的差異則是制造戰爭的源頭,出于預防戰爭和消解差異的目的,1856年,《拂菻條約》簽署,條約規定兩國政府均不得主動發起戰爭、中文和拉丁文成為國際通用語言、在醫療、衛生、文化、教育等領域展開全方位合作、建立更高層次的常備對話機構等,這一協議奠定了今天的世界格局。”
他曾經熟知歷史,認為這是了解現實的手段,但在他對歷史本身并不足夠熟悉和了解(他甚至也不算了解現實)的情況下用片面且粗淺的認知得出的結論無疑謬之千里,但同時,他心里也燃燒起了另一種火焰,關于重新認識這個世界的渴望占據了他的心,他猛然抓住威廉的手:“我要去博物館!巴黎博物館,拿破侖紀念館,羅馬,大皇宮,我都要去!”
他身邊,他的叔叔像是被嚇愣住一般只能緩慢地轉動眼珠,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溫柔地摸了摸塞薩爾的頭:“我很樂意陪你,但親愛的塞薩爾,八月是公共假日,博物館的工作人員也不例外,半個月內,你就別想去博物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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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參觀博物館的計劃受限于嚴格執行的假期胎死腹中,去著名人文景點熏陶氛圍的想法也被瓊一票否決(八月的歐洲人口密度對一個大病初愈的人來說很不友好,何況安茹家還出了理查因涉嫌破壞文物蹲號子的丑聞,短時間內最好不要動用大導演的出入許可證),但塞薩爾仍然有快速撿回知識的辦法:帶孩子。
“腓特烈最近很頭疼他孫子的教育問題。”亨利二世說(塞薩爾還是比較習慣以中世紀的稱呼來分辨祖輩),他口中的腓特烈是亨利六世的父親腓特烈一世,聽起來他和亨利二世關系還算不錯,“他養子去希臘了,他孫子現在需要一個家庭老師,知道塞薩爾被君士坦丁堡大學錄取后,他一直希望讓塞薩爾去輔導一下他孫子”
如果這個孫子是腓特烈的話,他其實并不介意,就是可能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別忘了他兒子剛把我送進警察局!”理查立刻抗議,而他的姑父獅子亨利也提出了反對意見,“我見過他那個孫子,那孩子太任性了,很難想象有人能管住他,以塞薩爾現在的身體狀況來說,他不適合受刺激。”
“也不適合出遠門。”杰弗里接口道,他的目光略顯疲憊地掃過他的三個孩子,小埃莉諾一向不怎么需要他操心,莫德雖然沒有姐姐聰明但一向很聽話,但亞瑟“亞瑟更需要他,我不希望他將來和約翰一樣。”
和約翰一樣成為家族之恥,雖然現在看來這是十有八九的事。“就這么決定了。”亨利二世一錘定音,而塞薩爾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怎么政府層面搞文化融合所以東亞式的家長權威和卷生卷死的考試制度也傳到法國了,哦不對,沒有法國,法蘭西已經改名高盧幾百年了,“你不要指望我乖乖聽話。”家長走后,亞瑟立刻戒備地盯著他,塞薩爾很明白他對自己的敵意來源,試問哪個學渣受得了自己有個學霸堂兄,家長還整天把兩個人放在一起比較,“如果你沒有把我教好,那當然是你不夠用心的緣故——你不是什么都會嗎?”
不過對付孩子,他前世今生都不缺經驗。“我不覺得我能夠把你教好,我也沒有這個打算。”塞薩爾同樣不懷好意道,他放下書,捂住自己的心臟,看上去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但亞瑟心知肚明他就是在偽裝,面前,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堂兄盯著他,半帶脅迫地惡魔低語道,“可你別忘了,我現在是個腦子壞掉的病人,如果你惹我生氣,讓我本就脆弱的心臟雪上加霜以至于進醫院——那你別中考了,直接去澳大利亞投奔約翰叔叔吧——我相信,你們一定會相處得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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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千年之約(4)
對付熊孩子, 如果你沒有特別強的教育動力,那放置play無疑是最合適的辦法。八月假期的前半截,塞薩爾秉承任亞瑟如何作妖他自巋然不動看書刷題的態度熬過了整個輔導期, 而他的好叔叔也跟他站在同一戰線時不時拎著亨利二世過來遛彎:學習氛圍是多么濃郁啊!
但等大部分公共設施都恢復營業后,塞薩爾是真的再也待不動了,這時候埃莉諾建議他去普瓦捷參觀自己工作的藝術館,正好他叔叔小亨利在普瓦捷有一場比賽, 可以順便一起看了,塞薩爾這才知道埃莉諾是歐洲知名的藝術策展人,曾策劃了多場著名展覽, 并直接推動了將現代藝術與古典展館相結合的“博物館革命”, 她最得意的作品是位于君士坦丁堡的大皇宮博物館區, 據說她和亨利二世就是在那里相遇的, 雖然在埃莉諾的描述里,她寧愿將他們后來在巴黎的見面當成他們的初遇, 畢竟君士坦丁堡那次路易·卡佩和托馬斯·貝克特都在場。
突破了中世紀的限制, 年過七十的埃莉諾仍然打扮時尚、妝容精致, 非常符合他曾經刻板印象里的優雅法國老太太, 并且即便已經退休, 她也仍然活躍在藝術界不斷推陳出新, 只是偶爾抽空跟亨利二世重復爭吵與不歡而散的循環——他們幾乎見面就吵架甚至大打出手,但就是不離婚。
對于父母的感情糾葛, 安茹家族第二代基本已經習以為常,威廉甚至還跟他八卦了一嘴據說當年埃莉諾和路易·卡佩離婚就是受不了路易的親戚和老師們試圖勸說她回歸家庭, 而路易·卡佩婚姻不順顯然不是埃莉諾的原因, 因為他的后兩任妻子也都因為相似的原因和他離婚了。
最終的行程安排是上午去藝術館參觀、下午去看足球賽, 陪伴他的仍然是他親愛的叔叔威廉, 沒有前世記憶(或者歷史記憶)的負累,他其實更傾向于和威廉建立叔侄情誼和革命友誼(上輩子唯一跟他有過長期相處的叔叔約翰人在澳大利亞種田,短期內應該是見不到了)。
威廉的身體是真的不怎么樣,從普瓦捷的家到藝術館,塞薩爾健步如飛還時不時打量一下周邊風景感慨一下經過魔幻扭曲后這個二十一世紀的普瓦捷更接近他印象里的蘇聯美學風格,回頭一看叔叔還在自己身后十幾米開外氣喘吁吁,只好又倒退回去亦步亦趨跟著威廉走。
“你冬天的時候支氣管最容易發炎,怎么還陪塞薩爾過來?”瑪蒂爾達心疼道,雖然威廉非常倔強地表示他可以堅持,但瑪蒂爾達仍然勒令他坐門口休息,自己親自帶著塞薩爾參觀這座埃莉諾傾盡心血的藝術館,她繼承了埃莉諾的衣缽,也做了藝術策展人。
“這里收藏的很多展品很多都是媽媽的私人收藏,還有她自己的一些作品,這是她在西西里的拍賣行里花八十萬海培倫買下來的腓特烈二世定制的畫,《鷹與塔》,這是蛋彩畫到油畫變革時期的作品,拋開歷史意義在藝術價值上也是很出色的。”塞薩爾對著簡介中腓特烈二世一連串的唬人頭銜正無語凝噎時,瑪蒂爾達忽然想起了什么,“對了,奧托剛剛跟我打了電話,他下午也要過來。”
在他還是個快樂(且gap中)的準大學生時,奧托表哥已經即將成為被捶打的社畜,最后的倔強就是在八月假期的末尾回普瓦捷看一場舅舅的球賽。塞薩爾不太能理解球迷的狂熱,但選擇了理解和尊重,等奧托跟他們在場館外會合時,他首先關心了一下塞薩爾的身體狀況,得知他剛和威廉一起從藝術館出來后頓時大為放心:“我就知道你腦子肯定沒問題!放心,多看幾個展,你肯定跟得上大學進度的!”
“”
知道他們要來,小亨利直接讓他的經紀人帶他們去了視野最好的包廂,鑒于他現在的拉丁語水平還不算特別嫻熟,語速又快又含大量專業詞匯的球場解說對他來講并不算很友好(何況他還不怎么熟悉本位面的現代足球規則),不過有威廉和奧托在身邊時不時幫他解釋幾句,他還算能夠看懂比賽,跟隨小亨利的七號球衣移動視線也算能夠弄清楚嗨點在哪里,雖然多少也有點假嗨的意思。“七號搶到了球!他繞過了右側的防守,側鉤,超高難度的側鉤,球進了,漂亮!!!!!!!!!”
賽場上,小亨利正興奮地爬起來和隊友擁抱,震耳欲聾的喝彩聲在包廂里也穿刺力十足,何況旁邊還有一個奧托跟著喝彩,在高處,塞薩爾面色呆滯地看著觀眾席上歇斯底里的眾生相,第一次對君堡市民看車賽看得大打出手以至于想推翻皇帝的情緒有了直觀認知。
小亨利,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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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假期一結束,理查就打報告原地消失,據他所說他是要去做一個保密項目,但從亨利二世和埃莉諾到塞薩爾都不太相信他這套說辭,受不了全家人的死亡凝視,理查終于暴躁道:“跟腓力沒有關系,我要去耶路撒冷,你們要懷疑也應該懷疑鮑德溫或者薩拉丁!”
“在耶路撒冷多待一段時間也很好,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歡那里。”威廉用一種溫柔且小心翼翼的腔調開口,而理查已經放棄解釋了,自暴自棄地告辭。本位面,鮑德溫四世和他的兩個姐妹仍然生活在耶路撒冷,并且西比拉和伊莎貝拉都已經結婚了,有時間的話塞薩爾其實挺想去見一見亨利表哥的。
于是一度熱鬧且擁擠的家里一下子空曠冷寂下來,塞薩爾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徹底恢復了,不過瓊還是勒令他不要對知識過分饑渴以至于熬夜學習,塞薩爾嘴上答應行動上卻我行我素。現在普瓦捷的家里是他和威廉相依為命(或者狼狽為奸),即將中考的亞瑟和高考的小埃莉諾也留了下來(杰弗里仍然不放棄希望亞瑟能在姐姐和堂哥的“正面影響”下發憤圖強的機會)。
根據威廉的回憶,他和亞瑟的矛盾是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的,五歲之前,亞瑟一直和父母與姐姐們住在布列塔尼,直到父母離婚后才來到了阿基坦,習慣作為唯一男孩眾星捧月的亞瑟根本受不了老家還有一個比他更聰明更優秀的堂兄,在杰弗里屢次勒令他學習堂兄后索性破罐子破摔進入了叛逆期,鑒于塞薩爾也不會慣著他脾氣,矛盾自然愈演愈烈了。
“我為什么要忍耐他的脾氣?”塞薩爾無語凝噎道,如果是中世紀,作為私生子的他可能確實需要對亞瑟避以鋒芒(這還是建立在他被父親承認且從小在祖母身邊長大的前提下),但都二十一世紀了誰還在乎父母有沒有結婚證啊!
不過杰弗里的教育方式明顯也是存在問題的,塞薩爾懷疑他多多少少有些意難平他作為亨利二世的兒子們中相對聰明的一個兒子卻如此不爭氣的現實,尤其理查顯然還沒怎么對兒子的教育的教育上心,但當他以亞瑟討厭的人作為亞瑟的榜樣時,他的行為顯然會助長亞瑟的叛逆,并且會間接地給他造成困擾,比如現在。
“你怎么不去寫作業?”下樓拿水果遇到亞瑟時,他隨口問了一句,而亞瑟一下子像受了什么刺激,對他怒目而視,“作業很重要嗎?你就寫了作業嗎?”
“對你來說確實挺重要的。”塞薩爾說,以他沒有通過高考而是直接保送君士坦丁堡大學的事實來看,他確實不太可能是那種會乖乖完成作業的好學生。他打算結束對話,上去跟威廉一起繼續看電影,但亞瑟卻不依不饒:“是,對你來說不重要,因為你可以用其他方式得到關注,你就只知道討好別人,去祖父喜歡的學校,去祖母的藝術館,從小到大你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優秀,你就喜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的感覺。”他忽然冷笑一聲,像找到了塞薩爾的痛處,“可你怎么不討好你媽媽呢?哦,我忘了,你沒有媽媽,你媽媽生下你以后就去蓬萊了,她為了錢生下你,為了錢不要你,她不愛你也不要你”
“我們的母親就很愛我們嗎?”
小埃莉諾本來在書房里自顧自學習,但她無疑對客廳里的糾紛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聞不問。她摘下耳塞,抱著手臂站在門框邊,目光在塞薩爾和亞瑟之間梭回,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自己做不了優秀的、讓家人自豪的人,你就不配責怪別人做得到,你覺得我們努力學習是在討好別人,可有沒有一種可能,追求優秀和卓越是人的本能,心安理得地做一個廢物才是例外呢?”
“你——”
“塞薩爾,過來。”威廉也從三樓下來了,他之前已經聽到了他們的紛爭,此時他靠在樓梯的把手上,幽幽道,“你的時間很珍貴,不要浪費在無意義的事上,埃莉諾,你也是。”
小埃莉諾輕輕點點頭,再次戴上耳塞回了自己的書房,跟著威廉一起回到頂樓,塞薩爾忽然道:“你知道我母親在什么地方,對嗎?”得到默認后,他終于鼓起勇氣再次開口,“把她的地址告訴我吧,我想見一見我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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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千年之約(5)
在第一次遠東戰爭中, 羅馬海軍在南洋諸國皆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從后秦東南沿海登陸,是以戰爭結束后,后秦武宗便派遣船隊向極東航行, 最終抵達了一片富饒大陸,欣喜若狂的船隊以為這是傳說中的蓬萊仙山,故將其命名為“蓬萊”。
有關蓬萊的歸屬問題引發了第二次遠東戰爭,最終在《碎葉條約》中瑟蕾拉女皇承認后秦對蓬萊的權益, 在今天,他印象里的北美和南美在地圖上的名字是蓬萊和印加,以巴拿馬運河為界(這一地區早在西班牙還活著的時候就被命名了, 因此神奇地沒讓他產生地名上的割裂差異)。
根據威廉的介紹, 按照《拂菻條約》的規定, 蓬萊和印加分別屬于中國和羅馬的勢力范圍, 不過在《拂菻條約》簽訂快兩百年后的今天,差異其實不是那么顯著, 由于蓬萊良好的自然條件, 近百年來中羅政府投資興建了不少大學, 甚至鼓勵本土學者移民, 教育性價比極高, 所以很多在歐洲本土出于種種原因卷不過又不想去澳大利亞種田的人會選擇去蓬萊發展。
得知他要去蓬萊后, 威廉本來打算陪他去,但鑒于他的身體過于柔弱該提議一經提出就被全票否決, 最后是奧托表哥忍痛犧牲他本不富裕的假期陪他坐了八小時飛機。“我見過你母親。”察覺到他心情不好,奧托試圖說些什么活躍氣氛, 看到塞薩爾的目光轉向他, 他更加絞盡腦汁地回憶道, “她很漂亮, 也很溫柔,你出生后其實外公和外婆是希望她跟理查舅舅結婚的。”
“后來呢?我父親不同意嗎?”
“是你母親不同意,她說她更想去蓬萊讀大學,所以外公讓理查舅舅支付全部費用,然后她就走了。”奧托顯然很遺憾,“我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做我們的家人不好嗎,如果她想要讀大學也可以在歐洲繼續讀,為什么要拋下她的孩子背井離鄉到蓬萊去?亞瑟經常嘲笑你沒有母親,我知道你不是不在意,可你本來應該有母親啊。”
“你知道我的父母是怎么認識的嗎?”
“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她是外婆一個員工的侄女,剛剛高中畢業,她懷孕后外婆才通知了理查舅舅。”小時候他可能不懂這些內情,但現在他已經可以大致拼湊出一個不算光彩的故事,奧托不禁有些懊悔,搜腸刮肚地試圖安慰,“不要難過,塞薩爾,我們都是愛你的”
“不是你想的那樣,奧托。”塞薩爾稍稍低下頭,“如果我的母親其實并不期待我的出生,她當然有權利把我托付給父親,再選擇她想要的人生我也只是想看一眼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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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茹家族這邊掌握有關他母親的信息截止在三年前,在大學畢業后,他母親就拒絕理查繼續支付學費和撫養費了,但威廉仍然定期寫信向她匯報塞薩爾的情況,三年前,她難得主動地給安茹家族寫信,表示自己已經結婚并有了新的生活,過去的事她早已徹底遺忘,希望以后安茹家族也不要再提醒她。
威廉給他的地址是她三年前的地址,他也不確定這是不是他母親現在的住處。“就算她已經搬家了,這里至少也是她曾經住過的地方。”到了那棟三層高的聯排別墅外后,奧托有些遲疑道,塞薩爾沒有回答他,而是觀察著這所庭院:這個社區是高盧人聚居的社區,外觀上和普瓦捷的民宅也頗為相似,有一只金毛犬正趴在狗窩里打盹,門口的信箱邊鏤刻著兩個名字,弗朗索瓦·蒙尼爾和克洛德·洛朗,奧托下意識繃緊了身體,在他淺薄的記憶里,塞薩爾的母親似乎確實叫克洛德。
“他們應該不在家。”奧托謹慎道,而塞薩爾輕輕搖搖頭,奧托這才注意到主棟的大門是虛掩的。“你想再等等嗎?”他放低聲音問塞薩爾,塞薩爾的眼神更加迷茫,他盯著那道門縫,“我不知道。”
他確實不知道,對于母親,他的印象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和索爾茲伯里的墓碑,他好奇他的母親,可在意識到她很可能就在離自己一步之遙的地方時他忽然又近鄉情怯:她為什么要給威廉寫那封信?她已經開始了新生活,她不想再被打擾,既然已經知道她還活著,過得很好,那他其實應該尊重她的心愿消失在她的生活中,而不是因為自己的執念給自己徒添困擾。
“我們走吧。”他忽然又說,奧托不知道他為什么又改變了主意,但他很慶幸塞薩爾沒有再糾結了,轉身的一瞬間,他不小心碰到了門鎖,動靜立刻驚醒了原本在打盹的金毛犬,它立刻大聲吼叫起來,塞薩爾腳步一僵,一點做賊心虛的遲疑束縛著他沒有立刻落荒而逃,而下一刻他聽到了門推開的聲音:“是誰?”
隔著鐵欄和臺階,他和那個陌生又熟悉的中年女子四目相對,他心里知道這有違他此前的想法,但他還是情不自禁想多看她幾眼,找尋他們是否有什么相似之處,他確信那個女人也看清了他,因為下一刻她試探性地問他道:“塞薩爾?”
“是我。”他反而松了口氣,而克洛德已經主動打開了鐵欄門,“進來吧,孩子。”
這應該是他最局促的一次拜訪,盡管對象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他母親去了趟廚房,過了會兒端出兩杯果汁(奧托沒有進來)。“家里只有我一個人。”她氣定神閑道,“我丈夫在釣魚,等他回來后,我會告訴他你來過的。”
“他會介意這件事嗎?”
“他知道我有一個兒子,并且這個兒子的家人都是有名的人物,他還是你叔叔的球迷。”克洛德將其中一杯果汁遞給他,“好了,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其實沒有什么。”塞薩爾低聲說,如果他想要知道父母相識和分開的細節,問安茹家族的人,他們不管情不情愿都會如實告訴他,但那并不是他的目的,“我其實只是想見您一眼,抱歉,我知道您不希望我打擾您現在的生活,我本來打算看一眼就走的”
“不用這么小心翼翼,塞薩爾。”克洛德溫柔地說,而塞薩爾保持緘默,又想起亞瑟的話,也許亞瑟說的是對的,他習慣去做一個優秀的、令家人驕傲的人,不僅僅是因為他確實想要追求卓越,也是因為只有這樣他所享受到的家人的愛才能讓他覺得是理所應當的,他從不承認他有這樣的想法,但前世今生這種隱隱的不安一直存在,“我希望開啟新的生活,是因為我認為過去的一切不需要我再付出精力了,但如果你仍然為母親的事困惑苦惱,我也有義務和責任幫助你,我畢竟是你母親。”
“那我是怎么出生的?”塞薩爾問,他的五指緊緊攥住,“是因為我父親需要一個兒子嗎?”
“你為什么會這樣想?”克洛德一怔,她很快猜到他這一想法的緣由,輕輕嘆了口氣,正視著塞薩爾的眼睛,鄭重其事道,“不是,塞薩爾,雖然我和你父親的事一開始是個意外,但我想生下你只是因為那時候我愛著你父親。”
她單手撐著下頜,另一只手握著那杯果汁,雙眼微合,陷入了久遠的回憶:“我讀高中時,我父親就去世了,我們從小相依為命,失去父親給我帶來了很大的打擊,所以最后我沒有考上大學,只能投奔我的遠方姨母,她是你祖母藝術館的經理,幫我在藝術館里找了份工作。年輕的時候,我還算漂亮,而且身邊圍繞著很多浪漫多情的人,一次聚會中,我遇到了你父親。”
“他當時剛從軍隊退役,雖然不像現在這么有名,但更加促成了我們接近他的野心,他們開始起哄,然后你父親果然吻了我,我知道他喝醉了,但我無法抗拒和他發生親密關系的誘惑第二天他很后悔,不斷念叨著一切都完了,我很失落,在他提出要用金錢補償我時我拒絕了,我希望能夠找一份新的工作徹底忘了這件事,但我懷孕了。”
“先是我姨母,然后是你祖母,最后所有人都知道了,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你父親那時候已經結婚了,對象是你祖母前夫的兒子,這件事把兩個家庭都鬧得雞犬不寧我的存在讓你的祖父母看到了解決問題的希望,他們讓你父親和他當時的丈夫離婚,然后娶我,威廉先生和瓊盡量避免我知道你父親的態度,但我很清楚他并不情愿離婚。”
“他們讓我等待,可我并不是毫無自尊,所以在你父親終于同意離婚后我表示我不愿意和他結婚,而是希望能夠在你出生后帶你離開。你祖父堅決反對,他認為你父親很可能只會有你一個兒子,而他的孫子也不能流落在外,你的祖母則仍然希望勸說我和你父親結婚,并保證你父親會成為一個好丈夫。”
“就在這樣的僵持和拖延下,你出生了,因為大出血,我差點沒有走下手術臺,等我醒來后,你父親終于向我求婚了坦白說,我那時候是心動的,但我很清楚他想和我結婚只是出于責任和愧疚,他不會愛我,我是他兒子的母親而非他的妻子,他出身名門,長相英俊,才華橫溢,他的家人和朋友都是那樣地優秀,而我只是個勉強高中畢業的貧困女孩,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相配的婚姻很難獲得幸福,而我也不想我的余生都活在寂寞與患得患失中,所以我提出放棄你的撫養權,并由他們資助我來蓬萊讀書。”她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看起來很像一筆交易對嗎?事實上,我也不能否認我存在私心,我做不到在差點死去后拋下我的孩子一走了之,但我一開始的目的確實是希望我能通過讀大學增長見識,成為能靠靈魂吸引你父親并與他相匹配的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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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千年之約(6)
“這不是交易。”塞薩爾說。
他知道, 人性很復雜,理想的情感與現實的理智是共存的,哪怕客觀上他母親確實在生下他后拿著補償的金錢遠走高飛也不代表他母親真的把他當成一個交易品, 而他相信真相確實是這樣。
克洛德嘆了口氣,握著他的手:“如果一開始,我還想過獨自撫養你的話,那在意識到安茹家族能給予你的生活條件和對你的重視后, 我開始意識到帶你離開或許對你也不公平,當時看來,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安排, 即便我當時和你父親結婚了, 你的祖父母也會鼓勵我繼續讀書, 只要有你的存在我和你父親之間似乎就永遠會有斬不開的聯系, 威廉先生后來告訴我,你祖母的原話是‘讓她去讀大學, 越好的大學越好, 反正她和理查遲早會領結婚證’。”
“你的父親抗拒和人發展親密關系, 但你的存在讓他有了一個必須進入婚姻的理由, 我清楚這一點, 所以我更加渴望能夠成為一個像你的姑姑們一樣優秀的人, 只有那樣的人才能夠做你父親的妻子和你的母親,可當我真正進入了大學, 見識到那些我曾經在畫報和雜志上都見不到的風景,感受正常的大學生活后, 我開始意識到我此前的認知太過狹隘, 這些東西也許是你的家人們出生時就可以夠得著的東西, 但對我來說確實是脫胎換骨。”
“一方面, 我意識到我和你父親的差別并不能依靠成年后的教育來彌補;另一方面,我開始滋生出新的想法,那就是我沒有必要一定要成為像你的姑姑們一樣優秀的女性,和從前的我相比,我可以靠我自己找到能養活我的工作,而身邊那些追求我的人或許沒有你父親那么光彩耀眼,卻是真正愛我、會費盡心思琢磨我的喜好以獲取我關注的人,我開始反思,我有那么愛你父親嗎,我是愛他還是愛他身上那些耀眼的光環,我有沒有必要犧牲我自己的喜好和我習慣的生活方式去做一個讓他勉強滿意甚至永遠不會接受的妻子?”
“到大學畢業時,我終于下定了決心,我告訴你的家人們,表示我不會回到高盧,我也不會和你父親結婚,我在蓬萊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就當我在生下你以后就已經去世了吧。他們接受了我的想法,但威廉先生仍然給我定期寫信告知你的近況,我的離開看似是一個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安排,除了你,渴望父母的愛是人的本能可你一出生就沒有母親,威廉先生清楚這一點,他試圖告訴我我的缺席并不會影響你的成長,從而減輕我的負罪感,他愿意這樣告訴我,我也愿意接受他敘說的這種可能,并相信這是真實的。”
“可你還是來了,塞薩爾,不管你是像你說的只是希望看我一眼,還是有更多的渴求,都請告訴我并向我索取吧,這是我應該做的,停止了對你的愛和想念不代表我不承擔母親的責任。”她輕輕吸了口氣,“我不后悔生下你,以我當時的生活方式,不是你父親,也會是其他人,如果是和我階層相仿的人,也許我們就這么糊里糊涂地結婚了,我不會上大學,不會見識到更廣闊的世界,我也不會遇到真心愛我的人,威廉先生說你非常優秀,我也很為你高興,塞薩爾,我希望你能夠幸福,我更不希望你的苦惱有我的原因。”
“沒有,我很感謝您,我也理解您。”塞薩爾低聲說,他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雖然對于我來說可能有些遺憾,但如果忘掉我更有利于您此后的人生的話,就請忘掉我吧。”他忽然有些哽咽,“我很高興,您過得很好,您應該有幸福的人生”
他知道他有些失態,他不能這樣,可他確實克制不住他感到有人在替他擦拭淚水,他抬起頭,克洛德已經站起身,輕輕抱著他:“我很幸福,過去、現在和以后都會幸福,你也是。”
“我會的。”塞薩爾說,他也站起身,不動聲色地結束了這個擁抱,“能問您最后一件事嗎,是否是您給我起了我的名字,家族里沒有叫塞薩爾的人。”
“是的,是我。”
“能告訴我我名字的由來嗎?”
“是我的父親,我想要紀念他,很高興你的家人們同意了我的想法。”
“我知道了,謝謝您。”
他將桌子上的果汁一飲而盡,和自己的母親告別,和奧托一起離開了這個社區。七十四年,兩輩子,他終于看到了母親的樣子,也知道了自己為什么會叫現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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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薩爾覺得這個世界的人頗有大一統強迫癥,具體體現在歐亞非三洲統一的中高考時間和題目,只是錄取分數上受地區限制略有差異。
去了蓬萊一趟,他深刻感受到了本位面雙語教學的貫徹之深入,好消息是他在重新學會漢語和拉丁語后到全球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語言障礙,壞消息是本位面中高考全部雙語出題雙語答題。兩種語言,意味著雙倍的工作量,等全家嚴陣以待迎接小埃莉諾出考場時她幾乎要去了半條命,亞瑟就很輕松,甚至容光煥發——畢竟白卷不用雙語。
中高考在五月,出成績是七月,杰弗里的這個七月過得堪稱冰火兩重天:先是亞瑟慘不忍睹的成績刷新了約翰創下的家族最低分,亨利二世震怒之下不顧反對將孫子直接送去和叔叔團聚(高中還是要上的,目前歐亞非已經完成了高中教育普及),連帶著杰弗里這個當爹的也抬不起頭,好消息是小埃莉諾本就優秀的成績超常發揮被君士坦丁堡法律系錄取,為此亨利二世興奮地一蹦三尺高跑到大街上載歌載舞——雖然孫子保送去歷史系確實很讓他驕傲,但法律系才是他當年的夢中情系啊!!!!!!!!!!!
鑒于從查士丁尼開始的傳統,法學一直是君士坦丁堡大學的強勢專業,全球每年能被君士坦丁堡大學法律系錄取的人寥寥無幾,加上有亞瑟的對比,杰弗里覺得果然還是女兒更靠譜,而他也不太想去關注他的廢物兒子了。
到了十月份,塞薩爾漫長的GAP終于結束,而他跟小埃莉諾正好趕上同屆入學,因此杰弗里在送女兒時把他也捎上了。送歸送,但也不要指望他叔叔能幫他什么,法學院和歷史學院的宿舍分別位于學校的北面和南面,等到了大門口他就自覺提出讓叔叔先送妹妹不用管自己,自己拖著行李箱慢慢往宿舍樓的方向走。
再回到君士坦丁堡,他發現印象里的大部分建筑都相對完整地保留了下來,只是現代科技肯定還是留下了一些痕跡(據威廉說狄奧多西墻上還開了個蹦迪舞廳),不知道他最熟悉的大皇宮現在怎么樣了。君士坦丁堡大學位于古城區外圍,布拉切奈宮的部分花園也被規劃為了教學用地,他依稀可以辨別他的宿舍樓的位置正好是狄奧多西和狄奧多拉以前最喜歡一起玩耍的一堵花墻,不由勾起嘴角笑起來。
宿舍是雙人間,條件還算不錯,住過東亞鴿子籠和中世紀陰森古墓的塞薩爾對此萬分滿足,他前腳剛放好箱子,后腳他的室友就進來了,并且看起來相當眼熟:“我是卡米勒·穆罕默德。”
“塞薩爾·德·安茹。”塞薩爾總算想起他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的來源了,正當他糾結面對撒拉森人該采取什么見面禮節時,卡米勒已經相當自然地抱著他來了個貼面吻:是的,本位面接吻是跟握手微笑點頭一樣的基本禮儀,他已經記不清二度穿越后他主動被動吻過多少人了。
不過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禮節無形間有助于拉近距離,使他可以自然而然地和卡米勒聊天并分享彼此的家庭狀況,確信他的父親和叔叔確實分別叫薩法丁和薩拉丁后,塞薩爾也攤牌了自己的親爹,而卡米勒的反應比他想象的還大:“你是理查·德·安茹的兒子!我超喜歡他的!我還有他簽名!”
塞薩爾保持禮貌微笑,他知道他的炫父版本已經從我的圣徒父親迭代到我的導演父親了,而卡米勒已經急匆匆地丟掉行李在手機里翻出一張照片,塞薩爾湊過頭看過去,很遺憾,他只認得出他親爹:“這是我叔叔,這是鮑德溫·德·安茹,當時他們在《天國王朝》的拍攝現場,我父親居然不帶我去劇組!”
原來是著名的麻風王,該說不說,看到理查一世、鮑德溫四世和薩拉丁同框真的有點破次元的感覺。“等我父親有了新電影,我們一起去。”塞薩爾說,想起理查口中那個耶路撒冷的項目,他還真的蠻想去看一下二十一世紀的鮑德溫四世和薩拉丁的。收拾完東西,他跟卡米勒準備一起去食堂,但宿舍樓下有個意想不到的人在等他。
“幸好沒找錯。”小埃莉諾說,高中畢業后她的穿衣打扮愈發放飛自我,此時她上身是一件塔夫綢質地的紅色無袖上衣,下身一條不規則剪裁的黑色連衣裙,紅唇卷發遮陽帽,加上高貴冷艷的氣質,站在樹蔭下視覺沖擊力極強,塞薩爾總覺得有不少雙眼睛都暗暗盯著他,并且顯然不算善意。小埃莉諾將一個手提包遞給他,語氣仍然不咸不淡:“你忘在車上的,我父親讓我幫你拿過來。”
“好的。”塞薩爾下意識接過來,“杰弗里叔叔呢?”
“他在等我吃完飯,如果你有需要也可以過來。”
“我跟我室友一起。”塞薩爾說,而小埃莉諾的目光也順帶移到卡米勒身上,她稍稍點頭示意,隨后沒說什么就轉身離開了。
“我得回去放下東西。”塞薩爾也不易察覺地松了口氣,不知為何,他現在面對小埃莉諾總有微妙的不自在感,而卡米勒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是誰啊?”
“我堂妹,怎么了?”
“堂妹啊”卡米勒喃喃道,回想起剛才的場景,雖然只是禮節性地打了個招呼,但那一瞬間,卡米勒仍然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心動的氣息,他情不自禁拽了拽塞薩爾的衣袖,無意識道,“你妹妹還單身嗎?”
作者有話說:
歷史上獅心真的曾經試圖拉郎過小埃莉諾和卡米勒(沒有說他倆現代篇一定是CP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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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千年之約(7)
離開學還有三天, 卡米勒建議他們去大皇宮的博物館區參觀一下,塞薩爾正有此意。
“我覺得兩個人可能有點少”做好行程規劃后,卡米勒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塞薩爾立刻警覺,“埃莉諾對博物館不感興趣,而且我叔叔還在君士坦丁堡。”
“好吧。”卡米勒還是悻悻道,為無緣和一見鐘情對象同游的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淚, 不過他很快又打起精神把話圓了回來,“不過我有個朋友對大皇宮很感興趣,我們可以搖他。”
塞薩爾沒意見, 他本身還是挺想去認識一些新朋友的。再次仰望他曾經生活了幾十年的大皇宮時, 他微妙地體會到了溥儀進故宮還要買門票的心情, 為了緩解他的復雜思緒, 他拿胳膊碰了碰卡米勒:“你朋友呢?”
“他說他在售票處,我問一下具體地址。”卡米勒正低著頭跟他朋友發消息確認方位, 而塞薩爾只能百無聊賴往售票處附近打量, 仿佛是一種心靈感應, 當他目光不經意掃過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時, 他猛然倒回來細看一眼:“腓特烈?”他顫聲道,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 卡米勒也用力揮著手,“腓特烈, 這里!”
然后他看到一只手牽住了腓特烈,他慢慢抬起眼睛, 看到了另一張和青年時的腓特烈二世一模一樣的臉:“腓特烈”他重復道, 腦海里一片混沌, 他的世界觀又被刷新了, 聽到他叫他的名字,大的那個笑而不語,小的那個則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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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叔侄。”
在大皇宮門口的奶茶店里(本位面奶茶是全球流行的飲料top),腓特烈如此介紹著他們的關系,小腓特烈正在一邊快樂地翻著甜品單,卡米勒則到點餐處等他們的三杯飲料做好。面前,相比剛剛經歷三觀刷新還有些驚魂未定的塞薩爾,腓特烈顯得自在很多:“我曾經以為我來到了未來的世界,但歷史和我的認知有些不同,我一度以為我的記憶只是一個夢境,或者是威廉·德·安茹的小說,直到我遇到他和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還活著?”
“不止他的父母,還有他的祖父母和叔叔們,真羨慕他,前世今生他都比我幸福得多。”腓特烈輕聲說,而這時候小腓特烈終于決定了他今日份的甜點額,他大聲宣布道,“我要果仁香草布丁,加焦糖液!”
“不許加糖。”腓特烈無情地說,而塞薩爾相對心軟地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其實可以加三分糖,嘗嘗味道。”
“三分就三分!”小腓特烈生怕他反悔,立刻搶答道,他想道謝,但盯著塞薩爾,他發現他好像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腓特烈替他回答道,“塞薩爾·德·安茹,安茹教授的孫子,你爺爺本來希望讓他來當你家庭教師的。”
“那你為什么不做我的家庭教師?”小腓特烈大惑不解道,“之前生病了,不能出遠門。”塞薩爾說,他輕輕撥了撥小腓特烈的頭發,內心五味雜陳,“很高興認識你,腓特烈·霍亨斯陶芬。”
“是腓特烈·歐特維爾!”小腓特烈糾正道,而腓特烈聳了聳肩,無奈道,“他外祖父一開始反對把女兒嫁給日耳曼人,但他父親的決心很堅定,所以最后協商的結果是可以結婚,但孩子要隨母姓。”
行吧,看來亨利六世注定是入贅的命運,以及雖然長相非常相似,但除了年齡之外,兩個腓特烈氣質上的差別也非常明顯,看著小腓特烈,他很容易重新帶入他以前帶孩子時的心境,但腓特烈二世有著成年人的隱隱壓迫感,拋開他作為季庭柏時對他的崇拜心理,他對這樣一個人也顯然生不出輕視或者擺弄的心思。
正當這時,卡米勒也端著奶茶回來了,面對一無所知的非穿越人士,他們還是默契地沒有聊魔幻話題,而是開始談論各自的情況。腓特烈表示他是孤兒撫養權七拐八拐拐回霍亨斯陶芬本家,中途還經歷了各種洗腦教育坑蒙拐騙,身世魔幻程度連塞薩爾都要掬一把同情淚,回到霍亨斯陶芬家族后他開始發奮圖強,十六歲時就通過了君士坦丁堡大學嚴苛的入學考試(和高考不同,可以理解為少年班或者自主招生)進入醫學院學習,所以雖然他比塞薩爾和卡米勒都要小,但他們都得叫他一聲學長。
至于跟卡米勒的關系則始于網絡,網絡一線牽千里來相逢,今天其實算網友面基現場。“有機會的話能不能把你叔叔和你父親聚在一起,我真的很崇敬他們。”腓特烈真誠地說,本位面理查是享譽全球的大導演,薩拉丁則是著名哲學家,拋開對歷史人物重名好奇的因素腓特烈二世提出這個要求也合情合理。
雖然曾經歷史上的腓特烈二世和獅心王理查看似沒有直接交集,但間接聯系非常多,塞薩爾覺得他以后可以私下問問腓特烈對他父親的看法,雖然這種珍貴的訪談資料是不可能寫成論文的。喝完了奶茶,三個男大學生加一個小學生便一起朝大皇宮進發,大皇宮只有部分區域以博物館的形式對游客開放,還有一部分承擔了政府辦公用途,所以塞薩爾遺憾地發現去自己以前辦公的地方參觀的心愿居然擱淺了。
但還是有些地方似曾相識,或者說故地重游。“我覺得這里很眼熟。”小腓特烈突然停了下來,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房間,大部分擺設都被欄桿隔斷,因此很多游客只是草草掃了一眼就離開,可小腓特烈卻停了下來,努力伸長脖子好奇地打量著。“是的,很眼熟。”塞薩爾輕聲道。
即便擺設大多都更換了,但他還是能夠輕而易舉辨認出這個方位,這是他養病時住的房間。在這個地方,我逼你簽下放棄西西里王位的聲名,告訴你該如何做一個真正的君主,我愛你,我渴望阻止我們會彼此敵對的命運,割舍你的時刻我的心同樣鮮血淋漓,可我還是做了這個決定,并且不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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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不管世界線怎樣變換,腓特烈作為醫學生是永遠會頭禿的。把來看望叔叔的小腓特烈送回他母親手里后(塞薩爾再三保證假期時一定來西西里給他當家教他才肯乖乖上車),腓特烈二世就再次回到了和學習死磕的日子,而塞薩爾和卡米勒也終于要開始上學了。
歷史學和法學大一都要學習古典希臘語,卡米勒躍躍欲試希望塞薩爾問一下小埃莉諾要不要跟他們一起上課,塞薩爾表示你饒了我吧且不說他跟小埃莉諾談不上多熟如果他真的幫卡米勒追到了小埃莉諾他的下半輩子就活在杰弗里的迫害中吧。
不過到了教室,他們發現小埃莉諾已經坐在第一排了,看到他們,小埃莉諾將她放在旁邊座位的書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暗示毋庸置疑,塞薩爾還在想道謝的工夫卡米勒已經迫不及待地坐到了小埃莉諾的旁邊,而塞薩爾也只能無奈地跟上去坐在卡米勒旁邊。
離上課還有幾分鐘,塞薩爾又翻看了一下教材,作為前中世紀土著(?),他有自信他的古典希臘語水平在這個世界絕對頂尖,區區本科課程在了解了考試規則后完全不在話下,他以后其實可以考慮利用希臘語課的時間做些其他事,或者干脆翹課吧“老師來了。”卡米勒小聲提醒他,“哦,哦。”塞薩爾下意識收好書,往門口看了一眼。
就在那一瞬間,他感到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狂喜和激動幾乎讓他停止呼吸:“安娜”他失魂落魄的站起身,完全沒意識到他的行為在周圍人眼中是多么地離譜和瘋癲,他現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怎么辦,他怎么會在今天遇到安娜,他出門的時候應該換身衣服,不,昨天晚上他就該去剪個頭,換個帥氣的發型,他覺得腓特烈的發型就不錯,他今天這個位置也選得不好,他應該正對講臺的,啊,安娜怎么沒去講臺,她在看我,啊,她離我越來越近了,救命我還沒有準備好啊啊啊啊啊啊——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到安娜停在他面前,溫柔地開口道,她亞麻色的卷發扎起一半,露出兩邊優美的輪廓,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發現安娜戴著一副金絲眼鏡,以至于他不是很能分辨她現在的眼神。
“塞薩爾塞薩爾·德·安茹。”他下意識地回答道,他最后的理智是沒有說自己是理查一世之子、羅馬人的皇帝、奧古斯都、埃及國王和阿基坦公爵塞薩爾·塞薩羅亞。
“好的,塞薩爾。”安娜仍然溫柔地笑著,她拿出一個本子,刷刷刷寫下兩筆,聲音轉瞬冷酷無情,“塞薩爾·德·安茹,擾亂課堂紀律,扣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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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千年之約(8)
“你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在上第一節課時向老師求愛的?”
食堂, 腓特烈一邊切他的餡餅,一邊真誠且不解地詢問道,而塞薩爾仍然陷在失戀般的悲痛和恍惚中, 聽到腓特烈的疑問,他至少痛苦地搖了搖頭:“你不懂,腓特烈,你什么都不懂”
“我懂, 愛情嘛。”卡米勒反而跟他共情了,腓特烈和塞薩爾同時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就懂愛情了!正當這時,卡米勒的愛情翩然而至, 塞薩爾剛想提醒, 他的愛情也緊隨其后——等等, 她們認識?
“埃莉諾”塞薩爾下意識叫住她, 小埃莉諾回過頭,充滿不解地看著他, 塞薩爾這才想起來他根本沒有一個可以叫住小埃莉諾的借口, 在小埃莉諾耐心耗盡前, 他的余光掃向他的室友, 急中生智道:“呃, 其實, 我朋友想加你聯系方式”
卡米勒:“??!!??!!!!!???”別這么突然啊喂!!!!!!!!!!!!!!!
“你哪個朋友?”小埃莉諾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她堂兄現在怎么變得跟他弟弟一樣蠢, 塞薩爾感覺自己的胳膊已經快被卡米勒掐廢了,他下意識做出一些補救, “呃, 不, 其實我是想問問你杰弗里叔叔身體怎么樣了”
完了, 他絕望的想,他感覺小埃莉諾和安娜現在的眼神宛如在關愛智障。“是我。”腓特烈終于還是出手救他們于水火之中,他站起身,彬彬有禮地對小埃莉諾道,“可以加個聯系方式嗎,我不會經常打擾您的。”
小埃莉諾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他幾秒鐘,最后還是拿出了手機,塞薩爾剛松了口氣以為涉險過關,安娜卻突然開口:“杰弗里先生昨天剛回巴黎。”
“啊,好。”塞薩爾下意識答道,他差點都忘了這個他剛剛拿出來應急的話題了,但很快他又注意到另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叔叔的事?”
“你忘了我父親和安娜的舅舅是能合開律師事務所的交情嗎!”小埃莉諾忍無可忍道,她現在嚴重懷疑她堂兄的腦子是真的被車撞壞了,“就算忘了我父親,你總該記得腓力先生是你父親的前夫吧,我建議你以后上希臘語課時不要再做讓我們所有人都尷尬的事,我們家的家庭關系已經夠混亂了!”
她說完就拉著安娜揚長而去,徒留三人在原地風中凌亂。“你的家庭關系是真的很混亂。”腓特烈真誠道,而卡米勒已經從剛才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并開始痛悔莫及自己為什么沒有鼓起勇氣要小埃莉諾的聯系方式,看出他的心思,腓特烈涼涼道,“放心,我報的你的號碼。”
“真的?”卡米勒驚喜道,他沒想到腓特烈居然如此靠譜。
“我的經驗很豐富。”腓特烈說,配合他的歷史形象和他風流倜儻的氣度,他這番話相當有可信度,“你加油,努力給我的小說提供一點素材。”
“小說?”塞薩爾一怔,他發現他越來越不懂腓特烈了。
“對啊,我的愛好。”
“你不是學醫嗎?”
“可我總得給我找點樂子啊。”腓特烈無辜地眨眨眼,“沒辦法,學醫可救不了羅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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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塞薩爾仍然在為白天的事輾轉反側:看小埃莉諾和安娜的樣子,她們顯然很熟,如果安娜是因為腓力·卡佩的緣故認識的小埃莉諾,那為什么他完全沒有和安娜有關的記憶、威廉他們也從沒有提到安娜呢?
他很確定,只要他見過安娜,在他失憶前也顯然擁有前世記憶的情況下他不可能不去接觸她,可他能找誰打聽呢“塞薩爾?”接到來自希臘的電話卻不是自己寶貝女兒打來時,杰弗里顯然是失落的,不過出于禮貌他還是打算應付一下侄兒,“有什么事嗎?”
“腓力·卡佩在嗎?”
“他不在。”杰弗里鎮定自若道,而一旁的腓力已經走了過來,杰弗里打開了免提,電話那頭,一無所知的塞薩爾松了口氣,問道,“我是想問一下,腓力先生和我父親是哪一年結婚的?”
“你出生的前一年。”杰弗里不明白他侄兒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問題,而一旁的腓力已經黑臉了,“那腓力先生后來結婚了嗎?”
“結婚了。”
“他有孩子嗎?”
“有一個兒子,離婚的時候跟他媽媽走了。”
“他有女兒嗎?”
“有一個外甥女,現在也在希臘。”杰弗里實在不明白塞薩爾為什么突然對腓力這么感興趣,不過說到腓力的外甥女,他倒是想起另一件和塞薩爾有點關系的事,“如果你好奇你父親的感情狀況,有件威廉他們都不知道的事倒是可以告訴你,在你母親和腓力的妹妹都去蓬萊以后,我曾經建議他和理查干脆復婚一起帶孩子算了,不過那時候理查覺得你母親隨時有可能回來,沒有答應我,所以后來腓力也結婚了。”
復婚,帶孩子,帶他和安娜,他們會一起長大“腓力先生什么時候回來?”腓力皺起眉頭,他在想理查的兒子到底想找他干什么,他直覺覺得不會有什么好事,杰弗里剛想把手機給腓力,就聽到塞薩爾在聽筒那頭冷不丁拋下個重磅炸/彈,“您能不能幫我問下他,他現在還有動力跟我父親復婚嗎?”
杰弗里:“”
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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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安娜:
距離你回希臘已經過了三年了,聽說你已經開始擔任助理講師了,我很自豪,同時也有些擔心,我難以想象你是怎么看懂那些天書般的希臘語和撒拉森語,你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吧?放寬心,你已經足夠優秀,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阿格涅絲最近搬家了,在一個高盧社區,她說她很喜歡她的新鄰居,我試探性地跟她說了你的事,她給了我回應,不過她最近剛剛結婚,正是最忙碌的時候,明年二月節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看望她,如果你有意愿的話。
我有時候不太理解阿格涅絲,為什么她如此沉迷于愛情帶來的快樂,即便明知結局是痛苦,我跟杰弗里分享了我的苦惱,他表示贊成,他現在十分擔心小埃莉諾也會在青年時期即被花言巧語迷惑,作為一個漂亮女孩的父親,他時常需要操心很多問題,我起先不算在意,但他成功地向我傳播了焦慮,我因此開始擔心你。
你母親和你愛麗絲姨母都為愛情付出了巨大代價,以至于失去了自己人生的更多可能,作為你的舅舅,我十分擔心你可能也遺傳了我們家族女性的一些浪漫的基因,以至于做出不理智的行為,我沒有女兒,安娜,你就是我的女兒,我很清楚你能在事業上達到的高度,我很期望你能夠成為享譽全球的杰出女性,我因此更加害怕愛情會阻礙你。
大學里有很多危險的誘惑,有的誘惑很直白,有的則偽裝得很高明,如果你有談戀愛的想法,我希望你最好選擇人際關系簡單些、干凈得像蘋果派一樣的好孩子,當然,這只是我的意見,我希望你能活得幸福,任何意義上的。
愛你的舅舅,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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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舅舅:
感謝您的關心,請放心,我已經達到了畢業要求,我規劃過我的學習和工作,助理講師的工作不會給我帶來太大的壓力,順便,請不要因為我的緣故去試圖學習古典希臘語,您可以考慮繼續嘗試考一考律師執照,二十歲考不過的考試四十歲未必如此。
不要打擾母親,尤其是因為我的緣故,她有權利選擇她想要的人生,更自由的生活和真正的愛情,如果她認為我會打擾她,請您轉告她她盡管放心,我的生活很充實,她可以全心全意地愛她現在的家庭。
也請轉告杰弗里先生,不要擔心埃莉諾,她是一個足夠堅定、目標明確的女孩,也許他將來操心的方向會是女兒太過堅強獨立,以至于不需要任何情感支撐。不要將大學當成索多瑪,這本質只是我們人生中的一個階段,我們可以在合適的年齡思考和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家長對子女的愛也許會同時給彼此帶來煩惱,既然如此,我們為何不適當遺忘一部分呢?
關于愛情,我一直秉持著這樣的原則:我歡迎任何人愛我,我也有可能愛上任何人,但我對任何人的愛都不能違背我個人的原則。不用擔心我會在愛情上犯錯誤,我相信我的心,我也相信我的選擇是正確的,等到合適的時機,我會帶著我選擇的愛人來見您,也許是今天,也許是好幾年后,我相信您一定會祝福我的,希望我們都能幸福。
愛您的外甥女,安娜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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